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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瞎禅师圆光幻梦

小狗蛋将信将疑地说道:“我爹想喝棒子汤,家里没玉米了。”

鸭棚爹说:“求菩萨保佑你爹多活些时日。”

鸭棚爹问:“借条呢?”

老狗蛋想喝碗棒子汤。小狗蛋赶紧去鸭棚家要玉米,一进门就看见鸭棚爹在家里虔诚地烧香拜佛。小狗蛋问道:“你拜什么?”

小狗蛋说:“没带。”

自在叹道:“可惜这老狗蛋,终究是个饿死鬼。”

鸭棚爹说:“没有借条我怎么还你玉米?”

“就拿一个人来说,慈悲是神性,暴力是魔性,多欲是兽性,贪婪是饿鬼,险恶是地狱。不同的人,性格不同;死法不同,去的地方也不同。”

说完鸭棚爹转身又去拜观音,口中念叨道:“走好,走好,一路走好。”

“先生说得正是,六道就在人间。先生治病救人,乐善好施,行的是菩萨道,已不在六道之中。那张献忠日日以杀人为乐,岂不是修罗?秦良玉、左良玉、杨展、银铃子、铁脚板、徐飞大战张献忠,不是天人谁可以如此?这世间有很多人活得猪狗不如;也有很多披着人皮的鬼,俗称魈。至于各种惨死,比十八般地狱有过而无不及。”

敢情是咒狗蛋他爹快死,死了正好一笔勾销。这小狗蛋愣是没要回玉米,反到被鸭棚爹给赶了出来。小狗蛋跪在地上,对老狗蛋哭诉:“老鸭棚黑了我们家的棒子,一家人都是没屁眼的东西,有口进,没口出。”

吴远成说道:“这个叫回光返照。佛家讲六道轮回,上三道是天人道、修罗道与人道,下三道是畜生道、饿鬼道与地狱道。人要临死前空着肚子,死了会下饿鬼道。”

老狗蛋这碗棒子汤没有喝上,眼光把整个屋里扫了一遍,恨不得世界毁灭,人类死绝。小狗蛋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自在禅师一把抓紧小狗蛋的后腿,说道:“还不快给你爹跪下?”

自在说道:“小狗蛋摇来晃去,还真把老狗蛋给晃醒了。哪知道老狗蛋醒来,就说了一句话:我想吃东西。先生以为,这是何故?”

小狗蛋一转身跪了下去,不停地哆嗦,小便嗖嗖往地下滴,弄得自在禅师的袈裟上全是骚臭味。自在禅师对老狗蛋说道:“施主有什么话,你抓紧说。”

原来鸭棚与狗蛋家是世交,去年过年鸭棚爹向老狗蛋借了五斤玉米。

老狗蛋一把抓住自在禅师的木鱼,问道:“为什么?”

谁知道没几日,老狗蛋就昏迷了,狗蛋媳妇赶紧请了自在禅师来到家中。自在禅师只见小狗蛋猴急猴急地摇着老狗蛋,哭喊着:“借条,爹借条在哪里?”

自在禅师无奈,反问道:“什么为什么?”

老狗蛋就说:“儿啊,老爹太难过,就想快点死。”

老狗蛋突然坐起身子,突然之间血如泉涌,从口鼻往外喷,片刻功夫半截身子就瘫倒在床下。

小狗蛋说:“老爹啊,劈不得,劈开就死了。”

吴远成惊叹道:“凡人死后,走的是黄泉。估计老狗蛋走血泉,怕是要下血池地狱。老狗蛋的病一直是我在治,每次取药我都收点成本钱,有时还倒贴,就这样狗蛋家也常常赊账。前几天小狗蛋来了乐生堂,你说他做什么来了?”

老狗蛋害了鼓胀病,腹大如鼓,根本吃不下东西。老狗蛋对给小狗蛋说:“狗儿拿刀来,把肚子给爹劈开。”

“还你钱了?”

自在禅师正色说道:“这个病,原本是怨气所生,业力深重。你见那鼓证患者,有几个不脾气暴躁,怨天尤人?前日子我去狗蛋家为他老父亲送终,老狗蛋害的就是鼓胀病。”

那日吴远成取出账本,把老狗蛋的旧账一笔勾销,小狗蛋却转身就走。吴远成赶紧说道:“狗蛋,你药钱还没有给呢。”

吴远成后悔地说道:“我见他们家穷,买不起补品给老父亲吃,黄鳝既能消水,又能补气。”

小狗蛋说道:“先生你可不要冤枉我,上次欠你的钱我不都已经还你了吗,我何时又欠你的药钱?”

自在禅师叹道:“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二牛家取完龙涎,还把黄鳝煮来吃了。”

“你啥时还了?”

“是有此事。那龙涎就是把黄鳝抓了放在罐子里,放一小撮白糖,黄鳝吐的黏液就是了。”

“我要是没有还钱,你怎么会把账都消了?你可不要欺负我们老乡没文化,识不得字!”

自在禅师问道:“吴家治疗鼓证,远近闻名。前几日明月渡二牛刚来上过香,与寺里的小僧说话,我正好听见。二牛说是去了乐生堂,替老父亲取了药。你可是用了一味药,叫龙涎?”

自在禅师叹道:“果真是鱼善人不善。那二牛抓了一条黄金大鳝,足足有两三斤重,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之物。取完龙涎后,二牛没有放走这条大鳝鱼,二牛烧了一锅水,放了一块豆腐,用微火慢慢活炖了。鳝鱼钻进豆腐里,活活憋死。岷江龙王没了外甥,你说怒不怒?虽说你有龙天诸圣持护,龙王奈何你不得,可哪还肯见你?”

“门没有上锁,怎么会打不开?禅师这是何解?”

吴远成惊愕得手脚无措,连连问答:“大师这如何是好?”

自在禅师说道:“先生今日不用进龙王殿上香了。刚才殿外突然刮起了一阵风,门被关上了。一时半会也打不开。老衲就是看见起风了,所以特地出来与先生一会。”

“你们吴家,治疗鼓胀,用的鳖甲、牡蛎、龙涎、鲫鱼,哪一个不是龙王爷的虾兵蟹将?先生虽说是救人要紧,不过还是要手下留情啊!”

“阴间的事,怪不得阎王。阎王好说,小鬼难缠。”

吴远成沉默了半晌,说道:“敢问大师,我若是不做大夫了,可否?”

“我师父带有笔砚,于是蘸满墨汁,写了鬼隐两个大字在洞口,返身回家。我出家前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这个洞。但是我却从此明白了一个道理:阴间和阳间都一样,那其他的东西,真的有这么大的差距吗?”

“先生这是何故?”

说完,不再作答。

吴远成痛苦地说道:“在下家传的是活人之术,可我自业医以来,就没有治过几个人。摸索了这几年,反而愿意给小猫小狗看点伤风拉稀,不想再给人看病了。”

鬼曰:“我在神宗时做知县,因为厌恶官场险恶,弃官回家。死后向阎罗请求,不再轮回阎王见我一生清廉,积了不少阴功,便按我来世应享的官职和俸禄标准,改任阴间推官。没想到阴间的互相倾轧,与阳间无异,于是我弃官归墓。我的墓在意坟场中,大小鬼往来嘈杂,不胜其烦,不得已避居此地。这里虽然凄风苦雨,寂寞冷落,但是和宦海风波、人间陷阱相比,就如生活在天堂一般。想不到你又找来了,明天我就搬走。您也无须做武陵渔人,再访寻桃花源。”

“先生这是重畜轻人,乱了六道轮回。”

宋端公问道:“你应该是有墓地的,为什么会住在这里?”

“现在这世道,哪还有多少人?财狗他媳妇得的也是鼓胀病,在我这里治了好几年。前几天财狗拿着根大铁棍找上门来,要我赔钱。我不知道为何,财狗振振有词地说道:你我都是男人,你就不懂得男人的痛苦吗?我说:千万不要说我们是同类,有何苦,你慢慢说。财狗说:中年丧妻,原本是男人的一大幸事。我老婆一日不死,我就一日不能再娶。你这一耗,我就是几年。你不仅要退还我的药费,还得赔偿我青春损失费,一年二两银子。我对财狗说道:你老婆已经大半年没有给药费了。阉条狗也得二钱银子,这里有十两银子,你拿走不送。”

“人鬼殊途,见之必阴阳相搏,寒热交作,你会很难受。你一定要见的话,可以烧堆火自卫,我们隔空交谈。”

自在禅师哈哈大笑,问道:“老衲也从来没有想过会出家做和尚,要不是瞎了眼睛,刚出家那几年早还俗了。先生可知老衲是如何当上这清凉寺的主持的?”

“我是地理师,平生以未曾见鬼为憾,不如我们见一面?”

“大师请讲。”

洞内答道:“我就是鬼。”

“老衲原本是风门中一端公,当日镇上李家请我点穴,我看好了一上好的穴位,从此双目失明。哪知我失明后,生活难以自理,李家人嫌弃我邋遢,日子久了就把我赶到大门口生活,下人们使劲欺负我,吃了饭不给洗碗,碗里的剩饭结了痂,碗是越吃越小,到后来一碗饭实则只有两三口,每天都吃不饱。这李家就数李母的心肠最毒,我就给李母下了咒,略施惩戒,让她瘫痪在床。哪知有一天李家来了个讨水的道士,破了我的咒术。我看他并非普通游方之人,于是求道长指条明路。道长就让我来到周公崖下清凉寺,出家为僧。原来清凉寺的主持破山大师,一目失明,是道长的好友。师父见我双目失明,说道:你既然瞎了,正好观自在,你的法号就叫自在吧。没过几年,师父忽然对我说他尘缘未了,把寺庙托付给了小僧,自己云游去了。小僧是个瞎子,能力有限,这些年多亏了先生,让你那好些患者来清凉寺供奉香火,阿弥陀佛。”

宋端公笑道:“那你为什么进来?”

吴远成说道:“举手之劳,大师何须挂齿?只是世人愚昧,不解因果,真能来寺里上香者,恐怕难得十之二三。我看患者,大多言语之中,只有自己,在他眼里除了我的病,我的痛,唯一的你就是先生请你救我,除此再无他人。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救人易,救心难呐。”

眼看风雨将至,宋端公来到洞口,准备钻进去避雨。忽然听到洞内有人说道:“这里面有鬼,不要进来。”

自在笑道:“说易也不易,说难也不难。人生就是选择,老百姓总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先生是医生,自有一片杏林,一片桃林,可不能种了杏林,伐了桃林。先生请看树下这块石碑,这是张真人的龙行大草,先生可是识得?”

“年轻的时候,师父给我讲了个故事。说他为了给自己选择墓地,以便下辈子投个好胎,起码有个官做。走了很多地方,来到一个深山中,发现半山腰有个洞,正是好山好水好穴。”

吴远成站起来对着石碑仔细端详,随口念了起来:

“你师父宋端公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高道,那你学佛可有障碍?”

春风倚棹阖闾城,水国春寒阴复晴。

自在禅师微微一笑,说道:“当日张真人带着老衲来到清凉寺,主持破山大师说道:找了半天,你就给我找来一个瞎子。张真人笑道:眼里有山,心中才有山。你修了一辈子,不如这个瞎子。破山大师当即收老衲为徒。因为老衲是个瞎子,所以师尊传我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观世音菩萨耳根圆通秘密法门。老衲从此开始炼耳。佛说:初於闻中,入流亡所。所入既寂,动静二相,了然不生。如是渐增,闻所闻尽,尽闻不住。从此眼瞎心不瞎。”

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二人就在殿外石墩坐下。小童马上跑过来,端上一壶茶,放在石桌上。吴远成笑道:“敢问大师,您是真瞎还是假瞎?”

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

“既来之,则安之。先生不如喝杯茶再走?”

东道若逢相识问,青袍今日误儒生。

吴远成一转身,果然是主持自在禅师。吴远成笑道:“托大师的福,一切安好。”

吴远成说道:“这是刘长卿的《赠别严士元诗》。日斜江上孤帆影,草绿湖南万里情。诗中隐隐另有所指。”

吴远成想着李秋霞不依不饶的样子,眼睛就泛了红。吴远成见殿门关着,上去推了推,推不开,再仔细一看,没有上锁。吴远成正在琢磨,只听得身后一阵熟悉的声音:“施主,别来无恙?”

自在笑道:“先生果然好文采。这隐隐所指之人,正是大唐才女李季兰。”

吴远成摇了摇头,说道:“教给了你,日后我们要吵起架来,那多危险?”

自在禅师双手拇指与食指打开,小指、无名指与中指屈曲,在眼前画了一圆,抛向虚空,只见一个金色的光环之中,一朵莲花,污泥不染,花叶滴水成珠,水珠带走风尘,大珠小珠滚落玉盘。一个小姑娘咬着朱唇,写下一首稚嫩的诗:经时未架却,心绪乱纵横。已看云鬓散,更念木枯荣。下有一诗注曰: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李秋霞不满地说道:“你干嘛不把你飞刀的绝活教给我?手上没有刀在,岂不是任人宰割?”

转眼一个读书人陆游站在桥上,看着迎面而来的一个熟悉的身影。四目相对,千般心事,无从说起。旁边一首词,名《钗头凤》: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吴远成笑道:“越是玩刀的人,越容易挨刀。你一个女子,瞎担心什么?”

转眼一片雪白。一个姑娘拖着受伤的腿往家里爬,鲜血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染出一条路来。不一会儿姑娘就开始抽搐,姑娘四肢着地,腰成拱形,胸部高高隆起,喉咙里发出“汪汪”的叫声,身体在漫天大雪之中四处旋转。旁边依例一首词,名《暗香》: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想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李秋霞来清凉寺最爱去龙王殿上香,老是一本正经地对吴远成说:“人在江湖飘,难免要挨刀。所以要常来求龙王爷保佑,日日风平浪静,一切安好。”

自在禅师将手指往光圈里一指,一切消失无踪。自在说道:“梦幻泡影而已。”

吴远成毕恭毕敬地退出大殿,来到后院。吴远成踩着满地金黄色的落叶,穿过塔林,来到山崖边。山崖上有很多摩崖石刻,边上有一个洞,洞里供奉着龙王爷,保佑江湖平安。洞口有一简易的木门,饱经风霜,已经显得有些破落。

吴远成答道:“梦幻影泡有限,风花雪月无涯。”

吴远成摇摇头进了天王殿,先去大雄宝殿跪拜,再来到济公殿。吴远成一进济公殿,只觉得酒香扑鼻。吴远成觉得好生奇怪,寺庙里怎么会有如此美酒,找了半天,一滴酒也没有寻见。于是吴远成又来到观音殿,吴远成点上一柱香,插进香炉里,一不小心,香火掉在手上,皮肤一下起了一个小红点。吴远成赶紧进殿磕头,捐了功德。

“我在李家,看着李秋霞长大。先生与李秋霞的火花,就如钻火,两木相因,火出木尽,灰飞烟灭。”

因此把鱼水夫妻一笔勾。

“她不辞而别,要么从离开的那一刻她就已将我遗忘,要么我永远活在她心里,那她的心里会有多苦?”

披枷带杻,觑破冤家,各自寻门走。

自在禅师摇了摇头,说道:“影中之人,正是才女季兰、唐宛与小红她们都已轮回千年。一切众生因有种种恩爱贪欲,故有轮回,当知轮回,爱为根本,能令生死相续。欲因爱生,命因欲有,爱为因,命为果。爱之不得而心生憎嫉,造种种业,故有地狱及饿鬼道。众生欲脱生死,免诸轮回,当先除爱渴,后断爱欲。能除爱憎,则永断轮回。”

嗏,为你两绸缪。

“世间劫难,非因于爱,实因于贪。我执者由爱而贪念生长,由贪而生祸心,造种种业,以人间为炼狱。无我者由爱而生欢喜,愿为对方一生付出,以人间为天堂。”

活鬼两相守,缘尽还分手。

“人人心中都有一个饿鬼,几人不贪?”

凤侣鸾俦,恩爱牵缠何日休?

自在禅师缓缓打开一副手卷,吴远成只见画面烟雨朦胧,片片桃花随风落下,满地之中落英,一女子独立远眺,画上隐隐可见“季兰”二字。

刚出了镇子吴远成就嗅到一阵沁人心脾的香火味,迎着吴远成往前走。吴远成来到山门,看着墙上莲池大师的偈子仔细端详:

自在禅师说道:“昔日陆羽在苏州遇见吴道子摆摊作画,陆羽闭目口述,吴道子倾情挥毫。画成后陆羽睁开眼,只见画中人举手投足之间皆是季兰的神韵气质。可陆羽哪知道吴道子一生专画佛像,笔下的季兰无非心中的阿修罗。”

小小狗蛋一把抢过桃片,带着小朋友们嘻嘻哈哈地跑了出去。吴远成对眼泪汪汪的狗狗说道:“还不赶紧躲起来?”

阿修罗即非天之意,由人或神转世而成,男的丑陋无比,女的貌美倾城。阿修罗有大福报,有大神通,却沉迷欲界,易怒好斗。阿修罗有美女而无好食,诸天有好食而无美女,互相憎嫉,故阿修罗多次与天人在修罗场恶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吴远成从怀里掏出一个黄纸包,里面包着一堆桃片,原本是想拿到庙里供菩萨的。吴远成将桃片捧在手心,对小小狗蛋说道:“我把桃片给你,你带着小朋友们吃去,但可不能再欺负狗狗了。你能不能做到?你要做得到,我的桃片就归你了。”

“人若是身陷迷宫,最重要的是什么?”

吴远成笑道:“原来你就是小小狗蛋。”

“是坚持?”

小男孩自豪地说道:“我爹叫狗蛋!”

“是回头。”自在摇了摇头,说道:“出口就在身后,你只需原路返回。”

“地球都被你们人占了,它们能躲到哪里去?”吴远成弯下腰,刮了刮小屁孩的鼻子,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

“若是陷得太久,忘了来路,又该如何?”

“谁叫它们在大街上搞事的?”

“什么是心愿?愿就是初心。心要是死了,愿就成了原,变成了过去,哪里还有什么迷宫?你虽然心愿未了,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你没看见那只母狗哭得多伤心?你还笑得出来?你要是被狗咬了,你妈妈会不会哭呢?”

“我当然知道。”

为首一个孩子咯吱咯吱笑着,说道:“关你屁事?”

“情人眼里出西施,一切无非是你的幻觉。你看她累世的业障,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好?你有没有想过,她究竟值不值得你这样去找?”

吴远成快步上去,对小孩们喝道:“饭都吃不饱,你们这群小毛孩哪来的力气?”

“和尚,你爱过吗?你没有爱过,怎么知道爱的滋味?你说当知轮回,爱为根本,能令生死相续。如果没有了爱,生死不能相续,永为陌路,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死后又是多么的绝望?我爱她,在我眼里她就是最好的女人。或许她并没有那么好,但是我的眼里就只有她。清香一袖意无穷,洗尽尘缘万种。你天天吃斋、念佛、唱戏,不也是一念代万念吗?”

都说狗的眼睛看不到五彩缤纷的世界,一切的事物,非黑即白。原本狗像狼一样,是群居的动物。但被人驯化以后,并未完全变成独居--因为狗把主人当成了同类。在狗的世界里,只有老大才可以在小弟面前站着,主人在狗狗的眼里就是自己的老大。

“老衲,老衲……”

吴远成来到乐生堂门口,用竹竿搭上腰上的红绳,轻轻摘下了葫芦,准备去清凉寺上香,顺便替福贵做一场法事。吴远成走了不远就听见一阵狗狗的呜咽声。两只狗交配在一起,被一群小孩子拿着木棍、石头追着打。狗狗还真是同床异梦,跑路都是各奔东西。可惜狗交配完会发生闭锁,一炷香的功夫里是分不开的。既然无法割舍,越扯自然越痛。

“秋霞如今何在?”吴远成泪流满面地问道。

春天过得总是特别的快。吴远成在一群鸟叫声中起了床,抬头看窗外,院子里已是一地的落英。吴远成拿起扫帚,将满地的花瓣扫到了桃树下,来年便是好花肥。吴远成放下扫帚,在树下坐了半晌,默默站起身子。

自在禅师清了清嗓子,伸了伸脖子,坐直了身子,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说道:“茶凉也。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李秋霞自然在她该在的地方。”禅师站起身子,转身离去,边走边唱:

福贵逃到周公山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越是冷,山上越是刮起了大风。福贵只听得不远处“喔”地一声大吼,一只白额吊睛虎出现在前方树林里。福贵站起来就跑,径直就往周公崖下跳。那黄虎纵身一扑,衔着了福贵的一条腿。福贵双手死死抱着悬崖边的一颗松树枝,咬紧牙关不放手。老虎一摇头,下来一条腿。富贵的胆早已破了,那还知道疼?身子还没有飘下去,那老虎前掌一撕,另外一条腿跟着也下来了。福贵这才“啊呀”一声大叫,松开了双手,坠下悬崖,半截身子立在清凉寺的塔林边。

休言万事转头空,

福贵死了。

未转头时皆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