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大怒，立命剐之。熊梦生在刑场大哭道：“圣上开恩，后面还有一句：发奋为天下雄，不可以得蜀遂满志也。”
探花熊梦生，原是童生，年六十，中探花，喜欲狂。越数日，礼部呈卷，汪兆麟奏张献忠道：“探花郎的试卷中有一语：西蜀一隅之地，游其中者如井底蛙，不足与大有为。”
张献忠从小就听叔叔说父亲去贡员家讨说法，却被贡员的家丁护卫打得血肉模糊，要不怎么会跳崖？张献忠贴出告示，开武举：
榜眼欧阳睿年先在光禄寺任职，然后发监军孙可望部，接着到骁骑营任文书，历七月而三易其职。欧阳睿年是四川人，不受军中将士信任，几次险些被剥了皮做鼓。幸亏他有文化，写得起字，才侥幸逃过一命。
昔大明崇祯帝有言：文官皆可杀。文人不忠不孝，杀之以谢天地。今国事多艰，武士诚为国家之柱石。今武举开科，为国取士。
状元被剁成了碎末，风干了装在香囊里，挂在张献忠的床边。张献忠每天睡觉前都要凑上去好生嗅嗅，没事也舔上一两口。
张献忠有令：民间禁畜马。及试武生无马，张献忠令下属择营马极狞劣者给武生们考试。严锡铭读完圣旨后不知所措，趴在地上不能起来。武生上马后，兵士发炮，百炮齐发，马惊人坠，宛转踏为尘埃。张献忠与众将士抚掌大笑，乐不胜收。柴子槐对张献忠说道：“右丞相严锡铭读旨后俯伏不能起。”
这驴养的，咱老子爱得他紧，但一见他，就心上爱得过不的，咱老子有些怕看见他。你们快些与我收拾了，不可叫他再来见咱老子。
张献忠笑道：“这样不济事的文呆子，如何干大事！”
皇上又赏，还得再谢。第二天，新状元又来面君谢恩。张献忠又赏了许多东西，新状元只好隔天又来谢恩。一连数日，张献忠耐不住了。张献忠一着急，说话就开始爆粗口，下了一道圣旨：
左丞相汪兆麟上前奏到：“以臣观严锡铭，实无心为我本朝，此人不可久留。”
皇上有赏，就要谢恩，第二天状元穿戴得整整齐齐前来叩谢皇恩。谢恩毕，张献忠看着大乐，叫到身边亲手喂了几杯酒，又赏了许多东西。
张献忠说道：“朕自知道，不消你说。”
张献忠喜不自禁，又是赏金，又是赐宴，又召画工为张大受画像，自己每日把画像来回观看，又赏赐府第一座、家丁二十人，着着实实高兴了好几天。
张献忠命锦衣卫拏严锡铭，剥皮填草，全家尽杀。
孙可望马上贺道：“皇上龙飞，首科得天下奇材为鼎元，此实天降大贤助陛下，不日四海一统，即此可卜也。”
汪兆麟又进言道：“释、道、医、卜、堪舆之辈，皆系民望，当设法杀之，则首倡作乱之人尽去，百姓虽多，各自为心、自保自家，自然啸聚不起。皇上然后发兵四出，依臣前奏，分头剿杀，根株未有不尽者。”
张大受，其人身长七尺，仪表丰伟，气宇轩昂，英俊之中却又有几分女子的羞涩柔美之气。张献忠不由得怦然心动，咽了咽唾沫，说道：“你就是状元郎了，今晚就进宫谢恩吧！”
转天张献忠下旨道：“有天书夜坠庭中，命我剿绝蜀人。僧、道、筮、卜、医生、工匠，皆非一心务农之人，全当杀。”
张献忠随即张出皇榜：今科状元为张大受，榜眼欧阳睿年，探花熊梦生。
杀完僧、道、筮、卜、医生、工匠，张献忠又说道：“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可见天心仁慈，人心险恶。农民靠天吃饭，可老天哪里养得起这么多人？我们大西军也不能再指着老天要饭吃了。”张献忠下令杀三十岁以上的农民，不论男女，或剥皮后风干成腊肉，或剁碎制成醢酱。
不一月间，犯人全部解押成都。绅士眷属，沿途被淫污、不堪凌辱，或投河投井、或自缢自刎，尸填沟壑，无敢掩埋。解押到成都的尽斩。
张献忠对朝中官员们说道：“人心都是贪婪的，世上没有一个人不得陇望蜀。汉中是四川的门户，失去汉中，巴蜀难保久治。可四川早已平荡，为何汉中迟迟没有收复？”
汪兆麟又请降旨行文各州县，诬告被杀诸生到成都应考，见考期较长，口出怨言，意欲为乱，令各地方官将各生员家口亲戚，全部押赴成都问罪。张献忠准奏，即令汪兆麟行文拘人。
百官哪敢吱声？张献忠把眼光放到刘进忠身上，刘进忠只得出列奏道：“想是有人通风报信，致使贼人有所防备。”
如此依次出、依次杀，从寅时杀起，至申时杀完，约数万有余。当日成都文庙自焚，张献忠仰天大笑道：“孔圣人不喜我杀其弟子耶？奈何其弟子辱我母哉？”
张献忠愤然说道：“从来城池都容易从内部攻破，历来最坏的人也都是身边的人。昔日我们夺取成都，靠的就是我们的人伪装成勤王之兵里应外合。内奸有如人身上的暗疮，需刮骨疗伤。”
张献忠于是下令在降生台挖一大坑。士子们来到坑前，身后是金戈铁马，无奈纷纷跳下去，哭声满天，一万七千余人挤在大坑中，眼泪、唾沫与鼻涕齐飞。所弃笔砚如邱冢，有握管濡墨而死者，有碎首断臂而死者，有折骨破腹而死者，真可谓：惨，惨，惨！
张献忠先暗谴一间谍来报：李自成敌军大队将至。次日大西军大集人马，张献忠秘令各营军官捜城，凡有百姓疑者，或言辞结巴，或四肢微颤，或手心汗出，或目光不定者，一概不留。张献忠分别在城东和城南各找一空地，对近二十万百姓进行屠杀。百姓一个个神情麻木，眼如空洞，依次排队走到士兵面前受死，即无恐惧，也不哭喊。岷江江水尽红，尸积如山，河为之塞，不能行船，水淹至成都城脚丈余，涌塞不流。张献忠命水手撑大船十余只，至下流推尸顺流，方得流通。血腥之气，闻数十里。
青羊宫有个降生台，是老子出生的地方。张献忠指着降生台说道：“这地方好。老子说过小国寡民，四川人太多，朕送他们去见天尊。”
张献忠有妾三百余人，除了秋月，个个上身艳装，下身赤裸。其中有一歌女，名曼仙。张献忠因汉中的事正闷闷不乐，曼仙端起一杯酒，请张献忠饮酒解闷。张献忠的眼睛瞪着曼仙，一动不动，看得曼仙毛孔都立了起来。张献忠不动声色地接过酒杯，往地上一摔，顿时冒起一阵青烟。
神仙、神仙只在花里眠。
曼仙伸手从坐垫下抓出一把剪刀，径直往张献忠的胸口刺去。张献忠左手握住曼仙的手腕，右手从曼仙的掌心往上一推，“咔”地一声，曼仙的腕关节立刻脱了臼。张献忠侧身上前一步，一手放在曼仙的脖子上往后按，一手放在曼仙臀部往前推，一个野马分鬃，曼仙立刻倒地。张献忠一个虎跃，扑了上去。曼仙刚开始还不停地挣扎，叫得十分凄凌，一会儿工夫就像蛇一般扭曲着身体，婉转地呻吟。张献忠眼看曼仙面色潮红，香汗淋漓，毫不犹豫地手起刀落。曼仙下身喷水，上身冒血，脑袋没了，身体尚在动。
访道须要访先天，先天是神仙亲口传。
张献忠喝完血，洗净了下锅白煮。不等煮熟了，张献忠就带着血大口嚼起来，边嚼边下令：“万恶淫为首。首级太多，重不可举。即日起男子割势，妇人取阴肉，或割乳头。”
怎得个云朋霞友，也混俗和光过几年。
张献忠光着身子吃肉，浑身大汗淋漓。突然间一阵妖风吹来，连打几个喷嚏，张献忠一会儿就倒了床，寒战高热不止。
莫把无为来妆拌，尽都是空门面。
御医们如没头苍蝇，哆嗦着进进出出，惶惶不可终日。秋月独自一人跪在宫中，日夜祈祷。陈皇后则在床前握着张献忠的手，眼泪哗哗往下流。
各执一端，玄关不知在那边。
张献忠说道：“真哭了？”
有一等用鼎器的，舍死忘生谈采战。
陈皇后点点头。
有一等守顽空的，有阴无阳是孤炼。
“你这傻子。我是天帝的人，小小瘟神拿我没辙。如果我的病好了，定要以朝天蜡烛两盘供奉天帝。”
觅故人天涯不见，叹迷徒要学神仙。
“圣上一定能好起来。只是哪里去找朝天烛？我提前为圣上准备好。”
那青羊宫人称“西南第一丛林”，是老子降生的地方，内有三清殿、混元殿与八卦亭等。三清殿内供奉着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大殿两边塑有十二金仙，分别是：广成子、赤精子、黄龙真人、惧留孙、太乙真人、燃灯真人、文殊广法天尊、普贤真人、慈航道人、玉鼎真人、道行天尊、清虚道德真君。玉鼎真人的弟子二郎神君驻灌口都江宴，被奉为川主。邋遢道人张三丰在青羊宫留题有《道情》诗：
“莲花峰上。”
诸绅士皆知有诈，然既入罗网，有翼难飞，听之而已。次日黎明，汪兆麟戎装入寺中，正坐，持牌一面，上书某处绅士生童随牌出寺门；大西军全副武装，手执利刃棍棒，围绕数层，将诸生圈于街中，随牌驱逐疾走，来到西城外青羊宫。
陈皇后正要再问，张献忠已经昏睡了过去。大西朝的官员们全体出动，在巴蜀大地紧张地搜寻着传说中的莲花峰。
岁当除夕，各生在寺守候日久。朕万几不暇，遴才不及，今敕各属教官将诸生领肄业，俟来年春和，你部再行调取赴省。
张献忠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陈皇后守在床前，忽然间张献忠大汗淋淋，床单都已经湿透。陈皇后赶紧让宫女换上新被单。宫女正在小心翼翼地移动张献忠的身体，张献忠突然间睁开大眼，直视宫女。宫女吓得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张献忠令人在大慈寺前，左右拉起长绳，离地四尺，按名序立，有两个身材矮小的士人没有资格入住大慈寺。还有一个身体高大之人，也不入住大慈寺。随后张献忠差中书一员，捧圣旨到大慈寺内：
张献忠跳下床，立刻发布军令：“红颜是祸水，妇女累人心。悉当杀之，每个兵士须进献十双小脚。”
张献忠说道：“下诏，命州县教官率生监来省考试，教官之妻亦率生监之妻来省点检。”
不到半天，军营中小脚堆积如山，张献忠对陈皇后大笑道：“这就是莲花峰。”张献忠翩翩起舞，对着百官狂笑：“众爱卿已脱妇女之扼，出离苦海，身无挂累。大家前行无阻，大西定得天下。”
汪兆麟皮胆战心惊地奏道：“如今圣上初登大宝，天下未定，难免有人会有不臣之心，借机生事。心怀鬼胎者，非读书人莫能为，故始皇帝有焚书坑儒之举。不如开科，将天下读书人一网打尽。”
张献忠说着猛地回头一看自己的小妾，叹道：“若不是这双脚，我又何以害病，受这活罪？”
张献忠一把摘下皇冠，放在地上，用力踩踏，边踩边叹道：“这他娘的，皇帝真不是人做的。我原本以为一手拿玉玺，一手握刀枪，谁知道还能这般让人头大？”
张献忠一刀砍下小妾小脚，扔上莲花峰顶。一群士兵搭着天梯，给蜡烛浇油。张献忠拿起一个火把，用力扔了出去。莲花峰燃起了熊熊烈火，烛光将天空照得火红。滚滚浓烟，冲天而上。
众人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哪敢出声？张献忠耳边忽然响起早年一道人对他所说的话：“陛下即天神，终当遗弃一切，仍归上界。”张献忠哈哈大笑，手起刀落，当即将妻妾三十余人以及杀幼子的刀斧手悉数砍死。
七笔勾
转天清晨，张献忠起床后看着自己捧了一宿的小心脏，悔恨不已，当即召集妻妾责问道：“小王子是我大西朝唯一希望，尔等昨晚为何不救？”
袾宏
夜里幼子经过堂前，张献忠呼唤儿子，幼子未应，张献忠大怒：“狗日的畜生，老子都不搭理。刀斧手，挖出心来给老子仔细看看！”
学海长流，
张献忠怒骂道：“去你娘的，老子就是混世魔王，还怕你们不成？”举起斧头就在空中乱劈。
文阵光亡射斗牛。
晚上张献忠独自坐在大殿上吃着鳗鱼头，忽然间只觉千万只手自空中来夺食。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阵的哀乐，定睛一看，全都是无头女子，到处是鬼哭声。哭声之外，半空中鬼话连篇。张献忠只见一个男子牵着一个没头的女孩来到张献忠面前。男子张着血盆大口，没有舌头和门牙，也没有眼睛，胸腹都被剖开，不见心肝。男子哭着大笑道：“张献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百艺丛中走，
张献忠起身之后，满血复活，对身边大臣说：“老子在这承运殿杀人太多，阴气太重，看来以后不能再住这里了！”
斗酒诗千首。
一会儿张献忠就累得大汗淋漓，突然跌倒在地，昏迷不醒。御医赶紧上殿，掐了半天人中才把张献忠弄醒过来。
嗏，
张献忠突然听到朝堂上有哭声，回头一看，龙椅后都是一些无头鬼，在承运殿上空乱舞。张献忠起身拔出刀乱砍乱舞，一边砍，一边跳，一边叫：“你们这些无头婆娘敢在老子的御桌上弹琴，老子砍死你们！”
锦绣满胸头，何须夸口。
汪兆麟赶紧说道：“可能是万岁操劳国事，累了身心，夜间没有睡好，听岔了声，我们都没听到。”
生死跟前，半时难相救。
正月初一，张献忠在承运殿接受群臣朝拜，张献忠突然对前来朝拜的大臣们说道：“老子咋听到大殿后面有鬼魂在奏乐唱歌？”
因此把盖世文章一笔勾。
顺治二年，乙酉年，金木相克，秋霞去世十年。有限光阴过隙，无情日月飞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