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可能?”
“虽然你事先发了电报订房间,我也是不可能去那家禁酒旅馆住的!”
“你非常明白啊!”
只要她恳求,他是决不会反对的(这一点她很清楚),他们握住对方的手安静地并排坐在那里,最后她又想到了什么,如有所悟地说:
“那好吧,肯定还有其他的旅馆开着。有时我想,你由于那件愚蠢的丑闻而嫁给了菲洛特桑,从那以后你表面上装着很有主见,其实你和任何一个我认识的女人一样受到社会习俗的制约!”
“好啦,你可千万别生气——我不让你生气的!”她哄道,转身靠他更近一些。“你刚才确实吻了我,你知道;我承认我并不讨厌你吻我,裘德。我只是还不想让你再那样做——想想看我们现在的处境,这你还不明白吗!”
“精神上并不那样。可是我没有实践自己见解的勇气,这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他结婚也并不完全是因为那个丑闻,而是因为有的时候,一个女人喜欢被人爱,这种爱战胜了她的良心;尽管她一想到残酷地对待一个男人就极度痛苦,她还是鼓励他去爱她,而她一点也不爱那个男人。然后,当她看见他难受时,她才后悔起来,于是又尽量去纠正错误。”
“这真是一次奇特的私奔行为!”他咕哝道。“也许你一直把我当作了工具去对付菲洛特桑。我向你保证这事看来几乎就是这样——瞧你坐在那儿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不过是说,你只是和那个可怜的老家伙逗着玩,并不当真,接着你就后悔了,为了补救你嫁给了他,尽管你那样做让自己痛苦得要死。”
他仰身靠着,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她一眼。此时他又想起她所说的她过去的那段历史,想起她也这样对待过的那个可怜的基督寺大学生。他认识到,自己也可能成为第二个遭受如此残酷命运的人。
“唉——你要说得那么残忍,就算是有一点儿像吧!——再加上那件丑闻,以及你对我隐瞒了本该早告诉我的事!”
“好啦——可别成了一个贪心的家伙。”
他看得出她被他责怪得烦恼不堪、眼泪汪汪的,于是安慰她道:“好啦,亲爱的,快别在意了!假如你愿意,把我钉在十字架上我也心甘情愿!我明白,无论你做什么,你都是我的一切!”
“也不过才吻了一两次呀!”
“我是个毫无原则的非常坏的女人——我知道你心里这样看我!”她说,极力眨着眼把眼泪挤掉。
“我已经让你吻我了,这已够说明问题了吧。”
“我心想并且也知道你是我亲爱的淑,无论我们在哪里,无论现在和未来怎么样,都不能把我和你真正分开!”
“当然,如果这使你自责的话……但你确实很喜欢我吧,淑?说你很喜欢我呀!说你对我的喜欢,有我对你的喜欢的四分之一,或十分之一,那样我也就满足了!”
虽然她在许多事上都老于世故,但在另外一些事上又像是一个多么幼稚的孩子,因此裘德的话使她心满意足,等到达旅行终点时两个人已言归于好了。奥尔德布里克汉是北威塞克斯的一个郡城,他们到时已快10点钟了。由于那封电报填写方式的原因,她不愿去“禁酒旅馆”住,所以裘德又去打听另外一家;一个青年自愿帮他们找,把他们的行李用车运到了前面一些的“乔治旅馆”——原来这就是裘德和阿拉贝娜分开若干年后,上次碰见时曾一起住过的旅店。
“你那样说对我可就不好、不忠诚了!”她说,尽量离他远远的,神情严肃地看着窗外的夜色。她头也没回,带着受了伤害的口气又说:“我对你的喜欢,也许和一些女人对男人的喜欢不一样。但是和你在一起我感到愉快,这种感觉是非常非常细腻微妙的;我不想再继续冒险下去了——不想再试图去加深这种情况!我十分明白,作为女人和男人,到这儿来本身就是一种冒险行为。可是作为我和你,我决意要信任你,相信你会把我的意愿置于你个人的满足之上。咱们别再讨论这个话题了,亲爱的裘德!”
然而,由于他们是从另一扇门进去的,加上他又心事重重,所以他最初并没有认出这个地方来。他们都订到各自的房间后,又走下楼去吃迟了的晚饭。趁裘德一时不在,那个侍女对淑说道:
“也不爱我了,我有些担心!”他烦躁地说。“也许任何人你都不爱了!淑,有时我为你感到苦恼时,我就心想你是无法有真爱的。”
“我想,太太,我记得你那位亲戚,或朋友,或不管什么,以前曾来过这儿一次——也像是这么晚了,和他妻子——至少那个女人决不是你——情况也正和你现在一样。”
“是呀——唔,一点儿不错,我的确是不爱他的。”
“哦,是吗?”淑说,感到一些恶心。“不过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那是多久以前的事呢?”
“但是你现在并不爱他,对吧?”
“大约一两个月前吧。那是一个漂亮丰满的女人。他们就住的这个房间。”
“他真是一个好心人哪,不是吗!”她说,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她又想了片刻之后,说:“他非常顺从地就让我走了——几乎过于顺从!为了使我旅途舒适,他作了如此体贴周到的安排,还主动拿钱给我,我从没像当时那样差不多就要爱上他啦。然而我没有爱上他。假如那时我作为妻子有一点点儿爱他的话,即使现在我都会回到他身边去的。”
裘德回来了,他坐下吃晚餐,这时淑显得闷闷不乐,一副十分难过的样子。“裘德,”他们那晚在楼梯口分手时,她满怀哀怨地说,“我们现在怎么不如过去那么开心愉快了呢!我不喜欢这儿——我忍受不了这个地方!我现在也不如先前那么喜欢你了!”
“我只有一个条件——就是你要好好地待她,体贴她。我知道你爱她,但即使爱有时也是残酷的。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对任何一个不带偏见的长者来说,这是显而易见的。在我和她相处的短短日子里,你一直是‘暗中的第三者’。我再说一遍,你要好好地待淑。”
“你看起来很烦躁不安,亲爱的!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他只简简单单地重复说:“我只是想——我自然而然想到的事。不过如果我们不是情人,就不是吧。我敢保证,菲洛特桑以为咱们是情人的。瞧,这是他写给我的信。”他打开了她带来的那封信,念道:
“因为你带我到这儿来太残酷了!”
此刻显然是该淑坦然表明态度的时候了,但即便此时她也不能把自己的秘密——自己的心情——十分坦率地告诉他。“就把这看做是因为我羞怯吧,”她急忙含糊其辞地说,“看作是一个女人在遇到这种关键时刻天生羞怯好啦。我或许和你有一样的感受,即如这之前你所想的那样,从现在起完全有权利和你同居。我或许还认为,一个正当规范的社会某个女人的孩子的父亲,也正如她的某一部分内衣一样是她私人的东西,谁也无权去过问她有关他的事。不过也许部分因为他那么宽宏大量就让我自由了,我倒宁愿守旧刻板一点儿。假如我是从绳梯上逃出来的,他还带着手枪来追赶我们,那情况可就不同了,我的行为也会是另一种样子。可是不要逼我,指责我,裘德!就假定我没有勇气讲明我的看法吧。我知道自己是一个糟糕的可怜虫。我的性情可没有你的那么热烈呀!”
“为什么?”
“我亲爱的人儿,你的幸福对我比什么都重要——尽管我们似乎经常要争吵!——你的心愿就是我的法律。我希望我不仅仅是一个自私的家伙。一切都由着你了!”他沉思着,现出困惑的表情。“不过也许是因为你不爱我——而不是你变得传统守旧了!在你的教导下,尽管我非常厌恶传统守旧的东西,在这件事上我倒希望你是由于这个原因,而不是另一个可怕的原因!”
“你不久前才和阿拉贝娜来过这儿。瞧,我都说了!”
“你无权问我这样一个问题,我也不会回答的!”她微笑着说。
“哎呀,唉——”裘德说,环顾四周。“不错——是这家旅店!我真的不知道,淑。唔——这并不残酷,因为我们还和过去一样,只是两个亲戚住在一家旅店里。”
“哦——一点事儿也没有的。”他说。“不过——你的想法我理解……你这是突然改变主意的吧?”
“你们是多久以前到这里来的?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呀!”
他仍然默不作声;看见他那么为难的样子,她把自己的脸贴着他面颊,低声说道:“快别烦恼了,亲爱的!”
“就是我在基督寺和你见面,我们一起回马里格林的头一天。我对你说起过我碰见她的事。”
这下谁也不说话了,裘德带着一副受了愚弄的表情盯住对面的座位。“唔!”他说,“唉!”
“是呀,你说过你见到她了,但是你并没有把情况全都告诉我。你只说你们见面时彼此都很陌生,在上天的眼里已根本不是夫妻,而并没有说你和她已和好了。”
她看着他。“啊,裘德!”淑低着头,把前额靠在车厢角处。“我原以为你会这样做,当时我是在骗你的。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啊!”
“我们并没有和好。”他忧愁地说。“我无法解释,淑。”
“是的——一个房间。”
“你一直在欺骗我,你——我最后的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件事的,永远不会!”
“一个房间?”
“但是按照你自己的意愿,亲爱的淑,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并不是情人!你实在太前后矛盾了,这阵又——”
“嗯,我想到这一点了,所以早已发电报给那里的‘禁酒旅馆’为我们订了一个房间。”
“朋友也会有嫉妒心的呀!”
“可是我们到那里时会很晚了吧?”
“我真弄不明白。你对我什么也没承认,可我就得向你承认一切。毕竟说来,你那时和你丈夫的关系是很好的。”
“我说过去奥尔德布里克汉呀。”
“不对,我没跟他好过,裘德。哦,你怎么能这样去想呢!你欺骗了我,即使你不是有意的。”她感到万分屈辱,他不得不把她带进她房间里,关上门,以免让人听见。“你们住的也是这个房间吗?是的,从你的表情上我看得出就是这个房间!我不要住在这里面!啊,你又得到了她,太不可信任了!我还为你跳过楼呢!”
“我们预定去哪里呢?”她问,今晚上她说话显得东一句西一句的。
“可是淑,她毕竟还是我的合法妻子,如果不——”
“是的,那时我就自由了。”
她一下滑下去双膝跪在地上,把头埋在床上哭泣起来。
“然后你就自由了?”
“我还从不知道有这么不合情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人。”裘德说。“你不让我靠近你,可又不让我靠近任何别的人!”
“我同意了。最初时我想,一定要让她的第二次婚姻遇到麻烦,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伤害她。毕竟说来,她也许并不比我更坏!这儿的人谁也不知道那事,所以我觉得办离婚手续丝毫也不困难。假如她想一切重新开始,我显然不应该去妨碍她。”
“哎呀,你真不理解我的感情!为啥你就不明白呢!为啥你这样粗俗呢!我为你跳过楼的呀!”
“你如何做的呢?”
“跳过楼?”
“这太残酷了。”他回答,但听从了她。“这样一件奇怪的事也发生到我身上。”沉默一会儿后裘德又继续道。“阿拉贝娜竟然给我写信来让我和她离婚——对她做一件好事,她说。她想要正正当当、合理合法地嫁给实际上她已嫁给的那个男人,恳求我成全她。”
“我无法解释!”
裘德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她的脸。然后他突然吻了她一下,并还要再吻。“不行——这阵儿只吻一次就是啦——求求你,裘德!”
他确实不很了解她的感情。不过他还是了解一点儿,因此他对她的爱也并未减少。
“我绝不会那样做。”
“我——我从那时候到现在还一直以为你除了我外,就不喜欢任何人了——世界上任何人也不需要了呢!”淑继续道。
“如果他不是这么心好,如果你违背他的意愿就跑走了,我们的事也就不会这么顺利了。”裘德咕哝道。
“那倒是真的。我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裘德说,和她一样苦恼不堪。
“一般说来女人都爱产生一些怪念头,根据这一点我想我应该忽然爱起他来的,因为他如此宽宏大量、出乎意料地就让我走了。”她面带微笑地说。“可是我这人太冷酷,或缺乏感激之情,或诸如此类,即便是他这么宽宏大量也没能使我爱上他,或使我悔恨,或想以妻子身份和他一起生活;尽管我确实喜欢他那种心胸开阔的性格,比以往更尊敬他。”
“但你一定经常想到她!或者——”
“是这样。他并不是一个卑鄙的人。”裘德说,瞥一眼那封信。“我原先因为他娶了你便恨起他来,现在我真感到害臊。”
“没有——我用不着那样——你也不理解我的——女人们都不理解!你干吗要这样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呢?”
“他让我走真是太发善心了。”她又开始道。“这是我在梳妆桌上发现的一封信,他写给你的。”
她从被子上抬起头来,噘起嘴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假如不是因为那事,也许我就照你的意见去禁酒旅馆住了,因为我已开始认为我确实是属于你的!”
“唉,我似乎太糟糕了——这样搅乱男人们的生活道路!”她说,声音里也带着他话语中饱含的激情。但经过12英里的旅行后,她恢复了平静。
“唔,那件事无足轻重!”裘德冷冷地说。
即使真有那个地方!我的极乐世界不在天上,而在这儿。”
“我当然曾认为,既然许多许多年前她自己离开了你,她实际上就决不再是你的妻子了!我还曾觉得,你和她分离以及我和我丈夫的分离,都使婚姻不复存在了。”
仰望着天,渴望去那极乐世界。(1)
“我不说则罢,一说总要指责她,而我又不想这样做。”他说。“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一件事,这事无论如何都会把我们的事情解决了的。她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结了婚——真正嫁给他了!我直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之后才知道。”
战斗的圣徒,他们站成一排又一排,
“和另一个人结了婚?……真是罪过——世人这样看待,但又并不真信。”
“我已不再把教会放在心里。让它去骗人吧!我不愿做一个
“好啦——现在你又恢复正常了。不错,那是一种罪过——尽管你不那么认为,但又不得不带着可怕的心情去承认。我可绝不会去告发她!她显然良心上感到痛苦,所以才催促我和她离婚,让她合法地重新嫁给那个男人。因此你也看得出来我不可能再去见她了。”
“我担心让你受到太多的损害,担心毁掉你在教会的前途,毁掉你在工作上的发展,毁掉一切!”
“你见到她的时候,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吗?”淑站起身问道,变得更加温和起来。
“是的。这事太突然了——你的信来得太出乎意料。严格说来我得干完这周的活儿。可是我一再坚持要走,说有急事,最后他们也就放我走了。只要你一声令下,亲爱的淑,我随时都会放弃工作的。为了你我放弃的已不只是工作了!”
“一点不知道。总而言之,我认为你是不该生气的,亲爱的人儿!”
“你已放弃这儿教堂的工作了吗?”
“我没生气。不过我也不会去禁酒旅馆住了!”
“我来不及写信告诉你我决定去的地方。奥尔德布里克汉镇要大得多——有六七万居民——那儿谁也不知道咱们俩的事。”
他笑起来。“没关系的!”他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非常快乐!这可超出了世间称为我的这个可怜虫应该得到的呀——你的精神,你超凡拔俗的身体,你可爱、甜美、迷人的幻影——它们已远非肉体,所以我来搂你的时候,几乎认为我的手像绕过空气一样绕过你!原谅我这么粗俗——正如你所说的!请记住,当我们真正互不相识时彼此以表兄妹相称,那不过是一个陷阱而已。我们父母之间的敌意,倒激发我对你产生了兴奋之感,这种兴奋甚至比对一个新朋友的新奇还强烈。”
“啊!也许不可能吧。”
“念念雪莱《心心相印》那首诗里优美的诗句吧,好像它们就是对我说的!”她恳求道。他们站在那里,她把身子向他倾过去一些。“你不知道那几行诗吗?”
“那根本不可能。”
“我几乎什么诗也不知道。”他沮丧地回答。
“我原以为咱们要住在这里的。”她又重复道。
“是吗?你听下面是其中的几行:
“不可能住在这儿的,这你还不明白呀?这里的人都认识我们——无论如何很多人都认识我。我已订了去奥尔德布里克汉的车票,这是你去那里的车票,因为你的票只到这儿。”
在高高的天上有一个生灵,我的灵魂
“可我不是要下车吗?咱们不是要住在这儿吗?”
常在梦幻般的漫游中与之相遇。
“不用,让我进来,亲爱的!我都收拾好行李了,除了这个提包我只有一个大箱子,箱子已贴上标签托运了。”
…………
“啊,裘德!”她双手握住他的手,极其紧张,激动不安,发出一声声无泪的啜泣。“我——我太高兴了!我在这儿下车好吗?”
有一位超凡拔俗的高贵天使,
20分钟后列车便靠近了梅尔彻斯特车站,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车。火车靠着月台停下时有一只手放到了门上,她看见是裘德。他立即进了车厢,手里提着一个黑包,穿一套礼拜天和晚上下工后才穿的黑色西服。总起来说他是一个非常英俊的青年,眼里充满着对她的炽热的情感。
隐身于那光辉灿烂的女人之体……
她要乘坐的上行列车一看见信号后就停下来。像火车这样一个强大的有机体竟会为了她——一个合法家庭的逃犯——而停住,这使淑觉得很奇怪。
啊,这说得多么像呀,所以我不念下去了!不过你说那就是我吧!快说那就是我吧!”
她被公共马车从山镇上往下越拉越远——她是那晚车里的惟一乘客——看着身后不断消失的道路,她的脸上现出了忧虑的表情,但丝毫见不着犹豫的样子。
“那正是你,亲爱的,确确切切像你呀!”
淑
“现在我原谅你了!好吧,你可以再吻我一次——可别吻得太久啦。”她小心翼翼把手指尖放在脸颊上,他照着她的要求吻了一下。“你确实很喜欢我,是吗,尽管我没有——你知道的?”
好啦,车站见吧!
“是呀,亲爱的人儿!”他叹口气说,然后和她道了晚安。
正如我告诉你的那样,明天晚上我就要离开了。理查德和我都认为天黑后走不那么扎眼。我觉得很害怕,因此你务必到梅尔彻斯特车站月台上来接我。火车快7点时到达。我知道你当然会来的,亲爱的裘德,但是我太胆怯了,不得不求你一定要准时来。这件事自始至终他对我都非常好!
————————————————————
在此刻的24小时前,淑就给裘德写下了这封短信:
(1) 引自布朗宁的诗《立像与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