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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蜜拉?”安吉皱起眉,后退一步。她突然发觉自己在这里有多么离群索居……

车灯没有关掉,驾驶座的门打开了,米克·杰格的嗓音跃入夜色,有人下车。

有人朝她走来,踩在新落的雪上悄然无声。

“嗨,你来了。”安吉说,避开刺眼的车灯,“你要闪瞎我了。”

她看见他的脸时,倒抽了一口气:“康兰。”

姐姐啊。

他靠得那么近,近得能让她感觉到他的气息呼到她面颊上的温热。

她扔下树,站直身。是蜜拉,她来帮忙装饰圣诞树。

“嗨,安。”

车前灯照向她,雪花在灯束中懒洋洋飘落。

她不知该对他说什么。从前,就在几年前,他们能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近来那条河干涸了。她还记得黛娜的话。

她紧紧抱住树干,朝屋子拖去,一次往前一步。她都快走到门口了,有一辆车开上了车道。

我有两次进他办公室时发现他在哭。

她从车库找出一双父亲的旧工作手套,动手把树放下来。到她完工的时候,她摔倒过两次,被一根显然在报复的树枝刮伤了鼻子,还划花了车。

作为一个妻子你怎么会没发现这样的事,你还能说什么?

哦,得了。

“很高兴见到你——”

这棵树比还在树丛里时看起来高大了一些。

“夜色很美——”

她停在小屋前,关了发动机。然后她站在那棵树旁边,盯着它看,直到雪花落下吻在她脸上。

他俩同时开了口,接着尴尬地大笑起来,然后再次陷入沉默。她等着他开口,可他默不作声。“我正要把树立起来。”

实话说,她需要假装投入到这种气氛中去。想到一棵圣诞树由她自己来选,自己立起,自己装饰,并自得其乐,这念头有点令人沮丧。

“我看得出来。”

一小时之后,安吉在回家的路上,车顶上绑着一棵树,后座放了一箱挂件,客座堆上了一摞白色的挂灯。回家的时间比平常久,路面太滑还结冰了。音响里传出《铃儿响叮当》,很有气氛。

“你今年买好树了?”

安吉点头,她的爸爸在西端镇就是这么做生意的,“我去拿树,一会儿就回来。”

“没。”

“你请我和比利一顿饭做交换。”

看着他如此悲伤的表情,她宁愿自己没有问过。

“哦,我不能——”

“我想你是不打算帮我一把,把它扛进屋了?”

“我跟你说,为什么你不过十分钟再来呢?我能给你一树的挂饰,成本价。”

“我更想看你跟它较劲。”

“谢谢。”

“你有六尺二,我才五尺六。把树扛进去。”

缇莉点头:“我听说你离婚了,真遗憾。”

他放声大笑,弯腰抱起那棵树。

安吉四下看了看:“我需要一些挂饰。”

她跑上前为他打开门。

“谁能想到呢?我最好也去看看,大概过完节以后。那么,你要找些什么吗?”

他俩一起把树立到底座上。

安吉装出笑容,西端镇的生活总像这样,没有什么事会因太小就不值得传播——尤其是别人的事。“她觉得新菜单很有趣,这倒是真的。”

“往左一点。”她说,把树推得更直些。

“我听说你让德萨利亚变了个样。”缇莉说,“据说你妈妈骄傲得都快炸了。”

他咕哝着回到树下。

安吉抬眼看去,睁大了眼睛。店主缇莉正从收银台后走出。她穿成圣诞奶奶的模样,在安吉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那条红裙子就已经挺旧了。

她应付着突如其来的伤感,回忆朝她冲来。那棵树竖直卡紧在底座上,她立即说:“我去拿酒。”接着跑进厨房。

“嗨,安吉。”一个轻快的女声问候道。

她跑出房间,急忙吁出一口气。

它让她想起康兰为她开了头的收集爱好,那么多年以前,他从荷兰带来的一个小小挂饰,上面写着:我们的第一个圣诞节。从那以后的每一年,他都送给她一个新的挂饰。

光是看着他就让她心痛。

它是一处圣诞奇境,四处都是树和装饰还有彩灯,安吉停了下来。就在她面前是一株纤瘦宏伟的枞树,闪烁着银色和金色的挂饰。每一个都独一无二得令人惊叹,有天使、圣诞老人和色彩缤纷的玻璃球。

她倒了两杯红酒——他的最爱——回到起居室。他站在壁炉旁,瞧向她。他穿着黑毛衣和褪色的李维斯牛仔裤,黑发该修剪了,他这样子更像是上了年纪的摇滚明星而不是一流的记者。

她到圣诞专卖店的时候,天开始下雪了。她拉起兜帽跑过街,一头扎进店里。

“那么,”在她把酒递给他,并在沙发上坐下之后,他开口说,“我很想告诉你我来这边写篇报道,只是顺路看看。”

城镇广场在这样寒冷多云的夜晚就是个热闹的蜂箱。一帮帮顽固的游客转来转去,冲着挂满全镇的数以千计的白色灯光哦哦啊啊地感叹。在大街尽头是一组穿红着绿做维多利亚时代打扮的歌手,正唱着《平安夜》。更多游客和一些本地人挤在他们周围听唱歌。你能认出本地人,因为他们不拿购物袋。马匹拉起四轮车辘辘响着跑下铺着砖的街道,铃声叮当。今年的第一场树木点灯仪式显然大获成功,下个星期天的场面会更加盛大。游客会一车车到来,本地人会抱怨他们的镇子变成了迪斯尼乐园,然后会不计代价地外出逃离这里。餐馆整周都会挤满人。

“我很想告诉你我不在乎你来的理由。”

她们一块儿又站了一阵,搂着彼此看向夜色。最后,安吉道别,拿起外套离开餐馆。

他们坐在房间两头,谨慎试探,聊着不值一提的事。安吉喝完了第三杯,他这才委婉问到要紧的问题。

妈妈的微笑变得柔软。“谢谢。”她说。

“你为什么来我的办公室?”

“真好笑。”

有很多种方法回应。问题在于:她愿往这片暗礁深入多远?她耗费了很多年只对康兰讲一半真话。刚开始她只是不想让他听到坏消息,但欺骗是一条结冰的路,会让你不断转圈。最后她为了保护自己而隐瞒真相。她的心破碎得越严重,她就越往内心退缩。直到某一天她意识到自己已是孤家寡人。“我想你。”她最后说。

“饺子对你来说太难了,我们慢慢来,从橄榄酱开始怎么样。你会用搅拌器,对吧?”

“什么意思?”

安吉听到母亲话音中的裂痕,她能理解。妈妈要面对第一个没有爸爸的圣诞节。她伸手勾住母亲的细腰,拉近,“我跟你说,妈妈。星期三,我们去玩一天。我们可以去逛街吃午餐,然后回家装饰圣诞树。你能教我怎么做意式饺子。”

“你想我吗?”

“你爸爸……会很高兴看到他的小屋又一次被装饰起来。”

“我不敢相信你会问我这个。”

“改天吧,妈妈。我要去弄一棵圣诞树。”她靠在母亲身上,“老实说,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早点离开。”

她站起来,朝他走去:“想我吗?”

妈妈走到她身边:“她明天会来的,你看着吧。为什么你不跟我一起回家?我们可以喝两杯。”

她跪在他面前。他们的脸靠得那么近,她都能在他的蓝眼睛里看到自己。她已经忘记了能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是什么感觉。“它曾经让我发疯。”她说,重复着数月前在育儿室对他说过的话。

“你没在安慰我,妈妈。”

“你现在恢复理智了吗?”

“老板不会就这么露面。她一晚没来,那又怎样?大概她出去跟男朋友喝酒了。”

她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唇上,勾起许许多多的回忆。“理智是个成熟的词。我比那更好。主要是我已经接受现实。”

“也许我该去一下她家……”

“你吓到我了,安吉。”他轻声说。

“那种年纪的姑娘有时候会搞砸,我确定没有事。”

“为什么?”

安吉走向窗户朝外望:“没有。旷工可真不像她做的事,我有点担心。”

“你让我心碎。”

“还是没人接?”妈妈从厨房出来。

她向他凑近了一丁点。“别害怕。”她呢喃着,向他伸出手。

安吉第三次拨打了劳伦家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