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姑奶奶说的潮州话。
笃笃笃。
“姑妈是我。”妈妈也说的潮州话,“我和我小孩媳妇。”
笃笃笃。
“你们有什么事吗?”姑奶奶迟疑一下,改用普通话问。
我们到院外正赶上小吴两个离开,不过他们没看见我们。他俩的背影手舞足蹈的,一看就特别开心,大概是因为今天可以一起离开吧,年轻情侣怎么会喜欢总跟老太太厮守在一起。而且“那帮讨厌的人既然来过就不可能再来了”,他们肯定这么想。哪里知道我们还有一招回马枪。这回妈妈一个人跟姑奶奶谈判,三个人的角色她一个人扮,三个人的气势她一个人撑,那一整套逻辑,洋洋洒洒几千字的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我不知道她要怎么干。而且同上次一样,姑奶奶还是压根不给开门怎么办?我得站她背后扶着点,妈妈万一情绪失控……我有点不敢想。
“姑妈,我来就是想跟您商量我家小妹的事。”妈妈也改成普通话,“我知道您不想谈。小妹呢,您比我了解,她没受过正式教育,做人糊涂,一张嘴只会说错话伤人心。我是她大姐,我来替她谈吧。您要是觉得我也不值得您理会,那我们把礼物还给您就走,绝不打扰。”
就快五点,忽然她站起身朝我招手,叫我过去。我在更靠近阿嬷家的位置,她应该向我走过来才对嘛。但我抵达那一刻,她又出发了,向着跟阿嬷家相反的方向。“我们去姑妈家。”她给我个后脑勺。
妈妈的普通话虽然很成问题,但她一句虚头巴脑的都没有,不像二舅老是毕恭毕敬好多客套话。我伸出去准备“扶着点”的手放下了。但她这通发言里说了好几个“您”字,她每说一个我都听得很担心,因为她说得太吃力,前鼻音说成后鼻音,而且拖得老长,长得有种讥讽的意味。姑奶奶听了不知道什么感受。
她说的转转,不过是又去了池塘边,在她自己那老位子坐下。让我独个儿去走,走累了回来找她。我不想走远,就围着池塘慢慢溜达。一圈两圈三圈,我走我的,她几乎没怎么动,老盯着水面,水面上有几片落叶,风大起来,涟漪把落叶推向她。
没有回音。妈妈叫我拿出丝绒盒子,她又从自己包里扯了个塑料袋把盒子装进去,正踅摸到底该挂在什么地方呢,门咔嗒一声开了。
往回时经过一片正开白花的菜地,大舅说田里种的是大骨芥蓝,因为要收集种子所以任由它们长高开花。其实刚才去的路上就经过了,但竟然没注意到,这会儿才闻到它们若有若无的苦香味。从姑奶奶家出来,我们都有点垂头丧气。两个舅舅一个比一个走得快。大舅急着回家,怕阿茂出去瞎玩。二舅急着回诊所,怕患者太多三舅忙不过来。走到芥兰花田尽头,妈妈忽然站住,把手里拎的礼盒交给那俩,说拜拜,她要在附近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