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存在没有最佳大小的有机体,就像我们听说过的那种庞大的真菌网络,构成了整个中西部的地基,或者只是在威斯康星州?但我很好奇,一种在地下蔓延数千千米的真菌,是否真是人类经济最有希望的模型。
由于将无约束、无限制、永不停息的增长作为经济健康的唯一秘诀,我们无视了最佳规模和维持机体平衡等概念。
一些经济学家更喜欢使用机械术语,但我相信,机器就像有机生物一样存在最佳尺寸。一台大机器能比小机器承担更多工作,但到了一定程度,诸如重量和摩擦力之类的因素便会破坏其效率。这一隐喻也遭遇了同样的限制。
在一定程度上,增长看似是个合理的隐喻。生物需要增长,首先是长到最佳大小,然后不断替换掉耗损的部分,一年一度(一如诸多植物)或持续不断(一如哺乳动物的皮肤)。婴儿长到成人大小,此后增长就变为保持稳定、动态静止及平衡。过度超标的增长会导致肥胖。若婴儿无止境地长大,首先是丑陋,而后是危及性命。
然后是社会达尔文主义——银行家青面獠牙,适者生存,小小的寄生虫则靠他们齿间漏下的一滴滴鲜血生存……这一隐喻基于对进化过程的巨大误解,几乎立刻就触及了极限。在掠食性竞争中,大的确有用,但获取食物的方式千千万万,不是只有个头大过食物这一条路。你可以更小但更聪明,更小但更快,袖珍却有毒,有翅膀……你可以在吃掉食物的同时寄生在它体内……至于找到配偶,如果战斗是唯一得分方式,大块头会有帮助,但大多数竞争并不涉及战斗(尽管我们对战斗有着固执的迷恋)。你可以通过翩翩舞姿,通过装饰着眼睛的蓝绿色尾巴,通过为新娘建造一座可爱的凉亭,通过深谙如何讲笑话来赢得繁衍竞赛。至于生活空间,你可以比邻居占更大面积,从而排挤对方,但是像杜松一样,将所有水分囤积在周围,或是向跟你关系不太密切的海葵释放毒素,这样做都更简单,而且同样有效……植物和动物的竞争技巧种类繁多、创意无限。那么,我们这些聪明的人,为什么只热衷于一种且仅此一种方式呢?
但我们为何从不质疑这个系统本身,以找到绕过或跳出它的方法呢?
一种生物若只选定单一生存策略,且不再寻觅并挖掘其他策略,即不再适应,便面临极高的风险。适应性是我们最主要也最可靠的天赋。作为一个物种,我们的适应能力几乎无止境到骇人听闻的地步。资本主义认为自己能适应,但若它只有一种策略,即无止境增长,那么其适应性的边界就已经无可挽回地设定好了。我们已经抵达边界。因此,我们正面临高风险。
我明白,当商业或整体经济处于减缓或衰退时,我们为何会恐慌:因为整个系统都建立在跟上或超越竞争对手的基础上,如果我们没能做到,就将面临困难时期,垮塌,崩盘。
或许至少有一个世纪之久,但显然是从千禧年开始,资本主义的增长已经是在错误意义上的增长了。不仅无穷无尽,更是毫无制约,完全随机。如同肿瘤的增长,如同癌症的发展。
所以我想问,经济学家们如何能够持之以恒地将增长说成是积极的经济目标。
我们的经济不仅仅处于衰退状态。它病了。作为经济(和人口)不受控制增长的结果,我们的生态病了,并且日益病入膏肓。我们已经破坏了地球、海洋和大气的稳态,这对地球上的其他生命不算致命,细菌能比企业活得更久,但或许对我们自身而言反倒是致命的。
对我来说,写关于经济的文章,就好像大多数经济学家写五步抑扬格在跨行中的使用一样荒谬。但他们又不生活在图书馆,我却确实生活在经济体中。只要他们愿意,生活中可以完全没有诗歌,但无论我是否愿意,生活都要受他们的课题的影响。
数十年来,我们一直在否认这一事实。事到如今,这种否定从各方面来说都相当可笑——你什么意思,气候不稳定?你什么意思,人口过剩?你什么意思,反应堆有毒?你什么意思,我们不能靠玉米糖浆过活?
半岛电视台,2011年2月22日
我们继续机械性地重复致病行为:我们帮助银行家脱困,我们恢复海上钻井,我们付钱给污染者让他们污染,因为没有他们,我们的经济该如何增长?然而,所有的经济增长越来越多地只惠及富人,与此同时多数人却越来越贫困。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报告说:
——理查德·福尔克《后穆巴拉克革命的机遇》
2000年到2007年(当前经济衰退前的最后一次经济增长时期),美国10%最富有的人实现了平均收入100%的增长(100%——全部)。其余90%的人一无所获。
除非人民从中受益,否则经济增长就是对富人的补贴。
长此以往,等到我们承认癌症并不健康,我们的确病了时,任何治疗都必然极为激进,几乎肯定需要独裁统治,并在物质与道德上破坏大于拯救。
2011年9月
我们的新隐喻会是什么呢?能否找到正确的道路,或许是生死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