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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劳伦笑起来。感觉好极了,比好极了更棒。从来没有人这样为她战斗过,战果增强了她的信心,让她觉得没有什么不可战胜。有安吉站在她这边,她能做到任何事。

“生活教会的,蜜糖。从来都有效。”

哪怕是进教室时明知道别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她还会说闲话。

“你怎么知道该说什么?”

安吉咧嘴一笑:“我倒真希望能有这么一位卡迪纳·兰兹。”

“而且好玩。那只老蝙蝠需要个闹铃。”

她俩同时放声大笑。

劳伦摇摇晃晃地跟在她旁边。“太了不起了。”她们一走到外面,她就叹道。

安吉站在角落里看着劳伦穿过校园。她压抑着自己不要大喊:“再见,蜜糖。在学校过得开心。我六点来接你。”她还挺年轻,知道那样的场面土得掉渣。可怜的劳伦不需要吸引任何多余的关注,在私立学校就读时怀孕要面对的日子已经够受的了。一个土包子母亲可能会把她逼到极限。

“我们走吧,劳伦。”安吉朝门走去。

劳伦在大楼的双开门外停步。她微微回身,朝安吉挥手,然后消失在门里。

德特拉斯夫人似乎缩进了椅子里。她只能说出一声“哦”,几不可闻。

安吉的胸口发紧。“你们那些小妖婆最好善待我的姑娘。”她说。她闭上眼,为劳伦祈祷,然后上车。

“哦,我忘记提起了吗?”她径直看向指导老师,“卡迪纳·兰兹是我母亲的兄弟。”

她开车回家,尽量不去想象菲克瑞斯特学院里闲言碎语的烈火风暴,她考虑过开回去停在旗杆旁,以防万一。如果劳伦哭着跑出来,被那些只有十来岁姑娘才会使出的各种琐碎恶意手段伤了心,那要怎么办?她会需要安吉………

“你的舅舅?”

“不会。”她大声说出口,控制住负面的幻想。劳伦必须靠自己挺过这样的日子,没有其他办法。她会发现走上这条路会陷入黑暗,会担惊受怕,但除了径直向前,没有别的出路。

“我确信你会尽一切努力帮助她,而且我一定会告诉舅舅对劳伦来说这样的结果有多么令人满意。”

手机的嗡鸣声救了她。她摸进包里找到手机,在响第三声时接了起来。

“不客气。”德特拉斯夫人显然很是恼火。

“安吉?”

安吉站起身:“谢谢,德特拉斯夫人。劳伦将从菲克瑞斯特毕业,理应如此。”

直到她狠吸一口气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等着这个电话。“嗨,康。”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为安全着想,她把车停到路边。她的心飞驰而去的速度是每分钟一英里。

德特拉斯夫人慢慢合上劳伦的档案夹,然后她说:“我认为她可以在这里读完本学期期末考。本学期只剩六周,中间还有圣诞节假期。她可以在一月进行期末考试提前毕业,可我确实相信——”

“我一直在想几天前的事。”

安吉转向指导老师:“你在此事上考虑到劳伦的感情真是宽厚,不过如你所见,她很厉害。”

我也是。

劳伦摇头。她想出声也出不了。

“我们需要聊一聊。”

安吉看向劳伦:“你担心女孩们敌视你吗?”

“有几年没好好聊聊了。”她说,“你要来木屋吗?”邀请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她就想起了:劳伦。

“我们……呃……技术上并未开除劳伦。我仅仅建议说姑娘们会对有她那类麻烦的女孩很残忍。”她皱眉,“我不知道你丈夫的事。”她开始翻查劳伦的档案。

他不会喜欢这种情况。

“我看到的,”安吉平静地说,“是一桩诉讼。也许还有一个头条:天主教学校以怀孕为由开除贫困的完美学生。我了解头条新闻,因为我前夫是《西雅图时报》的记者。要知道,他几天前才说过大城市的报纸可以讲讲小镇上的有名丑闻。”

“今天不行,我很忙。”他说,“也许……”他的声音走向犹豫不决的黑暗森林。他在重新考虑,她分辨得出来。

“我明白。那么你需要与西端高中的指导老师讨论。你看——”

“星期一,餐馆不经营,我上城里去给你买份午餐。”

“我来这里讨论……我女儿的未来。”安吉跷起二郎腿。

“午餐?”

劳伦猛抽一口气,看向安吉。安吉保持着微笑。

“它指一顿饭,经常表现为三明治与浓汤。”对方没理会她的笑话,“得了,康。你需要吃午餐。”

“很高兴终于见到你了,瑞比度夫人。”德特拉斯夫人说,“我想关于劳伦在菲克瑞斯特的未来有些传达错误。”

“去艾尔·博卡利诺餐厅如何?”

安吉坐在椅子里,面对着德特拉斯夫人。夫人坐在办公桌后,两手扣起搁在金属桌面上。

“我十一点三十能到。”她亮起转向灯,轻松回到路上。

一小时后,她俩到指导老师办公室。劳伦背贴墙站着,想要消失到粗糙的白色灰泥里去。

“到时见。”他说。

“洗盘子,劳伦,穿上校服。我们得去小小地拜访一下菲克瑞斯特学院。”

“再见。”安吉想要微笑,可她想到的尽是那个寄她篱下的女孩。康兰不会接受这消息。

“我不知道——”

她赶到西雅图市中心的时间能创纪录。她停好车,朝餐厅走去。

“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俩的餐厅。

“不算什么大事。”她希望自己的声音没有背叛真心。

至少,以前是。

“你是跟我说他们把你踢出学校就因为你怀孕了?”

她离那里还有四个街区,天上下起瓢泼大雨。高尔夫球大小的雨滴抽打着她面前的人行道,沿着路缘汇成一条银色湍流。她撑开伞朝先锋广场去。在公园里,几十个无家可归的人挤成一堆,来回传递着香烟,想保持干爽。

劳伦觉得两颊发热:“他们撤回了我的奖学金,我猜校服没有大象的尺码。”

她终于到了叶斯勒街。高架桥——那座连大地震也震不塌的拱形混凝土天桥——挡住了雨水。

“那为什么你穿便装?”

她一头扎入餐厅。艾尔·博卡利诺餐厅在白天这么早的时候空无一人,来吃工作午餐的人群至少要再过一小时才会到达。

“是有。”

卡洛斯,餐厅的店主从拐角转出。他一见到她就笑了。

“当然是我送你去学校。餐馆今天不开门,所以一块儿坐个车没问题。嘿,顺便一句,我以为菲克瑞斯特有校服。”

“马隆夫人,很高兴又看到你了。”

“你说什么?”

“我也是。”她把外套和伞递给他,跟着他走进这间托斯卡纳式的小小餐厅。她立即就闻到了混合大蒜和百里香的辛辣香气,那让她想起家。

她们东扯西拉了一会儿,然后安吉站起来,“你洗盘子。我去洗个澡,十分钟后见,然后我们去学校。”

“你应该什么时候带你的妈妈来。”卡洛斯笑着说。

“你的母亲认为除了西端以外都算内陆。”

安吉哈哈大笑。她有一次带父母来这里,妈妈一整个晚上都在厨房教训主厨居然在做海员式沙司时切了番茄。“要压碎,”她唠叨说,“所以上帝给了我们双手。”“没问题,卡洛斯。”她说。她的笑容在看到康兰时退去了。

安吉放声大笑:“听上去像是我的母亲,但是西雅图算不上内陆。”

他在她走进时站起身。

“你的妈妈告诉我如果一个女孩闻着大海的气息长大,她绝不会适应内陆的空气。”

卡洛斯为她拉开椅子,给他俩一人一份菜单,接着消失了。

“什么?”

“再来这里感觉好奇怪。”安吉说。

“大海的气息。”

“我知道。打从我们的周年纪念日以后我就没来过。”

“实际上,不想。我最近睡得格外香,一定有什么原因。”

她皱眉:“我以为你的公寓套间就在这边的街角。”

安吉被问住了,似乎她以前从没考虑过。

“是的。”

“你想念大城市吗?”

沉默再次降临。他们看向彼此。

“对。我搬去西雅图时,总也习惯不了那些噪音。”

卡洛斯出现在桌边,拿着一瓶香槟。“我最喜爱的一对又在一起了,挺好。”他往两只笛形酒杯里注满闪亮的起泡酒。他看向康兰:“你让我决定午餐菜单,对吧?”

“很好,我得习惯这里这么安静。”

“当然。”康兰应道,仍然看着安吉。

安吉坐到她对面。“不客气。”她终于笑了,“那么,睡得怎么样?”

她觉得在那目光下自己无所遁形,脆弱易伤。她伸手拿起酒杯,需要在手上拿些东西。

“谢谢。”劳伦轻声说着,仰起脸。

我想告诉你我遇上的那个女孩。

“我会做的差不多只有这些了。”

“康兰。”她开口时,卡洛斯正好再次出现在桌边,端着一盘番茄奶酪沙拉。等他们感叹完食物美味,安吉已经失去了勇气。她喝完了那杯香槟,又倒了一杯。

安吉递给她一个盘子,里面有炒蛋,有两片焦黄的烤面包还有几片蜜瓜。

她真的了不起,她跟我一起住。哦,我有没有提过她怀着孩子?

劳伦想不到别的什么可说,她赶紧走向餐桌坐下:“闻起来好香。”

康兰俯身,把胳膊肘放到桌面上。“今天早上我接到代理商的电话,我得到一份书约。”他停了一下,然后说,“我唯一想通知的人就是你,你明白那意味着什么吗?”

“不。”

她明白那需要他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承认。她想拉着他,把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上,告诉他她还爱着他,她以前爱他,以后也会爱他。但现在说那些太早了,实际上她开口说:“我想那意味着我们彼此相爱了很长时间。”

“我怀孕了,假装没有毫无意义。”

“我的大半辈子。”

安吉退缩了:“也许我不该提起。”

她跟他碰了碰杯,清脆的碰杯声是让一切开始的声音。她明白自己现在就应该告诉他关于劳伦的事,但她说不出口。这一刻感觉像是有魔法,一切皆有可能。“都讲给我听。”

她俩四目相对,突然陷入尴尬的沉默。远方海浪的嘈杂似乎越来越响,劳伦禁不住摸向腹部。

他开始讲一个故事,90年代,一个本地人曾被宣告强奸杀害几个老年妇女。安吉道。康兰完成一份对这个故事的调查报告,并被吸引住了。他越来越觉得那个人是无辜的,而DNA测试刚刚证实了他的清白。“是一场灰姑娘交易。”他说,“他们给了我不错的报酬来写这一本和另一本书。”

安吉又笑了:“那好,接下来几个月你得好好补补。”

一小时后,当他们吃完甜点付账单时,他还在讲那个故事。

“你逗我吗?棒极了。”

安吉站起身,发现自己不仅仅是微醺而已。

“不好吗?你介意吗?”

康兰站在她旁边,伸手稳稳地扶住她。

“你给我做了早餐?”

她抬头盯着他看。他的脸现在被微笑拧出了皱褶,让她想哭。

她下楼,发现安吉在厨房。“早上好。”安吉说,从平底锅里铲起炒蛋放进盘子,“来得正好。”

“我那么为你骄傲,康兰。”

“我起来了。”她把木箱推回到床下,整理床铺,收拾房间。等她走出房间关上门时,没有任何痕迹表明她曾住过这里。

他的微笑淡去:“这样不好。”

门上传来一记敲击:“六点三十了,劳伦。该起床啦。”

“什么不好?我——”

说来荒唐,劳伦想认他作爸爸。她看过一张张照片,看到了她梦想拥有的童年:去大峡谷和迪斯尼乐园的家庭旅行;在格雷斯港的乡村集市消磨时日,吃棉花糖和坐过山车;就在这间木屋度过的夜晚,在水边的篝火上烤棉花糖。

他把她拖进怀里亲吻,当着餐厅里所有人的面,吻她。那可不是某种“外婆你好”的问候吻。不,不是。

德萨利亚先生。

“哇嗷。”吻过之后,她说。她发现自己有点发晕。她努力站稳,这很难,她心跳如鼓。她对他的渴望程度之狂烈让自己都吃惊。“可我们需要谈谈。”她想保持清醒。

劳伦抓住木箱把它从床底下拖出来。她打开它,发现一摞很旧的黑白家庭照。大部分照片里都有三个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女孩,一名肤色暗沉、衣冠楚楚的男子搂着她们,他的整张脸都被微笑照亮。他高挑清瘦,开怀大笑时眼睛眯成缝。大部分照片上他都在大笑,他让劳伦想起过去的某个男演员——总是跟格蕾丝·凯莉相爱的那个。

“晚点再说。”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朝门外走,“去我那儿。”

她钻到床下找到了耳环……和一些别的。有个狭长的木盒塞在后面,它看起来很像地板木条,得凑近了才能发现。

她放弃了,不可能不放弃。

摸到了。

“能跑过去吗?”

她蹲到地上找,伸长手摸过地板。

“当然。”

那是上次她过生日时,戴维送她的耳环。

走到门外,安吉惊讶地看到天还亮着。然后她想起来了:这本来是一次午餐约会。他们在雨中跑下叶斯勒街,转上杰克森路。

最后,她决定穿低腰喇叭牛仔裤,配流苏皮带和白色毛衣。她套上毛衣时,一只耳环脱开,飞快地滚过地板。

康兰把钥匙塞进锁。

去新学校的第一天穿什么似乎都不对劲。

安吉贴在他背后,搂着他。她的双手往下移向他的腰带。

回到卧室,她翻抽屉找衣服。

“该死。”他喃喃着换上另一把钥匙。

她甩开被子,下床。她把东西拢在一起,去浴室迅速洗了个澡,然后仔细把头发吹干拉直。

锁开了。

今天会是她在西端高中的第一天。一个只待到这个学期结束的怀孕的转学生,爱出风头的女生们肯定爱她。

他推开前门,把她拽向电梯。等到电梯门打开,他们一边亲吻一边跌跌撞撞地摔进去。

不过再没有关系了。

安吉像着了火。她爱抚过他每一处,吻他吻得自己头晕目眩。

她瞥了一眼钟,六点,天还黑着。冬季最初几周,白天不长。如果这个星期一早晨要去菲克瑞斯特,她得在制服里穿上羊毛裤袜。

她喘不过气。

这样一张堆着毛毯和羽绒被的床让人有安全感。

电梯门开了。他把她扫进怀里,抱起她走出电梯厅。几分钟后——几秒后——他们已经在他的卧室里。

没有汽车喇叭响,没有邻居彼此尖叫的吵架,没有酒瓶摔碎在人行道的声音。

康兰把她轻轻地放在床上。她躺着,感受着曾被她遗忘的意乱情迷。“脱衣服。”她嗓音沙哑地下令,用肘部支起身体。他跪在床脚,置身于她双腿之间。“我没法离开你。”他低语道。他的声音里兼有惊诧与失望。

这里是那么安静。唯一的声响就是海浪冲刷沙滩和礁石的声音,偶尔会有拍打窗玻璃的风声。

她知道将会为此时此刻付出代价。

闹钟还没响,劳伦早早地就醒了。她大概五点起来上厕所,之后就没能再睡着。她本可以开始打扫,不过她不想吵醒安吉。

而眼下,她毫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