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和?”吴安国惊得嘴巴都张大了。
吴安国惊讶的望着他,却听段子介又低声继续说道:“吴从龙与黄裳已经到了雄州,表面上他们是去雄州、霸州劳军的,但实际上是去与辽人接触的。”
段子介却摇了摇头,“现在还谈不上议和。就是给辽主带个口讯,宣台要求耶律冲哥让开飞狐峪,以便永安侯率部退回河东。”
段子介叹了口气,突然放低了声音,说道:“永安侯绝对不会全军覆没的。”
“这是何意?”吴安国不由得皱起了眉,“到嘴的肉,叫耶律冲哥吐出来?”
“不知道。”吴安国摇了摇头,“我惟一能肯定的是,如此恶劣的天气,他已经无法突围,而等到天气好转,他的战马肯定已被吃光了。所以,他要么坚守蔚州等到援军到来,要么就全军覆没。”
“这就是投石问路。”段子介淡淡说道,“这应该是折可适的主意,要不然你以为折可适真的会坐视折家军全军覆没不管?如果辽主答应了这个要求,就为接下来的议和创造了条件,丞相也就可能顺水推舟,说服朝廷与辽国议和。”
段子介见韩季宣跑了,方又转过头来,瞅了瞅吴安国,正色说道:“镇卿,你觉得永安侯还能坚持多久?”
“若辽主不答应呢?”
韩季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眼见吴安国脸色越来越难看,急中生智,笑着说道:“段定州远来辛苦,末将且去叫人上杯热茶……”说罢,不待段子介答应,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那我就不知道了。此事现在是绝密,恐怕现在河间府除了丞相和折可适之外,没有第三人知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丞相与折可适到底在想什么,在真的打算议和,还是兵不厌诈?”
吴安国脸都黑了,段子介却装做没看见,朝韩季宣说道:“韩将军,瞧着没,跟这样的主将,不但自己升不了官,也连累下属不好升官啊。韩将军可是北地人杰,千万不可被耽误了……”
吴安国却突然冷冷问道:“如此绝密之事,你段誉之又从何得知?”
韩季宣笑了笑,没有回答。段子介翘起二郎腿来,又得意的笑道:“正好有件喜事要让吴兄知道,小弟马上就是从五品上的游骑将军了,吴兄下次见着小弟,就得认真行礼才行了。”
段子介苦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又有什么能耐知道?是建国公透露给我的。至于他是如何知道的,我却不知道。不过他断不至于诳我……”
段子介却嘿嘿笑道:“以前倒是可以无所谓,不过现在这情况,你要是还想当一军主将,一个昭武校尉恐怕资历太浅啊。”说着,他也知道吴安国大概不会主动请自己落座,也不见外,自己拉了一张椅子坐了,又对韩季宣笑道:“韩将军,跟着这样的主将没意思吧?不如到我那儿去如何?”
“吕惠卿?”吴安国怔住了。
“什么游击将军,当不当无所谓。”吴安国满不在乎的说道。
这种大事,吕惠卿当然是不可能骗段子介的。就算吴安国也清楚,以天水朝的政治文化,以段子介如今的地位与性格,如果吕惠卿故意欺骗他的话,段子介很有可能会愤而说出全部真相,这样吕惠卿也会牵连进来,这种不但涉及军国和战大事,而且事连石越这种重臣的案子,不论结果如何,吕惠卿都不会有好下场。
“你这人果然一直是这般无趣。”段子介尴尬的笑了笑,“难怪立下这么大功劳,就得了个游击将军——噢,这游击将军还不知道能当几天,我听说有人洗劫了容城的府库,这事要传到河间府……啧啧……”
而且这案子也扳不倒石越,从段子介的用词来看,石越也并非私下与辽国和谈。他只是要求辽主不得再围困折克行部而已……所以,这种结果只是吕惠卿和段子介两个人倒霉的事,想来吕惠卿不至于失心疯到要和段子介同归于尽的地步。
吴安国狐疑的看了段子介一眼,冷笑道:“段誉之,你当我傻么?什么时候给我送这点补给也需要你这段定州亲自出马了?”
但吴安国还是有些疑心,吕惠卿又是如何得知这种绝密之事的呢?这应该是只有石越、折可适、吴从龙、黄裳四人知道的事。
“我给你押了一批箭矢、绵鞋过来。”段子介笑道,又拿眼扫了一眼地图,笑道:“你还在想永安侯的事?”
不过吴安国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想出答案的。他有自知之明,对于朝中大臣们连枝错节的关系,他完全是一头雾水。其实不但吴安国、段子介想不出来,就算是石越与折可适也料不到如此绝密的事,竟然会泄密,而且还是泄到了吕惠卿那儿。但若是知道内情,就会感到毫不为奇。因为向吕惠卿泄密的人,正是此次与辽国秘密交涉的负责人之一,黄裳。而原因也很简单,黄裳本来就是福建人,与吕惠卿算是老乡,他熙宁初年在福建老家参加取解试,结果屡试不中,不得已只好到汴京游学,又设法进了太学,以求得一个贡生的名额参加省试。他在汴京求学的时候,自然免不了要拜会同乡名流打打秋风,吕惠卿当时身居高位,看过黄裳的文章后,颇为赏识,便给了不少资助,并且还向高宗皇帝推荐过这位小老乡的文章,后来黄裳进士第一名及第便与此有关,因为高宗皇帝赵顼也十分欣赏黄裳的文采。因此,黄裳心里对吕惠卿一直十分感激。不过二人的这层渊源,却罕有人知。因为黄裳地位太低,中了状元后又马上外放州县,吕惠卿那时候根本也用不着这位状元爷,而没过多久,等黄裳回京,又逢吕惠卿罢相遭贬,因此汴京根本无人知道二人的渊源。人们只知道黄裳这位状元公,是绍圣初年才被调回京师的,非新党非旧党亦非石党,以博闻强记、文采过人而出名……而黄裳自到宣抚使司任勾当公事后,办事谨细,从没有出过差错,还因为记忆力过人,经常能拾遗补阙,渐得石越信任。此次石越让他做吴从龙的副手,也是看中他熟谙典故礼制,却料不到黄裳其实并不赞同与辽国就此议和,黄裳在战争之前,只是正八品上的给事郎,这次论功行赏,他虽然超转朝散郎,却也就是从七品上,这让这位状元公难以满意。已经识髓知味的黄裳心里十分清楚,要想快速升官的话,没什么能比继续北伐,收复幽蓟更快,若能完成此等功勋,他能省下十年磨勘之功。但他人微言轻,既不可能说服石越,也不敢公然与石越唱反调,无奈之下,只好偷偷把他和吴从龙去雄州与辽人接触的事,泄露给吕惠卿。但他只是吴从龙的副手,对于细节知道的也很有限,所以吕惠卿其实也就知道吴从龙与黄裳去雄州要求辽主解蔚州之围的事,其余的都是他的推测。
“段誉之?”吴安国看清来人的相貌,不由一怔,惊讶的问道:“你怎么跑容城来了?”
但这些内情却是吴安国与段子介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他们也很难怀疑到黄裳身上去,毕竟,要说福建人就和吕惠卿有牵连的话,那吴安国自己也是福建人……
吴安国正一肚子牢骚,在行辕内对着地图腹诽,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脚踩积雪的声音,他抬眼望去,便看见韩季宣已到了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名戴着斗笠的锦衣男子。这韩季宣原是辽国的飞孤守将,降宋之后,宋朝给了他一个翊麾校尉的官职,便在吴安国帐下做了一个行军参军,此时出现在此倒也不奇怪,但他身边那人,吴安国瞧着身形有些相熟,但显然不是他麾下的将领,正疑惑间,却见那人已取下斗笠,走进屋中,笑道:“镇卿,这大雪天,不去围炉取暖,喝杯温酒祛寒,却一个人呆在这冷冰冰的屋里看甚地图……”
不过吴安国也是十分聪明的人,他并没有在这些枝节上纠结,而是马上把握住了重点,冷冷问道:“是吕惠卿让你告诉我这些事么?”
造成现今这样的局面,谁能说与章、种二人的才具无关?如果现在在河东境内主持大局的是慕容谦,或者将种朴换成何畏之,哪怕是种师中也行,耶律冲哥都绝不会这么轻松。吴安国现在已经看穿了,章楶的本事,也就是能勉强守住河东不失,若让他进取的话,他也就能打打那种步步为营的仗,至于种朴,根本就不具备独当一面之才,做一军大将已是十分勉强,他的才能,也就够做个副将、营将之类。
段子介点了点头,笑道:“吕吉甫固然很聪明,我俩皆不及他。但我们俩个也不算是傻子,所以吕吉甫还算坦荡,他让我来问镇卿你有何打算?”
现在的吴安国对章楶和种朴可是鄙视到了极点。如果他的河套蕃军现在还在河东的话,耶律冲哥绝对不可能象这样困住折克行。救援蔚州最有效的办法,其实就是河东宋军北出雁门,直取辽国西京大同府,耶律冲哥再厉害,也不可能坐视大同府陷落而不顾。退一万步说,就算没能力威胁到大同府坚城,至少也要主动出击,搅得辽国西京道境内鸡犬不宁,使耶律冲哥不能专心对付折克行。但这两位倒好,完全被耶律冲哥牵着鼻子走,让耶律冲哥以少数兵力在河东路境内四处出击,迫使他们四处救火,到处布防,令手中兵力越发的捉襟见肘,更加可悲的是,他们居然还真的就这样被辽军切断了折克行的粮道。
“段誉之你又有何打算?”吴安国眸子中精光闪过,反问道:“你这要站在吕吉甫一边,拆石相公的台么?”
但是,全天下都在加官晋爵,只有种朴却被降职,如果不是因为朝廷有意北伐,很可能连神锐四军的都校一职都保不住,因此,就算吴安国对自己的仕途再怎样不抱希望,也不至于自暴自弃得去和这种人相比。
段子介不由苦笑一声,叹道:“吴镇卿你这张嘴巴。我怎么样也不可能站吕吉甫一边,也断不敢拆丞相的台,但是,实不相瞒……我手上有皇上的内降指挥!”
然而王厚和折可适根本不相信他有可能骗过涿、易的辽军。辽军北撤后,宋军早已侦知辽主依然驻跸析津府,萧禧也回到了南京,而改以萧忽古负责涿、易的防务,以萧阿鲁带率兵居固安、永清一带为其辅,这两人不管在南犯之时战绩如何,却都是老成宿将,王厚与折可适都认定自己绝对没有本事能带几千人马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萧忽古的眼皮底下溜过去,因此也绝不相信吴安国有此能力。就算吴安国表示愿意立军令状,二人也嗤之以鼻。这让吴安国气闷得要死。可是,夏虫固然不足以语冰,奈何这“夏虫”却是他的顶头上司,而且这两位还是在河北打了大胜仗的大功臣,听说一个将封德安县公,另一个不但晋爵武乡伯,还越转定远将军。而他吴安国虽然也立下偌大功劳,但说到底只能算是一支偏师,上面又没人帮他说话,结果只落了个游击将军、灵丘伯,也就是比种朴那个倒霉蛋好一点。
吴安国瞪圆了眼睛,怀疑的望着段子介。段子介却并没有向他出示皇帝的指挥,而只是解释道:“皇上并没有越过宣台指挥我什么,只是慰勉了我一番,希望我在将来北伐时能立下更大的功勋,另外皇上还吩咐我,要我‘听从’宣台的指挥,想尽一切办法增援永安侯,尽可能保住蔚州……”
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而且他这个作战计划一直没有获得宣台的批准,因为王厚与折可适都认定以耶律冲哥的才智,一定会对故城镇道有所防备,这是个必定失败的计划。与其冒险,不如留下吴安国这几千人马将来用于护卫北伐主力的侧翼。这也让吴安国深感无奈,他不断的上书宣台,想要说服王厚与折可适,但王厚与折可适的战争理念与他实在相差太远,简直到了难以沟通的地步。在吴安国看来,就算耶律冲哥有所防备,也不会代表他不会成功,战争的胜负很多时候是取决于将领的临机决断的,耶律冲哥手上兵力也是有限的,他既要围攻折克行,又要牵制河东的章楶、种朴,又能派出多少人马防范故城镇道?更何况在辽军北撤后,辽军在涿州、易州都部署了重兵,故城镇道的防守理应由南京道的辽军负主责,只要吴安国能骗过涿、易的辽军,他的计划就完全可能成功。
说着,段子介不由得苦着脸,自嘲的笑道:“镇卿,皇上指挥的意思很明白了。我现在也是进退两难,增援永安侯我没这个能耐,说得难听点,我就算想拆丞相的台,也不知道该怎么拆。但是如果我什么也不做,万一吴从龙、黄裳和辽人达成协议,皇上对我肯定不会满意。而且……”
这让吴安国感到很沮丧。因为大雪封山,他也无法去救援折克行。要是天气好一点的话,吴安国甚至打算出奇兵,取道易州以北的故城镇道,越过长城,奇袭蔚州北面的涿鹿,也就是辽国现在奉圣州的永兴县,再由涿鹿南下,增援蔚州。为这个计划,他已经询问过数十名易州土著,并且找好了向导,确信唐代的故城镇道现在依然存在。尽管这条故城镇道道路不太好走,而且如果涿鹿辽军得到消息,在故城镇长城附近布下一支精兵埋伏,他很可能会吃个大苦头,但吴安国还是认为若有必要,就值得冒这个险。因为只要得逞,他既可以南下直接增援折克行,也可以北上直取怀来,切断军都陉,威胁居庸关,让耶律冲哥对折克行的围困变得缺乏意义。
“而且你也想要北伐,你认为就算石相公有和辽之意,也阻止不了皇上,皇上北伐之志甚坚,石相公阻得了今天,阻不了明日,所以不管石相公怎么想,你觉得还是应该推动北伐,与其让别人来北伐,不如石相公带着大伙打仗比较安心。况且你还抱有一丝幻想,如果能想办法帮折克行守住蔚州的话,石相公也可能改变想法……”
这段时间,吴安国每天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对着地图思索对策,但却苦无良策。他的军队现在所处的位置颇为尴尬,若辽军还在河北,他这几千人马在容城,对辽军的粮道是一个不小的威胁;若宋军大举北伐,他自然也不需要停在容城这种弹丸之地,以一般的进攻路线来说,宋军主力自雄州北出,而他这支人马可以做为偏师,袭取易州、涿州,不但可以护卫主力的侧翼与粮道,而且对涿州辽军也能形成夹击之势。然而现实却是辽军已然回国,宋军却暂时没有乘胜追击,他这几千人马在容城已变得毫无意义,可是却又不能轻易放弃这座具有象征意义的边境小县城。
吴安国望着段子介,接过他的话,尖刻的替他说着。段子介被他说出心中的想法,摊摊手,道:“没错,不过,其实我也不认为想尽办法增援永安侯、保住蔚州算是拆丞相的台,难道丞相会为了议和而牺牲永安侯?难道说能够保住蔚州,丞相会故意不保?这些事其实也不必想得太复杂,丞相站在他的立场,自有他的考虑谋划,非你我能置喙,但我们也要尽自己的努力,所以,我才特意跑来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与其去做那些无聊的事,还不如多花点时间想想如何帮困在蔚州的折克行解围,哪怕是能帮他减轻点压力也好。
“办法?”吴安国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我可不想成为荆岳。你也应该清楚,我这几千人马现在所处的位置,可没办法用什么‘将在外’的借口蒙骗宣台,除非有紧急情况,理由充分,否则我的任何作战行动,都必须事先征得宣台的批准。你段誉之简在帝心,不怕什么,但我可没什么凭仗,我不想把自己的大好人头送给宣台用来重申军纪。”
早几日前,吴安国就接到了消息,知道参知政事李清臣会亲自前来河北犒军,李清臣此来,不但会带来诸军将士翘首以盼的奖赏,还关系到这场战争的下一步走向……但吴安国却没把这些放在心上,他的想法很简单,该有的奖赏是飞不掉的,而只要朝廷没有正式颁布议和诏,那么宋辽之间,就依然处于战争状态。因此,他不但没有跑去河间府凑热闹,连河间府的阅武,他也借口兵力紧张,没有派人参加。
吴安国说话全不假辞色,但段子介与他是多年故交,知道他脾气,也全不介意,反笑道:“看来你还是有点长进的,到底一把年纪了,没年轻时那般冲动了。不过镇卿你放心,我没敢打你这几千人马的主意。什么简在帝心的怪话,你也不必用来讥讽我,我若真的胡乱违反节度,丞相一样能斩了我。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不过,至少河套蕃军的主将吴安国对这些倒是早有心理准备。对这一切,吴安国表现得漠不关心。在他看来,只要容城的居民们不打算武力反抗宋军的统治,那这些就不关他的事。此时,他真正操心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他占领容城时纵兵洗劫了容城县的府库,将其中的金银缗钱布帛等物抢了个一干二净,虽说他自己没拿一个铜板,尽数分给了部下以鼓舞士气,但这始终是违反军法的,因为容城基本上是不战而降的,所以从法条上,他洗劫的是宋朝的府库,这件事他的护军虞候一直撕掳不清,虽然他的护军虞候没有将这件事马上上报,但却一直在威胁他,要他想办法填上这个窟窿,否则迟早要上报,这让吴安国烦得要死,他有心想要找个机会再打下一座辽国城池,但自耶律信撤兵后,现在辽国南京道境内到处都是辽军,为了防备宋军反攻,南京道内各州县的汉军也全面动员起来,凭着吴安国这点兵力,现在想再打下一座城市,实在有些勉强;而另一件事,就是困在蔚州的折克行部。
他摇了摇头,又说道:“不过,我的情况和镇卿你又不一样。伺机给永安侯运送补给,这是宣台给我的命令,算是我的份内事。所以我如果向蔚州用兵,无人能说我不是,最多我行动之后,向宣台报告一声就是。至于临机决断之权,那谁也管不了我。只是我现在已经是束手无策,不但我定州诸将无人能想个可行的办法出来,就算是建国公那边,也没人想得出办法。要不然,我才不想来受你吴镇卿的闲气。”
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虽然占领容城后,河套蕃军的军纪还算不错,但是吴安国为了解决补给问题,还是不可避免的向容城的居民摊派了各种杂税力役。更不用说在这场宋辽战争中,容城也有不少男丁随辽主南侵,许多人的亲人便死在了宋军手上,还有许多人的亲人此时依然在辽军中服役。这一切,都不是简单的是非对错可以说清的。
段子介无可奈何的说完,又道:“要是你也想不出办法,我就认命。这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已经尽力而为,将来不管怎么样,面对皇上也问心无愧。”
这座小小的边城,给吴安国的部下们上了生动的一课。辽国的南京道相当的富庶,一个容城县,如果算上农村人口的话,总户口就已然近万。而且,因为靠近宋境,走私贸易发达,居民也颇为富裕。整座城市内,大部分人口都是汉人,因此不存在语言交流上的障碍,可是,让不少宋军将士心里感到别扭的是,在这座城市内,虽然说着同一种语言,但本土居民的提防、猜忌甚至是敌视,还是十分的明显。
吴安国却是依旧丝毫不为所动,只冷冰冰的说道:“你若只想对皇上交差,也不难。你再组织人手,强行往飞狐峪送一次补给就是。以后皇上定不会再怪你。”
这座挨着宋辽边境的小小县城,当初可是让吴安国的河套蕃军们大大的吃了一惊。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这座城墙修得如此粗鄙的县城内,居然居住着上万的居民,而且大多还颇为富裕。这让他们十分的震惊。这与他们对辽人的印象大相径庭,但事实摆在眼前,相比起来,容城的居民更象是宋人,而他们河套蕃军则更象“穷酸”的辽人。
“拿手下的命去送死么?”段子介顿时便有些恼了,脸色一沉,不客气的说道:“吴镇卿,我段子介再不肖,这种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这是一座简陋的边城,做为辽国南京道惟一落入宋军控制的城池,在这大雪漫天飞舞的寒冬里,尤其显得萧索。因为当日对吴安国的出现毫无准备,整个容城县城内几千户人家,几乎全部落入宋军手中,仓促逃出容城的,可能还不到一百户。
吴安国却毫不在乎,还是一样的语气,“那我就告诉你,这种天气,想越过太行山,对山后用兵,除非是神仙下界。就算真想救永安侯,也只能等到天气好转,能不能熬过这段时间,只能靠永安侯自己。你要真有此打算,那就抓紧这段时间,好好招兵买马,补充兵员,训练士卒,做好准备,最好是设法让河东的章楶和种朴也这么干,因为要救永安侯,他们动手比你段子介去仰攻飞狐峪要容易得多。”
辽国容城。
“至于在此之前,恕我直言,救永安侯最好的办法,还真的只能指望吴从龙与黄裳。只不过我就不知道你段誉之与吕惠卿,是希望他们成功呢,还是希望他们不成功。”说到这里,吴安国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语带讽刺的说道:“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肯定,你那位建国公,应该是看错我了!我吴安国可没你们那么有抱负有想法,我只是大宋的鹰犬,朝廷让我去咬人,只要朝廷没有喊停,我就会尽我所能去咬死敌人。但是,我也就仅此而已了,左右朝廷大策那种事情,我吴某人既无此能力,亦无此野心。”
绍圣七年十一月十九日。
说完,吴安国又淡淡的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吴从龙能把永安侯救出来。蔚州丢了,可以再夺回来,就算签了和议也没什么大不了,相公们不想打也无所谓,想打了再撕毁和议也无所谓,但折遵道那老头子要是死了,那就太遗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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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介怔怔的望着吴安国,他再也想不到,他这辈子,竟然能从吴安国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萧索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