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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猫儿最好的朋友

只有对一个孩子杜威无能为力。杜威来的时候,她刚四岁,每星期跟她的母亲和哥哥一起来图书馆。她哥哥很爱杜威。女孩则尽量缩在后面,显得又紧张又害怕。后来她母亲告诉我,女孩惧怕四条腿的动物,特别是猫和狗。

杜威一旦选中了某人的腿,就会安安静静地待上整整一个小时。除非是放电影。那时它会跳到桌上,把腿蜷缩在身子底下,全神贯注地盯着银幕。片尾字幕出来时,它便假装腻味,跳下桌子。没等孩子们来得及问“杜威呢”,它就跑走了。

多好的机会!我知道杜威能治愈这个女孩,就如同它治愈那些对猫过敏的孩子,使他们终于有猫陪伴。我建议让她慢慢地接触杜威,先是隔着窗户看看它,然后有人陪着跟猫见面。

杜威知道自己过分了,便不再走来走去,而是把自己蜷缩在一个幸运儿的腿上。它不让孩子抓住它、把它抱到腿上。它自己选择跟谁在一起。每个星期,它选的孩子都不一样。

“对于我们温和而有爱心的杜威来说,做这份工作再合适不过了,”我对那位母亲说。我非常兴奋,甚至查看了几本帮助小姑娘克服恐惧的图书。

“好的,玛丽。”孩子们总是用教名称呼玛丽·沃克。她自己也一直不习惯别人叫她玛丽小姐。

可是母亲不愿意走这套程序,所以,我没有努力改变小姑娘对猫的感觉,而是迁就了她。每当小姑娘来到门口,朝前台的管理员挥手时,我们就找到杜威,把它锁在我的办公室里。杜威讨厌被锁在办公室里,特别是当图书馆里有读者的时候。你用不着这么做,我仿佛听见它在咆哮。我知道她是谁!我不会去惹她的!

“孩子们,不要让我第二次提醒你们。”

我也不愿意把它锁起来,不愿意错过让杜威帮助小姑娘活得更好的机会,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别勉强,薇奇,”我对自己说,“还有机会。”

屋子里勉强安静下来,孩子们坐在座位上,努力克制着他们的兴奋。等他们比较平静了,杜威就开始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蹭着每个孩子,逗得他们咯咯直笑。很快,孩子们就来找它,压低声音说:“跟我坐吧,杜威。跟我坐吧。”

我带着这样的考虑,策划了一场低调的活动,庆祝杜威的第一个生日。也就是用猫粮给杜威做了一个蛋糕,再为读者准备一个普通蛋糕。我们不知道杜威到底是哪天出生的,但埃斯特里医生估计,它被我们发现时是八个星期大,于是我们往回数到十一月下旬,挑了十八号。我们是一月十八号发现杜威的,所以认为十八号是它的幸运日。

“如果你们不安静下来,”我们的童书管理员玛丽·沃克总是这样对他们说,“就只能让杜威走了。”

庆祝活动开始的一星期前,我们拿出一张卡片让大家签名。几天之内,签名就超过了一百。下一次上故事课的时候,孩子们用彩笔画生日蛋糕。生日会的前四天,我们把图画用一根晾衣绳挂在柜台后面。接着报纸上发了一篇报道,我们开始收到人们寄来的生日贺卡。我简直不敢相信,居然有人给一只猫寄生日贺卡!

那年秋天,穿旧大衣的男孩不止他一个,爱杜威的孩子也不止他一个。他们都希望得到,甚至渴望得到它的关注,这种愿望太强烈了,以至于他们学会了控制住自己,安静地跟它一起上故事课。每个星期二上午,在上故事课的圆屋子里,孩子们兴奋的嘁嘁喳喳会突然被一声喊叫打断——“杜威在这里!”接着是一阵骚乱,屋里的每个孩子同时都想去抚摸杜威。

生日会到来了,孩子们兴奋得上蹿下跳。毫无疑问,换了另一只猫肯定会害怕,杜威却用它惯常的冷静应对着一切。它没有跟孩子们一起嬉闹,它的眼睛只盯着它的奖品:做成一只老鼠形状的猫粮蛋糕,上面覆盖着一层吉安·霍里斯·克拉克爱买的那个牌子的全脂酸奶(杜威不喜欢减肥食品)。孩子们笑容满面,笑声不断。我朝聚集在人群后面的大人们望去,他们大都是孩子们的家长,脸上的笑容也跟孩子们一样灿烂。我又一次意识到杜威多么不同一般。并不是每只猫都拥有这样一个粉丝俱乐部的。同时我还意识到了另外几点:杜威正在对我们产生影响;它已经作为社区的一部分被人们接受;尽管我整天跟它待在一起,我也永远不会知道它跟所有它接触到的人建立的所有关系。杜威没有偏心,它同样地爱着每一个人。

我知道许多家庭都在受苦,知道对于许多孩子来说,生活是艰难的。那些父母从来不跟我或其他馆员谈论他们的难处。他们恐怕也不跟最亲近的朋友谈论这些。那不是我们这里人的做法。我们一般不愿谈论自己的情况,不管是好、是坏,还是差强人意。但是你看得出来。一个男孩穿着去年冬天的旧大衣。他的妈妈不再化妆,最后连首饰也不戴了。男孩喜欢杜威,他像依恋一位真正的朋友一样依恋杜威。他的妈妈每次看见他俩在一起,脸上都会浮现出微笑。后来,到了十月份左右,男孩和他的妈妈再也不来图书馆了。我打听到那家人搬走了。

话虽这么说,我知道实情并不是这样。杜威与某些人的关系确实不一般,我始终记忆犹新的是克里斯托。几十年来,图书馆一直为当地中小学的特殊教育班举办特殊故事课,每星期一次。杜威没来之前,这些孩子表现很糟糕。这对他们来说是每星期一次的郊游,他们兴奋得要命,尖叫、嚷嚷、上蹿下跳。可是杜威改变了这种状况。孩子们认识杜威之后,就知道如果他们过于吵闹、喜怒无常,杜威就会离开。只要杜威能待在他们身边,要他们做什么都行。过了几个星期,孩子们变得非常安静,你都不敢相信他们就是原来的那群孩子。

还有那些孩子们。如果你想了解杜威给斯潘塞带来的影响,只需看看那些孩子们。他们走进图书馆时脸上的笑容,他们寻找它、呼唤它时的喜悦,他们找到它时的兴奋。而在他们身后,他们的母亲也在微笑。

这些孩子大多数有身体残疾,不会好好地抚爱杜威。杜威并不在意。只要孩子们相对来说还算安静,杜威就会待在他们身边。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蹭着他们的腿。它还跳到他们腿上。孩子们的注意力全在杜威身上,根本顾不上别的。即便我们念的是电话号码本,他们也一样不会在意。

她会注视它几秒钟,可是杜威连头也不抬。然后她又会露出笑容。我知道朱迪心里在想什么。“这只是它的工作。它还是最爱我。”

克里斯托是这群孩子里残疾最厉害的。她是个约莫十一岁的漂亮女孩,不会说话,四肢也几乎不能控制。她坐着轮椅,轮椅前面有一个木托盘。进了图书馆,她总是低着脑袋,眼睛盯着那个托盘。老师帮她脱掉大衣,解开上衣,她一动不动。就好像她根本不在这儿似的。

“哦,杜威,”朱迪会说,“我还以为你只对我一个人这样呢。”

杜威立刻就注意到了克里斯托,但他们并没有立刻建立情谊。她似乎对它不感兴趣,身边又有那么多孩子迫不及待地想引起它的注意。后来有一次,杜威跳上了克里斯托的轮椅托盘。克里斯托发出长长的尖叫。她来图书馆已经好几年了,我甚至不知道她能发出声音。那声尖叫是我听见她发出的第一个声音。

当然啦,如果朱迪·约翰逊(或马奇·穆吉,或帕特·琼斯,或杜威的任何一位粉丝)逗留的时间够长,便肯定会大失所望。有许多次,在刚才的对话半个小时之后,我会看见笑容隐去了,她离开图书馆时无意间发现杜威坐在另外一个人腿上。

杜威开始每星期都来看望克里斯托。每次它都跳到她的托盘上,克里斯托高兴地大声尖叫。那是一种高亢、尖厉的叫声,但杜威从来不会被吓着。它知道这叫声的意思。它能感觉到她的兴奋,或者,它能看到她脸上表情的变化。克里斯托一看见杜威,便激动得满脸通红。她的眼睛以前总是毫无表情,现在却像着了火一般。

我笑眯眯地点点头。“没错,朱迪,”我心里想,“不仅是你,还有进入这座图书馆的每一个人。”

很快,她就不光在托盘里看见杜威了。老师刚把她推进图书馆,克里斯托就活跃起来。她一看见在门口等候着她的杜威,便立刻开始发出声音。不是平常那种高亢的尖叫,而是一种比较低沉的声音。我相信她是在呼唤杜威。杜威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它一听见这个声音,便马上跑到她的身边。她的轮椅停稳后,它就跳上她的托盘,她心头的喜悦像花儿一样绽放。她开始尖叫,而她脸上的笑容,你简直不相信有多么灿烂、多么明媚。克里斯托的笑容是世界上最美的。

但是他们刚刚把它忘记,它却又主动跳到他们腿上。这时候我就见到了笑脸。这不仅因为杜威陪他们坐上十分钟或一刻钟,而且因为杜威对他们另眼相看,格外关照。它来了快满一年的时候,几十个主顾都跟我说:“我知道杜威对谁都喜欢,但我跟它的关系最不一般。”

通常,克里斯托的老师会拿起她的手,帮她抚爱杜威。那种抚摸,它的毛接触她皮肤的那种感觉,总是惹她发出又一阵更响亮、更开心的尖叫。我敢说,有一天她抬起眼睛跟我对视了。她心中充盈着喜悦,渴望与某个人、与每一个人分享这一刻。而这是一个多少年目光从未离开地面的女孩子啊。

“哦,你好吗,杜威?我刚才没有看见你。”他们总是这么说,一边伸出手去抚摸它。杜威会伸出它的头顶供人亲热,但不肯跟他们走。那些主顾总是显得很失望的样子。

有一次,我把杜威从克里斯托的托盘上抱起来,放进她的大衣里。她甚至没有尖叫。她惊愕地低头望着它。她是那样幸福。杜威也是那样幸福。它有一个温暖的胸膛可以依靠,它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它不肯从她的大衣里出来。它在那里面待了二十分钟,或许还不止。别的孩子忙着借书。杜威和克里斯托一起坐在接待台前。公共汽车在图书馆门前空转着马达,其他孩子都上了车,可是杜威和克里斯托仍然独自坐在那个地方,相依相伴。那个笑容,那个时刻,价值无限。

馆里的固定读者走进来,如果发现杜威不在那里迎接他们,经常会在图书馆里到处找它。他们先在地上找,思量杜威躲在某个墙角。然后,他们会查看书架顶上。

我无法想象克里斯托的生活。我不知道她走向社会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当她在斯潘塞图书馆与杜威在一起时,她是幸福的。我认为她所体验到的那种彻头彻尾的幸福,是我们当中很少有人感觉到的。杜威知道这一点。它希望她体验那种幸福,它因此而爱她。这难道不是一种值得每一只猫、每一个人珍惜的精神财富吗?

这并不是说杜威是个特别会讨好人的动物。它并不是一见有人进来就颠颠儿地冲过去。如果人们需要它,它在门口随时恭候;不然的话,他们只管绕过去忙他们自己的。这就是狗和猫之间的微妙区别,特别是像杜威这样的猫:猫或许会需要你,但它们不会摇尾乞怜。

下一页的列表写在一块很大的橘黄色布告板上,贴在斯潘塞公共图书馆的接待台上,以庆祝一九八八年十一月十八日杜威的第一个生日。

一九八八年秋天镇议会听见的那些窃窃私语不是我的,至少不是我一个人的。这是人们的声音纷纷传出,是平常不为人所闻的声音:上了年岁的居民,母亲,孩子。有些主顾来图书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查一本书,看看报纸,或找一本杂志。有些主顾把图书馆看做一个目的地。他们愿意在这里消磨时间,使自己精神振奋、获得力量。这样的人每个月都在增加。杜威不再是一个新鲜玩意儿,它已成为社区里的固定成员。人们专门到图书馆来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