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那儿的最后一夜,月亮几近盈满,月光从敞开的窗户照进屋内。玛瑟琳应该已经睡着了,我却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身体里洋溢着灼热的快乐,不是别的,正是生命本身的力量……我起床,用水洗了洗手和脸,推开落地窗走了出去。
这里的气温一天比一天高,比斯克拉已经没什么让我留恋的了——除了它后来还吸引我再次回去的迷人魅力——我们突然决定要离开。不到三个小时,我们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次日凌晨,我们乘火车离去……
现在已是深夜,万籁俱寂,似乎连风都睡着了。远处传来几声犬吠。那些阿拉伯狗跟豺一样,整夜号个不停。我面前是个小小的院子,被围墙投下的斜影分成两块。棕榈树整齐地排列着,顿失颜色与生命力,仿佛永远都不会醒来……但即便在沉睡中,也依然有生命在萌动,但这儿的万物根本没有一点睡眠的迹象,仿佛都已死去。太安静了。我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突然,有关我生命所有负面的感觉纷纷向我抗议,想重新冒头,它们在寂静中为自己的存在哀号。这痛苦剧烈而疼痛,让我想像野兽那样大声嘶吼。我还记得,我抓住自己的手——用右手紧握住左手,想举过头顶。我真的那么做了。为什么要那么做?都是因为我想证明我还活着,继续感受生命的美妙。我轻抚自己的额头和眼睑,身子不由得一抖。心想,总有一天,在我快要渴死的时候,我连把水杯送到嘴边的力气也没有……我走进屋里,并没有立即躺回床上。我想把这一夜永远印刻在脑海里,永不遗忘。我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便从桌子上拿起一本书——《圣经》——随手翻开,借着月光读了起来。我看懂了基督对彼得讲的这段话,唉,以后再也没有忘记过:“趁你还年轻,想什么就干什么,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吧;不过,将来老了,你就要伸手……”你就要伸手……
过了几天,我们去了洛西夫的果园。草木的枝茎都吸足了水分,柔软而饱满。这块土地一直在默默等待,我却对它一无所知。它在漫长的冬日里沉眠,现在终于苏醒了,喝饱了水,焕发出无限活力。我感受到了春的懵懂,内心的情绪与外界共鸣。阿舒尔和莫克蒂尔一开始还陪着我们,我仍然享受他们那廉价、每天只费我半法郎的友谊。可没过多久,我就厌倦了他们,我的身体已经不再虚弱,不需要再拿他们的健康做榜样了,他们的游戏也无法像从前一样让我欢乐,于是我便把我兴奋的思想和感官转向玛瑟琳。我看见她如此快乐,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她还是很忧伤。我像孩子一样道歉,责备自己不该总忽视她,并把我古怪的脾气怪罪在疾病头上,并让她放心。之前我的身体太虚弱,无法与她同房,后来我日渐康复,情欲也随之增长。我说的都是实话,但那时我的身体依然虚弱,一个多月后,才初次产生与玛瑟琳交欢的欲望。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出发了。
我们在比斯克拉居住的日子快结束了。2月份连绵不绝的雨一停,气温骤升,接着又下了几天的倾盆大雨。一天早晨,我醒来看到天空一片湛蓝,便赶忙起床,跑到平台最高处。只见目力所及范围,没有一丝云彩。太阳从雾霭中徐徐升起,热气升腾,整片绿洲也被蒸得雾蒙蒙的。远处又传来枯河涨水的声响,空气如此纯净而新鲜,我的感觉立马好了很多。玛瑟琳也上来了,我们本想出去走走,但今天道路太过泥泞,未能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