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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天外天无缘再会

三个月过去了,水上飘终于带来了消息。水上飘说道:“成都有家茶楼,名叫天外天,或许知道李秋霞的下落。不过天外天内藏龙卧虎,进去需得有暗语,敲门三长两短,观风的是个聋哑人,无名,客人都叫他铁奴。里面的人要是问到来路就提水上飘。进去以后,以八大门排序,天字买入,地字卖出。你去天字飘号房,自然有解惑人解答先生心中的疑问。”

吴远成送走水上飘,回屋打开柜子,取出了银两,足足五百两之多。李家这些年的脏事,全在这五百两白花花的现银之中。

天外天在锦里边上江心的月牙岛上。月牙岛如一弯新月,躺在锦江上。岛的四周种满了桃树,桃林后是一条玉泉沟,沟边芳草满地。玉泉沟如腰带一般环绕全岛,将沟后的天地与外面的世界分开。玉泉沟上有一吊桥,吊桥的另一头就是月牙尖。桥头一根柱子上书有“别有洞天”四个大字,一根柱子上缠绕着几根大铁链,上面有一把大铜锁。吴远成踩在满地的落英上,穿过霭气沉沉的桃林,来到月牙尖。月牙尖有一喷泉,名自来泉,正热气腾腾地突突冒水。喷泉后正对一月洞门,门后就是天外天,门口挂着一联:

豪华行乐地,欲仙;

芳润养花天,欲死。

昔日张家镇花满楼开业,吴远成送的礼信就是陆游的这幅对联“豪华行乐地,芳润养花天”,如今花满楼早已物是人非。吴远成三长两短地敲了五下门,只见门里隙开一道缝,出来一壮汉,皮肤黝黑,扎着几根碎辫。铁奴拿着一根竹棍,一言不发,领着吴远成往里走。吴远成做了几十年的大夫,阅人无数,不由得上下打量着铁奴。

铁奴的眼睛充满了迷茫,却又闪烁着希望,手和脚有些僵直,又轻微颤抖。外界的这一切,对他既新奇,又陌生。

“你快乐吗?”吴远成大声问道。

铁奴不出声。

“你快乐吗?”吴远成又大声说道:“我知道你是聋哑人,你就当我没说过。”

铁奴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却丝毫没有逃过吴远成的眼睛,吴远成终于知道了铁奴是如何分辨出来的敲门声。

里面是一大厅,大厅里摆了几张茶桌,几个人神色诡异地在喝茶。大厅后面是一屏风,走过屏风是一天井,天井的尽头是道墙,墙上画着青绿山水。水边有一间小屋,小屋上有一道门。铁奴用竹棍指了指门。吴远成把手往画上的门一推,吱的一声响,果真是道门。

吴远成刚一进去,里面出来一姑娘,款款说道:“小女子秋姑,请问公子是一个人来喝茶吗?”

吴远成说道:“正是。”

秋姑说道:“先生面生得紧,不知打那处来?”

吴远成说道:“来自江口,经八竿子打不着的漕帮帮主水上飘介绍来此喝茶。”

秋姑大方地说道:“既然是漕帮主介绍的,不知公子知不知道,进了本店,出气都是要收费的。空气有桂花香、梨花香、牡丹香、荷花香与桃花香。另外茶水五十两,空气五十两,陪聊四百两,只收现银。公子选哪样?”

吴远成问道:“有没有不要钱的空气?”

秋姑脸色一沉,说道:“没有。”

吴远成尴尬地说道:“那就桃花味,加陪聊。想来惭愧,在下每日呼吸新鲜空气,不费一分一毫,却从未感恩过老天。凭此一点,来这一趟也是值了。”

秋姑忍俊不住,笑道:“天字包房还是地字包房?不论天字房,地字房,各有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个房间,公子选哪间?”

吴远成答道:“天字飘号房。”

秋姑笑着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不一刻秋姑领着吴远成来到二楼一房间门口,上书一联:

一江秋水浸明月,

一朵金花胜红莲。

吴远成推门而入,只见房间中一个紫檀浮雕仙人指路茶桌,桌上一个香炉,散发出荷花的香味。另有一时大彬款紫砂壶,壶身以隽永的行书刻着一行诗:“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壶里是刚沏好的碧潭飘香。茶桌对面,有一黑珍珠的帘子,帘子后面,隐隐坐着一人。

吴远成刚一坐下,就听得帘子后的人说道:“一壶茶半个时辰,换茶重新计费。公子有何问题抓紧问。”

吴远成听得出帘后那解惑人用的是腹语,分不出年龄,隐约像是女声,声音却显得十分虚弱。吴远成顾不了那么多,急忙说道:“打听一个人,张家镇李家庄的少当家李秋霞。”

解惑人说道:“她一个弱女子,离家出走二十年,成为飘门中人。零落成泥碾作尘,十之八九已是风尘女子,配不上公子。公子何必再找?就算百里挑一,老天眷顾,她一鸣惊人,从此发达了,富贵险中求,乱世之中,你可知道她都付出了什么?如今她日进斗金,公子你身无长物,这点聊天的银子虽说未必就是你全部的家当,只怕也所剩无几,如此说来,你也配不上她。”

吴远成说道:“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我得听她亲口告诉我。她即便堕落风尘,我也要找到她。何况这世上,我是唯一能救她的人。”

那解惑人喘了口气,缓缓说道:“二十年前你都救不了她,何况现在。她的心在二十年前就死了,今生不欠,今生不见。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你既有秋荷,又何需再找秋霞?无心为秋,有心为愁。心都不在也,找到又有何用?你们缘尽于此,回去吧,在天外天问不到她的下落。一朝错过,终生错过。茶水费和空气费我们收下了,这四百两的陪聊费如数退还,你带走吧!”

吴远成说道:“你有病,我能治,不要钱。”

解惑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心病了很久,已经无可救药。茶水费和空气费我们收下了,这四百两的陪聊费如数退还,你带走吧!”

临江仙

陈与义

忆昔午桥桥上饮,坐中多是豪英。

长沟流月去无声。

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

二十余年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

闲登小阁看新晴。

古今多少事,渔唱起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