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宗教才是超脱的呀。我这个人很笨,无能为力,可哥哥凡事都善于思考,所以……”
哥哥很直率地却又懒洋洋地说。我当即接着说:
“只是思考,谁能有宗教的虔诚之心?宗教可并非思考,而是信仰呀。”哥哥以厌恶的口吻断言道。过了一会儿又说:“啊,我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信仰的,无论如何是不会有信仰的。我只是思考,思考,思考!二郎,请你相信我吧。”
“别人的心可以从外表研究出来,但是却不能变成那颗心,这一点我想我是明白的。”
哥哥的话是受过堂堂教育的人说的话。可他的态度几乎像一个十八九岁的孩子。我为自己面前的这位哥哥感到可悲。当时他真像一条在泥沙中翻腾的泥鳅。
“对哥哥讲这种话也许很不礼貌,我想别人的心,您再有学问再加以研究,也不会理解的。哥哥比我有学问,是个了不起的学者,自然会注意到这一点的。可是,再亲密的父子也罢,兄弟也罢,也只能有心心相通之感,实际上彼此的心是分离的,正如双方的身体分离一样。因此,还是没有别的办法呀。”
各方面都比我强的哥哥向我表示这种态度,还是第一次。我一方面感到可悲,另一方面又为哥哥担心:他长此以往发展下去,说不定不久就会精神失常。我顿时感到恐惧。
“哥哥!”我又叫了一声,他终于吃力地抬起了头。
“哥哥,这件事实际上我也早就想到了……”
哥哥的话音刚落,我便站了起来,特意在哥哥坐着地方的前面同哥哥刚才做的一样,来回走动了两三次,但我的用意和哥哥完全不同。哥哥对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两手好像梳子齿那样深深地插入略长的头发中间,眼睛瞅着下面。他有一头光泽很美的头发。我每次从他面前走过的时候,总要瞟一眼他那漆黑的头发以及头发中显露出的关节纤细而娇嫩的手指。那手指平时在我的眼中犹如反映他的神经质一样,显得温柔而瘦削。
“不,我不想听你谈什么想法。今天我把你领到这里来是因为有件事求你。请听我说呀。”
“什么?”
“什么事?”
“哥哥!”我故意从容不迫地说。
事情似乎越来越麻烦,可哥哥又不轻易谈出他的要求。这当儿台阶下面出现三四名同我们一样的男女游客。他们纷纷脱下木屐换上草鞋,顺着高台阶向我们这里爬了上来。哥哥看到这些人影,马上站起来说:“二郎,咱们回去吧。”说完,便开始下台阶。我随即跟在后面。
哥哥的脸上分明露出了苦闷的表情。我在各方面都忘不了尊敬哥哥,但此刻内心深处不能不泛起一种近于恐怖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