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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我爱你。”戴维呢喃着,在王冠戴到她头上时握住她的手。她记得自己当时看向他,泪眼迷蒙。她那么爱他,爱得心口发痛。她无法想象要跟他分开。

昨晚完美无缺,比完美更棒!她感觉就像个公主,戴维领她上台的时候,她简直是飘在他后面。播放的曲子是史密斯飞船乐队的《天使》。她不知道自己能把这事记多久。她会把这个故事告诉他们的孩子吗?来,孩子们,过来听听妈咪当上返校节舞会王后的故事。

如果他们没有读同一个学校……

她碰了碰那道伤痕,用指尖描绘着它。

光是想到不读同一个学校,她就觉得不舒服。

“我像只被宰的猪一样。”提起那件旧事时他总这么讲。没有什么事比吹嘘旧伤更让他喜欢了。她总是笑他是个忧郁症病患。

戴维慢慢醒来。他看见她,笑了:“我得经常跟哥们儿说我在杰拉德家里。”

戴维四仰八叉地躺着,头发乱七八糟地盖住半张脸。他一条胳膊半挂在床边,另一条歪横过额前。她看到几颗红红的青春痘长在他的发际线上,有条细微锯齿形伤痕越过他的颧骨。他在六年级受的伤,因为去玩触身式橄榄球。

他把她拉进怀里。她完美地贴合在他身上,仿佛他俩就是为彼此量身打造的一样。

劳伦翻过身侧睡。身下的旧床垫从她记事起就是她的床,这会儿因为她的动作吱嘎作响。

如果他们能一起读大学就会是这样,以后,当他们结婚了也会是这样。她再不会感觉孤单了。她亲吻他,碰触他。“我妈星期天不睡到中午不会醒。”她缓缓勾起笑容。

对其他人来说,这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星期天早晨。

他退开:“我的姑父彼得一小时后会到我家见我,我跟斯坦福大学某个大人物约好见面。”

她伸了个懒腰,渐渐苏醒。她能听到街道上的车流嘈杂。隔壁邻居正在吵架。某个地方有人按响了车喇叭。楼下的卧室里,母亲正在进行彻夜狂欢后的补眠。

她往后缩:“星期天见面?我以为——”

劳伦将它看作一个征兆。

“他只在周末才在镇上。你可以一起来。”

秋日的晨光是来自神明的恩赐,稀有得如同世间罕见的粉红钻石。

她的笑容退去,连同对今天那些罗曼蒂克的幻想一齐消失。“啊,对。”要是他真心想让她一起去,在这之前他早就问她了。

这是她第二次这样忠告安吉了。安吉不知自己能不能做到。

“别想岔了。”

“当心这个姑娘,安吉拉。”母亲轻声说。

“够了,戴维。别做梦了,我在斯坦福大学拿不到奖学金,也没有能开张支票的妈妈和爸爸。然而,你,能够进南加州大学。”

安吉垂眼盯着自己的双手,发现结婚戒指不见了让她一时间吃了一惊。

老一套。他沉重地叹息一声,表示已经疲于讨论:“首先,你能进斯坦福大学。其次,如果你在南加大,我们也能经常见面。我们彼此相爱,劳伦。不会因为隔了几英里就改变。”

“我只想说些鼓励的话。”

“几百英里。”她仰望着天花板破破烂烂的隔音砖,一个水斑从角落漫开,她希望自己能笑得出来,“不管怎样,我今天还得去上班。”

安吉体会到了母亲的痛苦。这痛苦让她们连在一起,同样的亡失带给她们仿佛友谊一般的情感。

他把她拉近,给了她一个能让她心跳加速的吻。她觉得怒意融化了。他最后放开她离开床铺的时候,她觉得冷。

“我开不了口。”

他拿起晚礼服往身上穿。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她在床上坐起,拉高毯子盖住裸露的胸脯:“我昨晚过得很棒。”

“有些事太难开口。他本该是我的长子。”

他绕过床,在她身旁坐下:“你过于担心了。”

安吉猛抽一口气:“你从没跟我们说过。”

“看看你周围,戴维。”她的声音噎在喉里,若是和别的任何人一起,这本来会很难堪,“我总是不得不担心。”

“我曾失去过一个儿子。”妈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不是担心我。我爱你。”

安吉长叹。悲伤就是那样,她和妈妈都很清楚。不论过去多久,有时伤痛犹新。有些亡失伤得太深,而时间过得太慢,终其一生无法治愈。

“我知道。”她真的知道,她用全身每个细胞相信他,她挨向他,吻他,“祝你好运。”

“我知道。”妈妈轻声说,“让你想起你的女儿。”

他走之后,劳伦呆坐了很久,孤零零地紧盯着那扇打开的门。最后,她起床洗了个热水澡,穿上衣服走下门廊。她在母亲的卧室门外停下,她听到里头传出的打呼声,涌起某种熟悉的渴望,她碰了碰门,不知道母亲昨晚是否想起过有舞会这回事。

“帮她打扮好去舞会很有意思。直到后来……她走以后……我开始想起……”

去问她。

“我总有一天会九十岁。那并不说明活到那时就容易。过来。”妈妈拉住安吉的手,把她领到沙发边上。她俩一起坐下,抱在一起,就像安吉还是个小姑娘一样。妈妈抚摩着她的头发。

有时,在这样的清晨,当阳光斜透过布满灰尘的百叶窗,妈妈醒来时几乎可算心情愉快。也许今天会是那样,劳伦需要她心情愉快。她轻轻敲了敲,打开门,“妈妈?”

“我会没事的。”

她的母亲在床上,横趴在毯子上,穿着磨薄的旧T恤衫,看起来清瘦单薄。她最近吃得不够。

妈妈站在厨房,衣服上挂着斑驳的水痕,溅着红色污点的围裙都没有换下。她两手叉腰道:“你才不是没事。”

劳伦顿住,她难得记起自己的母亲其实多么年轻。“妈妈?”她走进屋,坐在床边。

她爬下床,摇摇晃晃地下楼去。

妈妈翻身仰卧。她没有睁开眼睛,咕哝着:“几点了?”

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她瞟了一眼钟,还没到九点。

“不到十点。”她想拨开挡在母亲眼前的头发,可是不敢伸手。那样的亲密动作会毁了一切。

晚些时候,她醒了。

妈妈揉揉眼睛。“我觉得像坨屎。菲比和我昨晚玩疯了。”她懒洋洋地笑了,“不奇怪。”

挂掉电话时她在发抖。她想过去做别的事——听听音乐,读读书,准备新菜单什么的。然而最终她累得什么都不想做。她爬上大床,把被子盖到下巴,闭上了眼睛。

劳伦倾身向前,“我是返校舞会的王后。”她悄声说,仍然还没法相信。她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我也爱你,妈妈。”

“嗯?”妈妈再次合上眼。

“我爱你,安吉拉。”

“舞会?是昨晚。”劳伦说,但知道母亲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她身上了,“别在意。”

“我没事。我想我会早点睡觉。我们明早再谈,好吗?”

“我想我今天得请病假。我觉得像坨屎。”妈妈又翻了个身。几秒以后,她打起了呼噜。

为了这句问候,她爱母亲。

劳伦不肯接受失望。期待能有别的是多么愚蠢,有些教训在很久以前就应该学会。

“你还好吗?”

她叹息一声,站起身。

“棒极了,她看起来很漂亮。”安吉让自己发出笑声,期望听起来能跟平常一样。

一小时后,劳伦搭上公交车,穿过镇子。阳光已经再次消失,将自己埋在一片蓦然涌起的乌云背后。乌云推进到附近的交通灯时,开始下雨了。

“舞会准备得如何了?”是妈妈。

现在还是星期天早晨。几乎没有车停在小街小巷里,可教堂的停车场满满当当。

电话铃响了。感谢上帝。她跑去接电话。“喂?”她很意外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竟能如此平和,快溺死的女人听起来不该是这样的声音。

这让她想起某段时光,就在不久以前,真的。那时她在安息日打开了卧室的窗户,外面不知下着雨还是雪。什么天气并不重要,她曾倾身出窗,聆听鸣响的钟声。她合上眼,想象在星期天打扮整齐上教堂会是什么感觉。她的白日梦一成不变:一个红发小女孩,穿着亮绿的裙装,奔跑着跟上一名美丽的金发女子。再往前,一整个家族在等着她们。

她不要再掉下去了,爬上来要那么久。她希望自己现在能给康兰打电话,他曾经那么擅长用谈话帮她脱离暗礁,但是那样的日子也过去了。

“来,劳伦,”想象中的母亲总是边说边温柔地笑着,伸出手牵住她,“我们别迟到了。”

她觉得自己在滑下一个太过熟悉的坡道,坡底就是孤独和清冷。

劳伦已经很久没有再打开过那扇窗户。如今她向外望去,满目所见只有隔壁破败倾颓的大楼和桑切斯夫人那辆凹瘪的蓝色汽车。如今她只在夜里才做那个梦。

她都忘了自己的生活是多么沉寂。如果她没有打开音响,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走在硬木地板上的脚步声,她听不到任何别的声音。

公交车减速进站。劳伦低头看向腿上的购物袋,她应该先打个电话——有家教的做法应该是那样的。你不能突然拜访别人家,哪怕是去交还东西。但是很不巧,她不知道安吉的电话号码。而且——如果她至少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她并不想一个人待着。

安吉回到屋里,关上门。一片死寂突然向她压来。

“奇迹里路。”公交车司机嚷嚷。

一挥手的时间,他们就走远了。

劳伦摇摇晃晃站起,匆匆走过通道,努力不要撞到别人,然后踩着狭窄的步阶下了车。

她站在门口看着戴维把劳伦领上车,为她打开车门。

车门呼哧呼哧响着在她身后合上,咣当一声关紧。车开走了。

安吉低声回应:“不客气。”她哽住了,都不知道她的话有没有说出声。

她站在原地,把袋子抱在胸前,想在冰碴一般掉下来的雨里保护它不被淋湿。

但是走出门前,劳伦伸手环住安吉,紧紧地抱了抱她。“我永远不会忘记。”她悄声说,“谢谢。”

道路在她面前延伸,两旁围着高耸的香柏,树尖直插灰黑的云底。道边四处点缀着邮箱,但除此之外全无生命迹象。这是一年之中属于森林自身的时光,在这阴湿幽暗的几周时间里,哪个徒步旅行者若是胆敢闯入青绿漆黑的荒野,可能会就此迷失直到春天来临。

她都不确定他俩有没有听她说话。劳伦和戴维四目相接,已然忘情。

等她走到车道时,当真下起雨了——又急又冷,剃刀一样削她的脸。

安吉拍了好几张照,要停手需要一点意志力。“好了。”她最后说道,“玩得开心点。安全驾驶。”

房子看起来没人在,透过窗户看不到灯光。雨水捶打着屋顶,在一个个水洼中溅出水花。幸运的是,安吉的车还在车棚里。

“行啦,你们两个。”她说,“合影时间。站到壁炉边去。”

她上前敲门。

即使隔了整个大厅,安吉也能看出那个亲吻的温柔,她微笑起来。

从屋里传出嘈杂的声响。音乐声。

他递给她一只雪白的手腕花环,然后吻了她。

她再敲了敲门。她觉得每过一分钟,双手就会失去一点知觉。外面冷得厉害。

劳伦匆匆下楼奔向戴维。她仰头看他,笑容有些发颤,“你真这么想?”

最后敲了一次门,她将手伸向门把手,门把手出人意料地轻易就被转动了。她打开门。

戴维倒吸一口气。“哇哦。”他轻叹,朝楼梯走去,“你看起来太赞了。”

“喂?”她走进屋,将身后的门关上。

那就能说明为什么他可以开保时捷了。她大喊劳伦的名字,不过一秒,她就出现在楼梯顶上。

屋里没开灯。没有阳光的时候,这屋子看起来有些阴沉。

“正是。劳伦准备好了吗?”

她注意到有个钱包丢在厨房柜台上,旁边的白色胶木桌上有一串车钥匙。

安吉退后,把他让进屋,“木业家族?”

“安吉?”劳伦脱下鞋袜,把袋子放在台子上的钱包旁边。

他跟她握手时很用力,她觉得都能听到骨头咔嚓响。“戴维·瑞尔森·海恩斯。”他回应,笑得有些紧张地朝她身后望去。

她朝起居室走去,边走边喊着安吉的名字。

“你一定就是戴维了,我见你来过餐馆。我是安吉·马隆。”

屋里空无一人。

戴维站在狭窄的门廊上。剪裁完美的黑色晚礼服、白衬衫、银色领带,他是每个少女的绮梦。

“该死。”劳伦小声说。现在她不得不一路走回公交车站待在冷冰冰的雨里,她不知道在这个街角等到9路公交车需要多久。

劳伦一上楼,安吉就去打开了前门。

哦,好吧。

“去吧。”

既然来都来了,她或许应该把裙子放回到该放的地方去。她走上楼梯。

“真的?”劳伦的话音几不可闻。

踏板被她的重量压得吱嘎响,她回身看到身后留下的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约会的时候女士应该应邀到场。上楼去,我来应门。”

好极了。现在她还得一路把地板擦干净。

“什么?”

她站在紧闭的卧室门前,为以防万一敲了敲门,不过安吉不可能在早上十点半了还在睡觉。

“别去!”安吉大叫。

她打开门。

“是戴维。”劳伦跳起来朝门跑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厚重的印花窗帏把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是的。”她柔声回答。她正打算说些什么时,门铃响了。

劳伦摸索着灯的开关,开灯。光芒自头顶激射而出。

“所以你喜欢帮我打扮?”劳伦的声音有着与安吉相似的渴望之情。

她跑向衣橱,放下裙子,走回卧室。

安吉实际上感激这问题问得如此直接。她这样年纪的女人会认出谈话中的地雷,并谨慎地绕开它。“确切地说,医生不知道。我怀过三次孕,可是……”她想起索菲娅,不禁闭了一会儿眼睛,然后才继续说,“运气不好。”

安吉坐在床上,蹙着眉,眨眼蒙眬地瞧着她,一脸困惑:“劳伦?”

“为什么没有?”

她尴尬地原地僵立,脸上烧了起来。“我——呃——对不起。我敲过门了。我以为——”

安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她希望自己没有打开这扇特殊的心扉——然而话很自然就说出了口。尽管现在她已经开了口,却真的不知道要怎样继续。“我没有孩子。”她说。

安吉露出疲倦的笑容,“没事,伙计。”她的眼睛肿着,眼眶发红,像是哭过,细小的粉红印子横过她的脸颊,又长又黑的头发一团乱。总而言之,她看起来不太好。

“你吗?”

“我该走了。”

安吉叹息一声,她知道自己不能回避这个问题,劳伦想听真心的答案。“那是部分原因,也许是。但主要原因……我知道得不到想要的事物是什么感觉。”

“别走!”接着,更柔和的请求,“要是你留下,我会很高兴。”她抬了抬下巴指向四柱大床的床脚,“坐吧。”

“我想是因为你同情我。”

“我全身都湿透了。”

“我喜欢你,劳伦。就是这样,我想帮忙。”

安吉耸了耸肩:“总会干的。”

“为什么你要为我做今晚这些事?”

劳伦低头看着自己的赤脚,皮肤几乎冻成深红色,青色的血管一望可见。她爬到床上,伸长腿,靠向踏板。

“问吧。”安吉往后倒,靠进粗布沙发垫里。

安吉扔给她一个硕大的绒线枕头,然后堆过一张软得不可思议的毯子盖住她的脚:“跟我说说昨晚。”

“说真的,我能问吗?”

这个要求解脱了劳伦心里的某些东西,一整天里她第一次感觉到心口不痛了。她想要说出每一丝浪漫的细节,但有什么拦住了她,是因为安吉眼中的悲伤。“你哭过。”劳伦很肯定地说。

“一般来说对这样的问题应该答不,该坚决说不。”

“我老了。我早上看起来就这样。”

“对,去过大部分。”然而劳伦似乎并没有真心在听,她听起来心烦意乱,终于,她放下茶杯开口道,“我能问你件事吗?”

“首先,现在是十点半,都快下午了。其次,我知道在睡着的时候哭过是什么样。”

“没事。”安吉飞快地又拍了一张照。她把相机放到腿上时,迎上劳伦瞪大了眼睛瞧她的目光。一位母亲怎么会不愿经历这样的时刻?“我想你去过很多场学校舞会。”她说。大概这就是原因。

安吉仰头偎向床头板,盯着天花板上探着的白色木榫头,过了半晌她才开口:“有时我心情不好。不常有,但是……你知道的……有时会这样。”她又叹了口气,看向劳伦,“有时生活并没有转向你希望的那条路。你还太年轻,还不懂。不管怎样,这不要紧。”

“你看着我的样子有点奇怪。我这么拿杯子不对吗?”劳伦问。

“你觉得太年轻还不懂什么是失望?”

安吉突然涌起一阵不安。她担心这样一个女孩会在世界上遭遇的一切,这姑娘有时看起来非常孤独。

安吉沉默地看了她很久,然后说:“不,我不这么想,但有些事不是说说就有用的。来给我讲讲舞会,我想要立即听到详细情况。”

劳伦咯咯笑起来。她一时间看起来年轻得不可思议,轻轻坐在沙发边上,显然她在担心把裙子弄皱。她小心翼翼地抿了口茶,两手捧着茶杯。

劳伦希望自己能更了解安吉一些,那样她就会知道是该丢下这个话题不管,还是该继续讨论。重要的是要对眼前这个悲伤的好人说些安慰的话。

安吉在厨房里泡了两杯茶,端进起居室:“俱乐部,嗯?挺神气嘛。”

“说吧。”安吉说。

“他说他七点钟到,然后我们会去俱乐部吃晚餐。”

“舞会完美无缺。”劳伦终于开口,“人人都说我看上去棒极了。”

安吉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你说得对。坐吧,等他时我们可以喝杯茶。”她往厨房去。

“你确实是。”安吉现在有了笑意。那是真正的笑容,不是之前那种“我没事”的假笑。

安吉突然觉得需要一段隔着反光镜的距离。她开始拍照。她一张接一张地拍着,直到劳伦笑起来喊道:“等等!给戴维留些胶卷。”

这让劳伦感觉好点了,像是她回报了安吉。“装饰也很赞。主题是冬季美景,到处都点缀着假雪花,所有的镜子看起来都像冻住的池塘。哦,布拉德·盖佳尼还带来了五分之一加仑朗姆酒。一下子就过去了,就像,过了一分钟。”

“我知道。”劳伦说。她的声音里带着惊诧、惊喜。

安吉皱起眉头:“哦,挺好。”

“很漂亮。”安吉说着,走进房间。她为自己突然涌起如此丰富的感情而尴尬,只是件小事——不过是帮一名少女为学校舞会做准备,真的没什么——可为什么她如此激动?

劳伦真希望自己没说出来,她该收起这套假装闺蜜的样子。她都忘记了自己在跟一个成年人说话。老实说,她没有什么跟成年人交谈的经验,她从来没跟妈妈讲起过学校的事。“我完全没醉。”她飞快地撒了个谎。

劳伦站在壁炉前,背对着炉火。金色的光辉笼罩着她,为带着雀斑的苍白皮肤打上青铜般的光泽。那件粉红的裙子对她来说大了一点,也长了一点,不过这两处不足并不显眼。她的头发盘成法国卷,用蝴蝶发夹别住,她看起来就像一位公主。

“听到这个我很高兴,喝酒会让女孩子做出不该做的事。”

她抄起相机,装上胶卷,下楼。

劳伦听出了安吉忠告里的委婉。她禁不住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她是怎样一头栽进为之悔恨的生活,最主要的一件就是成为母亲。

多年来,她一直用这台相机记录下生命中的一点一滴。她年复一年地为家族聚会拍下照片——生日派对、婴儿洗礼、幼儿园毕业。不知何时起,这让她心痛,就像在反光镜中回顾自己求而不得的一生。渐渐地,她不再给外甥和外甥女拍照。如此鲜活地看到她的失落实在太痛苦。她知道这样自私,还幼稚,但是有些坎儿就是迈不过去。到小丹尼出生的时候——只不过是五年以前,感觉像过了一辈子——安吉再没有拿起过相机。

“你猜后来怎么样了?”劳伦根本等不及让安吉猜下去,她说,“我是返校舞会王后。”

宝宝——妈妈的笑容表明——会像春天里的绿芽一样自然长出来。安吉叹气。

安吉笑起来,为她鼓掌:“太赞了。继续说,小姐。我要知道所有的事。”

“给我的孙子们拍些照片。”妈妈把相机送给安吉时这么说。

接下去一个小时里,她们都在谈那场舞会。到了十一点半,该动身去餐馆的时候,安吉又能开怀大笑了。

安吉站在衣柜前,顶上的抽屉开着。抽屉里,在一堆文胸、内裤和袜子下面,埋着她的相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