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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是呀——我实在感到摸不着头脑,我想!”菲洛特桑忧伤地说。“我从来就不太善于判断推论,你记得的……然而我不明白,为什么女人和孩子没有了男人就不是社会的单位了。”

“但是假如人们都像你所想的这样去做,就将会出现家庭的全面解体。家庭就将不再是社会的单位了。”

“老天爷!——那可是母系社会呀!……她也这样说过吗?”

“哦,不是那样的。雪莱式的恋爱(4)更接近一些。他们让我想起了——叫什么名字来着——拉昂和西施娜,也多少想起保罗和弗吉尼亚(5)来。我越考虑,越完全地站在了他们一边!”

“哦,没有。她几乎没想过,我的这一见解已比她的先进了——这都是在最近12个小时里起的变化。”

“柏拉图式的恋爱(3)。”

“这会把此地大家公认的观点搅得一塌糊涂的。天啊——沙斯托的人会说出什么来呢!”

“绝不是这样。假定——我相信这一点——她宁愿忍受目前的痛苦,也不愿我让她作出保证不和他来往呢?——一切都是她个人的问题。这与一方面同丈夫生活在一起,另一方面又背信弃义、对他不忠完全是两回事……不过她并没有明确表示要去做他妻子和他一起生活的意思,虽然我认为她有这样的打算……就我所知,他们俩可没有那种卑鄙无耻、仅仅是兽性的那种感情——这可是再糟糕不过的了——因为我觉得他们的感情会持久不衰下去。我本来并没有打算对你承认这件事:在我刚结婚的头几个礼拜里,我可是很嫉妒的。有一天晚上他们在学校里呆在一起时,我藏在一边听见了他们说的话,直到那时才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我现在为此事感到丢脸,不过我想自己当时也只是在行使一个合法的权利而已。从他们的举止上,我发现他们彼此的感情中包含了异乎寻常的亲密或同情,这种感情不知怎么地驱走了一切粗俗的东西。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在一块儿——分享彼此的感情、爱好和梦想。”

“我没有说那里的人不会说闲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我所说的,我只是一个有感觉的人,不是一个会推论的人。”

“那么,我还能承认让她离开你的某种理由,只要她不与任何男人来往。可是她去和另一个大献殷勤的男人在一起,那可又另当别论了。”

“好啦,”吉林厄姆说,“咱们不要激动了。咱们边喝点什么边谈吧。”他走下楼去,取来一瓶苹果酒,每人喝了一大杯。“我觉得你现在被弄得飘飘然了,弄不清是怎么回事了。”他继续说道。“回去吧,下决心克服一下你那些怪念头。但要留住她。我四处都听人说她还是个年轻妩媚的人儿呢。”

“那么我想你就无权发表你的看法。我就做过那样的人,而假如一个男人身上具有一点男子气概或骑士风度的话,他的看法可就大不一样了。我过去一丁点儿也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许多年都和女人们没有来往——仅仅把一个女人带到教堂,给她戴上戒指,就有可能使一个人卷入日复一日、连续不断的悲剧,正像我和她现在所遭受的悲剧一样。”

“啊,不错!所以才这么让人痛苦!唔,我要走了,还得赶那么远的路。”

“我谢天谢地还没有过。”

吉林厄姆送了朋友一英里远,分手时他说,这次他们谈论的话题是很独特的,他希望彼此能够通过这次的磋商使他们昔日的友谊获得更新。“别让她离开你!”他最后在黄昏中对菲洛特桑说,而他的朋友只回答道:“嗯,嗯!”

“你是否曾站在一个向你跪着的女人面前,知道她本质上是一个好女人,被她哀求着放了她,哀求你对她发发慈悲呢?”

菲洛特桑一个人在夜色朦胧中行走,周围万籁俱寂,只能听见司徒河的支流潺潺的流水声;这时他说道:“这么说吉林厄姆,我的朋友,原来除了那些话,你也没有更强有力的理由来反对我那样做呀!”

“唔——我不同意你听从本能的说法,迪克!”吉林厄姆严肃地说。“说实话我非常吃惊,像你这样一个庄重沉着、埋头苦干的人,竟会一时产生出如此疯狂的念头。我那次去看你的时候你曾说她是一个让人迷惑、十分特别的人,我倒认为你才是呢!”

“我想应该给她一巴掌,让她清醒过来——我就是这么想的!”吉林厄姆独自返回时这样咕哝道。

“唉,我不想再做一个哲学家!我只看见眼底下的事情。”

第二天早晨吃饭时,菲洛特桑对淑说:

“可是,你瞧,还有左邻右舍和社会的问题,你想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假如人人都——”

“你走吧——愿和谁在一起都由你。我绝对地、无条件地同意。”

“和谁在一起是她的事。我会让她走的,假如她愿意,当然是和她情人在一起了。我知道我或许是错的——我知道对她这样一个愿望作出让步,无论在逻辑上还是宗教信仰上都说不通,与我从小到大社会灌输给我的学说也不协调。我只知道一件事:我内心什么东西在告诉我拒绝她是不对的。我也像其他男人一样声称,假如丈夫得到妻子如此一个所谓荒谬绝伦的请求,他所能采取的惟一被视为正确、恰当、体面的办法就是拒绝,正当地把她锁起来,也许还要送她情人上西天。但是从本质上讲,这真的就是正确、恰当、体面的办法吧?或者还是卑鄙无耻、平庸自私的办法呢?我并非声言要做决定,而只是准备按照本能行事,管它原则不原则的。假如一个人不小心步入了泥潭大声求救,我是会去救他的——如果可能的话。”

一旦作出了这个决定之后,菲洛特桑就越来越感到它不容置疑是正确合理的。一个女人哀求着他的怜悯,他在尽自己的义务帮助她,这使他觉得心平气和,一片宁静;这种感觉,几乎胜过了自己让她离开的那种痛苦。

“什么——你要让她走?和她情人在一起?”

又过去了几天,他们最后的晚餐(6)到了——那是一个刮风多云的夜晚——在这片高地上这种情况是司空见惯的。此情此景给他留下了多么永久的印象:她移着步子走进客厅来吃茶点的那副神情;那苗条柔和的身躯;那圆圆的、紧张的面容,加上日夜心烦不安又显得有些苍白,让人觉得她可能遭受了悲惨的事情——这种情况与她那欢快活泼的年纪是完全不相称的;她试图想吃点这吃点那,但是什么也吃不下去。她这样神情不安,本来是因为担心她的离开会使他受到伤害,但如果被一个生人看见,他或许以为菲洛特桑在她就要离开的最后几分钟里还闯进来打扰她,惹她生气不满呢。

“绝不可能!因为——可我不想去探究这事——她绝不会好起来是有些原因的。最后她平静而坚定地问我,她是否可以到他身边去。昨晚事情达到了顶点,我无意中走进她房间,她便纵身跳出了窗子——她实在太害怕我了!她假装说那是一个梦,不过那是在宽我的心。你瞧,当一个女人毫不顾及自己的生命跳出窗去时,你还能误解她吗?既然如此,我也就得出了一个结论:再继续这样让自己的一个同胞受折磨就是错误的了,我不肯去做这种事,做一个没有人性的可鄙小人,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还是就着茶吃一片火腿,或一个鸡蛋,或其他什么吧?就吃那么一口黄油面包怎么能赶路呢?”

“她也许过些日子会好的,会吗?”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一片火腿,他们坐在那儿谈着琐碎的家务问题,比如这个或那个小橱的钥匙放在哪里,哪些小额的账款已付清,哪些还没有。

“是的。她那充满温柔的焦虑似乎太让人好奇了,尽管她对他的感情究竟如何我觉得是一个谜——我想对他也是个谜——甚至对她自己都可能是个谜。她是我所见过的最稀奇古怪的人之一。有两件事给我留下了较深的印象。一是他们两个有着异乎寻常的同情之心,或相似之处。他是她表哥,也许这能说明其中的一些原因。他们好像是一个人被劈成了两半!二是她对我做她的丈夫有一种不可克服的反感,即便她喜欢我做她的朋友,而这是令我无法忍受的。她已经诚心诚意努力去克服那种心情,但是毫无用处。我忍受不了啦——受不了啦!我回答不了她提出的理由——她读的书是我的10倍。她的智慧像钻石一样焕发光彩,而我的像牛皮纸一样在闷闷地燃着……她和我相差太远了!”

“我天生就是一个单身汉,你知道的,淑。”他极力带着英雄般的口气说,让她放心。“所以没有妻子在身边我真的也不会觉得厌烦,不像其他一度有过妻子的男人们。我还有个美妙的癖好,打算写一本《威塞克斯的罗马古物》,这将会占去我所有的业余时间。”

“她爱上另一个人了吗?”

“假如你任何时候想把一些稿子给我抄,像过去那样,我会非常高兴的!”她和蔼可亲地说。“我非常愿意对你仍然有所帮助——作为一个朋友。”

“而令人痛苦的是她和我一样并没有错。你知道,她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学教师。我利用了她缺乏经验这个弱点,常引她出去散步,让她在没有完全认清自己所考虑的事之前,就同意和我有了一个长期的婚约。后来她看上另外一个人,但是她却盲目地履行了婚约。”

菲洛特桑琢磨了一下,说:“不用了,我想假如我们要分离,就应该实实在在地断绝往来。由于这个原因,我不希望向你提任何问题,尤其是不希望你把你的行动或甚至你的住址告诉我……哦,你需要多少钱?你一定需要一些钱的,你明白。”

“嘘!”

“唔,理查德,我怎么能想到带着你的钱离开你呢!再说我也不需要钱了。我自己有足够的钱维持很长时间,裘德也会给我的——”

“我确实和她有麻烦了……让我难过的是:我有一个我所爱的妻子,可是她不但不爱我——而且还——还——唉,我不想说了。我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我宁愿她恨我!”

“我不想知道有关他的任何事情,如果你不介意。你现在绝对自由了,以后你走什么路是你自己的事情。”

“快坐下。你不是说——你和菲洛特桑夫人之间出了什么麻烦吧?”

“那好吧。不过我得说,我只把自己的一两件换洗衣服和一两样完全是我私人的小东西装进箱里了。希望你先看看我衣箱里面装的东西,然后我再关好。此外就只有一个小包裹了,我将把它放进裘德的提箱里。”

“我来,乔治,是要向你解释为什么我将采取下一步行动,这样至少你会理解我的动机,假如其他人任何时候提出疑问的话——他们会提出来的,一定会提的……但不管怎样,总比目前这种状况好。但愿你不要遇到我这样的经历才好!”

“我当然绝不会做检查你的行李这种事!我还希望你把屋里四分之三的家具都带走。我不想去为它们操心。有一小部分家具是我穷苦的父母留下来的,我对它们还有某种感情。其余的你什么时候想派人来取都欢迎。”

尽管他们两个都受过良好教育,甚至是精通本行的教师,但他们偶尔私下谈话时也用些小时候的土话。

“我绝不会那样做。”

“唉——让我想想看——你结婚以后就没有来过我这里了吧?你知道我去看过你的,可是你出去了;嗳呀,天黑后爬那个坡真够费力的,所以我就一直在等天变得长一些了再去看你。不过我很高兴你没等我去自己来了。”

“你坐6点半的火车走,是吗?现在差15分到6点。”

菲洛特桑什么也没回答,只顾往前走,吉林厄姆关好小橱柜,走到他这位客人跟前。

“你……我要走了你好像并不怎么难过,理查德!”

“真高兴见到你,迪克,可是你面色不好呀!没什么事吧?”

“哦,不——也许不难过。”

一个男生教师打开门,菲洛特桑问他吉林厄姆先生是否在,他回答说在,马上便回他屋里去了,留下菲洛特桑自己去找,因为他知道去路。他发现他的朋友正把一些上晚课用的书收起来。煤油灯的光照在菲洛特桑脸上,使它显得苍白可怜,而他的朋友的脸则显得沉着冷静,通情达理,两者形成鲜明对比。他们读小学时同校,许多年前在温顿塞斯特师范学校也是同学。

“你有这样的态度真让我高兴。我一开始不把你看作是我丈夫,而只把你看作是我过去的老师,我就喜欢你了,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不会太虚伪,说我爱你,因为你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我只把你当做一个朋友。而你在我眼里的确就是一个朋友!”

这时他跨过一条司徒河的支流,来到莱顿镇——一个有三四千居民的小市镇——从这儿继续走到男生小学,并敲响了校长住宅的门。

想起这些事情,淑眼里一时又涌出一点儿泪水。随后她要坐的去车站的公共马车到了。菲洛特桑负责把她的行李放到了车顶上,并把她扶上车,在和她告别时还勉强做出吻她的样子;她很理解这一点,也照着做了一下。他们分别时显得很快乐,因此马车夫除了以为她要短期外出一下外,就不会想到其他上面去了。

给司徒河增添了勃勃生机。(2)

菲洛特桑回到屋里便爬上楼去,打开了马车开走那一方的窗子。不久车轮辘辘的声音消失了。然后他又走下楼,紧绷着一副面孔,像是承受着痛苦一般。他戴上帽子走出屋去,沿着马车开走的道路走了1英里远。之后他突然转身回家。

这儿六条清澈明净的泉水,

他刚一进屋,就听见从前屋传来朋友吉林厄姆招呼的声音。

他从左面离开了顿克利夫山,毫不犹豫地穿过夜色,像一个人在夜晚或白天那样向前走去,他小时候曾在这一带玩耍过。他一共走了约4英里半的路。

“我来时一个人也叫不应,所以看见你的门开着我就自个进来了,我可没有客气呀。我说过要来看你的,记得吧。”

这时镇上的窗户里灯亮了,放射出平稳的光来,似乎在盯着他,其中有一扇窗里的灯便是他自己的。在沙斯托之上他还可隐约看见“三一教堂”的小尖塔。这里的空气,因受厚重潮湿的由黏土组成的冲积地影响而变得温和起来,不像在上面,所以他才走了一两英里就不得不用手帕去擦他的脸了。

“不错。我很感激你来看我,吉林厄姆,尤其是今天晚上来。”

那昏暗的巴拉督山顶……(1)

“你妻子怎么——”

当苍白的天色消失之时,

“她很好。她已走了——刚走了。那是她的茶杯,1小时前还喝过的茶杯。那个盘子就是她——”菲洛特桑的喉咙哽得说不出话来。他转身去把茶具放开。

他不只一次回头看着越来越昏暗的夜晚。沙斯托衬托在天空之下,隐约可见

“顺便问一下,你吃过茶点了吗?”一会儿后他问,声音又恢复了原样。

睡莲满川的司徒河阴沉地奔流不断。

“没有——吃过了——别管我了。”吉林厄姆心事重重地说。“你说她已经走了吗?”

那儿为旅行者作标记的有顿克利夫山,

“是的……哪怕为她去死我都愿意,但就是不愿凭着法律对她残酷无情。就我所知,她是到她情人那里去了。他们要做什么我说不清。但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完全没意见。”

从那以后到第二天都风平浪静,没发生什么事情。但到了傍晚,学校刚一放学菲洛特桑就走出了沙斯托,他说他不用吃茶点,也没告诉淑他要去哪里。他沿着一条陡峭的下坡路出了市镇,朝着西北方向走去,一直往下,最后来到由灰白干燥的泥土变成褐色黏土的地方,这儿是一片低矮的冲积地。

菲洛特桑的话语显得沉着稳定,使他朋友觉得不好发表自己的看法。“我——走了好吗?”他问。

虽然她这样承认,并没有使事态改善。她慢慢地爬上楼梯,摇曳的烛光照在她身上。菲洛特桑没有向她靠过去,也没有跟着上楼,而是听见她进屋的声音后,才去闩好前门,转回身坐在低处的楼梯上,低着头,一只手抓住楼梯柱子,另一只手蒙住脸。他就这样呆了很长时间,谁要是见了都会觉得他实在太可怜了;最后他抬起头发出一声叹息,好像在说他生活中该做的事还得继续做下去,不管有没有妻子。他拿起蜡烛爬上楼,朝着楼梯口另一边他那寂寞的房间走去。

“不行,不行。你来了我真是有幸。我有些东西要整理清除。你帮帮我好吗?”

“我试过的,但是锁不住。所有的门都坏了。”

吉林厄姆同意了。小学教师走到楼上的房间去,打开一些抽屉,把淑留下的所有东西都取出来放在一个大箱子里。“我让她把东西都拿走,她不肯。”他继续道。“可是当我作出决定让她离开随她怎么去生活时,我确实是下了决心的。”

“你应该锁好房门。”他机械地说,好像在学校里讲课一样。“那样就谁也不会偶然闯进来了。”

“换了别的男人,他们只能做到同意和她分居就完了。”

“不用,谢谢你,理查德。我只受了一点点伤,自己能走。”

“我已经考虑过这事,也不想争辩什么。在婚姻问题上,我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世界上最守旧的人——事实上我从来就没有用批评的眼光来看待它的道德问题。但是一些事实眼睁睁地盯住我,我无法反对。”

她的披风挂在门后,菲洛特桑沮丧不堪地替她披在身上。“让我扶你上楼去好吗?”他阴郁地问,因为想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他就对自己、对所有的事感到厌恶。

他们继续默默地收拾着东西。然后菲洛特桑关好箱子,转动钥匙把它锁好。

“我正在睡觉,我想!”她开始道,苍白的脸仍然转向一边。“什么东西把我吓醒了——一个可怕的恶梦——我当时心想我看见了你——”这时她仿佛回过神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于是便沉默起来。

“好啦。”他说。“让她带着这些东西去打扮给别人看吧,但绝不要再让我看见了!”

事实上她不是摔得很严重的,大概是因为这个古老的房子较低,而外面的地面又较高。除了肘部被擦伤和肋部被撞了一下外,她显然没受到什么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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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你还没把命送掉哪!当然并不是说你不想那样——我想伤得不很重吧?”

(1) 引自英国方言诗人威廉·巴恩斯(1801—1886)的诗。

无疑她尚未被摔死。她看着他,似乎没有认出来,眼睛好像大大的,尽管平常的时候并不是特别大。她用手按着自己肋部,擦着手臂,觉得疼痛似的;然后站起身,把脸转向一边,显然对他那样盯着她感到心烦。

(2) 引自英国诗人德雷顿(1563—1631)的诗。他主要的诗作有《英格兰的英雄信札》等。

菲洛特桑不禁毛骨悚然,冲下楼去,慌忙中重重地撞在楼梯的中心柱上。他把厚重的门打开,爬上高出两三步的路面,便看见前面的砾石路上有一堆白色的东西。菲洛特桑把淑抱进门厅放在一把椅子上,借助摇曳的烛光注视着她,他把蜡烛放在了楼梯底部的通风装置里。

(3) 指纯精神而无肉欲的爱。柏拉图(前427—前347),古希腊哲学家。

床上传来一声叫喊,然后是急促的移动声。这个小学教师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哪里,便发觉淑已被朦朦胧胧地惊醒起来,把眼睛睁得老大,从床上一下跳到离他较远那一边的地板上,那儿朝着窗口。窗户那边稍微被床的天篷遮挡着,片刻后他便听见她猛地把窗格子推开的声音。他还没来得及意识到她可不仅仅是去那儿呼吸新鲜空气的问题,她已爬上窗台纵身跳了下去。她消失在黑夜里,他听见了她落下去的声音。

(4) 指心灵感情相通之爱。雪莱(1792—1822),英国浪漫主义诗人。

他太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尽管现在睡在房子的另一边,但他仍机械地朝着妻子的房间走去——他第一次在“古林地”居住下来时就是和她共住在这个房间里的;自从他与淑产生了不和后,它就完全归淑一个人住了。他走进去,不知不觉地脱起衣服来。

(5) 拉昂和西施娜是雪莱诗中的一对青年男女。保罗和弗吉尼亚是法国诗人圣彼埃尔(1737—1814)诗中的一对青年男女。

菲洛特桑又像往常那样熬着夜,极力收集材料,研究罗马古物——这个业余癖好他已忽略了很久。他开始重整旧业,又感到自己昔日的兴趣回到了身边。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时何地,待记起来并上楼去休息时已快两点钟了。

(6) 最后的晚餐,《圣经》里的故事。耶稣被钉死的前夜和12门徒举行的最后一次晚餐。历代欧洲美术家常用为绘画或雕塑的题材,而以达·芬奇的画最为著名。作者这样写似乎是有意的,或至少给人以这样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