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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手，爱抚着她的肌肤，两人的手指尖谨慎地碰触着。
这只是一个冰球协会。只是一场游戏。只是装模作样。往后肯定会有人试图这样告诉爱丽莎，而爱丽莎这个年幼的小鬼当然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她才四岁半，而就在明天，她又会去敲苏恩家的门。这个老头将会放任她将橡皮圆盘一再射向墙面，力道越来越猛、越来越强。房屋外观的印痕将会变得像其他老人贴在冰箱上、由孙子们所画的画：那是留在时间长河上的小印记，证明我们心爱的人曾经在这里成长。
彼得脸红道：“我是在一座花园里偷摘的，在赫德镇。”
“幼儿园好玩吗？”苏恩问道。
“这个时间，你是在哪里买的？”
“那些男生都好笨。”这个四岁半的小女孩回答道。
彼得从沃尔沃里走出来，手上捧着鲜花。蜜拉身旁的台阶上还摆着另一只酒杯，以及白旗。最后她露出微笑，主要是对那些鲜花微笑。
“那你就教训他们一下。”苏恩激励她。
她这位同事可是坚定地反对一夫一妻制，她理直气壮地告诫她“不要忍受这种狗屎蛋”。可是，一旦没有了爱，婚姻还剩下些什么呢？只剩下谈判。天哪，要找到两个人都愿意看的电视节目就已经很困难了，如果还想共同生活一辈子，就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吧？
这个四岁半的小女孩向他保证。人必须说到做到。但是，当苏恩跟着她回家时，补充道：“可是，对那些完全没有朋友的小孩，你要当他们的好朋友。而且，你要保护弱者。即使很困难，即使你觉得这样做很麻烦，甚至很害怕，你还是得这样做。你必须永远做个好朋友。”
蜜拉坐在别墅外的台阶上，不断地深呼吸，吸进氧气，但肺部却始终没被填满。假如她有任何非分之想，这些森林就会让她窒息而死。但是，如果你只关心自己的呼吸，你又怎能撑起一个家呢？她可以在远离熊镇的地方找到条件更优渥的工作，而她的现任雇主也想将她升为主管，但是这意味着她的工作时间会更长，周末也必须随时待命。这是行不通的。女儿的吉他课程和儿子的冰球赛与集训都在周末进行。她得分发赛程表、帮忙倒咖啡，扮演好贤妻良母的角色。
“为什么呢？”小女孩问道。
所有的关系中总会有一个输家。也许我们不愿意承认，但我们其中一方总会多获得一些东西，而另一方总会轻易地多付出一些。
“因为有一天，你会成为冠军。这样一来，教练就会让你当队长。那时候，你就得记住：要怎么收获，就先怎么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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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还不理解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会记住自己听到的每一个字。此后每天夜里，她都会梦到同样的声音：砰——砰——砰。砰——砰。她的球会会继续存活下去。她始终不怎么清楚这一年夏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许是一种幸福。她不会知道这个球会差点被解散，以及它是如何获救的。或者说，她不会知道他们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拯救了这个球会。
那个大箱子里装满了T恤，T恤上印着“熊镇和全世界对着干”。“尾巴”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将它们全卖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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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手插进那条昂贵的长裤的口袋。他身穿白得发亮的衬衫，打着红色丝质领带，外罩灰色背心，足蹬一双擦得闪闪发亮的鞋子。在熊镇，没有人这样穿衣服，除了他和“尾巴”。除了自己的家人以外，“尾巴”只爱两件事：这个小镇和这个小镇的冰球协会。所以，当理查德·提奥转身离开时，从眼角瞄见“尾巴”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和同一个人一起生活得够久，你常常会发现，在开启一段亲密关系时，你们也许会遭遇数不清的冲突，但最后你们之间只会剩下一种冲突。你们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了同一个问题吵架，只是引起吵架的表面原因会不断变化。
“你是熊镇最好的卖家，这点尽人皆知。所以，请你把它们卖掉吧。”理查德·提奥说。
“有个新赞助商……”彼得开口道。
“我该……怎么处理这些东西？”
“报纸上和网上已经说了，每个人都在聊这件事情。”蜜拉点点头。
“尾巴”打开箱子，探头一看。尽管他努力装作无动于衷，但失败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彼得站在台阶上小声道。
“我希望我们能够互相帮助。尾巴，你和我有个共同的朋友，而且我也相信，这比共同的敌人还重要。”
“你不会知道，因为你根本没有问啊。”蜜拉一边回答，一边喝了一小口酒。
“尾巴”的声音仍然谨慎，但不失友善：“我想你对于自己的名声如何应该是知道的。你想让我怎么做？”
现在，他依然没问，反而说：“我可以拯救球会。我答应了玛雅，我会……”
“政客……还是说，你所指的就是这个政客？”提奥自我讽刺地问道。
蜜拉轻柔地抓住他的手指，但声音冷酷无情：“不要把我们的女儿扯进来。你是为了你自己才拯救这个球会。你想向这座城市里不相信你的人证明——他们错了。你永远无法完全证明这一点的。”
“这里的人不会给政客插手球会事务的权力。”“尾巴”回答道。
彼得咬牙切齿道：“不然我要怎么办？难道我只能让球会破产，然后别人……”
“我想帮助熊镇冰球协会。”提奥说。
“别人怎么想、感觉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打断他，但他随后又立刻打断她：“报纸上登了我的讣闻！有人想要我的命！”
提奥将一个大箱子递给他，“尾巴”满脸狐疑地接过这个箱子。
“彼得，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为什么你总是可以选择这个家什么时候必须共克时艰，什么时候不用？”
“我当然知道你是谁，我们上的同一所学校。”“尾巴”咕哝道，从卡车上跳了下来。
最后，他的泪水终于滴落在她的头发上。他一屁股跌坐下来：“对不起。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做更多了。我爱你。我爱你和……孩子们，胜于其他所有的一切……”
“我叫理查德·提奥。”虽然不需要，但提奥还是做了个自我介绍。
她闭上双眼说：“我们都知道，亲爱的。”
“尾巴”正在将货品入库。他其实只是一个开着肮脏卡车、以前打过冰球的糟老头，但他仍一如往常穿着西装。年轻时，“尾巴”始终难以吸引到女生的注意。因此，与其他人相比，他开始穿更多的衣服。当别人只穿T恤时，他就穿西装外套；当其他人在葬礼上穿西装时，他就穿燕尾服。“尾巴”这个绰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我知道你为了我的冰球做了多少牺牲，这我知道。”
当这则新闻出现在网上时，提奥走进超市，要求找店主，于是店员将他带到了库房。
蜜拉将自己的绝望与无助压制在眼帘之下。每年秋天、冬天和春天，全家人都屈就冰球生活——球队赢了，全家人就仿佛上了天堂；一旦输球，他们就仿佛坠入万丈深渊。蜜拉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再撑上一个球季。但是，她还是站起身，说道：“亲爱的，如果我们一点牺牲都不做，爱情又是什么？”
这名记者当然做出了保证。提奥小心翼翼地表示，他可“不希望偷取本来属于彼得·安德森的关注，为了这一切，彼得不知付出了多少！”
“亲爱的，我……”彼得开口，但欲言又止。
“那我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在你的报道里提到我的名字？”理查德·提奥问道。
蜜拉身穿一件印着“熊镇和全世界对着干”字样的绿色T恤。她咬紧牙关，为了自己即将放弃的一切感到挫败不已，但仍然以自己的选择为傲。“尾巴刚刚经过这里，他在店里卖这个。我们的邻居回家时，每个人身上都穿着这个。彼得，天哪，他们两个都已经年过九十了！还有哪个九十多岁的人会穿T恤的？”她微笑道。
记者清了清嗓子说：“能不能请你……详细说明一下？”
彼得面露羞怯，眼神闪躲着：“我不知道，尾巴居然……”
提奥装出犹豫不决的口吻：“不好意思……我还以为这已经算是公开信息……我真傻……也许我说了不该说的话！这件事情真的不是我在管！”
蜜拉碰了碰他的脸颊：“尾巴爱你。噢，你真的应该知道，他是多么爱你。在这个小镇里，有很多人恨你，你不为所动；但是也有更多人崇拜你，你仍然不为所动。有时候我真希望他们不再需要你，希望我可以不用和其他人分享你的时间。但当我嫁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半颗心是属于冰球的。”
“什么？”这名记者脱口而出。
“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亲爱的……只要你要求我辞职，我就会辞职的！”
“熊镇冰球协会的内幕消息？应该是关于他们新任的教练和新的赞助商吧？”理查德·提奥相当热忱。
她从来没有这样要求他，也从来没有逼过他，让他心安理得地沉浸在自己的谎言里。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你就会这样做。她说：“我也崇拜你啊。而且不管怎样，我跟你是同队的啊。你去拯救你的球会吧。”
提奥装傻的本领简直让人叹为观止。那名公职人员的助理的电子信箱的密码刚好是某个脏话加上数字“12345”，真是太巧合、太幸运了。
“亲爱的，明年，再给我一个球季的时间……明年……”他喃喃说着，声音几不可闻。
“哦……他的助理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我，让我打电话来……说是有关于‘熊镇冰球协会的内幕消息’！”
蜜拉将酒杯递给他，里面还剩下半杯酒。她亲吻丈夫的双唇，他暖热的鼻息直扑向她。他低语道：“我爱你。”她回答道：“放手去赢吧，亲爱的。只要你足够努力，你就会……赢的！”
就在彼得·安德森与伊丽莎白·扎克尔见面的同一天，地方报社的一个记者打电话给区政府的另一个公职人员。但是，接听这通电话的是理查德·提奥。“很抱歉，您要找的人正在度假。我刚巧经过走道，听见电话在响。”他友善地说。
然后，她就走进屋子。她发了一封电子邮件给那位同事：“我不能申请那间办公室。今年不行。对不起。”然后，她就上床睡觉了。
政客需要冲突才能赢得选举，然而他们也需要盟友。理查德·提奥只知道有两种方式能够让不喜欢你的人仍然站在你这边：共同的敌人，或共同的朋友。
那天晚上，有三个女人窝在床上睡觉。只有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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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并未写出他们是从哪里获得这些消息的，他们只写了“根据接近球会高层的可靠消息来源”。
那名地方报社的记者深夜打电话给彼得，直截了当地问：“你能和我们聊聊这些传言吗？有新的赞助商吗？你能够拯救球会吗？你已经聘用了一位女教练吗？熊镇是否还会在系列赛的第一轮就对上赫德镇的代表队？”
报纸上用斗大的字写着标题：“大型赞助商拯救了熊镇冰球协会：体育总监彼得·安德森辟室密谈”。标题下方的一两行文字又爆出了一个内幕：“据消息来源，前女子冰球国家队队员伊丽莎白·扎克尔将会接任甲级联赛代表队教练的职务。因此，她将成为熊镇冰球协会历史上第一位女性教练。”
对于这四个问题，彼得给出的回答一模一样。回答完毕，他就挂断了电话。
刊登在地方报纸上的新闻迅速传播开来。也许，这是因为实在没有别的新闻好聊。也许，这是因为冰球在这里拥有比在其他地方更高的地位。又或者，风向在绝大多数人浑然不觉的情况下就已经悄悄改变。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