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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剧本台词,读了几行,再次看向了窗外街头。

“他是爱上我了吗?”她自己想着,小口小口地啜着已经凉了的可可。

枯瘦如柴的老马拖着破旧的马车,慢慢地走了过去;电车轰鸣驶过;路上的行人排成了长队,一眼望不到头,乍看上去像一根长长的带子在移动。

卡宾斯基夫人仍然坐在那儿,盯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钟敲响了三次。卡宾斯基夫人站起身来,准备回家,她慢慢地走着,突然发现了总编跟妮可莱特走在一起,原本平静的心情又开始激动起来。

他在柜台付了钱,匆忙离开了,出去时在窗口朝她微笑了一下。

“他,居然和妮可莱特那个贱女人在一起?”

“我的火车两小时内就会出发了,再见!”

还隔着大老远的距离,她就用愤恨的目光盯着他们。

“哦,你这家伙,顾问先生!……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您真要离开了吗?”

妮可莱特突然在瓦丽卡街角消失了,总编先生却高兴地朝她走来。

“哈,别再说啦!真要谢我,你可以邀我做你下个孩子的教父。”

“您好!”他喊道,向她伸出手来。

“啊,顾问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佩帕冷冷地看着他,然后转过脸去。

他轻轻地推开她,咬着嘴唇。

“你这是什么意思,佩帕?”他轻声问道。

“哦,顾问先生!如果我不是深爱着约翰的话,我会……”她喊道,不费吹灰之力手镯就失而复得了,她欣喜若狂。她激动地握着他的双手,兴奋地望着他,他都能感觉到她吹到他脸上的呼吸。

“你还真够卑鄙的!”她吼道。

“哦,不要再想着那些钱了。这个就当是我这个朋友送您的礼物,好吗?”他说着,给她戴上了手镯。

“又要上演闹剧吗?”他问道。

“但我们还没钱来赎回手镯,我们还没赚到更多的钱,我们还有很多旧账要偿还……”

“你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

“再来点水果蛋糕!”他喊着,然后再次转向她,“考虑到这点,我才来还您的手镯,亲爱的夫人。”

“那我什么也不说了,只有一句:日安!”他生气地回了一句,冷冷地鞠了个躬,在她反应过来之前,跳上了一辆马车离开了。

卡宾斯基夫人心里说着,用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可可。

卡宾斯基夫人气得咬牙切齿,但什么也做不了了。

“你这老狐狸,早就知道你是这么个货色。”

她一回到家里,就打骂孩子,责备奶妈,然后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出门。

“因为,很有可能我回来的时候,您就不再在华沙了。”

她听到丈夫回来,问起她,敲她的房门,但她也没搭理他,吃晚饭时她都没有出来,只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

卡宾斯基夫人不高兴地皱着眉头,等他说下去。

然后,詹妮娜来了。卡宾斯基夫人在自己的房间里热情地招待了詹妮娜,这时的她显得异常好客,甚至自己去准备茶点了。

“我必须……”他答道,“我会在两周内回来。但走之前,我想要解决我们的……”

詹妮娜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好奇地打量这个房间,尽管整栋房子看上去就是个垃圾场,乱糟糟的,像是三级火车站的候车室一样,到处都是旅行箱,但这个房间的布置还是非常华丽的。两扇窗户正对着花园,墙上的贴纸像是彩色的大理石,天花板上还有爱神的画像。精美的家具上盖着深红色镶着金边的丝绸。地板上铺着一条仿古意大利式米色地毯。涂着中国漆的桌子上放着一套《莎士比亚全集》,封面是摩洛哥羊皮革的。

“你要去哪儿?”她听到这话,非常惊讶,问道。

詹妮娜并没太注意这些,因为她完全被墙上的花环吸引了,上边还有这些字句:“祝我们的好朋友生日快乐”“致一位著名的艺术家”“忠实的观众奉上”“致总监夫人”“您的爱慕者奉上”。花环的枝叶都因时间久了而发黄萎蔫了,上边布满了灰尘和蛛网。白色、黄色和红色的丝带从墙上垂落下来,像是彩虹一样,只有烫金的字母显示出很久以前主人所获得的荣誉。那些语句和枯萎的花环让这房间像是殡仪馆的停尸间一样。

卡宾斯基夫人坚持要听——只用“一个秘密”就打发了,所有女人都不会满足的——但顾问什么也没告诉她,只是突然说道:“我要离开城里了,夫人。”

卡宾斯基夫人回到房间的时候,詹妮娜正在翻看一本相册。卡宾斯基夫人露出一副痛苦惆怅的表情,她重重地跌坐进一把椅子里,深深地叹了口气,低声说:“请原谅让你等了这么久。”

然后他才转向卡宾斯基夫人:“那可是个秘密。不过也无关紧要,但是,我还是不能把它公开呀。”

“哦,没关系!”

“黑咖啡和热可可!”

“这儿是我的避难所。我觉得难过时就会独自待在这里,来这儿回忆快乐的往昔,梦着那些永远不会再回来的过去……”她说着,指着墙上挂着的那些象征着荣誉的花环。

顾问快速转过身去,把眼镜推到鼻子上,叫服务员:

“您生病了吗,夫人?我来这儿打扰您了,孤独才是最好的药。”

一路上,卡宾斯基夫人并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当他们在糕点店坐下之后才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在那野丫头手上发现什么啦,顾问先生?”

詹妮娜同情地说道。

“我们还是去我常去的那家糕点店吧。”卡宾斯基夫人每天都要在那家糕点店待上几个小时,在那儿喝可可,抽烟,看街上人来人往。

“哦,请你留下来吧!你对这虚伪的世界还一无所知,跟你说话会缓解我的痛苦的!”她重重地说着,像是在背诵台词一样。

“我们要去哪儿,夫人?”顾问问道。他看起来不像之前那么快活,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值得您信任。”詹妮娜小心翼翼地说。

“当然,我一定来。”詹妮娜说着,回到了座位上。

“哎呀,我的艺术直觉从来不骗我!请你坐过来一点!小姐,你以前从来没去过剧院吗?”

“走吧,顾问先生!”卡宾斯基夫人喊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今天演出之后到我家来吧,奥罗斯基小姐?”她转向詹妮娜。

“是的。”

顾问注视着她,然后朝她弯下腰去,轻声说:“现在不行。两周内,我回来了就会告诉你。”

“我多么羡慕你啊!……唉,如果能重新开始,我不会选择经历这样的痛苦和失望。你爱剧院吗?”

他放肆地吻着詹妮娜的手,卡宾斯基夫人异常惊讶,然后,他转向卡宾斯基夫人:“好啦,我们走吧,夫人!”詹妮娜也对手相非常好奇,她不顾旁边有那么多围观者,轻声问道:“您能给我点建议吗,先生?”

“为了它,我几乎赌上了一切。”

终于,顾问先生放开了她,面向周围的人对她说:“有一天你一定会摆脱现在的处境,虽然现在你很艰难,但并不是坏事,这是对你的考验。小姐,请原谅他们的粗鲁举动。我也真心地恳请您的原谅,因为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一定要看您的手相,这是我的缺点……”

“唉,艺术家的命运都是这样!人必须赔上一切:安宁、家庭的幸福和睦、爱情和朋友,为什么?就为了媒体能报道我们,为这些只光鲜几天的花环,为那些讨厌的掌声……唉,不要做演员啦,小姐!看看我就知道啦……你看到那些花环了吗?它们很漂亮,但枯萎了,不是吗?以前,我还在利沃夫时……”

詹妮娜听到那些嘲弄的话,非常生气,但就是抽不出被握着的手。因为那位奇怪的先生紧紧按着她的手,实际上也就把她固定在了椅子上,使她动弹不得。

她停了一会儿,像是在回忆那些过去的事。

顾问先生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查看着詹妮娜的双手。

“我那时可是很受人欢迎的演员,所有人都想请我去演出。喜剧《弗兰西斯》的导演特地来找我,并给了我一个角色……”

“她过去有多少追求者?”

“您会说法语吗,夫人?”

“她丈夫会很有钱吗?”

“别打断我。剧组给我好几千卢布的工资,报纸上的赞赏之词连篇累牍,我收到的鲜花和珠宝首饰堆积成山!(她回忆着,不自觉地抚着她手腕上便宜的手镯)伯爵和王子争相来访……然后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一切:我恋爱了……是的,不要怀疑你听错了!我爱过,我深深地爱上了一个全世界最俊美最善良的人……他是个贵族,一个王子,一大笔财富的继承人。我们那时都快要结婚了。我现在没法说出我们那时有多幸福!然后,如同晴天霹雳一般,他的父亲,一个专横的铁石心肠的富豪拆散了我们……他把他带走,还想付给我十万甚至一百万基尔德,条件是要我放弃我心爱的人。我把钱丢到他脚下,并让他滚蛋。他残忍地报复了我。他贿赂了出版社,报纸杂志上不断出现攻击我的文章,记者们对我围追堵截,那个浑蛋!……我不得不离开了利沃夫,我的生活也急转直下,急转直下……”

“她什么时候会取代莫婕斯卡?”

卡宾斯基夫人在房间里不停地走动,含着眼泪微笑着,那笑容里充满着回忆往事的温情,她诉说着自己的痛苦,一副被抛弃的悲惨样子,声音听上去也很伤感。

“她会很快结婚吗?”

她表演得情真意切,让詹妮娜相信了她所有的话。

“跟我们说说看啊,顾问先生!”

“夫人,我真的很同情您!有过那样的经历真是不幸!”

男女演员们把他们团团围住。

“都过去了!”卡宾斯基夫人说,跌坐进了椅子里。

“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这儿能从你的手、脚和身体其他部位看出你的命运!我们能预知未来,发现人才,能知道你未来能赚多少钱。只要五个铜板,五个铜板!穷人只要十格罗兹!请停下来瞧一瞧看一看嘞,女士们先生们,看一看!”瓦沃泽克模仿着幽都斯基广场那些算命的喊叫声,声音惟妙惟肖。

她自己跟很多愿意聆听的人编造过各种各样不同版本的故事,连她自己都差不多要相信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些事了。有时候,故事结束的时候,她自己都被那悲惨的结局所打动,痛苦起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仔细地查看着詹妮娜手掌的纹路、指甲、指骨和整只手。

卡宾斯基夫人表演过太多不幸的被抛弃的女性角色,她几乎都忘了自己真实的过去是什么样了,她自己的真实情感已经融入了她所扮演的角色之中,因此故事虽然是编造的,但情感演绎得很真实。

“嗬!嗬!真奇怪,真是太奇怪了!”顾问先生轻声说。

长时间的无语之后,卡宾斯基夫人平静地问道:“你是住在索温斯卡夫人那儿吗,小姐?”

“别害怕,奥罗斯卡小姐。这位先生很会看手相的。”卡宾斯基夫人高兴地说着,隔着顾问先生的肩头看着詹妮娜的手掌。

“还没去住。”詹妮娜答道,“我已经租下了房间,但她们还得整理一下房间。现在,我还住在旅馆里。”

“对不起,您真是太漂亮啦!”顾问喊着,一把抓住詹妮娜的手,把她拉到了灯光下。

“卡科斯佳和休止符先生都说你钢琴弹得不错。”

卡宾斯基夫人向詹妮娜介绍道。

“还好。”

“请坐,小姐。这位是我们的顾问先生,也是剧院的赞助者。”

“我想问问你,能不能来教我女儿嘉泽?她很聪明,对音乐也很有天分。”

詹妮娜慢慢地走过来,顾问先生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当然可以,我很乐意。我的知识有限,只能教一些基础知识。只是我不确定有没有足够的时间……”

“就是佩帕·卡宾斯基,总监夫人啊!”

“哦,当然,我们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至于授课费用,就算在你的工资里好了。”

“什么老女人?谁啊?”詹妮娜听不懂他说的话,问道。

“很好,您女儿以前学过吗?”

文森特跑到詹妮娜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看着她的眼睛说:“那边那个老女人想要见您,小姐。”

“当然,她弹得也不错。你很快就会发现的。奶妈,带嘉泽过来。”卡宾斯基夫人喊道。

“文森特!”卡宾斯基夫人喊着在花园玩耍的孩子,“去叫那个站在箱子旁边的小姐来这边。”

她们去了另一间房,房间里有总监的床,一些旅行箱和篮子,和一架旧钢琴。

“她长得真漂亮,看上去显得既聪明又有教养。您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詹妮娜听过嘉泽弹琴之后,便同意每天下午两到三点间,卡宾斯基夫妇都不在家时过来教课。

“一个新人。”

“你第一场演出什么时候开始?”卡宾斯基夫人问道。

“那边那位年轻的女士是谁啊?”顾问先生指着在认真看着排演的詹妮娜,问道。

“今天,剧目是《吉普赛男爵》。”

“有很多,如顾问先生,他很有幽默感又有副好心肠;还有总监付我们工资的时候也不令人讨厌;为我们的演出鼓掌的观众;漂亮善良的女人;温暖的春天;快乐的人们,所有美丽且令人愉快的事物都不令人讨厌,而令人讨厌的东西都是丑陋的:忧虑、眼泪、苦难、贫穷、老人和寒冷……”

“你有戏装吗?”

“那么,你觉得谁不讨厌呢?快说,亲爱的!”

“法克斯卡小姐说过会借我一套。”

“您真爱开玩笑,先生!”这个演员为自己辩护着,露出世故的笑容,走开的步伐迈得很匀称。他姿态优雅地举起手来,展示着自己的宝石戒指,因为卡宾斯基夫人正半闭着眼睛盯着他。

“你过来一下,也许我这儿就有适合你穿的。”

“啊,瓦沃泽克!你一定迷倒了不少女孩儿,因为你的脸像太阳一样光彩夺目。”

她们又去了孩子们和奶妈睡的房间。卡宾斯基夫人拿出了一件还很新的衣服,递给了詹妮娜。

“是的,但他总是说什么永恒的真理、美好的理想和其他零碎的事,真让人讨厌!”一个年轻的演员喊道,他穿得像个洋娃娃一样,一身轻便的套装里是一件粉红花纹衬衫,脚上套着一双牛皮舞鞋。

“小姐,你看,我们这儿也提供戏服,但公司的演员们说我们这儿的演出服不漂亮,都自己准备衣服,所以这儿常常有还没穿过的戏服。我把这件提供给你。”

“奇怪,这个人真的很奇怪!”顾问先生悄声说道。

“我也会有自己的衣服的。”

派斯站起身来,身板直挺挺的,步伐轻快地走到了幕后。

“那是最好不过了。”

“派斯,上台了!”这时,传来了舞台经理的声音。

她们非常友好地告别,卡宾斯基夫人把给詹妮娜的衣服让奶妈送去了她住的旅馆。

“也许会一直继续下去,如果我没找到更好的目标。”

詹妮娜非常看重自己的首场演出,她早早就赶到了剧场,而演员们那时都还没到幕后来,只有合唱团的女孩儿们在。她们集合很慢,穿衣化妆就更慢了。她们如往常一样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在低声说悄悄话,但詹妮娜穿衣打扮的时候一直入神地在想心事,因此她什么也没听到。

“您的真理会追求到什么时候?”

她们知道她是首次演出,都过来帮她,看她没有脂粉和口红都笑了起来。

“真理是在实践中得到的。”

“什么,你竟然不上点脂粉?”她们齐声问道。

“您什么时候明白过来的?”

“不用啊,为什么要上?”她简短地问道。

“我觉得一个正常人应该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我们得给她化点妆,她看上去太苍白了。”一个女子说。

“您觉得幽默感是毛病?”顾问先生问道。

她们手忙脚乱地给她脸上涂了一种白色的化妆品,再给她上了口红,让双唇变得红润有光泽,把一支小小的眉笔放进了黑色的染料里蘸了蘸,在她眼睛下方画了几笔,把她的头发卷好,并上了发夹。大家都忙着给她上课,给了她很多化妆方面的建议和提醒。

“就如您的幽默感一样,都是毛病。”

“上了舞台就直接看着观众,这样才不会紧张失误。”

顾问先生问道,递过去一根烟。

“上台之前一定要画十字。”

“派斯夫人也挺好吧,嫉妒心也挺强的,是吗?”

“现在你看上去很漂亮!但你上台穿短装,不需要紧身裤吗?”

“当然,如果您愿意给我的话。”他厚着脸皮回答道。

“我没有紧身裤!”

顾问先生触碰了一下他的手:“你要抽一根埃及的烟吗?”

她面露尴尬,所有人都开始嘲笑她。

“嗯,老是吃东西,吃得都厌烦了。”一个高个子说着,他面容英俊,看上去很深沉,向他伸出手来。

“我借你一条。”泽林斯卡喊道,“我想这条你穿着合适。”她们听说詹妮娜会去教卡宾斯基家的女儿弹琴,而佩帕借了她一件衣服之后,就对她特别友好。

“哦,当然不是,绝不会的!你过得好吗,派斯?”

詹妮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她好像戴了一张面具,只能模糊辨认出她自己的脸庞,表情和那些合唱团女孩儿的没什么差别。

“那你失望了吗,先生?”有人插话道。

她下楼去找索温斯卡。

他快速说着,眼睛又开始不停地眨。

“亲爱的夫人,请您如实告诉我,我现在好看吗?”她问道,脸兴奋得发红。

“在生活中,真爱是不常见的,所以我更喜欢舞台上所展示的,这里的爱情更美妙,在剧院我每天都能欣赏到。”

索温斯卡打量着她,并帮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将她脸上的化妆品涂抹得更匀称。

“在现实生活中也不赖啊!”她说。

“谁给了你这件衣服?”索温斯卡问道。

顾问先生听着台词,朝大家点点头,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声跟卡宾斯基夫人说:“爱情真是美妙,尤其是在舞台上!”

“总监夫人给的。”

他们进入了剧院,排练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他们坐了下来。卡科斯佳和托波尔斯基正在表演一对热恋的情侣,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

“哦,她今天这么好心肠!”

这个奇怪的家伙会一直待在剧院里,从第一场演出开始到最后一场结束,年年如此。他很慷慨,借出去的钱从来不要求还。他会带女演员出去吃饭,买礼物,照顾新人,总会陷入与某女演员的绯闻之中。第一次见面,卡宾斯基就向他借了一百卢布,当时,他故意强迫卡宾斯基以妻子的手镯为抵押品,意在告诉别人卡宾斯基就是个穷光蛋。

“她跟我说了一些伤心的故事……”

与此同时,顾问先生仍微微笑着,说着一些奉承话。

“真会演戏!如果她在舞台上也能表演得这么好就好了。”

“他无疑是想要那笔钱……”下楼的时候,卡宾斯基夫人想着。

“您是开玩笑的吧,夫人!她告诉了我她过去在利沃夫时的故事。”

卡宾斯基夫人紧张地瞥了他一眼。他又在眨着眼,腿仍然盘着,往上推了推老是往下掉的眼镜。

“她就是个骗子,女魔头!她那时爱上的就是个轻骑兵,还造谣说是那些士兵把她赶出剧院的。在利沃夫的时候,她不过就是个唱合唱的罢了。嗬!嗬!她说那些故事不过就是些老把戏了……我们对此都是耳熟能详了!”

“那我们一起走吧,行吗?”顾问先生问道,“路上我们也可以谈一笔小生意。”

“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她不再理会索温斯卡说的故事,突然问道。

“是的,我会去看他们排练,然后去城里走走,散散心。”

“很漂亮……我敢保证那些男人们一定都会来追你的!”

“您要去剧院吗,夫人?”

演出快开始了,詹妮娜越发地紧张。她不停地在舞台上走来走去,透过幕布上的洞不停地看着舞台,在所有镜子面前照来照去,然后想要坐下来等待,却发现根本坐不住。第一次上台表演时的紧张和兴奋感让她微微发抖,她坐立难安。

“夫人,已经到中午了。”奶妈刚一回来,就进来打断了他们。

她好像根本没看到人,没看到她周围发生的一切,灯光甚至舞台本身,脑海里乱糟糟的。有时候她慌张地看着观众,心跳都好像停止了。

“我只是说了实话,这确实是不争的事实啊,我发誓!”

第二遍铃响的时候,她匆匆跑下了舞台,回到幕后合唱团里自己的位置上,等着进场。她无意识地画着十字,整个身体不停地发抖,有个合唱团女郎发现了她的紧张,就握着她的手。

“哎哟,您真是的,这么说,我哪能担当得起啊!”她嗔怪道。

“上场了!”舞台导演喊道。大家把她带上了舞台,并推到了台前。

“您的表演太漂亮了,太棒了!”

大家突然安静了下来,舞台上耀眼的灯光才让她稍稍回过神来,投入到演出中。离开了舞台之后,她站在一块幕布后边,完全冷静了下来。

“过奖了,我不知道要怎么诠释那个角色才算得当。”

第二次上场时她只有一点点发抖。她唱着歌,听着音乐,眼睛看着观众。看到总编就坐在前排,对她露出友善的微笑,她又增加了几分信心。她一直看着总编,那张脸在观众之间愈发清晰。

“夫人,我今天在《信报》上读到了一篇奉承您的文章。”

有些场景,合唱团不用上台,而台前,一场滑稽的好戏正在上演,詹妮娜的同伴们就一直低声聊天。

顾问先生坐了下来,用手绢擦拭着眼镜,理了理头上稀疏但还没完全变白的黑发,很快盘起了腿,眼睛因酸痛而不停眨动。

“布洛娜,看!你的男朋友坐在左起第三排。”

“请坐。”

“哇,看啊!达莎也在剧院……天啊,她打扮得好时髦啊……”

“早上好!请让我吻您的小手……您今天真漂亮。我只是偶然路过这儿……”

“赛文斯佳!给我系一下腰带,我觉得我的短裙老是下滑。”

“当然,尊敬的顾问先生永远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卡宾斯基夫人喊着,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哎哟,你假发掉下来了。”

“我能进来吗?夫人允许吗?只要一分钟就好,我马上就离开!”他说话的语速很快。

“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他脸上的胡子都被剃得干干净净的,小小的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僵硬地微笑着。

“我明天会跟人去马瑟林,泽林斯卡,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卡宾斯基夫人也穿戴好了,准备出门,这时,门铃响了。一个胖胖的小个子男士推开了门进来了。这人是顾问先生。

“看啊,那个学生在跟我使眼色!”

她给孩子们穿好衣物,自己也穿上一件羊毛衫,上边有大红色和白色的条纹,头上扎了块方巾,就跟孩子们一起出门了。

“我才不想为一点小事而受责备呢!”

“当然,我了解,我不会把他们留在这儿的。”

“他们看上去多开心啊!”

“奶妈,带着孩子们一起去吧。”

“不了,谢谢你的提议。宴会也不过是威士忌和沙丁鱼罢了。那只是给街上乞讨的人一点吃的而已。”

“妈妈,让我们跟奶妈一起去吧……”孩子们都害怕妈妈,乞求着。

“嘘,小点声!卡宾斯基夫人正坐在那个包厢里呢。”

“那就快去!”

“天啊,她今天打扮得可真像个小姑娘!”

“我当然知道。那女人瘦得像猴一样。”

“别说了,我们唱歌吧!”

“你也去吧,奶妈,我把裙子放在克拉科夫郊区街的索温斯卡家了,你去取一下。你知道那儿吧?”

幕后,一大帮人站在那儿:男女侍者,舞台工作人员,等着上台的演员都在看着舞台上的演出。

“她去了洗衣店。”

卡宾斯基家的奶妈带着两个大孩子,坐在幕布的拉绳下边的台阶上。

“唐尼在哪儿?”

咪咪跟弗拉德克正在表演二重唱,瓦沃泽基一直在幕后朝她抛媚眼。轮到弗拉德克唱时,咪咪朝他吐着舌头。

“是的,我听到您叫我了。”

“给我那房子的钥匙……我把鞋子忘在那儿了,我现在急需那双鞋!”弗拉德克低声恳求着。

“奶妈!”卡宾斯基夫人喊道,从门里探出头来。

“钥匙在更衣室里我短裙的口袋里。”她轻声答道,然后跟着音乐唱起来,退到舞台中央。

她轻抚过他们的头,把甜点递给他们,像妈妈一样给他们擦脸。她爱他们,关心他们,把他们当作自己的孩子。

不知什么原因,弗拉德克突然停止了表演,在舞台上不停地摇晃着。休止符先生很生气,不停地用指挥棒敲着桌子。戏剧总监的愤怒更让人害怕,他更加紧张,更唱不好歌了。

她带孩子们到餐桌旁,并送上早餐,承诺说:“艾迪,你会得到一双新鞋子,泰迪会得到一件新衣服,给嘉泽的是新裙子,爸爸都会买给你们的。喝你们的咖啡吧,亲爱的!”

“真见鬼,瓦沃泽基那家伙存心打扰我们,害我唱不下去!”弗拉德克生气地轻声抱怨着,拥着在唱歌的咪咪,表现出亲密的样子。

卡宾斯基刚一离开,佩帕就在门内喊道:“奶妈,过来一下!”奶妈正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护推着刚从院子里进来的孩子们,她手里拿着东西,因此护推他们过来也颇费了番力气。

“该死的,别这么紧地抱着我!”咪咪喘着粗气,却对着他妩媚地微笑着。

她比任何人都更容易进入角色,因为她能准确把握住角色。而她对孩子们就像对待旧衣服一样:她生下了他们,然后就把他们丢给了丈夫和奶妈。

“因为我疯狂地爱你……因为我疯狂地爱着你!”弗拉德克发狂似的唱着。

佩帕是个没什么头脑的人,什么也不会多想,做事只凭一时的冲动,偶尔也会听从丈夫的意见。她很喜欢传奇剧,喜欢曲折离奇的剧情;她喜欢夸张的肢体语言,欢快的说话语调,皆大欢喜的结局。她总是到处诉苦,但戏演得却很投入。一场演出,即使只有只言片语她都演得很动情,甚至在离开舞台之后,她仍然留在幕后抹眼泪。

“你疯了吗?你抱我那么紧,我都快受伤了……”

卡宾斯基来剧院有二十年了,现在既是总监也是演员,演出不断,现在仍然在期待自己出演新角色的机会,也很嫉妒有这样机会的人。

弗拉德克结束了这场演唱,放开了她,掌声铺天盖地而来,她拉过他的手,两人一起到前台谢幕。

卡宾斯基夫妇都没有时间去想家里会怎样,孩子会怎样,他们对家里的一切都不管不顾,只在剧院里忙碌,为演出成功而奋斗。剧院就是他们的家,舞台周围的帆布墙和装饰品就是他们的家饰,在这里他们才有如鱼得水的感觉,呼吸也更顺畅。即使帆布墙上画着野外孤山上的城堡,画着普通的树,他们也像身处山野田园一样,他们觉得这儿的一切都是美的。脂粉和乳液的香味对他们来说就如同花香一样。他们回到孩子们住的地方只是去睡觉,而他们真正生活的地方,是台前幕后。

“请您告诉我,先生,那位编辑先生是哪家报社的?”舞台经理为下一场戏布景忙活着的时候,詹妮娜问道。

女佣拿起一个水罐和装食物的篮子,也走了出去。

“他不属于哪家报社,就是个戏剧评论家。”

卡宾斯基丢了一个卢布到桌子上,用手理了下头发,然后离开了。

“但他告诉我……”

“把钱给我吧,先生。已经晚了,孩子们都在哭呢!”

“哈哈!”舞台经理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新人,还不熟悉情况!”

“你还是找我丈夫要去吧!”卡宾斯基夫人答道,接着昂首阔步走开,去了另一个房间,使劲带上了门。

“但他坐的地方可是报社编辑们坐的啊!”詹妮娜不解道。

正在这时,女佣突然闯了进来:“夫人,请给我买早点的钱。”

“那又怎样?还有更多跟他一样的人呢。你看到那位浅色头发的了吗?那些人里,只有他是个作家,其他的都是做别的职业的。也只有上帝才知道他们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不过他们在那儿跟大家一起欢呼,高谈阔论,又有钱,在哪儿都能坐到前排,因此也没人穷根究底地问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你这白痴!”

“啊呀,您真是太迷人了,太迷人了!”总编跑过来大声说,一老远就向詹妮娜伸出手来。“真是美神的化身啊!只要多一点点勇气,愿望就会达成的。我明天会写一篇对您首秀的评论。”

“你这畜生!”

“谢谢。”詹妮娜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答道。

“这些是我的!”她大喊着,用力把一整摞盘子扔到他脚下,盘子都摔成了碎片。

总编讨了个没趣,随后就离开了,去了男更衣室。

“滚一边去!”他怒吼着,双手攥成了拳头。

“晚上好,绅士们!”他打着招呼走进来。

佩帕很快地拦住了他,身体挡在那些盘子前。

“大厅里情况怎样?您是从售票处过来的?”

他从盘子里抓起一个杯子,狠狠地朝地面砸去。

“是的,票基本上售完了。”

“我演技拙劣,是吗?我就像个小丑一样吗?”他大喊道。

“那演出怎么样?”

他们愤恨地盯着彼此,老对手的敌意完全爆发了。作为演员,他们彼此憎恨,因为他们彼此嫉妒对方的才华、名望和成就。

“很好啊……我看出来了,总监先生您的合唱团又添新人了吗?那个新来的漂亮的金发小妞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卡宾斯基穿着睡衣、拖鞋,手舞足蹈地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而佩帕,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没有梳洗打扮,脸上还留着隔夜的脂粉,头发乱成一团,白色的衬裙显得有点脏,随着她的行动而发出“沙沙”的声音。

“那很好,很好……快点儿,帮我收紧一下肚子!”

“哎哟!等等,等等,你这上不了台的女主演。”他声嘶力竭地喊道,脸色因愤怒而涨得通红。

“总监先生,请给我两卢布。我必须马上去取我的鞋子。”

“不要说了,你这小丑!”她大喊着,把烟头朝他丢了过去。

有个演员请求着,快速穿上了自己的戏服。

“那我也实话实说,你可不是海伦娜·莫婕斯卡,你也没那么大的名气。”卡宾斯基揶揄道。

“演出之后再说!”卡宾斯基喊道,把枕头放在肚子上,“给我紧紧地系上,安迪!”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们像捆木乃伊一样地把他捆起来。

“亲爱的,你既不伟大,也不渺小。”

“总监先生,我在舞台上要穿那双鞋……没有它们,我无法演出!”

“哦,那你说来听听吧,快说!”她疯狂地喊道。

“见你的鬼去吧,你这小子,现在别烦我……打铃了!”他喊着舞台经理。不论什么时候演出,卡宾斯基都会把更衣室里弄得一团糟,所以总是有东西找不到。他总是怯场,因此他会大声嚷嚷,责备别人,为一点小事跟人争吵不休,来掩饰自己。服装师、裁缝和赞助者都知道他这一点,总是不断地提醒他,唯恐他又忘了什么东西。尽管他总是很早就开始准备上妆,却总是来不及。只有在舞台上,他才会平静下来。

“佩帕,你最好还是不要说话了,不然我也要揭你的老底了!”

现在也是一样:他的手杖不知道放哪儿了,他不停地转来转去,疯狂地喊着:“我的手杖!谁拿了我的手杖!我的手杖!……该死!我现在就要上台了!”

“克罗利科斯基演得跟你一样?您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我的艺术家!”

“在更衣室里大声嚷嚷,在舞台上您的声音却小得像蚊子叫。”

“绝对不是真的!著名的演员克罗利科斯基也是这样演的,他们建议我效仿,我也就那么演了……”

斯坦尼洛斯基很讨厌这样的噪声,于是慢条斯理地说道。

卡宾斯基跳了起来,像是有人戳他的屁股一样。

“如果你不想听,就去大厅好了。”

“还有‘但是’?你啊,就是个白痴!你对演出、戏剧和艺术一点概念都没有,还自认为是个伟大的艺术家,哦,多伟大啊!还记得你曾出演过《强盗》中的弗兰西斯一角吗?你还有印象吗?我告诉你吧,你就是个外行,像马戏团的小丑一样!”

“我就待在这儿,我想要安静。您再这么大喊大叫,没人会待在这儿换衣服的。”

“你?你当然也很有才华,但是……”他说着,声音温和了一点,“但是……”

“波蒂斯塔,上台了!”舞台经理喊道。

“那我呢?”她面向他,气势汹汹地问道。

卡宾斯基跑了出去,从某人手中抢过一根手杖,往脖子上系了一条手帕,冲到了舞台上。

“那我也没问过你做的事啊!为这些争来吵去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是不让你动玛柯斯卡!你或许觉得我跟她有什么,但对我来说,这意味着生存。你很清楚,在任何地方,都不会有像梅拉·玛柯斯卡和托波尔斯基这样的一对金童玉女,也许连华沙剧院都没有这样的一对。实话告诉你,他们可是我们公司的摇钱树!你确实想赶走梅拉吗?我告诉你,她可是很有亲和力的人,媒体都很赞赏她,她真是个才女!”

斯坦尼洛斯基去了后台,所有人都散开去,更衣室也空了,只有裁缝留了下来收捡着桌子上和地面上的衣物,放到储存间。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跟那些合唱团女孩儿们厮混的事,我有追究过吗?”

剧院的女更衣室里,卡科斯佳正和咪咪为一束花争吵不休,有人悄悄说卡宾斯基一下台,就会有好戏看了。

“我可以告诉你,你的那位总编情夫……”

卡宾斯基演出完毕,到更衣室,卡科斯佳就从一边扑到他身上,而咪咪也从另一边扑过来,她们抓着他的手,大喊大叫,都想让自己的声音超过对方。

“哈!你也非常喜欢她,我也是偶然发现这一点的。”

“如果您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总监,我就离开公司!……”

“天啊,佩帕!你想赶走我们最好的女演员吗?你已经赶走了妮可莱特,她可是很受人欢迎的演员。”

“总监,那不是真的!大家都看到了……如果她留下来,我就走!”

“一点点!她已经得了癫痫症啦!总编告诉我报纸都在关注着这事呢。”

“总监!她……”

“没有啊,她的表演是有一点点夸张,那也是她的风格。”

“现在不要再编什么谎话了!”

“约翰!你没看出玛柯斯卡最近的表演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你真是无礼!”

卡宾斯基忙着抄写邀请函,佩帕则坐在摇椅里吞云吐雾。

“你的话真可笑!”

“我还没想好……我会去餐馆预订。我们总能吃上饭的。”

“上帝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卡宾斯基绝望地喊道。

“约翰,晚餐你打算怎么弄?”

“我来告诉您这是怎么回事,总监。”

他们都大笑起来,然后又都安静下来。

“应该由我来告诉您,因为她不会说实话的!”

“哈!哈!哈!”

“亲爱的,请你们安静一下,不然我出去啦。”

“以后,我会给她很多很多钱。”

“是这样的。有人来送花,明明是送给我的,但这……这位小姐,她因为站得离送花的人更近,挡在我前边,把给我的花抢了过去……之后,她不但不给我,还厚着脸皮跟送花的人鞠了一躬,好像是送给她的!”卡科斯佳抹着眼泪,生气地说道。

“也就是说……”

听到这话,咪咪也哭了起来。

“我还没想好具体数额,但我给她的价格会和其他人一样。”他回答道,并且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微笑。

“咪咪,你刚化的妆要花啦!”有人喊道。

“你打算付她多少钱工资?”她问着,点燃了一根烟。

咪咪马上止住了哭声。

“哎呀,这主意真不赖!我们可以在给她结算工资的时候加上这一条。”

“那我能为两位女士做点什么呢?”卡宾斯基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问道。

“不只是写函,我还想让她来教嘉泽弹钢琴……”

“叫她把花束还给我并向我道歉。”

“那好吧,让她来写邀请函,如果她会弹钢琴,那她文笔应该也不差。”

“我会的,不过也会用上拳头……”咪咪反驳道,“总监,您可以问问合唱团……她们可都看到了。”

“哦,对了,我邀请过她今天来家里。我喜欢她,卡科斯佳告诉我她很会弹钢琴,所以我觉得……”

“大家都过来一下!”卡宾斯基喊着。

“詹妮娜·奥罗斯卡。”

一大群还没穿戴整齐的男女演员们聚拢了过来,詹妮娜也在其中。

“不行,我是总监的妻子,让我去给陌生男士写邀请函可不合适。我邀请过那个……你新招的那个去了合唱团的女孩儿叫什么来着?”

“那么,我们就来一场公正的评判吧。”

“嗬!她们那群笨蛋,还会犯更愚蠢的错误。也许你可以帮我吧,佩帕?你文笔不错。”

越来越多的围观者都跑到更衣室来,嘲弄着平时就不怎么受人欢迎的卡科斯佳。

“那就叫合唱团的人帮您写吧。”

“谁知道那束花究竟是给哪位的?”卡宾斯基问道。

“我没有时间。”

“我们可不知道。”大家说,谁都不愿得罪这两人中的任何一个。只有詹妮娜看不下去,说道:“花束是给扎泽卡小姐的,我就站在她旁边,看得清清楚楚。”

“您可以请专人帮您写啊,但您必须自己去请。”

“她是干吗的?她不过就是个街头要饭的,还自以为是地干涉别人的事,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啊?”卡科斯佳喊道。

“演出之后。”

詹妮娜走到前面,气得声音都变得嘶哑了。

“您什么时候请他们来呢?”

“您没权利侮辱我,小姐!”她喊道,“你听着,还从来没有人敢侮辱我,我也绝不会容忍侮辱我的人!”

卡宾斯基冷静地继续读着邀请函。

大家都被詹妮娜强烈的语气震到了,突然都变得异常安静。詹妮娜怒视着卡科斯佳,然后穿好鞋子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门外传来人们打招呼的声音,之后,门就被撞了开来,总监助理们顺着入口处的扶手滑了过来,加入了与孩子们的狂欢之中。

看到风波好像平息了,卡宾斯基飞快地卸了妆,跑去了售票处查看票房。

卡宾斯基手握着一根鞭子,放在桌子下方,只等着孩子们一靠近,他就会跳起来把他们狠狠揍一顿。

“啊呀,那个新人可真是个硬骨头,真不怕得罪人。”

“我也要,我也要!”

“卡科斯佳不会放过她的……”

“给我一便士,爸爸,我就会安静的。”

“卡科斯佳能怎么办?……奥罗斯卡小姐可是有后台的。”

“安静!上帝啊,跟这些孩子们一起真让人发狂。让他们安静点儿,佩帕。”

一下了舞台,咪咪就赶到了合唱团更衣室,发现詹妮娜还在那儿激动不已。

“爸爸,泰迪骂我是笨蛋!”

“你真是善良的人!”咪咪感激地说。

“妈妈,艾迪抢了我的面包!”

“我只做了我认为对的事……就这样。”詹妮娜答道。

“泰迪!安静点儿,我听不清你爸爸在读什么。”

“跟我们去比兰尼吧,好吗?”咪咪请求着。

“怎么样,佩帕,这样说行吗?”总监大声念完邀请词,问着妻子。

“什么时候?……去的都有谁啊?”

戏剧艺术团总监约翰·卡宾斯基

“我们几天之内就会出发。一起去的有瓦沃泽基和我,还有一个有名的作家,他是个非常有趣的小伙子,我们经常演出他的剧目,还有玛柯斯卡和托波尔斯基,当然,现在加上了你。你一定要来!”

诚邀公司成员,包括剧团男女演员以及合唱团与乐队的成员于本月六日演出结束后来总监家里参加茶会。

咪咪竭力劝说着詹妮娜,要她同去,并亲吻她,她开始时很冷淡,但最终同意跟他们一起去。

特此公告:

她们等到瓦沃泽基卸完妆,又去了糕点店喝茶,刚好在那儿遇上了发传单的托波尔斯基,于是他们约好第二天十点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