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使劲扯开纤维坚韧的包装纸,里面露出用稿纸撰写的原稿模样的东西。纸上纵横打好了格子,书写工整。为了便于封装,还折叠成四层。我把折得定型的洋纸反方向再折,再将信纸展平,以方便阅读。
接着,他又陷入昏睡状态。围在他枕边的人们缄默地凝视着病人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站起来到隔壁房间去了,接着,又一人站起身来。我是第三个离开的,来到自己的屋子里,目的是打开刚才掖在怀里的信件看一看。这事当然在病人枕边也能轻而易举地办到,但是,信的内容分量实在太多,不可能一口气读完。我要偷到一些特别的时间用来研读。
我感到惊愕,心想,先生用这么多的信纸和墨水写信,是要对我谈些什么呀?我也在惦记病人的状况,预感开始看这封信后,一定在尚未看完时父亲就会发生状况,至少哥哥、母亲,再不就是伯父会叫我过去。我无法心平静气地阅读先生的来信,只得心神不宁地看了第一页,信上是这样写的。
“谢谢你们的多方照料!”父亲说。
“你曾经问过我的过去,那时我没有可以回答的勇气,现在我相信,自己已获得了明确对你说清楚过去的自由。然而,这种自由不过是一种世俗的自由,在等待你来东京期间又会失去。因此,在应该利用它的时候不加利用,就会永远地失去把我过去的经历当作你间接记忆向你诉说的机会。如此一来,那时候我向你坚定允诺的约定就成了谎言。我不得已,决定用笔写下本该向你口述的内容。”
我也那么认为,于是,我又返回了病人的房间,塞在怀里的信件原封不动。父亲睁开眼睛,向母亲询问并排站在身边人的名字。母亲给他一一说明这是谁,那是谁,父亲每次都点点头,他不点头时,母亲就提高嗓门确认:这是某某,知道吗?
读到这儿,我才清楚地知道了先生为什么要写这封长信的理由。一开始,我就不相信他会为了我生活的工作岗位而写信的。可是,一向懒得动笔的先生,为何要写这么长长的信件,告诉我那些往事呢?他又为什么等不及我上东京就写来此信呢?
“情况很不妙,要尽量待在他身边才行。”哥哥提醒我。
“由于自由已经到来,所以要说。然而,这一自由又必定会永远失去。”
这一天,病人的状况看上去特别糟糕。我想去上个厕所,刚要离开,在走廊上遇到迎面走来的哥哥。“上哪儿去?”他的语调活像岗哨在进行盘查。
我在心中反复揣摩,苦于难以理解这句话的含意。突然一种不安向我袭来,我想继续读信,这时,从病人所在的屋内传来了哥哥唤我的洪亮的嚷声。我慌忙起身,奔跑着穿过走廊,来到大伙儿所在的地方。我意识到,最后的瞬间即将降临在父亲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