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迄今为止走过的地方,你哥哥似乎对此处最为满意。这里面也许有种种含义,但我以为最大的原因恐怕是使他完全成为这个只有两个人独立生活的一家之主的气氛,给了你这位不善于交际的哥哥一种镇静的感觉。过去在哪儿也睡不好的他,到这里的那天晚上就睡得很香。此刻我这样用自来水笔写信的时候,他正在酣睡呢。
从同一屋檐下面望去,隔着峡谷,对面的山历历在目。整个山都是某位伯爵的别墅占地。偶尔从树丛间可以看见单和服的颜色,可以听到崖上传来妇女的声音。悬崖顶上耸立着一棵参天的大松树。我们每天怀着学习高深课程的心情,早早晚晚从低屋檐下面仰望这棵松树。
另一个我认为来这里之后收获的偶然的幸运是:这里用不着像普通旅店那样两个人始终促膝对坐,在一个房间里无所事事。我刚才已说过,这里房子非常狭小,同门外右面坡上的某位富翁建造的洋房比起来,只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火柴盒。尽管如此,还围了一道篱笆,成为脱离四周的独门独户。虽不宽敞,却也有五间房子。你哥哥和我睡在同一房间里吊着的一顶蚊帐里。然而,和旅店不同,不需要同一时间起床。一人起来,另一人也可以尽情地睡。我可以不惊动你哥哥到隔壁客厅里,面对那张纸胎漆的桌子坐着。白天也如此,两人面对面坐着感到痛苦时,谁都可以随便离开做自己想做的事,多长时间都可以,之后在适当的时候又出来碰头。
提起别墅,听起来很好,其实既很简陋又很狭窄。从格局来说,颇像东京近郊的每月四五十元工资的下级官吏的住宅。由于是乡间,宅内的土地多少宽裕些。庭院和菜园里不知名的东西从屋檐一直延续到坡下的篱笆跟前。篱笆上面,珊瑚树的果实累累,透过树叶可以看见附近草房顶的四分之一。
我就是利用这一偶然机会写这封信的。我能够意外地利用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我感到是一种幸运;同时,我承认有必要利用这个机会,对我来说,却是种遗憾。
我们在两三天前来到镰仓市的一个叫红谷的深处,让疲劳的身体沉浸在山谷的怀抱中。住的地方是我亲戚的一个小别墅。房主说他不到八月份难以离开东京,房子在这之前随便我用,没想到在旅行中就用上了。
我说的事,并没有按顺序写成日记体裁,也或许没有科学地进行区别分类。然而,希望你能理解这是旅行本身的障碍(比如火车、人力车、旅店等妨碍着有规律的工作)以及这件工作难以从容着手的性质所造成的恶果。我能够向你汇报以下事情,尽管是片断的,也已出乎我的意料了。这完全是由于偶然机会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