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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搬到小石川之后,一时间,这种紧张的心情并未松缓。我心神不定地对周边东张西望,连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不可思议的是,忙活的光是脑袋和眼睛,与此相反,嘴巴却慢慢变得迟钝起来。我默默地坐在书桌跟前,像家猫一样仔细地观察着这家人的情形。我毫不松懈地注意着她们,有时竟会觉得真对不住人家。我简直像个不偷东西的盗窃犯——如此想着,对自己都厌恶起来。

我感觉到,来到东京搬离公寓的主要原因也在于此,只要没有经济方面的压力,产生另立门户的心情也属自然,但是,倘若我还是过去的我,那么即使囊中有钱,恐怕也不会主动去做这样的麻烦事儿。

你准会觉得奇怪,那样的我为什么会对小姐产生好感,怎么会产生喜滋滋欣赏她拙劣插花、乐于侧耳倾听她并不高明的古琴演奏的余裕呢?对于你的提问,我只能说那都是事实,我只能把它们当作事实告诉你。你是个有头脑的人,就任由你去解释吧,我只想补充一句:对于金钱,我是怀疑人类的,但是对于爱情,我并不怀疑人类。因此,在别人看来纳闷的事,在自己想来有矛盾的事,于我心中完全能够并行不悖地和平相处。

“离开故乡时,我的心情已经变得厌世,觉得一种没有人可以靠得住的观念已渗入骨髓,认为我所敌视的叔父、婶婶以及其他的亲戚,均是人类的代表。乘上火车,连身旁座位上的人也值得注意。偶尔对方与我搭话,我就会更加警惕。我的心是抑郁的,不时会有吞下了铅块那样的痛苦和沉重。虽然如此,我的神经依然异常敏感,一如我刚才所说。

我总是把寡妇称作太太,接下去,我就不再叫寡妇,而是以太太相称吧。她评价说,我是个安静的、老成的人,还表扬我很用功,但是,对于我那不安的眼神,心神不宁的模样却从未置评。不知道是她没有发现呢,还是在回避、客气,看上去就好像她对那些方面是毫不注意的。不仅如此,有时候她还说我是落落大方的人,语气中蕴含着敬意。当时,老实的我还红着脸否定了太太的话。于是太太认真地向我说明:‘那是因为你自己没注意,才那么说的。’看来,起初她并不想把房子租给我这样的学生,出于要把房子租给在什么机关工作之类的人的想法,才委托临近居民介绍的。太太的头脑中也许早就有过这样的想法,房客通常由于薪水太少,才不得不来租住民居出租屋的。她把我与想象中的房客相比之后,才夸我是大方之人的。诚然,与那些节衣缩食过日子的人相比,在金钱方面,或许我的确能称之为‘大方’。然而,这并不是秉性的问题,一般说来,那与我的内心生活并没有什么关系。太太毕竟是位女性,她尽力用相同的语汇把这一评价推演成整个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