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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虽说时间已近中午,不过路上行人并不多,我走向公司。

我记得他曾提过的那两个之中的一个好像自杀了,不过记得不是很清楚。那年,他好不容易刚获得了某个著名的文学奖。

我陷在昨晚的回想里,不过,并不是因为那些学生时代的琐碎记忆。虽然也不是要对大西昭子的热情浇冷水,不过我还是觉得女性生产这回事,终究是一种肤浅行为的结果。

然后断然地说:“或许是吧,不过比我头脑好太多的话,会毁掉的哦,到目前为止我认识了两个这样的家伙,第三个是你。”

这种话可不是小仄说的,但我也觉得男女在性行为上的结合只是与爱情完全异质的欲望而已。只不过是男女双方一起巧妙地忽视那种单纯的生理机能,然后如同枝里子所谓“光只是凝视的话什么都不会懂”的强词夺理,双方勉强把欲望与爱情作一结合而已。

毕业前的某一天,他邀我去神田一家古色古香的酒吧,不断反复地说:“你觉得你的头脑比我好吧。”

我也同意,如果不去凝视的话是不可能掌握真实的。不过,枝里子既然说“对于所有的事物我都想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确认,不这么做的话,总是无法释怀”,却又说她和我之间的事,可以借由忽略来获得安心与慰藉。怎么会有如此矛盾而自私的立场呢?

“女人的身体是宝物,身体之外的部分却令人厌恶,因此,为了那宝物得忍受其他厌恶的部分,就是所谓的交往。以性爱而言,只要越能把女性当成物品,越能技巧精熟,而且越能够把女性视为物品,女性越会跟随你。”

我记得曾有一次我说“我们都是不得已而活着的”,枝里子马上回答“才没这回事”,等我仔细询问,原来她想表达的是:“有些人是不得已而活着,但也一定有人是生气蓬勃地活着。”如此愚蠢的想法,不禁让我微感愤怒而胸口疼痛。我说“我们都是不得已而活着的”当然是说“这世界没有人是不得已而不活着的”,而不是像枝里子那样搞不懂别人真正要说的是什么,就以一句话轻率地否定别人的说法。我一直对自己说的话抱持相对的责任感,而枝里子所说的就常欠缺了如此重要的责任感,于是常说出不成反论的反论,然后以得意的表情微笑带过,我对她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简直难以忍受。

我大学念法学院,他担任共同科目的德语老师,由于我曾经提出德语论文,两人因此变得很亲近,课余也经常一起喝酒。当时他刚开始写小说,因而我们时常聊一些与小说相关的事。那时的我一整年都为了筹学费和生活费日夜打工,他到底请我喝了多少威士忌呢?总之,他很健谈,常会说起种种无聊的事,内容我几乎已不记得,不过昨天一边玩弄按摩棒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常常说的话。

枝里子说,长时间的性爱之后会产生倦怠感。我也一样,但是我却思考:在如此毫无廉耻,让人不像人的行为背后到底有什么呢?那到底是什么呢?枝里子说,不要否定这倦怠感,拘泥于这种阴暗而消极的疑问的话,人会失去生存的意志。我想,或许是如此没错,不过马上就又产生新的疑问:那么,一旦失去求生意志,会跑出些什么东西呢?

到底想了些什么,当然不是完全记得,不过昨晚偶然忆起大学时代不知为何总是对我十分照顾的某个副教授。

我想理解的不是意志、慰藉、悠闲、安稳这些属于感觉的东西。每当和枝里子碰面、做爱,我心底总是会对她质问:我一直和你在一起这件事到底会变成怎样呢?我们在一起是否能超越求生意志、悠闲、安稳、慰藉等,能够多接近生存本体的深切意涵呢?你在这一点能给我多少的保证呢?

不断地帮夫人使用按摩棒的时候,我总是思考着其他毫不相干的事情。

我们共组一个家庭,两人一同生活,未来又会如何呢?你能够依稀看见我们的目的地吗?如果你看得到的话,请不厌其烦地告诉我吧!事实上我看不到呢!因而不安,既恐惧又不安。大海之中,我们所乘之舟何其渺小,确实如同你所说,抬头可见绿光包围我们,暖风吹拂着我们。但我依然无法忘却,无法忘却下一秒不知道会如何变幻的这大海的存在。此外,总有一天,一定有一个人会先离开这艘船。这并不是你所说的选择的问题。而是在选择之前更为重要且根本的问题,是不容爱、怜悯、恩惠等人性感情渗入,超越时间而且冷澈可怖的没有任何悲悯的问题。

夫人的脸贴在床单上,我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缓缓地抽插着按摩棒,夫人的身体激烈地抖动着,持续达到高潮。

然而,我从枝里子饶舌的话语中丝毫找不到解答的蛛丝马迹。她没有给我任何答案。甚至我这急欲求取答案的心情也无法和她共有,但她却断言我所求之物并非我单纯的做法可以获得,那要怎么做才能知道呢?她知道那更为复杂的方法吗?

夫人哀求、惨叫,口中吐出泡沫,被捆住的手脚发狂似的拍打着,覆上眼罩和口枷的脸贴在床上,鼻子像是要被压扁了,她边哭边叫。最后保险套终于裂开,我所释放的大量精液直射进她的肛门里。

最后,我终于了解。

我和夫人道别后,走在往赤坂方向的坡道,想起昨晚夫人的狂乱模样。

简而言之,她什么都不想理解,只想感受。每个人都是如此,朋美也是,朴也是,而大西夫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