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琢磨从现在起要逐渐向父母挑明自己到外面去的决心,一一征求他们的同意。只是最后要到哥哥那里去,也要重复一下同样的决心,这一点倒伤脑筋。
我说着伸出了手。阿重反倒不好意思地犹豫了一下。
向母亲讲明此事,记得是在第二天。母亲对我这个突然的决定似乎很吃惊,说:“我原以为反正你要出去,就等订了婚以后。不过——唉,没有法子呀!”说完,失望地看了看我。我马上要去父亲的卧室,母亲急忙从后面把我叫住了。
“阿重,我总好同你吵架,今后很少有机会像过去那样吵嘴了。喂,咱们和好吧,握个手。”
“二郎,你即使离开家……”
我照例开始吸烟,老老实实地等着她停止哭泣。不大会儿,她用袖子揩揩眼睛站起来了。我看到她的背影,突然感到她很可怜。
母亲说到这里就憋住了。我不得不在原处站着问:“什么事?”
我只听清了这一句,其他在耳朵里都不成句,全给她抽抽搭搭的声音搅得听不清了。
“你对哥哥谈了吗?”母亲突如其来地问道。
“因为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还没有。”我回答说。
“为什么哭得这样伤心呀?”我连忙以温和的语调问道。实际上,关于此事我没有料到阿重会流一滴泪。
“你直接对哥哥讲一下倒好些,因为硬叫父母去转达,反而会伤感情的。”
我当着她的面说:“那当然喽。”这时,阿重一直忍着的眼泪簌簌地落到膝盖上。
“哦,我也是这么想的,尽可能把事情办好再走。”
“哥哥大概是一旦出去就不再回家,马上娶个媳妇独立生活的吧?”她又问道。
我这么一说,便走进父亲的卧室。父亲正在写一封长信。
我一声不吭。
“大阪的冈田最近又来信询问阿贞的婚事,所以我总想写回信,可一直拖到今天。我想今天一定要完成这个任务,此刻我正在提笔写信。顺便说一句,你来信中写的‘拜启’的‘启’字写错了。如果是连笔字,就应该像个连笔字的样子。”
“你快搬出去吧,我到什么地方也无所谓,早一天出嫁就是了。”
长信的一头恰好放在我盘腿坐着的膝盖前。我横扫一眼“启”字,根本看不出什么地方错了。父亲动笔写信时,我心里品评着壁龛上插养的黄菊以及后面的挂轴之类。
作为兄妹来说,我同阿重的关系并不太好。我把自己离开家门的事首先告诉她,与其说是兄妹之爱,毋宁说是妹妹对我挖苦讽刺的结果。这当儿,眼看阿重的两眼就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