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亲呕吐出奇妙的黄色物体时,我想起曾经听先生和夫人说起的危险。母亲说:“他老那么躺着,胃当然会搞坏的。”我看着她的脸,在这位一无所知的女人面前热泪盈眶。
只要先生不来信明说,我就无法相信,也没有谈论此事的勇气。由于母亲的自以为是和提早吹嘘,事到如今,我反倒无法断然否定了。不等母亲再催促,我在等待先生的来信,在期待先生的来信中能提到大家都在关心的能解决衣食生活的工作岗位。在濒临死亡的父亲面前,在祈祷能为此刻的父亲带去些许慰藉的母亲面前,在声称不干活就不是人的哥哥面前,在诸如妹夫、伯父婶婶等亲戚面前,我在为那些完全不必在意的事而不得不伤神,陷入苦恼之中。
哥哥与我在餐室碰到时,他问:“听说了吗?”他的意思是,有没有听到医生离去前对哥哥说的话,这不用说明我也明白。
“不过,如果托他的福能谋到一个职位倒也不赖。父亲好像不是也在为你高兴吗?”哥哥接着又这样说道。
“你不打算回家来掌管家里的事吗?”哥哥转过头来看我,我无言以对。
我很想反问哥哥,你能够清楚理解自己所说的利己主义是什么含义吗?
“光妈妈一人,什么事也干不成吧。”哥哥又说。他的眼神宛如即便我嗅着泥土味默默无闻地终老也在所不惜似的。“光读读书的话,在乡下完全不成问题,又不必再找工作,那样不正好吗?”
“利己主义可要不得。什么也不干而活着是一种懒人的厚颜无耻的想法。一个人要是不把自己所有的才华尽量发挥出来,说什么都是假的!”
“按顺序说,应该是哥哥回来。”我说。
哥哥的想法是,既然我“先生、先生”地表示尊敬,那个人肯定该是位著名人士,推测他至少是一位大学教授吧。一个没有名气的、无所事事的人,又有什么价值呢?哥哥内心的这点看法倒是与父亲完全相同。不过,父亲是轻率地判断他是一个什么事也不会干,所以才无所事事的人,而哥哥却认为,先生是有能力却游手好闲,是个不足取的人物。他曾经露出这样的口风:
“我怎么可能呢?”哥哥一口回绝,他的心中充满了今后在世上大展宏图的意愿。
哥哥表示,听过后也没搞明白。在我看来,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请哥哥勉强地理解先生,不过心里感到窝火,觉得他又要摆出兄长的派头来了。
“你不愿意,可拜托伯父照顾,不过母亲要由我们俩中的一个领走,否则不行。”
“听是听说过,不过……”
“母亲肯不肯离开这儿,已是一个很大的疑问。”
“上次不是对你说过了嘛。”我答。我对哥哥感到不悦,明明自己提问过,又很快忘掉人家对他的说明。
在父亲尚未咽气之前,我们兄弟俩已经就他百年之后的事如此交谈了。
“你口口声声称作先生的,究竟是什么人呀?”哥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