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真的吗?”老鼠怀疑地看那个袋,问道。
“坦普尔顿,”威尔伯说,“你要是不那么昏头昏脑,你就会注意到夏洛刚做了一个卵袋。它要做妈妈了。告诉你,在那粉红色小袋里有五百十四个卵呢。”
“对,这是真的。”夏洛叹了口气。
威尔伯尝试不去想老鼠刚才说过的话。它决定改变话题。
“恭喜你!”坦普尔顿咕噜说,“这真是个美妙的夜!”它闭上眼睛,拉了点麦草盖住身体,就死死地睡过去了。威尔伯和夏洛很高兴,能摆脱它一会儿了。
“住口,坦普尔顿!”夏洛说,“你撑饱了,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别去理它,威尔伯!”
九点钟,阿拉布尔先生的卡车开进集市市场,停在威尔伯的猪圈那里。大家爬下车。
“不用为我肚子担心,”坦普尔顿咆哮说,“它什么都能受用。不过我有个坏消息。我回来的时候经过隔壁那只猪的猪圈——那只自称什么‘叔叔’的猪——看到它那猪圈前面有一个蓝色的牌牌。这是说,它得头奖了。我想你落选了,威尔伯。你也可以死了这条心啦——没有人会在你的脖子上挂个什么奖章了。而且,如果朱克曼先生对你改变了主意,我也不会觉得奇怪。等着他来想吃新鲜猪肉、烟熏火腿和松脆熏咸肉吧!他会拿着刀向你走来,我的伙计。”
“看!”弗恩叫道,“看夏洛的网!看它上面说什么啦!”
“你该为自己感到害羞,”夏洛不以为然地说,“如果你消化不了,闹肚子痛,这是你活该。”
大人和孩子手拉手站在那里,看新织的大字。
“多么美好的一夜啊!”它沙哑地再说一遍,“多么丰盛的大餐和酒席啊!真正是大吃大喝了一通!我一准吃了三十顿饭菜剩下来的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残羹剩饭,样样东西经过天长日晒,都十分成熟了。噢,太丰盛了,我的朋友们,太丰盛了。”
“‘谦卑’,”朱克曼先生读出来,“我说,这对威尔伯来说不是再贴切不过的字眼吗?”
老鼠的个子比原先膨胀了一倍。它的肚子有喱瓶那么大。
大家很高兴看到又出现了蜘蛛网的奇迹。威尔伯深情地抬头看他们的脸。它的样子非常谦卑,满含感激。弗恩对夏洛眨眨眼。勒维很快就忙起来。他在食槽里倒进一桶热泔脚。当威尔伯吃它的早饭时,勒维用一根光滑的树枝搔它的背。
“我回来了,”它用粗哑的声音说,“多么美好的一夜啊!”
“等一等!”艾弗里说,“看这个!”他指着“叔叔”猪圈的蓝牌子。“这只猪已经得头奖了。”
当威尔伯在细看这张网的时候,两撇长胡子和一张尖脸出现了。坦普尔顿慢慢地拖着身子走过猪圈,在角落里扑躺下来。
朱克曼和阿拉布尔两家人看着那牌子。朱克曼太太哭了起来。没有人开口说句话。他们只是盯住牌子看。然后他们看“叔叔”。然后他们又看牌子。勒维掏出一条手帕大声擤鼻子——声音实在太响了,连那边马棚的马童都听见了。
夏洛的网从来没有像今天早上这样漂亮过。每一条丝上停着几十颗清晨闪亮的小露珠。东方的晨光照着它,让它被看得清清楚楚。这是一幅设计精巧的完美的织品。再过一两个钟头,川流不息的人将要经过这里,他们会赞美它、读它,然后低头看威尔伯,惊叹这个奇迹。
“可以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我要到游艺场去。”
“就是感到老了,越来越没有力气了。我不再年轻啦,威尔伯。不过我不要你为我担心。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你看看我的网——上面有露水,它看上去不是很漂亮吗?”
“你就得待在这里!”她妈妈说。弗恩眼泪都流出来了。
“‘衰竭’是什么意思?”
“大家哭什么?”朱克曼先生说,“让我们把事情赶紧做起来!伊迪丝,你去拿脱脂牛奶来!”
威尔伯不明白“衰竭”是什么意思,但不想问夏洛,免得麻烦它解释。不过它实在太担心,觉得又只好问它。
朱克曼太太用手帕擦擦眼睛。她到卡车那里拿过来一加仑罐的脱脂牛奶。
“也许吧,”夏洛安静地说,“不过我有一种感觉,我不会看到昨天夜里辛苦工作的成果。我一点不觉得舒服。对你说实话,我想我在衰竭。”
“是洗澡时间了!”朱克曼先生快活地说。他和朱克曼太太跟艾弗里爬进威尔伯的猪圈。艾弗里把牛奶慢慢地浇在威尔伯的头上和背上,当牛奶流下它的两边身体和脸颊时,朱克曼先生和太太把牛奶揉进它的毛里和皮肤上面。路过的人停下来看。很快就围上来一大群人。威尔伯变得雪白漂亮,浑身光滑。朝阳透过它粉红色的耳朵。
“你看不到你的孩子,这是什么意思?你当然看得到。我们全都看得到它们。这简直是了不起,来年春天谷仓底有五百十四只蜘蛛宝宝到处奔来跑去。那些鹅要有新一代鹅宝宝,那些羊又有它们的小羊羔……”
“它没有隔壁那只猪大,”一个参观的人说,“可是它更干净可爱。我就喜欢这样。”
“噢,别管我,”夏洛说,“我只是再没有力气了。我想我觉得难过,是因为我将看不到我这些孩子。”
“我也是。”另一个男人说。
“是什么让你的声音那么伤感呢?我以为这件喜事会让你快乐无比。”
“而且它谦卑。”一个女人读着网上的字说。
“要是不出事,是的,”夏洛说,“当然,它们要到来年春天才出生。”威尔伯注意到夏洛的声音很伤感。
来参观猪圈的人个个说威尔伯的好话,个个赞赏蜘蛛网。当然,没有人注意到夏洛。
“夏洛,”威尔伯做梦似的说,“你真的要有五百十四个孩子吗?”
忽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
“不错,它是漂亮,”夏洛用它两条前腿拍拍它。“至少我可以保证它很结实。它是用我最有韧性的材料做的。而且它还防水。里面又温暖又干爽。”
“请注意!”它说,“现在请霍默·朱克曼先生把他的名猪带到大看台前面的评判员席那儿去。过二十分钟要颁发给它一个特别奖。请所有人出席。朱克曼先生,请把你的猪放进板条箱,赶快到评判员席报到!”
“这卵袋漂亮极了。”威尔伯说,高兴得好像是它自己做的一般。
广播一完,阿拉布尔和朱克曼两家人简直说不出话来,动也没法动。最后艾弗里抓起一把麦草,高高地撒向天空,高声欢呼。麦草像婚礼上撒的五彩纸屑一样纷纷扬扬落到弗恩的头发上。朱克曼先生拥抱朱克曼太太。阿拉布尔先生亲吻阿拉布尔太太。艾弗里亲吻威尔伯。勒维向每个人招手。弗恩拥抱她的妈妈。艾弗里拥抱弗恩。阿拉布尔太太拥抱朱克曼太太。
“不,我不开玩笑。我把它们都数过了。我一直数了又数——只为了让我的心不闲着。”
在头顶上,夏洛蹲在天花板的阴影里,前腿抱着卵袋,没人看见。它的心跳不如往常有力,它感到疲惫老弱,不过它最后确信,它已经救了威尔伯的命,感到安宁,心满意足。
“五百十四?”威尔伯说,“你在开玩笑。”
“我们不能再耽搁时间了!”朱克曼先生叫道,“勒维,帮忙装箱吧。”
“五百十四个卵。”夏洛回答说。
“能给我点钱吗?”弗恩问道。
“它里面都是什么啊?”威尔伯问道,“是卵吗?”
“你等一等!”阿拉布尔太太说,“你没看到大家忙着吗?”
“那是拉丁语,”夏洛解释说,“它的意思是‘伟大的作品’。这卵袋是我的杰作——是我做过的东西中最好的。”
“把空牛奶罐放到车上去!”阿拉布尔先生吩咐说。艾弗里抓住牛奶罐就往卡车奔去。
“我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威尔伯说。
“我的头发看上去好吗?”朱克曼太太问道。
“做来玩?当然不是。这是我的卵袋,我的magnum opus。”
“很好!”朱克曼先生狠狠地回答一声,和勒维一起把板条箱放在威尔伯面前。
“是做来玩的吗?”
“你连看都没看!”朱克曼太太说。
“当然是我做的。”夏洛用有气无力的声音说。
“你很好,伊迪丝,”阿拉布尔太太说,“你别响。”
“那个漂亮的小东西是什么啊?是你做的吗?”
在麦草里睡觉的坦普尔顿听到吵嚷声,醒了过来。它没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只看到人们把威尔伯推进板条箱,决定好好看个究竟。它看准机会,趁没有人看到,爬进了板条箱,钻到箱底的麦草里躲起来。
“是的。”回答声传过来。
“好了,伙计们!”朱克曼先生叫道,“走吧!”他和阿拉布尔先生、勒维、艾弗里抓住箱子,把它抬出猪圈栅栏,抬上卡车。弗恩跳上车,坐在板条箱顶上。她头发上仍然粘着麦草,看上去十分漂亮,十分兴奋。阿拉布尔先生发动汽车。大家爬上车,开到大看台前面的评判员席前。
“你醒了吗,夏洛?”威尔伯轻轻地说。
他们经过费里斯转轮的时候,弗恩抬起头去看,真希望这时候正在顶上那个厢子里,亨利·富西在她身边。
第二天早晨,当天空一出现光线,麻雀开始在树上活动,牛震响它们的链子,公鸡啼叫,最早的汽车在路上呜呜开过,威尔伯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寻找夏洛。它看到夏洛在头顶上,靠近猪圈后面的墙角。夏洛很安静,八条腿张开。它好像在夜里一下子缩小了。威尔伯看到,在它旁边有一样古怪的东西贴在天花板上。这是个袋子,或者茧。它是粉红色的,看上去像是用棉花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