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见鬼的我确实不能更糟了。”安吉不禁开怀大笑,尽管这并不好笑。老实说,她没想过这会那么不容易。她这辈子做事都手到擒来。她无论想做什么都能轻松上手。也许不算优秀,但也是中上水平。她从洛杉矶大学毕业,在校四年成绩优异,毕业后立即被西雅图最棒的广告代理公司雇用。
“你会更好的。”蜜拉保证,“给,餐巾。”
坦白地说,手忙脚乱当服务员的整个过程简直是晴天霹雳。“丢脸啊。”安吉说。
这一晚过去以后,安吉的头一跳一跳地痛起来。“好了,正式宣布,我是史上最糟糕服务员。”她向下看着自己的衣服。她把红酒洒到了围裙上,袖子蹭到了英式奶油酱。裤子上一块深色当然是被烤宽面弄的。她坐到屋角的桌旁,就坐在蜜拉身边,“难以置信我居然穿着开司米和高跟鞋干活。难怪莉薇每回看到我都要笑。”
蜜拉从餐巾上抬起眼,“别担心。罗莎几乎不请病假。通常她能应付这样的一大波人。你会好起来的。”
“看公主在德萨利亚餐厅干活?我当然是来这里嘲笑你的。”莉薇碰了碰她的肩膀,“还要帮你一把。”
“我知道,但是……”安吉低头看向两手,两个粉红色烧伤斑点印在她的皮肤上。还好,她把滚烫的调味汁溅在自己身上而不是朱利安尼夫人身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办到。”
安吉挺直腰板:“你来这嘲笑我?”
蜜拉把厚厚的白色餐巾折成天鹅,推过桌面。
她缓缓转身,看到了莉薇。她的姐姐瞧了她一眼,爆笑出声。
安吉想起有一天晚上爸爸曾教过她怎么把一片四方的布折成鸟儿。她抬起头看到姐姐的微笑,知道蜜拉是特意让她想起来的。
来了更多的客人。“哦,别来。”
“莉薇和我花了好几个星期学习要怎么折。我们跟爸爸一块儿坐在地上,模仿他的每一个动作,希望他会对我们笑,对我们说干得漂亮,我的公主。我们以为自己已经干得不错了……然后你走过来,只试过三次就学会了怎么折。‘这一位啊,’爸爸边说边亲你的脸,‘什么事都能办到。’”
她把龙虾端上桌时,听到前门开了。门铃响了。
这份记忆本该让她笑起来,如今她明白了更多事:“你和莉薇一定很难受。”
安吉退出厨房赶回费恩斯坦夫妇桌边。
蜜拉挥挥手扫开她的同情:“那不是我的重点。这个地方——德萨利亚家庭餐馆——它流在你的血里,就像我们一样。这些年没有参与并不会改变你的身份。你是我们的一分子,你能做到需要做的一切。爸爸相信你,我也是。”
“我希望费恩斯坦医生不会在他老婆等着上菜的时候就吃完了。”妈妈不高兴地唠叨,“蜜拉,把那些肉丸弄大个一点。”
“我害怕。”
安吉没法回嘴。她在费恩斯坦夫妇桌上放下烤碎肉卷。“我马上去拿你的龙虾,费恩斯坦夫人。”她说着,赶紧跑向厨房。
蜜拉温柔地勾起嘴角:“你才不会。”
“你或许是个了不起的广告文案,安吉拉,”妈妈指出,“但是我可不会给你很多小费。你太慢了。”
安吉转头盯着窗户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树叶落向地面,飞掠过粗糙的水泥步道。“我变成了会害怕的人。”她讨厌承认。
“还有油。”
蜜拉倾身向前:“我能说实话吗?”
“我们的面包在哪?”
“绝对不要。”安吉想笑,但是她看到姐姐认真的表情时,笑不出来了。
“我要的是帕尔马干酪。”
“你变得……最近几年变得以自我为中心。我并不是说你自私。你一直希望有孩子,接着失去了索菲……让你……变得沉默。不知怎么有些孤单。”
“请再加点水。”
不知怎么有些孤单。
七个人怎么能搞出那么多事来?
确实。
六点十五分,她遇上麻烦了。
“我觉得像是吊在一根线上,脚下还有一个大洞。”
五点四十五分,第一位客人上门了,是在镇上开诊所的费恩斯坦医生及夫人。二十分钟后,朱利安尼一家到了。安吉像父亲从前那样迎接他们,领他们去座位。头几分钟她自我感觉还不错,似乎她终于对得起她的血统了。母亲眉开眼笑地看着她,点头鼓劲。
“不管怎样你是掉下去了。”
安吉点点头,继续看菜单,像临考抱佛脚背文学经典指南一样研究着它。
她琢磨着,就在同一年里,她失去了女儿、父亲和丈夫,那当然就是她害怕的坠落。“有时我觉得自己还在往下掉。晚上时感觉特别糟。”
十分钟后,蜜拉冲进门来。“抱歉我来晚了。”她朝厨房走时对安吉喊道,“丹妮拉掉下了脚踏车。”
“大概到时候往外看看了。”
安吉离开厨房。她在餐厅的桌子间走来走去,确认每个细节,保证盐和胡椒瓶都装满了,餐具都干干净净地摆得整整齐齐。
“我有餐馆。我在努力。”
“现在你是我们的服务员。”妈妈说,“没那么难,安吉拉。只管给客人他们要的东西。”她回身继续做肉丸。
“到我们关门的时候要怎么办?”
“罗莎生病了?”安吉的声音带着恐慌,“她是我们唯一一个服务员。”
安吉咽了口唾沫。“会很难。”她承认,“我努力学习还做笔记。”
安吉听到从厨房传来嘀嘀咕咕的话声。她走进去,发现母亲在骂人。“蜜拉迟到了。罗莎今晚请病假,我知道她是在厄克思赌博。”
“一份工作是不够的。”
她登上步阶,穿过前门。餐馆当然已经开门营业了。妈妈三点三十就到了,不早一分钟,也不晚一分钟,就像三十年来每个星期五晚上一样。
安吉希望她能否认这句陈述的真实性,但她早早就明白了真相,爱着工作的同时,她也渴望要一个宝宝。“不够。”安吉承认道。
由安吉来实现这些改变。
“也许是时候去外面接触别人了。”
她低头盯着笔记。她和莉薇又往上添了四页,冒出一个又一个点子。
安吉想了想。脑海里最先冒出来的画面是在停车场安全车道上见过的那个少女。安吉帮助那位姑娘时觉得自己也被拯救了。那天晚上,她一觉睡到天亮。
现在她站在这里,回到生活的起点,准备挽救她一无所知的生意,今晚还没有莉薇来帮她。
大概那就是答案:帮助别人。
难怪她能拿到奖学金。
她发现自己开始微笑:“我每个星期一有空。”
从来没人有过意见。只要爸爸说了,事情就定了。安吉要去念大学,就是这样,她一晚接一晚地在厨房学习。
蜜拉回以微笑:“你早上大部分时候都有空。”
“这一位是天才,”爸爸总这么说,“她要去念大学,所以她得学习。”
第一次,劳伦醒来时觉得完完全全的安心。戴维搂着她,甚至在睡着时都紧紧抱住她。
但是安吉不会去。
她放纵自己感受着,微笑着想象婚后生活会不会一直就是这样。
安吉站在人行道上,看着在年轻时曾那么重要的餐馆。妈妈和爸爸每天晚上都在这里。他在前门迎客,她在后厨烹煮。家庭用餐时间是有客人来之前的四点三十。他们围坐在厨房的圆桌边,这样如果有客人来早了也不会看到他们。晚餐后,蜜拉和莉薇去工作,接待客人或清理桌子。
她躺了好长一阵子,看着他的睡脸。最后,她从他怀里挣脱,翻身下床。她打算为他做好早餐,送到床上。
“多的是。让我们从最基本的开始……”
她站在床头橱前,打开了最上层的抽屉。她找到一件长T恤,穿上,下楼。
“有意思。”安吉拿起笔,“还有别的什么?”
厨房非常棒——都是花岗岩和不锈钢,镜子一般光亮。煮锅和煎锅在晨曦中闪着银光。她扫过案板和冰箱,找到做炒蛋、培根和松饼需要的所有材料。她做好早餐,放在一个漂亮的木托盘上端着上了楼。
莉薇一笑:“保证她是意大利人。”
戴维在床上坐起来,打着呵欠。“你还在。”他说,见她进门时笑咧了嘴,“我担心……”
安吉没法反驳:“有建议吗?”
“好像我真会离开你似的。”她爬上床坐到他身边,把餐盘放在两人中间。
“首先,你得雇个新的服务员。罗莎·康塔多利在你出生以前就在德萨利亚端盘子。她写下一份订单的时间我都能学会打高尔夫球了。我能补救她的懒散,但是……”她耸了耸肩,“我可没见你当过服务生。”
“看起来好赞。”他亲了亲她的脸。
“没写什么?”
他们吃着早饭,聊起平常的事:马上要开始的SAT考试、足球、学校里的闲话。戴维说到他和父亲修好的保时捷车。那是他和爸爸一起做的唯一一件事,所以戴维对这辆车很在意。他爱和父亲一起在车库里度过的每一刻。老实说,这回事他讲得太多,她都不再用心听了。他滔滔不绝地讲到关于齿轮比和起步速度之类的内容,听得她意兴阑珊。
莉薇低头看向清单,翻过纸页:“没有写。”
她瞥了眼窗外。阳光在玻璃窗上流泻,她突然想到加利福尼亚和他们的未来。她一时忘记了自己多么频繁地把院校介绍简册按照能拿到奖学金的可行性排来排去。照她的计算,最佳选择是能拿到全额奖金的私立院校。在这些学校里,她最最喜爱的是南加州大学。它兼有世界级的运动资源和顶级的学术资源。
“你首先会做什么?”
很不幸,它离斯坦福大学的车程差不多有八个小时。
“不过,”莉薇继续说,“你的主意能救德萨利亚……要是行得通的话。可我不想在你那个位置。”
她得想法说服戴维考虑去念南加州大学。第二种方案就是她去读圣塔克拉拉大学。可是老实说,她已经受够了天主教学校。
安吉退缩了。真是这样。妈妈宽宏大量、有爱心、会分享……只要事情正随她的心意就成。她不会欢迎做出改变。
“……完全紧密贴合。理想的外包皮革。劳伦?你在听吗?”
“你没见过我们的母亲吗?要知道,这个女人往圣诞树上挂同样的装饰小玩意挂了超过三十年?为什么?因为她喜欢那棵树就那个样。”
她转头对着他:“当然在听。你在讲齿轮比。”
“有什么不对吗?”
他大笑出声:“是,大概一小时以前在说。我知道你没在听。”
莉薇翻开它,默念着,一丝微笑渐渐勾起。到她看完的时候,差不多是捧腹大笑:“你要做到所有这些事?”
她觉得脸上热了起来:“对不起。我在想大学的事。”
这是安吉从姐姐那里听到的最接近表扬的话。她递出记事本,清单有三页长。
他拿起托盘放到左手边超大的床头柜上:“你总是在担心以后。”
“我把它们冲进了厕所。它们让我心烦,所有那些你要达成的目标。”她笑了,“我本来应该列一份自己的清单。”
“而你从不担心。”
“是。”
“那没用。”
“你从三年级开始就在列清单。记得它们以前常常会消失不见吗?”
她还来不及回应,他就倾身吻住她。所有关于学校和不安定未来的想法全都消失了。她在他的亲吻中迷失,在他的怀抱中迷失。
“你怎么知道——”
几小时后,当他们终于推开毯子离开床的时候,她几乎已经把担忧全都忘记了。
莉薇大笑:“让我看你的清单。”
“我们去朗维溜冰。”他说,埋头进衣柜找要穿的衣服。
“就这一次,而我可能还不会听。”她在包里摸索着记事本。
通常她喜欢去溜冰。她垂眼瞧着她那堆衣服。外套的破旧模样让她退缩了,她知道自己袜子上还有破洞。“我今天不能去。我得找份工作。”
“你向我要意见?”
“星期六找工作?”
“我猜眼下这就是我前面的事物了。非常感谢。”她勉强笑着,“至少你能用你的方式来帮帮我?也许给我一些意见?”
她抬头看他。就在那时,感觉像他俩之间隔了好远,“我知道这样烦人,可是我能怎么办?”
“别往那边想,安吉。我知道你嫌弃我的其他丈夫,但我从他们身上得到了教训。生活在继续。你想让它停下,等你哭够了再说,可它会一直继续前进。别浪费时间回头看,你不会想错过前面的事物。”
戴维朝她走来:“多少?”
“你做得对。我应该——”
“什么多少?”
“正是这样。”
“你的房租。她欠了多少?”
安吉想冲莉薇发火,想让姐姐屈服;然而一时间她痛苦地想起了自己的婚姻,也许跟孩子相比起来,她本来应该更看重婚姻一些。她叹气,现在太迟了。“你想要重新开始。”她低声说,意外地与姐姐心灵相通。她们达成共识。
劳伦觉得脸红了:“我从没说过——”
莉薇深深吸了口气:“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一直在帮妈妈脱离困境。五年了,我在那间破餐馆里工作,听从她的所有意见,从发型指挥到鞋子。难怪我花了那么久才遇到一个像样的男人。”她倾身向前,“现在我是个妻子,有个爱我的丈夫,我不想毁了我们的关系。我应该停止把德萨利亚放在第一位,把其他事往后排的做法了。萨尔值得排第一。”
“你从来没有。我不蠢,洛!你欠多少?”
“得了,莉芙。你想逼死我,就接受我的道歉说你会回来工作。我需要你帮忙。我想我们真的能帮妈妈脱困。”
她希望地上能开个洞吞了她:“两百。但是星期一得交头款。”
“大城市里的人都这么说?我们小镇姑娘管那叫刻薄,或者强迫症。”莉薇笑了,“要知道我们也看奥普拉脱口秀。”
“两百。我买方向盘和变速杆也就两百。”
“我和你跟蜜拉不一样,就像你经常说的。有时我可能太……专心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对他来说,那个数只是口袋里的零钱。她别开眼,垂下目光看着自己的衣服。
“我知道。你总是无意中就这么干了。”
“让我——”
“对不起,莉薇。我并不是想侮辱你或批评你或伤害你的感情。”
“别。”她说,不敢抬头看他。眼泪在她眼中灼烧,羞愧几不可挡。不该这样,她清楚。他爱她,他一直都在这么跟她说,可还是不该这样。
“当然。”
“为什么不?”
安吉盯着自己的咖啡看,拖拖拉拉没意义:“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她慢慢站直身,最后看向他。“我这辈子,”她说,“都在看着妈妈从男人那里拿钱。刚开始好像没什么。只是啤酒或者香烟钱。然后为了新裙子要五十块,为了缴电费要一百。这……钱让事情变了。”
莉薇去了厨房,几分钟后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她递了一杯给安吉,坐到她对面。
“我不像那些家伙,你懂的。”
“好。”安吉坐到一张沙发上。
“我需要我们不一样。你不明白吗?”
“我还想过没准能去那里接份活干。坐吧。咖啡?”
“我明白你不想让我帮你。”他碰触她的面颊时那么温柔,她想哭。
“确实是。”
她要怎样才能向他解释,那样的帮助会像一条河流,会将他俩卷到河底?“只管爱我就好。”她小声说,伸出双臂揽住他,抱紧。
莉薇像是挺起了胸膛:“就是我。我本来打算找个装潢师,但是萨尔说我干得跟任何一个里克沙发世界的店员一样好。”
他搂起她,把她亲得晕头转向,亲得她再次泛起笑容。
“挺漂亮。你自己装修的?”
“我们去溜冰,就这样。”
安吉注意到暗灰褐色的瑙加海德懒人家具,还是塑料的。
她想去,想在寒冷中迷失自己,想一圈又一圈旋转,想除了戴维暖和的手之外什么都不用关心。“好。不过我没带够衣服。我得先回趟家。”她不自觉笑起来。这样感觉真好,暂时放手,休息一天不去想她的糟心事。
“我们还没有买新的地毯。”莉薇说,“不过家具挺不错。你不觉得吗?”
他牵起她的手,领她走出他的房间,沿着走廊来到他父母的卧室。
淡蓝的天鹅绒沙发相向而放,中间隔了一张光亮的木桌。休闲椅有镀金装饰,布面花纹是粉色和蓝色的花朵。织花地毯是橙色。
“戴维,你在做什么?”她跟上他,皱眉。
最后莉薇终于开门了。她穿着紧身粉色丝绒运动服,胸前装饰着“J.Lo”的字样。“我猜到你会来,进来。”她退后,转过身。这邮票一般大的入口真的挤不下她俩。莉薇登上铺着地毯的楼梯,进了起居室,地毯上铺了一条塑胶道让人走动。
他打开门,走向衣柜,再打开衣柜门。有盏灯自动亮起。
又敲了敲。
这衣柜比劳伦家的起居室还大。
等着。
“她的外套在后面。选一件。”
她敲了敲门。
劳伦木然前行,走到海恩斯夫人的外套前。那里至少有十二件。皮衣,开司米,羊毛,羊羔皮。没有一件有任何穿过的痕迹。
要开门见山。接着,她会咽下一点名为谦卑的馅饼,连哄带骗地讨好姐姐。只要有用,不择手段。莉薇必须得回到餐馆。毕竟安吉不打算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只打算等上一两个月,直到她能够再次独自入眠。
“选一件,好出门。”
“对不起,莉芙。”
劳伦动弹不得。她的心跳得太快,她快喘不过气来。她突然觉得脆弱不堪,赤裸裸地暴露了她的穷困。她拧过身,转向戴维。如果他确实注意到她的眼睛有多么闪亮,或她的微笑多么破碎,他也没有表露一丝一毫。
必须谨慎处理。像做心脏手术一样谨慎。安吉花了大半夜的时间来想怎么办。好吧,不只想这事,还有其他的事。不过是孤单地躺在床上的又一个糟糕的夜晚。她躺在那,记起她曾渴望忘却的事情,担忧着自己的未来,有一件事很清楚:她得让莉薇回来工作。安吉不懂得独自经营餐馆,也不打算长期这么做。
“我刚想起来。我确实带了外套来。我没事。”
她把车停进莉薇家的环形车道,就停在斯巴鲁货车后面,然后下车。她在前门驻足。
“你确定?”
她的姐姐看着这个地方时,一定也有渴望居住在这里的少女之心。
“当然。我刚借了一件你的衣服。好了,我们走。”
莉薇的新家是栋70年代的分层式,坐落在镇上比较好的街区角落。其中一些屋子——非常贵的那些——能俯瞰海景。其他的曾有腰形泳池、活动中心以及相当丰富的厨房设施。安吉还念书时,海文伍德是活生生的宫殿。她还记得夏天时跟朋友们坐在泳池边,看着妈妈们。大部分妈妈都睡在躺椅上,穿着性感的连身泳装,戴着宽檐帽。每个大人的手上都拿着烟或酒或奎宁水。她曾以为那些住在市郊的中产妇女都老于世故,她们跟她辛辣的意大利母亲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妈妈从来不会在社区泳池旁边躺着过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