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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

我:你与安格尔磨合得怎样?

罗伯特:哦。

罗伯特:还行。

我:那你与肯尼斯·安格尔合作的电影——《撒旦叛乱》是怎么回事?

我:那为什么肯尼斯·安格尔在他的脖子上挂着吊链,有一面的图像是你;另一面,是一只青蛙的图案,还配有一行字:“博比·博索莱伊被肯尼斯·安格尔变成了一只青蛙。”这可以说是个巫术护身符。他往你身上施了魔咒,因为据说你把他给坑了。半夜开着他的车跑掉了——还拿走了其他一些东西。

罗伯特:噢,从小就开始弹了。我是那种好莱坞童星。我演过几部电影。但是我家里人却持反对意见。他们都是些很正经的人。反正,我从未对演戏有过兴趣。我只想作曲,然后自弹自唱。

罗伯特(眯着眼):他跟你说了?

我:你这儿有把吉他,我很惊讶。有些监狱不允许把吉他带进来,因为吉他弦可以拆下来当做武器。绞索。你弹了多久的吉他?

我:没有,我没有见过他。但别人告诉我了。

罗伯特:(沉默——但耸肩,咧嘴笑,抽烟)

罗伯特(伸手去够吉他,调音,轻轻地拨弄琴弦,唱了起来):“这是我的歌,这是我的歌,这是我忧郁的歌,忧郁的歌……”每个人都想知道我跟曼森是怎么搞到一块儿去的。就是通过音乐。他也弹一点吉他。有天晚上,我带着一群娘儿们四处兜风。嗯,我们到了这家旧旅馆,喝啤酒的地方,外面停了许多车。我们就这么进去了,查理在那儿,还带着一些娘儿们。我们聊天,一起弹琴;第二天,查理到我的货车里找我,我们所有人,他的人跟我的人,就一起在外面露营。兄弟姐妹。一家人。

我:我知道你那玩意儿挺厉害的。你是个闺房的统治者。你当过多少孩子的父亲?

我:你把曼森当头儿看吗?你有没有觉得很快受到了他的影响?

罗伯特:有过。我在几家酒吧弹过吉他。

罗伯特:见鬼吧,才不呢。他有他的人,我有我的人。要说受影响的,是他才对。受我的影响。

我:这是不是你被捕前生活的样子?就是旅行?你难道没有工作吗?

我:他被你吸引了。对你迷恋得很。他就是这么说的。看来你对很多人都有过影响,男男女女。

罗伯特:还有其他的所有东西。任何的毒品——花钱就能买到。除了滑板上以外,这里任何东西上面你都可以看到男的。

罗伯特:该发生什么,就让它发生吧。没什么不好。

我:你也可以在这里弄到乱炖。

我:你认为滥杀无辜对吗?

罗伯特:旅游。开着我的本田车,沿着海岸路边一路轰鸣,急转弯,波涛,充足的阳光。开出圣弗朗西斯科,直奔门多西诺,驾车穿越一片红色森林。我会做爱。我会在海滩上,在一堆篝火旁边做爱。我会放着音乐,跳着舞,吮吸着上好的阿卡普尔科金大麻,望着太阳落山。往火里扔一些浮木。有好妞儿上,有好乱炖吃。就这么一路开下去。

罗伯特:谁说他们无辜?

我:如果你不在这里,如果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你会去哪里,会做什么呢?

我:嗯,我们回头再说这个吧。但是眼下:你自己的道德观是什么?你如何区分好与坏?

罗伯特:我要穿上毛衣。

罗伯特:好与坏?全是好的呀。一旦发生,它就是好事儿。要不然,就不会发生了。生活就是以这种方式在流淌。一切都在运动。我跟着它一起动。没什么好去质疑的。

我:这文身真是挺奇特的啊。我跟几百个被判刑的谋杀犯谈过话——大多数都是多重谋杀案的案犯。他们唯一的共性是,在每个人身上我都可以发现文身。这些人当中,有百分之八十以上文身的地方还挺多。理查德·斯派克。约克和莱瑟姆。史密斯和希科克。

我:换句话说,你不会去质疑谋杀的行为。你觉得它“好”,是因为它“发生了”。合情合理,无可非议。

罗伯特:(沉默)

罗伯特:我有我的正义观。我按照我自己的原则去行事。我对这个社会的法则不尊重。因为这个社会对它自己的法则就不尊重。我创立了自己的法则,依此行事。我有我自己的一套正义观。

我:那你为什么不把衬衫穿上?

我:那你的正义观是什么?

罗伯特(点了一根烟,笑了):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我想说,认识你可真不走运啊。妈的。你听。呜,呜。我很冷。你冷不冷?

罗伯特:转过去的会转回来。上去的会下来。生活就是这样流动,我就跟着它一起流动。

我:我认识他们。那天晚上在塔特家里被杀的五个人,我至少认识其中的四个。我在戛纳电影节上见过莎朗·塔特。杰伊·西布林为我理过几次发。我有一次在圣弗朗西斯科与阿比盖尔·福尔杰和他的女友弗莱克斯基一起吃过午饭。换句话说,他们几个人,我单独都认识。然而一天晚上,他们聚在一起,聚在同一间屋子里,等着你的那几个朋友来。真是巧合。

我:你的话没有什么意义——至少我没听出来。我觉得你不傻。我们再说一遍。你觉得,曼森派泰克斯·沃森和那些女的到那间屋子里,去屠杀素不相识的人,那些无辜的人,这对吗——?

罗伯特:(沉默)

罗伯特:我说了,谁说他们无辜?莎朗·塔特和那帮人,他们做毒品交易把别人害惨了。他们把斯特里普大街上的小孩弄来带回家,用鞭子抽。把这个拍成电影。你去问警察;他们发现了那部片子。不过他们可不会告诉你真相。

我:不是。还有一个美国女孩儿,普里西拉·约翰逊。她在莫斯科合众社供职。她认识肯尼迪,差不多跟我在同样的时间见过奥斯瓦尔德。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同样令人好奇的事情。关于被你朋友谋杀的一些人的事。

我:可真相是,洛·比安科一家,莎朗·塔特还有她的朋友为了保护你,都丧命了。他们的死与加里·欣曼有着直接关系。

罗伯特:这是不是就让你成了唯一一个同时认识他们俩的人?我说的是奥斯瓦尔德和肯尼迪。

罗伯特:我听明白了。我明白你要说什么了。

我:我就是在他叛逃之后,在莫斯科碰见的他。一天晚上,我正和一个朋友一起吃饭,他是一家意大利报纸的记者,他过来接我时,问我介不介意先和他去跟年轻的美国叛逃者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谈几句。奥斯瓦尔德当时正待在“大都会”,那是一家沙皇时代的老酒店,就在克里姆林广场的附近。大都会的厅堂很大,也很阴暗,都是黑影,还有枯死的棕榈树。他就在那儿,坐在一棵枯死的棕榈树下。他身材纤瘦,肤色苍白,嘴唇很薄,看上去饿极了的样子。他穿着斜纹棉布裤和网球鞋,还有一件伐木工式的短茄克衫。他马上发火了——咬牙切齿,眼睛往各个方向转动。他对一切都是怒火中烧的样子:对美国大使;还有俄国人——他恨透了这帮家伙,因为他们不同意让他留在莫斯科。我们大约跟他聊了半个小时,我那位意大利朋友觉得这个人身上没什么值得写的地方。不过又是一个偏执人格的癔症患者罢了;莫斯科的森林里随处可见这样的货色。我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人,直到多年以后。直到暗杀发生以后,我才看见他的照片在电视上一闪而过。

我:那些都是欣曼谋杀案的翻版——为了证明你不可能去杀欣曼。以此放你出狱。

罗伯特:奥斯瓦尔德?你认识奥斯瓦尔德?真的吗?

罗伯特:放我出狱。(他点了点头,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感觉受到了恭维)这些话没有在任何一场审判上说出来过。那几个女的站在台上,真的是一个劲儿地说这一切归根到底是为什么,可就是没人去听。大家除了相信媒体的话,不会相信任何话。媒体找他们录节目,让他们相信,发生这一切,全是因为我们在图谋搞一场种族战争。也就是说这些讨厌的黑鬼到处去伤害那些善良的白人。只是——其实就你说的才对。那些媒体,他们把我们叫做“家族。”这是他们说得唯一正确的话了。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母亲、父亲、兄弟、姐妹、女儿、儿子。如果我们家有人遇到危难,我们不会抛下他不管。对于兄弟的爱也是这样。一个兄弟以谋杀的罪名入狱,所有的杀戮就随之而至。

我:我在想,我认识希尔汗,我也认识罗伯特·肯尼迪。我认识李·哈维·奥斯瓦尔德,我也认识杰克·肯尼迪。这该有多巧啊——一个人同时认识这四个人——真让人吃惊。

我:你对此并不后悔吗?

罗伯特:(沉默)

罗伯特:不后悔。如果是我的兄弟姐妹干的,那就是没什么不好的。生命中任何一件事情都是好事儿。它们都在流淌。它们都是好事儿。它们都是音乐。

我:那是因为你和曼森想让欣曼把钱和车给你们,但是他不愿意这么做——于是……

我:你被关进死囚区那会儿,如果你被迫要顺流漂进毒气间,吸一口桃香气,你会不会给这件事盖上你那颗认同的印章?

罗伯特:(沉默)

罗伯特:要是事情到了这份田地。那所有发生的事情就都是好事儿。

我:这可不是你杀加里·欣曼的理由啊。

我:战争、饥饿的儿童、疼痛、残暴、失明、监狱、绝望、冷漠,这些也全都是好事儿?

罗伯特:跟他杀肯尼迪的理由一样。为了出名呗。一半的人杀人,他们就是想着:这样可以出名了。这样的话,他们的照片就能见报了。

罗伯特: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我:此话怎讲?

我:没什么。我是在观察你的面部有没有什么变化。有一刻,你的脸稍稍转过一丁点角度,你看上去就有了孩子气,完全是天真无邪,让人迷恋。可下一刻——嗯,你简直就像是四十二街的撒旦。你看过《荒林艳骨》吗?罗伯特·蒙哥马利出演的老电影?没看过?好吧,这部电影讲的是一个快乐的年轻人,顽皮,看上去一脸天真无邪,他旅行到了英国乡村,遇到几个充满魅力的老妇人,然后砍下她们的头颅,把头颅放在皮帽盒里,带着一起走。

罗伯特:他真是不识好歹。要是在外面,别人非宰了他不可。

罗伯特: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有点吧。他很孤单的样子。他想和其他的囚犯关在一起,加入到群体中去。

我:我在想——要是这部电影翻拍一下,要是让它美国化一些,把蒙哥马利的角色换成年轻的流浪汉,淡褐色的眼睛,沙哑的嗓音,你演这个角色倒是不赖。

罗伯特:你大概还不够镇定,对吧?你看上去挺镇定的样子。那希尔汗有没有抱怨被关在特别监管室呢?

罗伯特:你是不是想说我心理变态?我可不是疯子。要是我非使用暴力不可,我会用的,但是我不赞成去杀人。

我:别人也是这样对我们说的。但是吊在绞架上面以后,他们还在喘气——十五分钟,二十分钟。极力挣扎。苟延残喘,身体还在做求生的抗争。我不能自已,吐了出来。

我:那我一定是聋了。是我听错了吗,难道不是你刚告诉我一个人对他人犯下的滔天罪行没什么要紧的吗,这是好事儿,全都是好事儿?

罗伯特:佩里·史密斯?还有一个叫什么名字来着——迪克·希科克?嗯,绳子一拉直,我猜他们就没什么感觉了。

罗伯特:(沉默)

我:见过一次。但他却是视同儿戏。他很高兴能上路了,他想要一了百了;他坐在那把椅子上,就像是等待牙医给他做牙齿清洁理疗。但是在堪萨斯,我见过两个人被绞死。

我:告诉我,博比,你对自己怎么看?

罗伯特:你见过有人被毒死吗?

罗伯特:一个被定罪的人。

我:没错,那就是毒气室。但当囚犯被从死囚室带过来的时候,他是从楼梯上直接走下来的,走进一个紧挨观察室的“看押”室。这个“看押”室有两间牢房,两间,以备有两人同时行刑所需。它们都是普通的牢房,就跟这间差不多,行刑前的那个晚上,囚犯就在这里过夜,读书,听收音机,与狱警打牌,第二天早晨,他们就会被处决。但我发现有件事情挺有意思的,那个小套间里面还有第三间房。就在紧挨着“看押”室的一扇紧闭的门后面。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那里的门卫没有一个人上来阻拦我。这是我见过的最难以忘却的房间。因为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吗?所有的遗物,所有的随身物品,全是那一个又一个被定罪的人在“看押”室里随身带着的。书籍。《圣经》和平装的西部小说、厄尔·史丹利·加德纳、詹姆斯·邦德。发黄的旧报纸。有些已经有二十年之久了。还有没做完的猜词游戏。没有写完的书信。心上人的快照。模糊、破碎的柯达照片上的小孩。真可怜。

我:那除此以外呢。

罗伯特:我以为会是个很小的圆形房间,中间有一个玻璃密封的圆顶小屋,就像冰屋,里面有窗户,好让旁人站在外面也能看到那些家伙给那桃子香水活活呛死。

罗伯特:一个男人。一个白人。一个白人所代表的一切。

我:实际上,那里更像是三间房。

我:没错,有一个看守告诉我,你是雅利安兄弟会的头目。

罗伯特:这儿就是有一样玩意儿我从没见过。我就想见识一下那间苹果绿的小屋子。他们在欣曼案件上不由分说给我定罪,我被判了死刑,嗯,他们把我在死牢里关了好一阵子。一直关到法庭废除死刑为止。所以我那时总是对那间小绿屋很好奇。

罗伯特(带着敌意):你对兄弟会知道些什么?

我:大概有六次吧,都是做不同的研究项目。

我:这个组织由一帮不讲情面的年轻白人组成。某种程度上是个有着法西斯思想的兄弟会。创办于加利福尼亚,遍布美国监狱系统,东南西北。监狱负责人把这个组织视作是危险、惹祸的帮派。

罗伯特:就图个好玩儿呗。但是你经常到这儿来,对吧?有些人总跟我说起。

罗伯特:男人必须得自卫。我们人少。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我们害怕彼此胜过我们害怕这里的那群猪。如果你不想背后给人捅刀子的话,你每一秒钟都得提心吊胆。黑人,还有墨西哥裔美国人,都有各自的帮派。印第安人也是一样;或者应该叫“美国原住民”——这些红鬼就是这么称呼自己的:真是好笑!是的,危险。种族对立、政治、毒品、赌博和性,全赶在一块儿了。这些黑人确实是对白小子有“性趣”。他们想要把黑乎乎的大肉棒塞进那些夹得紧紧的白花花的屁股里。

我:为什么呢?

我:你有没有想过你会怎么度过人生,如果有可能保释出狱的话?

罗伯特(笑了起来):希尔汗·B。希尔汗。我是在给他们带到法庭审讯的时候认识的他。他有病。他不该来这儿。他应该是在阿塔斯卡德罗。来不来点口香糖啊?是的,嗯,看来你对这儿很熟悉。我在院子里一直看着你。我很奇怪,狱警允许你一个人在院子里走动。有人会宰了你的。

罗伯特:这是一条我看不到尽头的隧道。他们不会放了查理的。

我:就在这儿转转。跟希尔汗聊了几句。

我:我希望你是对的,我觉得你也是对的。但说不定你有朝一日会被保释。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提前。然后呢?

罗伯特:挺奇怪吧。博索莱伊。这明明是个法国人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法语。意思是美丽的太阳。操。在这里面没人能看见什么太阳。听那雾角的声音。就像火车的汽笛。呜,呜。在夏天还要糟糕。也许是夏天比冬天的雾大吧。说什么天气。操他妈的。我哪儿去不了。但是你听。呜,呜。你今儿个在忙什么?

罗伯特(拨弄吉他):我想录一些我自己的音乐。在广播里播放。

然而,就在塔特与洛·比安科凶杀案事发前几天,罗伯特·博索莱伊在开车的时候被捕入狱,因为这车是受害者的生前财产,他因谋杀无助的欣曼先生而遭到指控。就在这时,曼森和他的朋友们满心希望能够解救博索莱伊,于是想到一个点子,就是制造一系列与欣曼案件类似的命案;如果博索莱伊在这些谋杀案发时仍然关在狱中,他又怎能对欣曼犯下滔天罪行呢?或者说,至少曼森家族是这样推理的。也就是说,正是出于对“博比”·博索莱伊的深爱,泰克斯·沃森和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年轻女士——苏珊·阿特金斯、帕特里西亚·克伦温科、莱思莉·范·胡滕——才踏上了邪恶之旅。

我:这也是佩里·史密斯的梦想。同样也是查理·曼森的梦想。也许除了纹身之外,你们几个人还有更多的共同之处。

一切始于加里·欣曼谋杀案,他是个中年职业音乐家,此前同曼森家族里的几个成员交上了朋友,而且不幸的是,他一个人住在洛杉矶县托潘加谷的一间与世隔绝的小屋里。欣曼被捆绑折磨了好几天(他的一只耳朵被剜了下来,除此以外还受到了其他的各种羞辱),直到这时他们才仁慈地、一了百了地割破了他的喉咙。后来等警察发现欣曼的时候,他的尸体已经浮肿,上面嗡嗡地飞着一群八月的苍蝇,他们还发现了他陋舍的墙上用血迹写的涂鸦(“肥猪去死!”)——这涂鸦与不久以后在塔特小姐和洛·比安科夫妇家发现的很像。

罗伯特:这话你不要说出去,查理没有什么才华。(弹奏着和弦)“这是我的歌,我忧郁的歌,我忧郁的歌。”我十一岁的时候拥有了我的第一把吉他;是在我祖母的阁楼找到的,然后就自学弹奏,从此以后,我就对音乐痴狂。我的祖母是个慈祥的女人,她的阁楼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我喜欢躺在那里,聆听雨水的声音。或者是等我爸拿着皮带四处找我的时候,我就藏在那里。妈的。你听到了吗?呜,呜。能让你疯掉。

罗伯特·博索莱伊现年三十一岁,是查尔斯·曼森团伙中真正的神秘人物;说的更准确些——这一点在之前有关这个团伙的记述中从未被明确提出过——若要解开所谓的曼森家族所犯下的那些杀人狂欢之谜(尤其是莎朗·塔特—洛·比安科凶杀案),他才是那个关键人物。

我:听我说,博比。认真回答。假如,你离开这里之后,有人过来找你——比如说查理——他让你犯一次罪,杀一个人,你会这么干吗?

尽管寒风习习,博索莱伊还是连一件衬衫也没穿,只穿了一条监狱发放的牛仔长裤,但显然他对自己的外貌很满意,尤其是他的体型:他体态轻盈,像猫一样优雅,身材健美,而他已经幽闭在这个地方有十年多了。他的胸膛与手臂上纹满了各式各样的刺青图案:飞腾的巨龙,盘绕的菊花,躯体展开的蟒蛇。有人认为他英俊得无与伦比;的确如此,但却是那种度假村里的男妓风格。不出所料,他小时候就是个演员,在几部好莱坞的电影中露过脸;后来,他一度是肯尼斯·安格尔——先锋派制片人(《天蝎星升起》)和作家(《好莱坞巴比伦》)的门徒;事实上,安格尔曾让他主演一部未完成的电影作品——《撒旦叛乱》里的同名角色。

罗伯特(又点了一根香烟,抽了一半之后):我或许会吧。看情况。我绝不是有意……有意……要去伤害加里·欣曼。但是事情一旦发生。就接二连三了。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地点:加利福尼亚圣昆廷监狱里一间高度戒备的牢房。牢房里有一张单人床,这张床的永久使用者——罗伯特·博索莱伊和他的探视者不得不相当拥挤地同坐在床上。牢房很干净,很整洁;角落里放着一把吉他,上面的蜡打得很光亮。但在这个冬日的下午,天色已经有点晚了,空气中飘荡着一股寒意,甚至像是有一丝雾气,仿佛是从圣弗朗西斯科湾袭来的海雾渗入到这个监狱里面。

我:都是好事儿。

(1979)

罗伯特:都是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