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在一天之内有一两次自然地在脸上流露出不计较得失、不考虑善恶这种天然之心吧。我说的高雅正是指此时此刻的你,也只是限于此时此刻。”
你哥哥把我也算在了当时在电车里偶然碰到的那类高雅的面孔之中。我表示谢绝,说:“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于是,你哥哥认真地说:
听了这番话,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你哥哥似乎想为我出示一个具体的证据,便把昨晚我们一起上床前的我引作例子。你哥哥承认当时谈话的劲头过于激动,然而看到我的面孔时,那种激越的腔调就逐渐缓和了。你哥哥断言说,不管我是否同意他的看法,他对此并不介意,只是那时受到我的好影响,尽管只是暂时,但他的确从痛苦的不安中解脱出来了。
“从外表看,我蓄着胡须,穿着西服,叼着雪茄烟,确实有一副堂堂的绅士派头。其实,我的心犹如无家可归的乞丐一般,从早到晚七上八下的,整天处在不安之中,慌张得可怜。我终于觉得世上再没有像我这样没涵养的可悲的人了。在这种时候,我在电车里或什么地方,突然抬起眼睛向对面望去,有时会意外地碰到无忧无虑的面孔。我的目光落到那张还没有一点邪念的发愣的脸上,就在这一瞬间,我浑身都感到非常痛快。我的心复活了,恰似久旱枯干的稻穗喜得膏雨一般。同时,那张脸——那张什么也不思索、非常安详的脸显得十分高雅。即使垂眼角、扁鼻子,不管长相如何,也显得非常高雅。我差一点怀着教徒般的虔诚之心跪在那副面孔前,表示感谢之意。我对大自然的态度也完全一样。我现在再也没有心思像从前那样只为了美而去观赏了。”
如前所述,我当时只是在一声不响地吸烟,几乎忘掉了一切。我独自盘算着怎样把你哥哥从不安之中解放出来。可我没想到我的心和他的心息息相通,而且,当然也没想让它息息相通。因此,我才默默无言地吸着烟。然而,这里也许有纯真的诚意,你哥哥大概就是从我脸上觉察到这种诚意的吧。
第二天我们也宿在同一个地方。早晨刚起来在海边散步时,你哥哥望着沉睡似的深海,高兴地说:“大海若是都这么静可就好啦!”你哥哥说最近只对不动的东西感到留恋。从这种意义来说,比起水,他更中意山。所谓中意,和一般人欣赏大自然时的心情略有不同。你可以从他在下面说的话中得到答案。
我同你哥哥漫步在海滨沙滩上。我边走边想:他早晚会步入宗教的大门,成为一个平心静气的人吧。如果用更加强烈的话语重复同样的意思,你哥哥不正是为了成为宗教家而在经受痛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