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唠唠叨叨了一阵,我想悄悄地起身离去。父亲又问:“什么时候走?”我觉得越快越好。
除此之外,父亲还发了不少牢骚,他还说了诸如此类的话:“从前父母亲靠孩子供养,如今父母亲被孩子啃老。”我只是默默地听着他的抱怨。
“叫你妈妈看看日子吧。”
“那么,在很短的时间里,我设法帮你凑凑吧。不过,绝不可长久,你应该在取得相当的职位后立刻独立生活。本来嘛,从学校毕业的第二天起就不能再靠别人。如今的年轻人哪,花钱有一套,挣钱却全不放在心上。”
“好吧。”
我在心里暗忖,那工作最终怕是不会落到我头上的。然而,对世事行情不甚了了的父亲却完全相信与此相反的结局。
当时,我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格外温顺,我想要离开家乡,却尽量不惹他生气。父亲又留住我说:
“当然啦,那只是维持到我找到工作之时就行。”
“你去了东京,家里又要冷清了,只剩我和你妈妈两个人。要是我身体好还行,现在这样子,说不定什么时候会突发急事呢。”
我把事情说得好似为了取得父亲希望的职位才去东京的。
我尽量安慰父亲,又回到自己的书桌边。坐在散乱翻阅的书本中间,反复咀嚼着父亲那忧心忡忡的态度和话语。那时,我又听到了蝉鸣声,与上次听到的不同,是寒蝉的叫声。我在夏季回到故乡,始终枯坐在一波又一波沸腾的蝉噪声中,常常觉得心情悲凉,我的哀愁总是与聒噪的蝉鸣一起沁入心底。那种时刻,我总是一动不动地独自凝视着自我。
“我老是待在家中,您所要求的职位是无法得到的!”
今年夏天回乡以后,我的哀愁渐渐变了情调,犹如秋蝉变成寒蝉那样,与我有关的人们的命运,在巨大的轮回之中开始慢慢地变动起来。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凄凉寂然的父亲的态度和话语,还想起了虽然发出信件却不见回音的先生。父亲与先生,给予我的印象是截然相反的,对于这一点,无论是比较还是联想,都会轻而易举地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到了九月初,我又准备去东京了。我向父亲请求,眼下能否像过去给我寄学费那样给我汇款。
我几乎知晓了父亲的一切,如若父亲离我而去,在情感上会留下父子之间的恋恋不舍之情。然而,对于先生,我尚不清楚他的许多经历。他与我相约要告诉我自己的过去,却还没有得到聆听的机会。总之,先生对我而言是暗淡不清的,我无论如何也得迈过那个坎,走向豁然光明的地方。与先生断了联系,使我深感痛苦,我请母亲看了个日子,决定了去东京的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