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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杜威的饮食

我想,“既然我们可以把人吃的食物喂给杜威,让它增肥,为什么不呢?这不是比吃药强嘛?”

结果它吃得一口不剩。这只猫到底是谁啊?十八年来,杜威除了特定牌子和口味的猫粮,什么也不吃。现在呢,它似乎什么都吃了。

我给它买了德国式熏肝香肠,这种冷切的香肠被当地许多人看做一种美味。熏肝香肠含有百分之八十的纯脂肪。如果有什么东西能让杜威胖起来,那就是熏肝香肠了。可是它连碰也不碰。

二〇〇五年感恩节后,我们发现杜威喜欢吃火鸡肉,于是馆员们把节假日的残羹剩饭打包带来。我们想把它们冷冻起来,可是杜威总能发现火鸡肉是否新鲜。它的嗅觉永远那么灵敏。因此,当莎朗把她最喜欢的、可用微波炉加热的午餐——蒜汁鸡肉拿了一片给杜威时,我嗤之以鼻,对她说:“杜威是不可能吃大蒜的。”

我们无意中发现,杜威真正想吃的是阿比烤牛肉和干酪三明治。它简直是狼吞虎咽,三口两口就干掉了。牛肉嚼都不嚼,直接就吞了下去。我不知道这些三明治里有什么,但自从杜威吃上阿比烤牛肉和干酪三明治后,它的消化功能改善了。便秘大大减轻。它开始一天吃两罐猫粮,由于快餐食物都很咸,它还能一次喝下满满一盘水。它甚至开始自己使用便便盒了。

我没有强迫杜威服药。它已经十八岁了,既然它不想吃药,就没必要逼着它吃。我给它买了一罐酸奶,每天让它舔着吃。结果一发而不可收拾。凯伊开始把她三明治里的冷切肉拿给它吃。乔伊开始跟它分享她的火腿三明治,很快,杜威一看见乔伊拿着袋子进门,就跟着她走进厨房。一天,莎朗把一个拆了包的三明治放在桌上。等她一分钟后回去时,上面那层面包被仔细地翻起来放在一边,底下那层面包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原来的地方,但中间的肉都不见了。

但是杜威的主人不止一两个,而是几百个,他们多数人看不见这些改善。他们只看见他们深爱的猫越来越瘦。杜威总是迫不及待地大肆宣传它的状况。它会坐在接待台上,看到有人过来抚摸它,就发出呜呜的哀叫。那些人总是信以为真。

除了药片,弗兰克医生还给了我一个喂药器。理论上说,喂药器的作用就是把药片送到杜威的喉咙深处,不让它吐出来。可是杜威很机灵。它乖乖地把药吃了,于是我想,“太好了,我们成功了。很容易嘛。”结果它偷偷溜到书架后面,把药咳了出来。后来我发现图书馆里到处都是白色的小药片。

“怎么啦,杜威?”

虽然我们尽力照顾,杜威还是一天天变得瘦弱,因此在下一次体检时,弗兰克医生开了一系列药物给它增肥。不错,杜威虽然在健康方面出现了不祥的预兆,却比它的劲敌埃斯特里医生熬得长久。埃斯特里医生于二〇〇二年底退休,将他的诊所捐赠给了一个非盈利的动物保护组织。

它领他们来到员工区的入口处,让他们看到它的食盘。它总是惆怅地看看那些食物,又看看他们,然后垂下脑袋,大大的眼睛里满是忧伤。

杜威喜欢的不仅仅是暖和。我恐怕总是无法拒绝杜威异想天开的怪念头,但我们的童书管理员朵娜比我还要宠着杜威。如果杜威没有立刻吃掉猫粮,朵娜就会把它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如果杜威还没有吃,她就会把它扔掉,另外打开一罐。朵娜信不过普通口味的猫粮。凭什么要让杜威吃鸡胗和蹄尖?朵娜开车到十五英里以外的米尔福德,那里有一家小店专卖异国风味的猫粮。我记得有鸭肉。杜威喜欢了一个星期。朵娜还试了羊肉,但像往常一样,杜威喜欢什么都不长久。朵娜不停地换新口味,一种接一种,一罐接一罐。哦,她可真爱这只猫啊。

“薇奇!杜威饿了!”

经过多年的试验和失败,我们终于为这只爱挑剔的猫找到了一张差强人意的猫床。床很小,边缘镶着白色的人造毛皮,底部铺着电热毯。我们把它放在我办公室门外的暖气片前面。杜威最喜欢的就是懒洋洋地躺在自己床上,电热毯的温度调到最高,安安稳稳地待在员工区。到了冬天,暖气片开着,它热极了,就侧身一骨碌滚到地板上。它的皮毛滚烫,简直摸都不能摸。它会摊开四肢,仰面躺倒十分钟,散发热量。如果猫能喘气,杜威肯定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感觉凉快了,它又会爬回自己的床上,重新开始这样一个过程。

“它的食盆里有一罐猫粮呢。”

“没关系,杜威。你想怎样都行。”

“但它不爱吃。”

就连小学生也明白杜威现在是个老者了,他们对它的需求十分敏感。对它来说,这些已经是斯潘塞的第二代孩子了,是杜威小猫咪时认识的那些孩子的孩子,因此那些父母都确保自己的孩子表现很乖。孩子们轻轻抚摸它时,杜威便会靠在他们腿边,如果他们坐在地板上,它便会趴在他们膝头。但它比以前警惕性高了,吵闹的声音和粗暴的抚摸经常会把它吓跑。

“这是它今天上午的第二种口味了。我一小时前把第一罐扔掉了。”

馆员们开始小声建议读者对杜威温柔一些,多体谅一下它的感受。乔伊大部分时间都在前台跟读者打交道,对杜威呵护有加。她经常带侄子侄女来看杜威,休息的日子也不例外,所以她知道人们有时候多么粗鲁。“这些日子,”她总是这样对读者们说,“杜威更愿意别人轻轻拍拍它的头顶。”

“可是它在叫呢。你看看它吧。它扑通坐在了地上。”

杜威仍然在门口向每个人打招呼。它仍然寻找一些膝盖坐上去,但完全依着自己的性子。它的左后腿有关节炎,如果挤压不当,或抱它的方式不对,就会使它痛苦地一瘸一拐。上午晚些时候和下午,它越来越多地坐在接待台上,受到馆员们的保护。它对自己的美和好人缘儿信心十足。它知道读者们会过来找它。它看上去气派非凡,像一头狮子审视自己的王国。它的坐姿也像一头狮子,两只前爪交叉放在前面,后腿藏在身子底下,绝对是尊严和高贵的化身。

“我们不可能整天就忙着给它换猫粮。”

不过,这些大概与听力并没有什么关系。上了年岁,简单的事情突然变得不那么简单了。有点关节炎,肌肉有点不适。身体消瘦,动作僵硬。不管是猫还是人,皮肤都变得不再富有弹性,这就意味着皮屑增多,容易过敏,愈合能力下降。如果你的工作基本上是整天被人抚摸,这些可就不是小事了。

“给它吃点别的呢?”

后来有一天,有人说了“洗澡”,它却没有逃跑。我想到“洗澡”时它仍然会跑,但说这个词时它没有反应。于是我开始仔细观察它。果然,每次图书馆后面小巷里隆隆开过一辆卡车时,它不再匆匆逃开。以前,听到后门打开的声音,它总是冲过去嗅那些送进来的盒子,可现在它一动也不动。突然传来的巨响,比如有人把大部头书重重放下,也不再使它受到惊吓,而且读者进门的时候,它不像以前那样经常过去迎接。

“它今天早晨吃了一个阿比三明治。”

但它根本不听。只要一说洗澡——或刷子、梳子、剪刀、医生或兽医——杜威就跑得没影儿了。特别是如果凯伊和我说了这些可怕的词。如果我为了图书馆的事出差在外,或生病没有上班——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因为历次手术严重损害了我的免疫系统——就由凯伊照顾杜威。我不在的时候,杜威如果需要什么,哪怕是爱和安慰,它就去找凯伊。凯伊一开始也许有点冷漠,但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成了杜威的第二位母亲,她爱杜威,却不能忍受它的坏习惯。我和凯伊站在一起,只要一想到“水”这个词,杜威就会逃跑。

“看看它吧。它都瘦成这样了。你们必须给它多喂点。”

“不是说你,杜威!”

“我们对它照顾得很周到。”

嘭!杜威不见了。每次如此。

“可是它太瘦了。可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给它吃点什么?”

我意识到杜威的听力渐渐衰退,因为它不再对“洗澡”一词做出反应。多少年来,它一听到这个词就逃之夭夭。馆员们在一起聊天,有人说:“我昨晚把洗澡池擦了擦。”

可以,但是杜威昨天也是这样做的。前天也是这样。大前天也是这样。实际上,它总是找人表演这套饥饿猫的固定节目,今天您是第五位观众。

从杜威十四岁起,我就在心理上准备好了它的死亡。照埃斯特里医生的说法,杜威的结肠状况和在众人面前的生活,使它很难活过十二岁。但是杜威难能可贵,既有好的遗传,又有积极的态度。杜威十七岁时,我差不多已经不再想到它的死了。我不再把这看成不可避免,而看成道路上的另一块里程碑。既然我不知道里程碑到底在哪里,具体是什么形状,何必花时间去操心呢?也就是说,我尽情享受我们共同度过的每个日子,晚上分别时,只期待着第二天早晨再见。

然而,我怎么把这些告诉读者呢?我总是让步,这当然进一步鼓励了它的恶劣行为。我认为,当杜威知道我不愿意给它吃某种东西时,它吃起来便格外津津有味。我们姑且称之为胜利的滋味吧。

爸爸说,他心爱的喜马拉雅猫麦克斯第二会活得比他长。他因为这份确信而感到宽慰。但是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跟一只动物一起生活,就意味着我们要经历它的死亡。动物不是孩子,它们很少会活得比我们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