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开始翻书,我则开始仔细打量那个坐在我座位上的男孩。我想看看从他的课本上是否能找到有关他的蛛丝马迹。他的数学书上什么都没有写。可当他拿起塑料尺子画直线时,我看到了刻在上面的名字。
这句话也让我很吃惊。负数?我知道什么是负数吗?不太知道。我不太知道负数,也不太知道其他任何带“负”的东西。我只知道把度假时拍摄的快照拿到冲洗店冲洗时会拿回负片[1] 。没有我的日子里,教学还在继续,我的老同学们正在学习新的知识;他们知道的东西,我已经全都不知道了。
鲍勃 。是的。鲍勃·安德森 。
“好的,”思罗格老师在说,“接下来我们学点儿别的。我们再来看看负数。”
原来如此!
是的,我知道。这难以置信!但都是真的。没有鲜花,没有蜡烛,没有祭文,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新来的男孩,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原来就是他!那个让人讨厌又虚伪的鲍勃·安德森。他就像一只老鼠,跑过来住进一个死去的男孩的鞋里。就是他,抢走了我的挂衣钩,用来挂他自己的外套;霸占了我长椅上的“地盘”,用来放他的午餐饭盒。我,刚刚没死多久,他就来了,把所有曾经属于我的东西据为己有,而且还会一直据为己有下去,就像是遵照我的遗嘱,把全部东西都留给了他。可我从来没有立过遗嘱。就算立过,我为什么要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家伙?
它的后面竟然正坐着别人!
好的!鲍勃·安德森!就是他!好的,我想狠狠地揍他一顿。(好吧,反正我真有点儿想去好好地吓吓他了。)
还有我的课桌。我的课桌!我珍贵的课桌!我的课桌本来应该像一块圣地,一块墓碑,一块以此来纪念我的永恒的纪念碑。我的课桌!然而——可怕的现实却是——
首先是我的挂衣钩,然后是我的午餐饭盒“地盘”,现在又是我的课桌。接下来还有什么?我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他据为己有?好吧,没准儿是我在足球队里的球衣号码。
可是,不对。奥利维娅至少看起来并没有悲痛欲绝。不过这还没有结束。教室里也没有人戴黑臂纱,也没有人戴墨镜,也没有人用很低的声音说话,更没有人用沾满泪水的手帕擤鼻子。
这时,我看到了奥利维娅,她正朝这边儿看过来,冲着他微笑。于是我推测,说不定他还拿到了我的情人节卡片。没错,他跑来占据了我的一切——我的挂衣钩、我的“地盘”、我的课桌,或许还有我在足球队里的地位,还有最重要的:我的情人节卡片。
“正确,奥利维娅,很好。”
这似乎有些不公平。这个鲍勃·安德森并不比我高,也不比我帅;当思罗格老师提问时,他也没有举手大喊:“我!老师!我知道!”所以他可能也并不比我聪明。
“小数点会移到第二个5的后边,老师。”
他只是碰巧活着而已。就是这样。
我转过头去看奥利维娅,想看看她会怎么回答,想看看她要怎样承受我令人伤心的死亡——或许会很糟的。她会悲痛欲绝。这毫无疑问。
这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一个外表和能力都比不上你一半的人,竟然会抢了你的挂衣钩、你的地盘、你的课桌和你喜欢的爱慕者。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他还活着。这就是理由。就因为他还活着,我死了。这真是太糟糕了。我真的很恨他。我不知道他是打哪儿钻出来的,可我就是恨他占有了我的一切。
真是个傻瓜。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我还活着。
“好的,”思罗格老师在说,“现在来总结一下,两个负数相乘,所得的是什么数,皮特?”
“好的,那边儿的同学,你来说。”——只不过她说的并不是“哈里”,而是“奥利维娅”。她的目光直接穿过了我的身体。
“正数,老师。”
她直直地指向我。
“正确。那么,三个负数连续相乘呢?”
我立即举起手,冲口而出:“老师!老师!我知道,老师!”
她似乎正在看着我。问我又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所有这些我都没有学过,我已经被甩在了后面。我怎么会知道三个负数连续相乘是什么?问我也是白问,我已经死了。
“这样算的话,除以100之后,小数点应该移到哪儿呢?”
我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继续在教室里隐形。我看了看周围的老朋友、老同学,看了看这个新来的占据了我一切的男孩。我回过头,看了看思罗格老师,听着她的声音。那声音有什么不一样吗?有一丝悲伤?有一丝哀愁?因为她永远失去了学生哈里?好像并没有。一点儿都没有。“生活还在继续,”人们常说,“离了谁,地球都在转。”看来这是真的。因为这就是生活,它一直在滚滚向前,就像我压根儿没有存在过。我似乎可有可无,就像一个空空如也的旧饮料盒,用完了,喝光了,被扔掉了,最糟糕的是——被遗忘了。
我穿过教室的门。(是的,没错,我没有打开教室的门,而是直接穿过去的。)思罗格老师正在上数学课。
我看着鲍勃·安德森。他正在咬铅笔头。看来,他并没有弄懂那些负数。
我的默哀结束了。是时候该往里面看看了。我要走进我生前的教室。我要看看我的课桌,它已经变成了圣地,上面放着蜡烛,还有各种装饰品和祭文,还有一枝深红色的玫瑰花,花瓣上有一滴水珠,乍看像是一滴露珠,但其实那是一滴寂寞的眼泪,或许是属于奥利维娅的。
“两个负数相乘时,要消掉负号,负负得正。”思罗格老师在说。
“一千零六十!”
可这对于我和鲍勃·安德森来说,无疑是天方夜谭。说不定哪怕是对着阿拉伯人,也一样是天方夜谭。
总之,这就是我要说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以为那张卡片是我寄的。
我对他产生了一丝同情,也突然不那么痛恨他了。毕竟,这不是鲍勃·安德森的错,即使他占据了我的一切。或许他只是刚刚到了这里,和爸爸妈妈一起搬进这片社区,他们要为他在最近的学校里找到一个位置。于是,他们找到了我的。说实话,他也很无辜。他可能甚至都不知道那曾经是我的挂衣钩——如果不是那辆大卡车,现在也依然是我的。
情人节那天,我收到了一张情人节卡片。我没有说这是她寄的,因为卡片上没有署名,只是写了几个字:“来自一个爱慕者。”或许可能是她寄的;但也可能不是,而是别人的恶作剧,想让我误以为是她寄的。她后来也收到了一张卡片,至少我听说是这样。她收到的卡片上也没有署名,同样写着“来自一个爱慕者”。她把卡片带到教室给她的朋友们看,有人说看上去像是我的笔迹——尽管我不知道她们凭什么这么说,可据我判断,那张卡片无论是谁写的,都可能是用左手写的——如果他们习惯用右手的话。或者他们本来是左撇子,写这张卡片时用的是右手,这样就会伪装他们的笔迹。反正就是另一只手,不是平时常用的那只手,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都是别人的错。应该责怪他们才对。是他们让他全盘接手了我的一切。是他们没有告诉他,没有阻止他,没有向他解释:我的课桌、我的挂衣钩和我的“地盘”都是圣物,都是以此来纪念我的墓碑。
可笑的是,要知道,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竟然开始也有点儿喜欢她了。一切都只是因为她喜欢我。这太奇怪了,不是吗?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过多地想到过她。可现在,在我知道她喜欢我之后,我会从一个不同的角度去看她,发现她真的非常善良,拥有很多优秀的品质,我在很多很多时候都会想起她。
他们怎么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曾经以为这些人都是我的朋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忘记了我?皮特、奥利维娅、思罗格老师、汉伦特校长,以及足球队里的每一个队员。这间教室里没有一个东西是用来纪念我的,一个都没有。哪怕是谁的胳膊上戴着一小块黑纱。
虽然有时我可能也会在哪节课上偷偷地瞄她一眼——在没人发现的时候——说实话,她真的很善良,长得也很漂亮,我其实根本就不介意她喜欢我。事实上,从某些方面来说,我还相当喜欢这样,因为这会让我感觉自己很特别,让我的心里充满温暖。
“现在,如果一个正数和一个比它大的负数相加……”
但我从来没有说过什么,记住,我是说对奥利维娅。我只是尽量地忽略她,尽一切可能地回避她,以确保我们从来不会单独在一起。因为,要知道,假如有人看见我们单独相处,那有关“我也喜欢她”的谣言就会不胫而走。我当然不会喜欢她,那也太没出息了。那些人到处去说“奥利维娅喜欢哈里”并不算什么,可如果到处去说“哈里喜欢奥利维娅”的话,那可就太糟糕了。
这时,我看见了。我转过身,它就在那里,就在我背后的墙上。整整一面墙,满满都是。那上面有诗,有图,有画,有记忆,有时光,还有大家带来的照片。墙的最上方贴着用剪下来的大写字母拼成的字:我们的朋友 ,哈里 。
然而并不是这样。真的。在此之前,并没有人喜欢过我。
那是我。一切都是关于我的。整整一面墙,偌大的一面墙,没有一寸空白,全部被填满——好吧——我有些难堪,真的,因为刚刚我还在抱怨所有人都忘了我。然而所有人竟然都这么好。这些人写下的这些话,真的是太令人难以置信了。甚至就连那些不喜欢我的人,也都写下了让我感动的句子。
至于我,在这整个事件中都表现得相当镇定。当皮特跑过来说“奥利维娅说她喜欢你”时,我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就像这对我并没有什么影响,就像这样的事情一直在发生,一直都有人喜欢我;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拥有英俊的外表、迷人的风度、天生的魅力和令人倾倒的个性。
靠上一点儿的地方有一首小诗,写在一张白纸上,白纸被夹在一张蓝色的卡片里,卡片四周装饰着干花。诗的标题是:《只有哈里》 ,署名:奥利维娅 。至于她写了什么,我真的不太想告诉你,因为这多少涉及个人隐私——尽管它被贴到了墙上,供所有人观看。可说实话,我读了之后有些伤感,就是想痛哭一场的感觉。我还没有哭过呢,至少没有大哭过,这一点所有人都能证明,我是出了名的坚强。
大多数时间奥利维娅都会装作听不见——当一个人被戏耍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置之不理。可即使是这样,也很难摆脱困境。思罗格老师这时就会出面制止,训斥他们不要太过分。他们这才最后收手。
接着,我又看到了一篇文章,也被贴在靠上面的位置,标题是:《我的朋友哈里》 ,署名:皮特 。不过这篇文章里丝毫没有悲伤的句子,实际上写得还很好笑,就像是在写一件普天同庆的喜事。皮特把我们一起干过的事全都写了下来,甚至连闯祸这样的坏事也不放过。但经他那么一写,好像也不怎么像是坏事了,读起来非常有趣,让人发笑——至少比我记忆中的更有趣。他写得真是太好了,我忍不住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一遍遍提醒自己他是在写我的故事。他还说到了我们两个人在足球队的事,还有那次我们坐长途汽车去客场踢球,到了目的地后才发现我的短裤找不着了。他回忆起我们好不容易找来一条没人穿的红短裤,我就只能穿着那条红短裤踢完了整场球赛,以至于后来有段时间人们总是喊我“红魔鬼”。这在当时可不是一件好笑的事,可经皮特这么一写,听起来似乎还不错,就像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我也曾经有过如此奇妙的人生。
“奥利维娅喜欢哈里!奥利维娅喜欢哈里!”
也许,我真的有过。也许,我真的有过如此奇妙的人生。皮特的文章让我觉得我的人生或许真的很奇妙。而且,你知道吗?在皮特的文章下面,还有思罗格老师的一段点评:“谢谢你,皮特,关于哈里和他的生活,你写得真是太棒了。我们所有人都会想念他,这种想念难以用语言去表达,但谢谢你把我们的感情都融进了这些句子,提醒我们他是一个多么独一无二的好孩子。他为别人的生活带去了快乐,他充满好奇心,也很有趣,没有人能占据他在我们心中的位置。我相信,如果哈里知道我们大家都是如此地爱他和珍惜他,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很快就能清楚地看到一切了。这似乎有些让人伤感,我差点儿又哭了出来。我会看见我的课桌上放着一个小花瓶,花瓶里只插了一枝红玫瑰。每天都有新鲜的玫瑰花,每天早上枯萎的花朵都会被拿走,然后又有一枝长着丝绒般花瓣的新鲜玫瑰被插进花瓶;而且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谁干的。不过也只能是奥利维娅。奥利维娅·马斯特森。她一直都很喜欢我,她还曾把自己喜欢我的事告诉给她的朋友蒂莉。只是蒂莉没能保守住秘密,又把它告诉给了彼特拉,彼特拉又跑去告诉给了每一个人。就这样,所有的男生都知道了。他们常常在课间取笑奥利维娅——至少有一段时间是这样的,直到他们说烦了,又去找其他的乐子。
可我没有。我并没有感到很高兴。我只想哭。为我有这么好的朋友而哭。我已经死了,我以为他们把我忘了,然而并没有。我有些无地自容。
“一千零五十八,一千零五十九……”
“现在,如果我们用负4减去负6,结果是多少呢?”
我突然想到了阿瑟。他还坐在外面的门柱顶上等我。当然,如果他还在等的话。没准儿他早就已经烦了,跑掉了。我突然感到了一阵恐慌,如果没有他,我该怎样回他乡呢?不过我随后又想,不会的,他不会抛下我的。
思罗格老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听上去就像是持续播放的背景音乐——好吧,真的很像背景音乐。我读着这面墙上的每一个字,又抬头仔细看着所有的图画和照片,深深陷入了每个人对我的回忆里。
“一千零五十五,一千零五十六……”
墙上这一张张像是面包片一样的贴纸,似乎都在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这面墙也成了自电脑以来最伟大的人类发明。其实,要想弄清这个世界没有我到底是如何运行的,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尽管它看起来一切照旧。
我用自己的想象划掉了“死”字。那个字似乎有点儿不礼貌。这里换成“傻耗子”就行了。我还提醒自己,记得一会儿要去看看学校礼堂的布告栏,看看足球比赛的战报,看看没有了我,我们班的足球队会怎么样。很明显,他们一定是刚刚经历了一个不堪回首的赛季,甚至很可能都是以“0:10”“0:20”“0:55”这样的大比分输掉的比赛。这让我也感觉很糟糕,是我的死去和离开让他们失去了一位了不起的中场队员,但只能是这样。我想,这也许就是足球吧。
看着这些颂扬和赞美之词,我其实还特别想要找到一个人的。可能连我自己都不想承认这一点,但我真的很想专门看看那个人到底写了什么。然后,我终于找到了。就在右下角,有一部分被我和全班同学八个月前的那张大合影给挡住了。就是它。那个我很想看但还没有看的东西。那并不是一篇很长的文章,但由于是用那种很潦草的大字写的,所以很轻松地就写满了三页纸。
哈里的课桌。谨以此纪念我们已故的、亲爱的同班同学:哈里。他虽已离去,但永远不会被忘记。他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以及我们的家庭作业里。没有他,足球队将再难见昔日雄风,即使它还能赢得比赛,那也只是瞎猫撞上死耗子而已。
哈里 ——这是标题。就只有两个字。不是“关于哈里的回忆”,也不是“我深爱的哈里”。就只是“哈里”。是的,标题:《哈里》 ,署名:J.唐金 。
教室里会是什么样子?我会看见什么?这并不是太难想象。我会看见我用过的课桌,上面摆满了鲜花,那里差不多已经变成一块小小的圣地。擅长艺术的马丁娜可能会像过去一样制作一张剪纸,上面充满了别出心裁的点缀。格雷厄姆·贝斯特还会用他那一手漂亮的手写字在祭文上写点儿什么——他的字好看极了,就像电脑上的印刷体。
J可以代表“约翰”,虽然——对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它更多地是代表“杰利”[2] 。就是它,我的死对头为我写的最后的“颂词”。他能对我说什么好话吗?我反正实在想不出能用什么好话去形容他。
“……一千零三十七,一千零三十八……”
《哈里》 。作者:J.唐金 。
我很想抬起头,往里面看看,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我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盯着地板。
或许,他也是被迫要对我美言几句吧,只是因为我死了。不过我很讨厌这种想法,就因为你死了,人才变得无比煽情。我是说,朋友就是朋友,敌人就是敌人。一个人不应该仅仅是因为谁死了,就去说谁的好话。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说。
“一千零三十五,一千零三十六……”
《哈里》 。作者:J.唐金 。
我为所有人感到难过,还有些悲伤,我还会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儿不同凡响。一想到这次的默哀和闷闷不乐都是因我而起的,这种感觉简直太特别了。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讲,我活着的时候还是很喜欢捣乱的。可一个人哪怕是干了许多捣乱的事,死后还是会得到很高的评价,这也挺有趣的。
杰利就坐在那里,坐在他的课桌旁,正想方设法和那些负数“取得和解”,然而发现并没有那么容易。如果他知道我就站在这里,正在看他给我写的东西,他会说些什么呢?
我看见了所有的同学,所有的老师,所有的学生以及整个学校。我看见了汉伦特先生站在高高的主席台上,低着头,有点儿秃的脑瓜顶一览无余。
真的。他会说些什么呢?
我想,自从我死了之后,他们肯定已经为我默哀过很多次了。早会时可能会有一次,所有人都站在那里,低着头,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烦躁或是想要发笑——你也会这样的,哪怕是很严肃的时候。或者从某些方面来讲,这一切恰恰都是因为太严肃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我深吸一口气——至少是在心里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看去。
我低着头为自己默哀,走廊里一直有人从我身边经过。我看见了大的脚、小的脚、男人的鞋、女人的鞋、男孩的鞋、女孩的鞋。可我从没抬头看过那些都是属于谁的。我只是让自己沉浸在这最后的致敬中。因为,说真的,你也会这么做。至少你也会为自己的死亡感到难过。如果你不难过,还会有谁难过呢?
注解:
于是,我站在门口,低下头,盯着鞋,慢慢地数数。我想数到六十,好让每一秒都充满价值,不让任何一秒匆匆而过,只是让它们一点、一点,恰当地向前走着:“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好吧,我本来只想数到六十的。
[1]即平常所说的用来冲洗照片的底片。
我决定,在走进教室之前,先在心里为自己安静地默哀一分钟。不过就算想,其实我也弄不出什么动静。很多时候,默哀是发生在心里的,所以有没有声响似乎也没什么关系,就像人们常说的,心意才最难得。
[2]杰利·唐金的原名是约翰·唐金,“杰利”一词的英文“Jelly”有“果冻”的意思,因此“杰利”在这里代指哈里给同学起的外号“果冻”。
来到教室门口,我放慢了脚步,然后干脆停了下来。我努力让自己不要直接就往里面看,而是站在那里,细细地品味那一刻,就是那种延迟的满足感,把最好的留到最后。就像是吃饭时,你会先吃光胡萝卜和卷心菜,然后才专心地享用炸薯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