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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官员之死

“昨天在‘乐园’,假如您还勉强记得的话,大人,”勤杂管理员开始汇报,“我打了个喷嚏……不小心溅到了……请原……”

第二天,切尔维亚科夫穿上新制服,刮了脸,找勃利兹扎洛夫解释去了……他走进将军的接待室,看见里面有许多来求将军办事的人,将军本人也在他们中间,已经开始挨个接见。在询问了几位来访者之后,将军抬眼看着切尔维亚科夫。

“多大点事儿啊……天才晓得!您有什么吩咐?”将军扭头询问下一位来访者。

“可不是嘛!我道歉来着,可他却有点叫人琢磨不透……一句要紧的话也没说。不过当时也没工夫说。”

“话都不愿讲!”切尔维亚科夫想,不由得脸色发白,“这是生气了……不成,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向他解释清楚……”

“不过你还是去一趟,去道个歉吧,”她说,“否则他还以为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不懂礼数呢!”

等将军接见完最后一个来访者,转身朝里间走去时,切尔维亚科夫跟上去,嗫嚅道:

切尔维亚科夫回到家里,把自己的这番失礼告诉了妻子。可他觉得,妻子似乎太不把这当回事儿;她先是吓了一跳,可随后,当她得知勃利兹扎洛夫“部门不同”时,也就放心了。

“大人!假如我斗胆搅扰了您,那也确实出于,可以说,出于懊悔之心!……我不是有意的,请大人明鉴!”

“说是忘了,可那眼神多阴哪,”切尔维亚科夫心想,并狐疑地瞥了将军几眼,“连话都不愿多讲。还是该向他解释一下,我完全无意……这是自然法则,由不得人。不然他还以为,我有意啐了他一口。即便现在不这么想,以后也会这么想!……”

将军不由得苦笑起来,挥挥手道:

“哎呀,行了……我都忘了,您还没完没了!”将军说完,不耐烦地撇了撇下唇。

“您这简直是开玩笑,这位先生!”他说着,闪身消失到了门后。

“刚才我溅您身上了,大人……请原谅……可我……我并非……”

“这哪是什么玩笑?”切尔维亚科夫心想,“根本不是玩笑!贵为将军,连这都不懂!既然如此,我再也不向他赔礼道歉了,这个信口开河的家伙!见他的鬼!给他写封信得了,再也不上这儿来了!老天在上,再也不来了!”

切尔维亚科夫觉得有些尴尬,他愚蠢地笑了笑,开始观看演出。他眼睛盯着舞台,可心中适才的幸福感已经荡然无存。他越来越局促不安。幕间休息时,他走到勃利兹扎洛夫身旁,在他附近逡巡了一阵,然后按捺住怯意,嘟囔道:

回家的路上,切尔维亚科如此寻思。可给将军的信他却没写成。他左思右想,好歹都没能琢磨出这封信来,只好第二天又去登门拜访。

“哎呀,您请坐好!让我听戏吧!”

“大人,我昨天来打扰您,”当将军抬起眼睛,用询问的目光看着他时,他咕哝着说,“并非如您所言,是来开玩笑的。我来道歉,因为我打喷嚏溅到了您……我可压根儿没想过要开玩笑。我敢开玩笑吗?倘若我们敢开玩笑,真要那样的话,那对各位大人就是……大不敬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我不是故意的!”

“滚开!!”将军气得脸色铁青,浑身发抖,突然冲他大吼一声。

“没事儿,没事儿……”

“什么?”切尔维亚科夫吓蒙了,低声问道。

“对不起,大人,我溅到您身上了……我不小心……”

“滚开!!”将军跺着脚,再次吼道。

切尔维亚科夫清了清喉咙,身子前倾,凑到将军耳边悄声说道:

切尔维亚科夫心头猛地一个咯噔。他两眼发黑,双耳轰鸣,倒退着出了门,来到街上,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了……他呆呆地回到家里,制服也没脱,和衣躺到沙发上,然后就……一命呜呼了。

“我溅到他身上了!”切尔维亚科夫想,“虽说不是我的上司,部门不同,可终究还是不妥。应该道个歉才对。”

[1]据《契诃夫文集(18卷本)》(莫斯科:科学出版社,1983)第2卷译出。

一天傍晚,有这么一位机关勤杂管理员,名叫伊万·德米特利奇·切尔维亚科夫,他正端坐在剧院楼座第二排,手持双筒望远镜观看《科尔纳维勒的大钟》[2]。他看着演出,心里感到万分幸福。可突然……小说里经常会有“可突然”这个说法,作家们说得对:生活总是充满意外!可突然,他的脸皱成一团,双眼上翻,屏息凝气……他移开望远镜,俯下身子……“阿——嚏!!!”您瞧见的,他打了个喷嚏。这喷嚏任谁、在任何场合都可以打。乡巴佬们要打喷嚏,警察局长们也要打喷嚏,就连那些三等文官们,有时照样要打喷嚏。人人都要打喷嚏。切尔维亚科夫没有丝毫慌张,他掏出小手绢擦了擦鼻子,并礼节性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他的喷嚏是否惊扰到谁。可这么一看,他还真慌了神。他发现,坐在他前面第一排的一个小老头,正用手套擦抹自己的秃顶和脖子,嘴里还嘟嘟囔囔的。切尔维亚科夫认出,这个小老头是勃利兹扎洛夫将军,是供职于交通部门的高等文官。

[2]《科尔纳维勒的大钟》是法国作曲家普朗凯特1877年创作的一部轻歌剧。

[俄]安东·契诃夫 | 谢周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