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还自以为能够痊愈呢。”哥哥对我说。
和哥哥并铺睡觉后,我们才能讲讲这些枕边话。哥哥的脑中与我的心里都认定父亲是没治了,作为他的子嗣,我们这是在等待着他的亡故。然而,我们这些做儿子的却十分忌惮用语言来表述,而彼此之间,又能清楚地理解对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事实上,父亲的确有哥哥所说的表现。邻近的人们来探视时,他不听劝阻,一定要见。见面之后,必定对于不能招待对方参加我毕业的庆贺表示遗憾,最后往往会补充一句:“等我病愈之后……”
“难也没法子,这和其他事儿不同啊。”
“你的毕业庆贺宴黄掉也好,我毕业那时搞得真受不了!”哥哥的话勾起了我的记忆,想起那些被酒精激起的混乱场面,我苦笑了。父亲在来客中来回周旋,强劝客人饮酒吃菜,那姿态别别扭扭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不过,他倒不是个那么忙碌的人,所以才能这么久待着吧。倒是哥哥你比他更为难吧,这么拖下去的话……”
我们兄弟俩的关系并不融洽,小时候我们经常吵架,年幼的我常被惹得哭起来。上学之后又因为学科不同,性格迥异而失和谐。大学时代,尤其是结识先生以后,我从远处观察哥哥,常常觉得他是个充满动物性的存在。我长久见不到哥哥,又因为他居住在很远的地方,所以无论从时间上还是距离上说,我们总是无法接近的。不过,这次久别后住在一起,兄弟之间亲密的手足之情不知从什么地方自然而然地喷涌出来,看来共同相处的场合是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兄弟俩共同的父亲,在这位临终父亲的枕边,哥哥和我的手握在一起了。
“关”是妹夫的姓氏。
“接下去你作何打算?”哥哥问。我却反问哥哥完全南辕北辙的问题。
“真是对不住阿关哪。拖了他这么多日子回不去。”
“我们家的财产情况怎么样?”
我和哥哥睡在同一顶蚊帐中。只有妹夫,被当作来客,安排在离开主屋的房间里独住。
“我不知道,父亲什么也没说。不过,财产嘛,折算成现金也不会有多少吧。”
父亲丝毫没有感受到身边人看到会感到难受的苦痛,这方面看护者倒是轻松的。为保险起见,每个人轮流不睡值夜,其他人可以回各自的床铺去休息。有一次夜晚,不知何故,我睡不着,隐隐听到一种类似病人呻吟的声音,于是,半夜三更爬出被窝,跑到父亲床头去确认。当晚是母亲当班,可是她却用手肘当枕头,在父亲身边睡得正香。父亲也沉沉地睡着,寂静无声。我蹑手蹑脚地又回到了我的床铺上。
母亲呢,又在为先生的回信而苦恼。
父亲的病情仿佛在等待着决战的最后打击,正处在暂时的徘徊之中。每天夜晚上床时,全家人都会担忧父亲的命运是否就会在今天被宣告。
“信还没来吗?”她盯着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