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材高大强壮，又经过了精心装扮，原本俊美的容颜更为俏丽动人。她眼睛很大，嘴唇很薄，前额很低，面相粗犷。她的衣着无论从色彩还是风格上来说，都是非常夸张的，因此远远看去，感觉就是个年轻女子。
卡宾斯基走过去见她。
她很以她的总监丈夫、自己的表演才能和四个孩子为傲。她最喜欢跟家人在一起，不论是在舞台上，还是在生活中，她都是个喜剧角色。在舞台上，她扮演的都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母亲和年老不幸的女人，她并不了解这些角色，但她的表演还是相当到位的。
“约翰！”总监的妻子从阳台上喊道。
她是个优秀的演员，生活中却是个厉害的角色，总喜欢在别人面前花言巧语。因此不论孩子、仆人，还是那些有才华的女演员，都会对她敬畏三分。
“只对傻瓜才这么说。”格拉斯恶狠狠地丢过这一句，就去后台休息了。
“早上好呀，先生们！”她懒洋洋地倚在丈夫的手臂上，跟大家打着招呼。
“真是滑稽，你这家伙吃饱了撑的，尽胡说八道。”弗拉德克话都没听完就评论道。
大家都围拢了过来，玛柯斯卡还热情地给了她一个吻。
“经理会让我们另找个舞台演出……”
“总监夫人今天可真迷人。”格拉斯赞叹道。
“什么消息？”
“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夫人一直都这么迷人啊。”弗拉德克插嘴道。
“给我们上杯威士忌吧，总监，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格拉斯又发话了。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昨天的演出一定让您累坏了。”
听到这话，他们都开始大笑起来。
“您表现得很棒！我们在后台眼睛都没转开一下。”
“别担心，弗拉德克，她们不会影响我们的收入的，因为卡宾斯基对付演员，尤其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演员，拒付她们工资，可是很有一套的。”
“评论家们都感动得哭了。我还看到扎尔斯基用手绢擦眼睛呢。”
“总监已经受够了女人了。”
“打过喷嚏之后，他就流鼻涕了。”有人在旁边嘲弄地说了一声。
“收了她吧，总监。这舞台上可没多少漂亮女人。”
“第三场大家都受到了感动，从头哭到尾，都从椅子里站了起来。”
“就是个菜鸟，她想来求职。”
“那是因为他们都不想再看下去了。”那个嘲弄的声音又出现了。
“她可真漂亮！她想要怎样？”
“您昨晚收了多少花啊，夫人？”
“去你们的，天杀的！我今天才见到她。”卡宾斯基反驳道。
“你还是问总监吧，他结的账单。”
“哈哈！现在我们可抓着您的把柄了！这么完美无瑕的女人真是沙子里的珍珠，我的上帝啊！”人群中有人喊道，这个人瘦骨嶙峋，嘴唇扭曲，看上去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
“哎哟，顾问先生，您今天真让人受不了！”总监夫人虽然气得脸色发白，但看到所有演员们努力抑制住大笑，脸涨得通红，只好声音甜甜地反驳了一句。
“总监，光天化日之下跟这么漂亮的女人约会，您真够牛的！”
“我可没有恶意啊，大家都唱红脸，我只好唱白脸啦。”
“那位迷人的小妞是谁啊？”
“您真太伤人了，顾问先生！您怎么能这么说呢？”她又接着说，“这剧院的事与我何干？如果我表演得好，当然要归功于我的丈夫，但如果我表演不好，那可就是逼我上台出演新角色的总监的责任了。如果让我自己选，我会跟我的孩子们在一起，做做家务什么的，上帝啊！艺术这个词太大太泛，可相比较而言，我们又太小太不起眼了，每次出演新剧，我都害怕得发抖！”她抗议道。
詹妮娜离开之后，大家都这么嘲弄着总监。
“我能跟您私下谈谈吗？”玛柯斯卡问总监夫人。
“总监！刚刚是怎么回事，在跟别的女人约会？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居然跟女人约会？”
“看到了吗？就连探讨一下艺术的时间都没有！”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走开了，跟玛柯斯卡去了阳台。
“还活着呢！”
“臭婆娘！”
“嘿，在那儿呢，卡宾斯基！”
“荡妇！居然以艺术家自诩！”
她很想握住他的手，感谢他，却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好奇地注视着他们，就失去了这勇气。
“昨天还在这儿像个母夜叉一样地大呼小叫。”
“现在我没有时间，不过这场演出之后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他说。
“她舞台上转来转去，就像个疯子一样。”
她的语气恳切而微微发抖，语调真诚而温暖，这让卡宾斯基对她产生了兴趣。
“嘘！小点声，别让她听到了。对她来说，舞台就是她的所有。”阳台上，玛柯斯卡与卡宾斯基夫人的谈话也要结束了。
“也许，您想让我明天再来吗？如果您实在没空，我还能等一小段时间。”她察觉到他不仅没有回答，还在观察着自己，就又加了一句。
“您能保证不让她参与吗，夫人？”
“总监先生！我来这儿只是想加入您的公司。我非常热爱剧院，离开它，我会活不下去的！请您不要拒绝我！在这儿，华沙，我一个人也不认识！我来见您是因为我在报纸上读到过很多有关您的报道。总监先生，只要您让我上台，您就会知道，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卡宾斯基只是沉默着，一句话也没说。
“当然，我敢担保这一点。”
詹妮娜害怕被拒，绝望和恐惧包围了她，于是，她鼓起勇气，非常急切地恳求着：
“那就太好了。妮可莱特与我们根本不是一路的。哎哟，她居然还批评您的演出！昨天，我听见她在总监那儿诽谤您！”玛柯斯卡低声说道。
“你以前从来没有过演出？那我这儿不欢迎你。”说完这话，总监就准备转身离开。
“什么！她居然敢这么对我？”
“我以前从来没在剧院演出过。我从乡下来这儿，只为了进剧院演出。”
“我不想造谣生事，搬弄是非，但是——”
“与哪家公司签过约？在哪儿表演过？”
“她都说什么啦？你说，居然还在总监面前说我？哼，真是个小妖精！”
“啊，您说什么？我不太懂您的话。”
玛柯斯卡竭力抑住微笑，很快又道：“不，我不该来告诉您，我可不想搬弄是非！”
“您以前跟谁合作过？”
“知道了。现在该她来受惩罚了！等下，我们得给她好好上一课！”夫人咬牙切齿地说。
“我来这里只为这个目的。您应该不会拒绝我吧，总监先生？”
“杜贝克，提词！钻进箱子里去！”（演员在演出时，剧组会安排人钻进道具箱里提词。）
“啊，这就说完啦，您是想签约吗，小姐？”他突然变得神情严肃，带着挑剔的眼神审视着詹妮娜。
“女士们先生们，演出开始了！”
她好像是害怕自己勇气消退，声音不够大，很快速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上台啦，上台啦！”声音传过整个大厅，演员们都聚集到了幕后。
“哦，这当然很重要！”她答道，迎上他的眼神，“我想要问您，总监先生，您能不能接受我成为这儿的一员。”
“总监先生！”玛柯斯卡大喊道，“您把角色给妮可莱特吧，您妻子同意了。”
“放松点，小姐，自己冷静下来再说。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朝她的方向弯下腰去，轻声问道，同时向围观的男演员们使了个眼色。
“很好，亲爱的，很好。”
“是的，如果您愿意的话，总监先生，我想问问您，也许您能够……”她结结巴巴地说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
他到了阳台上，妮可莱特正跟一位衣着考究的年轻男士坐在一起。
“您想见我吗，小姐？”他礼貌性地鞠了个躬，问道，这也就表示他愿意听她的要求。
“妮可莱特小姐，我们邀您今晚上台演出。”
她呆呆地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今晚的演出剧目是什么？”妮可莱特一脸疑问。
“我就是总监卡宾斯基先生。”
“《真是伪君子》。怎么，您还不知道您是本场的女主演吗？我都已经在报上打过广告了。”卡科斯佳这时正好走了进来，听到对话，马上用伞遮着脸，不让妮可莱特发现她看出她的尴尬。
她抬起头来，看到卡宾斯基就站在她面前。
“我现在不适合参加排演。”妮可莱特说着，同时观察着卡宾斯基和卡科斯佳。
她有点不知所措，但觉得她必须说点什么。
很显然妮可莱特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但卡宾斯基递给她台本，神态特别认真。
詹妮娜因陌生和恐惧而微微发抖，她快速跑了过去。她虽然不敢抬头，但还是察觉到，有人在靠近她，那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这是您的角色，小姐。我们马上就开始了。”他说完这话就离开了。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突然，她发现那个为她服务的服务员正跟总监悄声说着什么，手稍稍往她的方向抬了一下。
“总监先生！亲爱的总监先生，我求您了，你们开始演出吧，我就不上台了。我今天头很痛，今晚不能唱歌了。”妮可莱特哀求着。
这是詹妮娜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剧院和台下的演员。剧院对她而言就像是希腊神庙，而那些演员们，看上去真像是神庙中精美的艺术雕塑，而这些艺术品发出的声音还萦绕在她耳旁。
“那可不行，我们马上就开始演出了。”
那个没被帘幕遮挡，黑黢黢的舞台流露出来的神秘特质，更吸引了她的注意。
“哦，去唱吧，妮可莱特小姐，求您了！我很喜欢听您唱歌！”男子乞求道。
总监身边的几个英俊帅气的男演员倒是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注意到他们的举止动作，光滑的面容，淡然的微笑，比她所认识的男人们都更显得高贵有气质，因此她也就特别留心地去听他们说话。
“总监！”妮可莱特喊道。
喝过了咖啡，詹妮娜去了走廊。她走过总监身边，匆匆看了他一眼。她看到的是一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庞，脸上长满了浅色的斑。
“怎么了，金嗓子？”
她付过咖啡账后，还给了服务员一卢布作为小费。这个服务员迟疑了好长时间没接，似乎是想要得更多，但看她的眼光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他朝她鞠了一躬，对她表示感谢。
这时总监夫人出现了，指着站在幕后的詹妮娜，意思是，这是谁啊？
“也都是我们这儿的演员。”
“是个新来的。”卡宾斯基答道。
“那些跟他说话的都是什么人啊？”
“你想聘用她？”
“他只是在闲聊罢了。”
“是的，我们合唱团还缺女孩儿呢。布拉格的姐妹们走了，她们除了散播谣言，一无是处。”
“他看上去很忙，就不用去了。”
“但她长得一点也不出众。”卡宾斯基夫人反对着。
“需要我去通知他一声吗？”
“她的面相挺好看的，虽然声音显得有点怪，但很动听。”
“是的，谢谢您！”
尽管他们说话声音很低，詹妮娜还是一字不漏地听完了整段对话，她听到了总监在妻子面前赞扬她，也听到了前边对妮可莱特的捉弄。她困惑地盯着那一群人。
“他现在正坐在第一排，穿白色马夹的那位，您看到了吗？”
“清场！清场！”
“是的。”
排演的演员们立刻回到了幕后，这时，整个合唱团飞一般地冲上舞台，这是一大帮年轻的女郎，脸上涂脂抹粉，这样的生活会很快磨掉她们青春的容颜。她们或金发或黑发，或高或矮，或壮实或瘦弱，各种各样的人混杂在一起。她们中有些人身份高贵且非常美丽，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目空一切；有的人面无表情，看上去很呆滞的样子，一看就是农民之家的女孩儿。她们所有的人都很见利忘义，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您想要见总监吗，女士？”
她们开始演唱。
很快，服务员回来了，还带着一杯她点的咖啡。
“停！再来一次！”乐队指挥咆哮道，他的大脸庞呈红色，络腮胡也很浓密。
詹妮娜觉得大家都在看着自己，而端着杯盘经过的服务员们看到她之后，彼此交换着奇怪的眼神，詹妮娜脸上不由得微微发烫。
合唱团停止了，又重新开唱，声音显得很沉重，像是积攒着怒气，但每次她们都能听到指挥用指挥棒狠狠敲着桌子，和他嘶哑的怒吼：“停！再来一次！”并挥舞着指挥棒，“你们这群畜生！”
“我会马上回来为您服务，女士。”服务员朝她鞠了一躬，然后走开去取酒。
合唱排演拖了很久。演员们都在座位上闲聊，或是疲倦地打着哈欠，那些晚上有演出的人都在幕后踱来踱去，等着他们上场的时机。
“那些男士之中，哪位是总监？”詹妮娜耐着性子第二次发问。
在男更衣室里，文森特成功交上了去美丽街的任务成果，并给经理擦鞋。
“啤酒！”另一个声音喊道。
“你把信给了她？那她有回复吗？”
“请稍等，只等一小会儿！”
“那当然！”说着，文森特递给了经理一个粉红的信封。
“一排七座，四杯威士忌！”附近一张桌子上有人唤道。
“文森特！你这小鬼，如果你胆敢说出这件事，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求您了，告诉我哪位是卡宾斯基先生？”
“真是老生常谈！那位女士也这么说。但她还给了我一卢布作封口费。”
“您想喝点啥，女士？”
“莫里斯！”玛柯斯卡在更衣室门口大声喊道。
“哪一位是总监？”
“等一会儿，我可不能只穿一只擦好的鞋出门呀！”
“来了，在那儿呢。”
“你为什么不让女佣擦鞋呢？”
“麻烦您告诉我，剧院总监已经来了吗？”
“女佣什么都听你的，我一点也使唤不上。”
詹妮娜•奥罗斯卡（奥罗斯基的女性称呼）走了进来。她坐在一张桌子旁，跟服务员打听着：
“那么，就再请一个呗。”
阳台上聚集起越来越多的观众，说话声嗡嗡直响，端盘子搬椅子的吵闹声也越来越大。男人们抽着烟，烟气飘散在屋檐下，气味十分难闻。
“很好，不过新来的只能听我使唤。”
两人进入了花园的走廊，一些演员们已经在那儿等着演出开场。演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彼此开着玩笑，谈天说地，相互埋怨，乐队调音的声音也混杂其中。
“妮可莱特，上台！”
“哈，那也是我们的力量之所在。”
“去叫她！”卡宾斯基在台上命令着那些坐在椅子里，围作一团的演员们。
“女人的怨恨真让人害怕。”
“过来，莫里斯。”玛柯斯卡低声说，“会有场好戏看了。”
“您什么也别说，只要看着就行了。您会看到一场好戏的。在朋友面前，她会炫耀这角色非她莫属。休止符先生会到处跟人学她说过的话，大家都会取笑她。那时您再推掉她，把角色给任何您想要给的人。”
“妮可莱特，上台了！”大家齐声唤道。
卡宾斯基闻言大笑。
“等一会儿！我来了！”妮可莱特嘴里含着三明治，胳膊下夹着一包糖，从舞台入口处猛闯了进来，舞台地面在她沉重的脚步之下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
“您不会遭受什么厄运的。我会跟她们解释。我们会欣赏一场精彩的闹剧，您也知道，她的朋友会来看今天的演出。昨天您宣布女主角会是漂亮的某某女士时，她还跟朋友吹嘘主角一定是她呢。”
“来这么迟，见什么鬼去了？这是正式演出，我们可都在等着呢。”乐队指挥愤怒地抱怨着。
“哦，别再提我的妻子了，咪咪和卡科斯佳会杀了我的！”
“你们可不只是在等我吧？”妮可莱特反问道。
“服务员，再来两杯柯纳克！”她大喊一声，用杯子敲着托盘，“您想把这角色给妮可莱特，总监先生，但我知道，她不会接受的，因为她虽然会跳舞，却不会唱歌。但您，总监先生，您还是要把角色给她。”
“一点没错，我们就是在等你一个，小姐，你知道我们不是来吵架的。演出开始！”
“卡科斯佳，我的妻子，咪咪，妮可莱特。”
“但我一句都没学会。让卡科斯佳来吧，这本来是她的角色！”
“谁还想要这个角色？”
“但这角色不是给了你吗，小姐？那么，争吵也没用了。我们开始吧。”
“您可是第五个来邀约的！上帝啊！我不得不忍受的就是这些女人啊！”
“哦，总监！我们能推迟到下午吗？现在，可……”
“服务员！来两杯柯纳克和两份三明治！您会让妮可莱特出演女主角，不是吗，总监？请让我来吧，不要去请她，我可是这角色的不二人选。要知道，我还从来没被拒绝过，请您答应我吧。”
“开始！”
“不是，但……”
“试试看吧，妮可莱特小姐，你的声音很适合出演这个角色。是我要求总监把这个角色给你的。”卡宾斯基夫人假装友好地微笑着鼓励她。
“您是担心您妻子吗？她又不来演戏，不是吗？”
听到这话，妮可莱特巡视着所有人，但大家都很平静。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在椅子上冲她不怀好意地微笑着。
“哦，我不知道。我想要一杯柯纳克酒，但是……”
指挥举起指挥棒，乐队开始演唱，提词者也轻声地提示着她角色的台词。
“我问，您要喝点什么，总监先生？”
大家都知道妮可莱特没有时间了解角色，因此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果然，她的第一句词就犯了大错，跑调非常严重。
“呵呵。有人要亏血本了！”他开玩笑地喊道。
合唱团的演员们重唱了一次，但指挥“休止符先生”故意漏掉一个音符，完全打乱了妮可莱特的表演。
“现在，不需要。您想喝点什么，先生？”
舞台上，演员们暴发出一阵哄笑声。
“马上就来，小姐。您是需要钱吗？”总监问着，显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还女歌唱家呢！”
“到我这儿来一下，总监先生，我有一点小事想跟您谈谈。”
“听又听不到，唱又唱不好，还出来演出！”
“早上好呀，总监先生！”剧院的主要女演员之一玛柯斯卡向总监打着招呼，她穿着一件浅色的睡袍，披着柔软的披肩，头上还戴了顶白色的帽子，上边有一根鸵鸟的毛。经过一整晚的休息，加上还化了点淡妆，她看上去精神十足，脸颊也红扑扑的。一双大大的深蓝色的眼睛，双唇红润饱满，看上去真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经常出演女主角。
妮可莱特听了这些话，眼泪都要出来了，跑去找卡宾斯基。
“还没有呢。”托波尔斯基答道，“那些女演员里，还有三个待定。”
“我告诉过你今晚唱不了歌，我连看一下剧本内容的时间都没有！”
“你确定好了《真是伪君子》里的所有角色吗？”总监问道。
“啊，那么小姐您是无法演出了？那就退出吧。卡科斯佳会来演唱。”
总监进来的时候，杜贝克去了酒吧台。
“我会唱，但现在做不到，我可不想退出！”
“谢谢您，我现在感觉挺好。托波尔斯基先生，我病了只要点草药就好。经理先生，我只要一点点草药熬成的汁和一点威士忌酒就能恢复了。”
“勾引男人，耍阴谋诡计，在报刊杂志上诽谤他人，在城里各处寻欢作乐，你做这些就有时间！”卡宾斯基夫人在一旁冷嘲热讽。
“我会叫他们给你上一杯热茶。”
“哦，去看着你的孩子们吧，但别想干涉我的事。”
“那是因为我不能跟其他人一样，从晚到早地喝酒，喝了一整天起不来。呃，我现在都觉得寒气逼人呢！”
“总监！她侮辱我，说……”卡宾斯基夫人说。
“哦，去你的噩梦！从早到晚地喝酒，你居然还会做梦！”
“把本子给我。”卡宾斯基命令道，“小姐，既然你不能做主唱，那就跟她们一起合唱吧。”
“经理先生，我做了个噩梦，是这样的：晚上，我出门去，被绊倒了，掉进了一口井里。我大喊救命，但没人听到，很快，水就淹到了我的脖子。呃，我感觉特别冷，没有什么能温暖我。”
“哦，不！我就是为这角色才过来的。我才不介意这些卑鄙小人的恶意诽谤呢！”
“杜贝克，”舞台经理喊着一个径直走向橱柜的高个子，“你从早到晚就知道吃，表演时，也没听到你说过一句台词，待在这里真是白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你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呢？”卡宾斯基夫人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声喊道。
演员们慢慢聚集过来，安静地彼此微笑着，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散开到了花园里。
“当然是您，夫人。”妮可莱特说道。
“布置舞台！”经理喊着，坐在了阳台上。
“你被开除了！”卡宾斯基插话道。
“哇，四十分钱，愿上帝赐福于善良的人，先生！”他嚷嚷着，调皮地做了个鬼脸，甩掉鞋子，冲了出去。
“呸，你们都去死吧！”妮可莱特大吼一声，把台本丢到卡宾斯基脸上，“早就知道这里没有我的容身之所！”
“你这小滑头！来，把这些拿去。”
“从这儿滚出去，你这小人！”
“哦，就……就……就一个铜板！就这点钱去买吃的，付房租，做双新鞋子，我真要破产啦！”
卡宾斯基夫人本想跳到妮可莱特身边把她赶出去，但却突然停了下来，眼泪哗哗直淌。
“我昨晚给你的，还不够吗？”
“您右边是沙发，夫人，坐在那儿会舒服一点。”坐在椅子上的某人喊道。
“那我去了，您给我什么报酬？”
大家的微笑都不太自然。
“你把信送过去，等等看她会不会回信，之后马上回来。”
“佩帕！我亲爱的，冷静点儿！你在这儿不断争吵，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好几天前，前排有个观众看完演出，连连说道：‘妮可莱特小姐可真有女人味。’她就像个香饽饽一样，只要闻闻就知道她住哪儿了。”
“难道都是因为我吗？”
“你把这封信送到美丽街妮可莱特小姐那儿，你知道方向吗？”
“我不是在责备你，但至少你得冷静一下，没必要这么大动肝火。”
“但夫人正跟孩子们在一起，那儿正乱成一锅粥呢。”
“你就是这样的男人！这样的总监！”她怒吼着。
“你应该拿给他妻子。”
“控制一下自己，你就能上天堂了，现在这样真是受罪！”有人对卡宾斯基喊道。
“总监还在后台呢，躺在床上发呆。”
“先生，”有旁观者抓着一个演员的衣服扣子问道，“他们是在排演新剧吗？”
“你把戏单给总监了吗？”
“首先，你扯下来的是我衣服上的扣子！”这演员吼道，“这不过是幕后一场生动的闹剧罢了，每天都会上演的！”
“是，他们都签过名了。”
大家都离开了舞台。乐队在给乐器调音，“休止符先生”出去喝啤酒了，演员们都散在花园各处。卡宾斯基双手抱着头，在舞台上疯了般地转来转去，半是恼怒，半是怜悯地抱怨着妻子，而他妻子仍然怒气冲天。
“你通知他们了吗？他们都有传单吧？”
“哎哟，人啊！人啊！传什么谣言啊！”
“当然，他们都在这里了。”
詹妮娜讶异于她刚刚看到的那一幕，退到了布幕最后边，她觉得现在不可能跟总监说上话。
“他们都过来排练了吗？”
“原来演员的生活是这样的，剧院是这样的！”她想着。
“我马上过来，经理先生。”
短暂停歇之后，排演继续进行，卡科斯佳成为了名义上的女主演。玛柯斯卡终于摆脱了对手，状态也非常好。
“文森特！”有人在过道里喊道。
总监送走了妻子，高兴地搓着双手，向剧院经理托波尔斯基点头致意。他们去了橱柜那里喝酒。很显然，总监要对妮可莱特的离开做出说明。
所有服务生都暴出一阵大笑，女招待则气得把金属盘子扣在了橱柜上。
年纪最大的演员斯坦尼洛斯基在更衣室里踱来踱去，不满地咒骂着，向米洛斯卡抱怨着，而米洛斯卡正盘腿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
“哦，不要这样，给我一点儿吧，小姐。我会把您推荐给波斯王子，您如花似玉，跟他很相配……”
“谣言！都是谣言！这样下去，我们的演出怎么会成功呢？”
女招待听了这话，只是耸了耸肩，并没有表态。
米洛斯卡点头表示赞同，呆呆地微笑了一下，不停地扯着一条手绢。
“我会在今晚上给您的。我发誓，我一定一文不少地交给您。”他继续哀求着。
排演之后詹妮娜壮着胆子靠近了卡宾斯基。
“你有钱吗？”女招待问道，伸出手掌来要钱。
“总监先生——”她说。
“求您了，小姐，给我一点点啤酒吧！”他乞求着，深深弯下腰去。
“啊，是你呀，小姐。我会接受你的。明天演出之前过来见我，我们再好好谈谈。现在，我可没有时间。”
“我才不在乎呢，我会重做一双！”他开心地反驳道，低头看着脚上的鞋子，鞋底穿了帮，鞋面上也很多洞。
“非常感谢您，先生。”詹妮娜兴高采烈地答道。
“当心点儿，文森特，不然鞋子都跑掉了！”女招待员喊着。
“你嗓音条件怎么样？”
时间走得非常慢，钟终于敲响十点的时候，一个高高瘦瘦，头发蓬乱的男孩儿闯了进来，长着雀斑的脸上带着调皮的微笑，鼻子往上翘着，径直跑到了橱柜旁边。
“嗓音条件？”
餐厅的服务生开始把餐具整齐地摆放在上层阳台的下方。人们能听到洗杯具时叮叮当当的声音，拍打地毯的声音，移动椅子发出的声响，杯盘瓶盏相互碰撞的声音以及人们的交谈声。耀眼的阳光照亮了整个花园，麻雀们成群结队地停在了树枝上，椅子上，唧唧喳喳地找寻着地上的食物碎屑填饱肚皮。
“你会唱歌吗？”
帘子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然后，一个小男孩儿出现了，他光着脚，头发凌乱蓬松，跑过剧院，扬起一股灰尘，撒在了盖着椅子的红布上，和旁边几棵栗子树的树叶上。
“以前在家的时候，偶尔会唱一下，但我觉得上舞台肯定不行，但是，我……”
小小的花园剧院开始从梦中苏醒过来。
“明天早点来，我们会进行测试，我会跟音乐总监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