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知道他指的是在盛娱那几年她和方恺之之间的流言。
她的态度显然让老人不喜,手中的拐杖在地板上咚咚地敲了两下:“你这是什么态度?这几年在国外不学好,你看看你自己那些个名声,哪一样说出去不是丢人现眼!”
她觉得无比可笑,所以她真的就笑出声了,她的视线从左扫到右:“是吗?我要丢也是丢自己的名声,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您找我有什么事?”姜然随口就问。
“你……”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彩儿。
“姜然,你还真是非得我这个老头子一请再请才肯来是吗?”一个人坐在沙发正中间的姜炳国明显老了很多,头发已经全部花白,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像鹰一般慑人。
“彩儿,坐下!”姜方祥状似指责地拉了她一把。
姜然进去的时候客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有她大伯姜方祥、姜彩儿和二叔一家,以及姜炳国。
姜然转身欲走,她看够了这些人的嘴脸,表里不一、装模作样,暗地里不知耍了多少下作手段。
八年前,她狼狈地离开,如今再一次站在这里,除了那一丝丝的熟悉就只剩下愤怒和厌恶。
“给我站住!谁让你走的?”姜炳国叫住她。
走了几步,她忽然对替她开门的那个人说:“你不用叫我小姐,我早已经和姜家没有了关系,这样的称呼,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姜家人甚至包括我会感到开心。”说完就一步步往那扇缓缓打开的大门走了过去。
姜然转身挑眉:“还有事?”
姜然走了下去。
“你和楚家小子楚谦城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个月前开始,楚家就一心想着要解除婚约,你不要和我说你不知道?”
有人替她打开了车门:“小姐,老爷子在里面等你。”
姜然歇了要离开的心思,终于知道姜炳国一心要把她绑回来是为什么了。
不过后来,有些是失去了,有些是变得面目全非。
楚家现在在贝市的地位和经济实力有目共睹,如果楚家和姜家解除婚约,肯定是不利于姜家的。而这一大家子人估计都是从姜彩儿那儿听说,和楚谦城之间之所以出现问题,全是拜她所赐。
她依然记得在小花园里和母亲一起种花的场景,记得在大门外等待父亲归来的情形,记得在玻璃窗前偷窥来做客的楚谦城的那种悸动和喜悦。
“姜然啊,大伯知道,以前你爸妈还在世的时候,是你和楚家定下了婚约,但无奈谦城不喜欢你不是吗?你就算不甘心,但好歹也算是姜家的一分子,怎么能做出这样破坏妹妹感情的事呢?”
回忆不全是灰暗的。
她的这个大伯最擅长的就是颠倒黑白。当初她父母刚出事的时候,他明里安抚着她,背地里却联合所有当初与建筑项目有关的人员在外面到处煽风点火。
这样的大家族一般都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即使子女成家了也需要和长辈住在一起,所以就算姜然的父亲因为私生子的身份不讨姜炳国的喜欢,但姜然依然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
姜然似笑非笑:“是吗?那你们想让我怎么做呢?”
姜然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那栋白色建筑久久没有动作,夕阳下,落日的余晖给别墅后方的小山坡镀上了一层绚丽的色彩,让她的记忆一下子回到了儿时。
姜炳国拄着拐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只要你彻底断了和楚谦城之间的联系,保证以后再也不往来,我可以当作以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大约一个半小时之后,车停了。
姜然直视着面前这位她从小就很怕的老人的眼睛:“爷爷,我想您真是老了。不说我现在对楚谦城没有兴趣,就算有,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是凭八年前出事的时候你放任你的儿子牺牲了我父母,还是凭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你把我赶出去之后,我还会哭着求着要回来呢?”
姜炳国这么大张旗鼓地来请她,当然不会在半路上就对她做什么,到了地方再看情况吧,走一步算一步。
“孽障!”
挂了电话,姜然自觉地把手机还给了旁边的人,然后闭着眼睛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
“啪”的一声,姜然的后背狠狠挨了姜炳国一拐杖。
“行,我知道了。”
在第二下下来的时候,她一把拽住了姜炳国手中的拐杖。
“嗯。”
两人对视片刻,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怵他。
“一个人?”
姜炳国脸色越来越沉,哪怕他年纪大了,但沉浮商场一生,又一直处在高位,怎么会容许他一直不放在眼里的一个小丫头挑战自己的权威。
王菁和姜然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听姜然这语气就知道不对了。
“管家,找人把她给我绑起来!”姜炳国大吼。
“有人大概想请我去喝杯茶。”姜然说。
很快,从大门外进来了好几个黑衣保镖。
姜然往车窗外看了一眼,这个时候车已经出了闹市区,正是去往姜家半山腰的别墅的那条人迹罕至的大道上,自然比较安静。
“住手!”
“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懒得替他擦屁股。”王菁回了一句,接着她有些奇怪地问姜然,“你在路上吗,周围怎么这么安静?”
门口突然传来的声音阻止了几个黑衣保镖的动作。
之前,方恺之有段时间为了气王菁是玩得有点儿凶,不过没有特别出格,只是现在想完全甩干净还是有点儿困难。
姜然回头望去,瞳孔微微收缩——他不是出差去了吗?
姜然陡然就放松下来,被困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还有心思开玩笑:“你说吧,他是不是又在公司招惹小姑娘了?”
邢牧岩穿着白色衬衣,黑色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上,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
她刚说完,姜然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夹杂着两声“老婆我错了”之类的。
他走上前拉过姜然的胳膊,解下已经在她手上绕了好几圈的绳子。
“没有。”王菁立马说。
“你是谁?谁让你不经允许就随便闯入别人家里的?”姜方祥在一旁说着,但迫于邢牧岩的气场,没敢上前做什么。
此刻,王菁那边应该正是午夜,这大半夜打电话过来让姜然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在车上,你给我打电话别是和方恺之出什么问题了吧?”
邢牧岩看了他一眼,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姜然,在看到她背上隐约露出的那道被拐杖打出的血痕时冷了脸色。他教训着姜然:“你是笨吗?站着让别人打?”
“姜然,你在哪儿呢?”
姜然回:“没注意而已。”
是王菁打来的。
两人这旁若无人的样子彻底惹恼了在场的姜家人。
身边的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把手机还给了姜然。
姜炳国慑人的双目盯着邢牧岩半晌,然后露出了然的神色,笑着说:“邢总怕是误会了,我们姜家处理一点儿家务事让你见笑了。”
姜然忍不住挣扎了一下胳膊,立马换来了越发大力的禁锢。她说:“行了,我知道你们也是替人做事。这样吧,我可以不为难你们直接跟你们走,前提是你们让我接电话,我保证不跑行吗?”
他这一开口,姜家人都安静了下来。
没有人理她。
邢牧岩平时过于低调,名声虽在,但是见过真人的不多。
“是我的手机,请把手机给我。”姜然说。
“姜老爷子。”邢牧岩的教养终究还是让他没有对这位老人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只是话锋一转,“姜然没跟我说过她家里的事,但她现在是我的人,你们一声不吭把人带走,是不是该知会我一声?”
“丁零零——”铃声响起。
明里客客气气,但谁都知道他是生气了。
车上除了姜然,还有三个保镖一样的高大男子。除了一个开车的,还有两个和姜然并排坐在后面,架着她的胳膊。
姜炳国不愧是姜氏集团多年的掌权者,姜家虽然没有邢家那么深厚的根基,但到底不是什么普通人家,他端出长辈的架势:“姜然能有你这么个老板我也就放心了。这孩子不懂事,几年前跟家里闹翻,这好不容易回来了也处处和自己妹妹过不去,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有教育好哇。”
她身上还穿着参加活动的白色丝裙礼服,脸上的妆也没来得及卸,就被带上了其中一辆车,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搜刮了个干净。
“你……”姜然刚准备说什么却被邢牧岩抓住了手。
姜然止不住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姜家这做事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
“哦,是吗?姜老爷子怕是误会了,我不仅仅是姜然的老板,更是她的未婚夫。既然你们教育不好,那以后也就不劳烦各位。”
车子刚开到一条空旷的路上,两辆黑色轿车快速从她的两边包抄上来。她停下车来,没一会儿,车门就被拉开:“小姐,得罪了。”
整个大厅顿时鸦雀无声。
这天下午,参加完一个活动,助理小柳因家里有事向姜然告假回家,所以她是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家的。
“姜然,你要不要脸!”打破这个僵局的,是姜彩儿这声尖厉的指责,“你还真是了不起啊,不仅勾搭楚谦城,让楚谦城一心想要把你签到公司,又背地里和邢牧岩牵扯不清,还未婚妻?这恐怕又是跟以前一样,靠爬上自己老板的床才换来的吧?”
只是没想到,姜家会做出半道截人的事来。
姜彩儿口不择言,指着姜然的鼻子骂个不停,突然“啊”的一声尖叫,是邢牧岩抓住了她的手指,让她闭了嘴。
她懒得去探究,直接拒绝。
他的目光却是看着姜炳国:“彩儿小姐这脾气,我已经领教过几回,看到她这个样子,还要我把姜然留在姜家,恐怕我是放不下心了。”
她被撵到国外七年,回国也一年多了,当初她和姜彩儿的新闻闹得尽人皆知时,恐怕这姜家在背后也出了不少力。现在要见她?为什么?
姜炳国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姜彩儿一眼。
“不见。”姜然说。
姜彩儿讷讷地喊了一声“爷爷”,再也不敢乱开口了,因为她很怕姜炳国,姜家没有一个人不怕他。姜彩儿知道她这个爷爷之前一直站在她这边,无非是因为她有楚谦城。她这个爷爷永远把家族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但现在,她失去了筹码,姜然却有了邢牧岩这个靠山。
为了家族利益,牺牲一个不喜爱的儿子的声誉,对姜炳国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一辈子在商界叱咤风云,他的狠绝和残忍,作为孙女,姜然自小就知道。
想到这里,姜彩儿脊背一阵发凉。
姜家的项目工程出问题明明是因为姜然的大伯,姜彩儿父亲姜方祥导致的,但姜炳国偏爱姜方祥,任由那些叔伯煽风点火把责任推到姜然的父母身上,甚至在姜然报警之后,直接把她撵到了国外。
果然,姜炳国在听到邢牧岩是姜然的未婚夫之后,态度并没有变得恶劣,对邢牧岩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话也装作没有听见。
所谓的老爷子正是姜然的亲爷爷,姜炳国。姜然始终记得八年前的那个清晨,他毫不留情地让两个保镖把她拖上了离开姜家的车。他说:“你爸一辈子不争气,你倒好,你是存心想毁了我整个姜家啊。”
他说:“我这个孙女被她父母给宠坏了,邢总登门是稀客,今天无非也就是误会一场,姜然这孩子估计还记恨着我把她送出国的事,今天就留下来吃顿饭,总归是一家人,培养培养感情也好。”他这话完全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迟暮的可怜的老人的位置上。所有的前尘往事仿佛只要不说,就能当作没有发生一样。
是姜氏集团的秘书长,他说:“小姐,老爷子要见你。”
姜然不是不清楚当前的局势——楚家明显对姜彩儿已十分不满,姜家已经不指望两家联姻了,而现在邢牧岩的出现,让姜家看到了希望,只要抓住了邢牧岩这条大鱼,即使没有了楚家,姜家也不会产生任何损失。
这一天,她已累得不行了,突然接到了来自姜家打来的电话。
因为邢牧岩,姜然对姜家来说,变得有价值了。
姜然感觉宣传期比拍戏的时候还要累,只是日子也过得飞快。
姜然觉得很可笑,但更多的是愤怒。
等到这部《女将》拍完,回了贝市的姜然才得知邢牧岩去国外出差了,要两个月后才回来。不过也好,这段时间都是宣传期,她得全国各个城市来回跑。
她回头去看邢牧岩,发现邢牧岩也正在看她。那双过分坚定的眼睛里似乎容不下任何杂质,只清晰地倒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基于过往,姜然有自己的执拗和坚持。他要做的,不是给她一些简单又轻松的工作,而是让她能做自己想做的,在这样的基础上他尽可能让自己为她前行的路,劈开一些预见的阻碍和荆棘。
她在他的眼里那么透明,仿佛她所有的情绪他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那不会是姜然想要的,这一点他很清楚。
姜然第一次主动拉了他的手,她说:“我们走吧。”
什么叫轻松的工作?让她没事就待在家随便接个代言,拍拍广告,心血来潮了再接个不用费力的现代偶像剧?
这样一个人,何必拿来被这一大家子惦记。她不想因为自己,让邢牧岩做出任何妥协。
邢牧岩收回视线,看了陆正一眼。
姜方祥估计也从自己父亲的态度里明白过来。目前,留住邢牧岩才是最重要的。
等到姜然的身影消失在酒店的大门口,陆正才看着那个方向说:“我看姜然的身体状况真的有些累过头了。”说完才对着同样没收回视线的老板说,“邢总,既然你心疼干吗不安排轻松一点儿的工作给她?”
他拦住姜然,那张脸上满是社会打磨的圆滑,肥胖的肚腩和明显肾虚的眼泡也昭示着他这些年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不明显吗?橙粒跟我说追一个人需要从生活的小细节开始来着。”他随即就答了一句,看到姜然憋红的脸颊才笑了一下说,“行了,不逗你了,上去吧,天气冷。”
他说:“姜然,今天是我们态度不好,彩儿也是因为感情不顺所以口气差了一些。”他指着二楼,“今天留下来吃饭吧,你爸妈当初的东西家里都还没有扔呢,你难道不想去看看?”
她很想说,邢总,你正常一点儿不好吗?结果,她也只说了一句:“给我这些做什么?”
姜然动作一滞,捏着邢牧岩的手蓦然收紧。
姜然:“……”
邢牧岩轻轻捏了一下她,在她阻止之前,他率先开口说:“去看看吧。”
“零食,还有一些保暖的日用品。”
姜然不知道这家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没有把她父母的东西清理掉,或许是愧疚,抑或是那一点儿仅剩的,还没有被权力、金钱泯灭的良知。
“什么东西?”她疑惑地接过。
姜然在二楼的房门前站了许久。
这时,邢牧岩从车后拿出很大一袋子的东西递给她。
邢牧岩在一旁耐心地等着,不知过了多久,姜然还是伸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姜然还是感到不太好意思,为防止记者偷拍,在邢牧岩准备把她送下车的时候,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她说:“邢总,我自己上去。”
她真的独立坚强得太久了,以往再难受的时候也忘了该怎么哭,但是在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眼泪却意外地汹涌而至。
那懵懵懂懂又有点儿呆的样子和平常有些不太一样,也让邢牧岩略勾了一下嘴角。他说:“没多久。”
有一双手轻轻为她擦去泪痕。
好在姜然睡得不是特别沉,邢牧岩一碰她就醒了,还是有点儿惊醒的那种,一下子就从位置上弹了起来。在看清自己所处的位置时,她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抱歉地冲邢牧岩笑了笑:“不好意思,我睡了多久?”
姜然泪眼婆娑:“邢牧岩。”
二十分钟一晃就过了,邢牧岩再不忍还是推了推姜然。
房间早就由曾经的卧室变成了杂物间,横七竖八地放着一些杂乱的东西。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灰尘,显示这里长久没有人整理和居住的事实。
陆正:“……”
一声叹息,邢牧岩把她抱在怀里:“都过去了。”
邢牧岩把目光收了回来,看了看手表:“没事,再等二十分钟。”
这样的姜然让邢牧岩的心一瞬间就被揪了起来,今天原本不是出差归来的时间,但是因为当初刚跟姜然表白他就因为工作不得不离开,内心一直有些不安,所以加快了工作进程,所以才把时间提前了一个星期。结果刚下飞机,就接到了橙粒的电话。
陆正摸了摸鼻子,难得见老板小心翼翼对待一个人。只是,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还是得尽职地提醒:“邢总,你晚上十一点还有一个国际视频会议。”
橙粒说王菁给她打电话,让她去解救姜然,但那个时候她也没在本市,一着急就通知到了他这里。
“邢总。”开车的陆正刚准备说话,就见自家老板轻轻把手指放在唇边,提醒他声音小一点儿。
一路飞车。
《女将》算是姜然真正意义上的独挑大梁,戏份非常重,每天两三个棚同时拍摄,加上当中有非常多的武打戏,她又希望能自己完成的就绝不用替身,一时之间难免分身乏术。所以,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断。
他想到姜然那横冲直撞的脾气,怕她吃亏,而且她面对的不是什么简单的竞争对手,更不是那些她在酒桌上能简单应付的工作,而是她本就一直过不去的姜家。
结果,姜然居然在他车上睡着了。
好在,他赶上了,在她吃大亏之前。
这顿饭闹得很晚,晚上十点的时候,邢牧岩才开车送姜然回剧组的酒店。
姜然蹲在地上,在一堆杂物里扒拉出了好几幅油画。
邢牧岩淡淡地笑着也没有阻止,这样算是默认先前的那杯酒就是替姜然敬的,这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知道邢牧岩这是开始宣示主权了。
其中有一幅画的是个女孩儿的背影,她穿着白色的蕾丝裙子,戴着草帽在草地上奔跑。虽看不到正脸,但邢牧岩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小时候的姜然,单是这个场景,仿佛就能听见阳光下的女孩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又是一片吵闹声。
姜然简单擦了擦画框,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谁听:“这是我妈妈画的,她大学的时候学的就是油画。小时候爸爸很忙,妈妈就常常独自带着我出去写生。”
“别别别!”说这话的是单亦怀,他笑着端起自己的酒杯,冲着姜然和邢牧岩眨了眨眼,“我的酒就自己来敬了,大家都辛苦了。”
邢牧岩摸了摸姜然的头发,然后拿起旁边桌子上一张三个人的全家福照片,坐到地上,看着姜然轻声说:“嗯,你妈妈很细心。”
有人起哄:“邢总,今天博辉在这儿的艺人可有两位,你是不是还得喝一杯啊?”
他顿了顿,又说:“我只见过她一面,那双在大雨里为我包扎的手很轻柔,让当时的我想到了身为军医的我的母亲……”
邢牧岩自顾自往面前的杯子里倒了酒,然后端起杯子站起来。他一动作,全桌的人都只好跟着站起来,他拉了拉身边的姜然:“难得请大家吃顿饭,今天这杯酒算是替我家艺人敬各位的,大冬天大家都不容易,辛苦了。”
天边余晖的最后一点光线沿着窗台洒了进来,姜然视线里的邢牧岩,连轮廓都变得柔和又清晰起来。
姜然瞪了他一眼,彻底把头埋下去了。
她想,那个时候的邢牧岩也才刚刚二十出头吧。
全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普通人刚刚大学毕业的年纪,他就已经不知在险境中蹚了多少个来回。
邢牧岩进包厢之后很自然地坐到了姜然左边的空位上,并没有在意姜然往旁边挪了挪的动作,夹起一筷子素食放到她盘子里叮嘱:“多吃一点儿。”
“邢牧岩。”
这仅是愧疚吗?说出来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嗯。”
会下意识地把风口浪尖的她牵到自己的护佑之下,看到她受伤比自己受伤还紧张。
“那个时候你怕吗?”
他想护着她,等她治愈,等她足够硬朗和坚强,就放她飞走。但在这过程中,看着她一步步艰难地从泥沼中爬起来,他被顽强的她吸引了,从最开始的那点儿愧疚作祟,到无法忽视自己面对姜然时的复杂心情,再到恍然之间明白,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她放在了心上。
“怕吧,但更多的是遗憾……应该由我保护的人,却为了我而失去了生命。”那是他身为军人天生的使命感和责任心。
姜然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只被他曾经无意中伤的小鸟,伤还没好,就懵懵懂懂地往他怀里撞。
姜然也一下子坐到了邢牧岩的旁边。她歪着脑袋看他:“邢牧岩。”
哪一点啊?他想了一下。
他转过头也看着她。
邢牧岩咬着烟屁股,思绪放松。
“对我爸妈来说,他们救的不过是个孩子,和他们女儿一样,被父母捧在掌心不忍失去的孩子而已。”
可他偏偏选了姜然。
那是他们一辈子只会觉得骄傲绝不会后悔的事情,就像邢牧岩扛起的责任一样。
按说娱乐圈比姜然漂亮的,比她身材好的,比她更懂得看人眼色的一抓一大把,只要他邢牧岩有那个意思,多的是女人往他身上扑。
邢牧岩凑近姜然的脸。
饶是见惯娱乐风波的宋帆也忍不住大惊了一下,在他的印象中,邢牧岩向来是思虑周全之人,这一次动作是不是太快了一点儿、太没计划了一点儿?宋帆似是在自言自语:“姜然究竟哪点入了你的眼?”
这个女人似乎有着无穷的魅力,有原则、骄傲和自尊心,还有自己的底线,不管什么时候都保持着一丝清醒和理智。
他吸了口烟,笑了一下说:“不用猜了,刚告白,正别扭着呢?”
这样的她究竟有多耀眼,她自己估计不知道。
邢牧岩又往包厢里看了一眼,姜然时不时和旁边的导演还有单亦怀说着什么。或许是怕胖,她面前的盘子里都是素菜,吃得也不多。
他抚上姜然的脸,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半道才赶来的宋帆和邢牧岩在包厢外面抽烟,宋帆看着邢牧岩不断往包厢瞟的眼神笑着问他:“看姜然呢?我可都看在眼里了啊,你这转变也太快了,我是不是错过了重要的戏份?”
“我能吻你吗?”他抵着她的额头问。
吃火锅的地方被邢牧岩包下来了,主创和导演一行人都在同一个包厢。
姜然顿了一下,忽而笑着凑上去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顿时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击内心深处,他恍然间明白,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姜然早已有了私心。
邢牧岩挑眉:“这么主动?”
宋帆状似叹息地说:“牧岩,你会无缘无故对公司的任何一个女艺人产生占有欲吗?”
“你那么帅我又不吃亏。”姜然冲着他笑,接着说,“我拍戏的时候吻过的人挺多,像你这么帅的已经很难得了。”
也是宋帆点醒了他。
邢牧岩眯了眯眼,搂过姜然的肩,轻轻覆上她的唇。
好几个月了,他也不是没有过挣扎和深思熟虑,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前来的原因,是前两天宋帆发来的一张姜然和单亦怀拍吻戏时的照片。明明是剧照,但是那种从心底冒出的强烈嫉妒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很久之后,他才放开她。
跟在她后面下来的邢牧岩,看着前面仓皇逃离的身影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
姜然也没有扭扭捏捏闪躲他直视自己的双眼,只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人,她不得不转移注意力。
姜然圆润小巧的耳朵迅速红了,她一个侧身躲过邢牧岩的靠近。刚好地点到了,她手忙脚乱地跳下了车。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姜然有过很多设想,总不该是王菁通知他的吧?
所以,你终究是不同的。
邢牧岩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皱着眉说:“幸亏我提前回来了。以后改改你这胆大的毛病,要是我今天没来你打算怎么脱身?”
说到这里,他忽然靠近,定定地看着她说:“你要相信我手上就算欠着十几条人命,也不会轻易就牺牲自己的情感。”
姜然噎了一下。她想最糟不过是挨一顿打而已,她现在身份特殊,大部分时间都在聚光灯下,姜家再不把她放在眼里也不可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姜然。”邢牧岩叫了她的名字,“不要质疑我对自己的判断,对于你父母的那些遗憾我有无数种补偿你的方法,金钱,权力。最开始因为抱歉是真的,对你有好感也是真的。”
邢牧岩一看姜然的神色,就知道她是抱着多么天真又大胆的想法过来的,一时有些头疼。
他们之前的相处虽然带着某些复杂的因素,姜然自认为虽然她对他有好感,但也没有给过他暧昧的态度,现在他却突然跑来说喜欢?
他拇指的指腹拂过姜然的唇,这样暧昧的动作让姜然的脸浮上了一层薄红。
姜然的语气严肃起来:“邢总,这不是时间不时间的问题,我说过我们已经两清了。你所说的喜欢,难道不是因为你起初的同情和歉疚所衍生而来的错觉吗?”
他说:“刚刚吻我,算不算答应我的要求了?”
姜然终于相信橙粒所说的,她这个表哥根本没有什么恋爱经验。
“什么要求?”她睁大了双眸。
邢牧岩又恢复了他一贯的强大和冷静,有条不紊地说:“我想我挺正常的,我并非拖泥带水的人。你父母的事情我原本就没打算过告诉你,但你无意中知道了,这超出了我的预期。当然,我也给过你时间了不是吗?”
邢牧岩没有放开手,轻声道:“你说呢?”
姜然张大嘴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她看着一直安静地等待着自己回答的邢牧岩,隔了很久才缓缓说:“邢牧岩,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姜然倏地就笑了,那双泛光的眼睛微微弯了起来:“邢总。”她状似苦恼地皱了皱鼻子,“你说,我难道真的逃脱不了靠老板上位的名头?”
“我也挺喜欢你的,你要不要和我试试?”
其实就在刚刚,姜然站在这个房间里看着身边的邢牧岩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想要和这个人在一起,毋庸置疑。
“你凭什么……”
她想要试一试,这个被命运安排,无论是刻意还是无意,从最初就在她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记的,最终还是走到她生命里的这个人。
她承认,一向对情感比较戒备的她对他生出了异常的感情,并曾不止一次无条件信任过他。在得知他是因为什么而帮她之后,她就打算掐掉那还尚在萌芽阶段的情感。他凭什么跑来,以一种至高无上的态度,大言不惭地戳穿她?
她想要试试看。
他甚至都没有用疑问句,这让姜然有一种猝不及防被人撕开面具的错愕和恼怒。
她说:“邢牧岩,如果你对面前这个仅仅只是姜然的姜然有那么一点点动心的话,我们真的试试看好不好?”
他说:“之前你想要冷静我给了你时间,但这都好几个月过去了,我却没有看见你有打算面对的意思。姜然,你喜欢我没错吧。”
对于姜然的反应,邢牧岩是有些意外的,但更多的是惊喜。
他指了指姜然心脏的位置。
他其实已经做好了再次被拒绝的准备。
“我欠了你什么?”姜然问他。
邢牧岩笑着抵上她的额头,说:“我刚刚在下面就已经说过了,我的,未婚妻。”
姜然一脸你究竟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邢牧岩,却并没有从他那双眼睛里看到任何玩笑的成分。
刚才虽然是为了给姜然立威,但在说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这个名头只能是她。
“但你欠我的。”邢牧岩随即接了一句。
此时此刻,姜家的书房里。
姜然把头一扭看向车窗外,轻轻说:“我早就说过,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你大可以不必千里迢迢跑来这里。”
姜彩儿坐在姜炳国对面的沙发上低着头,她的父亲姜方祥则站在边上求情:“爸,彩儿也是一时糊涂,您也知道她自小就骄傲惯了,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车里的空间很大,前面开车的陆正一路都很安静,彻彻底底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隐形人。姜然有些气闷,又实在摸不清邢牧岩究竟是几个意思。
姜炳国用拐杖指着自己的儿子,瞪着眼说:“还不是你给惯的!楚家对姜家来说何等重要,你看看她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邢牧岩因为她的态度反而笑了。
“爷爷。”姜彩儿忍不住抬起头,“谦城他自己变了心我有什么办法,他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姜然还偏要把她签到凯尚,您让我怎么忍?”
姜然瞪他,讥讽地回了他一句:“邢总还真是大度。”
“愚蠢!”姜炳国一掌拍在桌子上,“你就这点儿忍耐力?你自己说说,当初你私底下背着姜然和楚谦城交往我说过什么吗?她回国你几次对付她我又可曾指责过你?姜家不养没用的儿女,你要是有本事是你的事情,可你现在连一个楚谦城都抓不住,你让我说什么!”
他接着说:“你不是挺厉害的吗?你要是心有怨恨大可以说,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那你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把我嫁出去啊!”姜彩儿终于大叫起来。
姜然一下子就愣住了。
“什么叫随便找个人?贝市这么多世家公子我任你挑选。既然你抓不住楚谦城,又没本事像姜然一样找个邢牧岩那样的,我这算亏待你了吗?”
“姜然,我还从来不知道你原来也有这么鸵鸟的时候。”他淡淡地说。
“反正我不要!”姜彩儿吼完就摔门而出。
姜然抬头望天,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在躲他的。从她离开邢家的那天开始,邢牧岩的所有电话她都没有接,不论是有关私人还是工作的,一律交给宋帆处理了。
姜炳国气得砸了手里的茶杯,指着面前的姜方祥说:“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
“你说为什么?”
另一边,姜然整理好了父母的东西,和邢牧岩一起下楼了。
邢牧岩终于把手里的杂志放下,看向姜然的眼神有那么一点点的谴责。
姜彩儿不知去向,而桌子上已经摆满丰盛的晚餐。
姜然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正襟危坐起来,她咳了咳说:“找我?为什么?”
“牧岩啊,快来坐,姜然也快来。”姜方祥连忙招呼。
“我来找你。”
这个大伯一直是姜然最不喜欢的人,他没有姜炳国的果决和手段,却常常披着一张狐狸笑脸,在背后耍手段。
“嗯?”
姜然和邢牧岩对视一眼,还是装了个样子在餐桌边坐下。
“没有。”
主位上的姜炳国说:“开饭吧。今天特地让家里的厨子做了姜然你小时候爱吃的菜。”
姜然这才回过神,坐好之后很想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杂志,但想想似乎太矫情了,再说人家是看内容而已。她只好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问他:“邢总今天在这边有工作?”
这种敷衍的话姜然自然不会当真,她爱吃什么,估计除了在姜家做了十几年的阿姨,没有一个人知道。
“陆正,把空调打高一点儿。”邢牧岩头也没抬地说。
姜炳国边吃饭边装作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回国这么长时间外面住得怎么样?”
大开衩的西装,硬朗中有着无限妩媚。
“挺好的。”姜然不咸不淡。
姜然披着大衣钻进去的时候,就见着邢牧岩跷着腿坐在后面翻杂志。关键是那本杂志的封面不是别人,正是她一个月前为男装杂志拍摄的。
“搬回来住吧,外面再好终究不比家里,我让人把你以前的房间收拾一下。”姜炳国头也没抬就这么跟姜然说了一句。
剧组的车都已经坐满,姜然被带上了邢牧岩的车。
一个处处都是算计的地方,哪怕是用金子堆起来的,姜然也不想回。她看了看脚边简单收拾的一些父母的东西说:“不用了,我在外面住得挺好的。”
就这样,邢牧岩带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姜炳国对她的反抗明显不悦:“姜然,八年前我当你是耍小孩子脾气,但你既然和邢家的人在一起了,就规规矩矩回来做你的大小姐,成天在外面像什么样子!”
大概真的是因为太冷了,姜然青紫的手腕被邢牧岩轻而易举捏出的印子久久不散。而手套里还残留着邢牧岩先前的体温,暖和得她实在是不想计较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
姜然眸色一冷。
“别动。”他只淡淡地回了两个字,等到手上的手套确定戴好之后,他才松开了握着姜然的手。
姜炳国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邢家家大业大,她姜然要是没有了姜家小姐这个身份,是万不可能凭借一个戏子的身份嫁进去的。
“邢总,你想干什么?”姜然小声问他。
她刚要说什么,旁边淡淡地传来两个字:“不会。”
意识到周围八卦的目光,姜然才反应过来挣扎,无奈邢牧岩握得紧,她根本没办法挣脱。
所有人回过头去看着邢牧岩,只见他贴心地舀了一碗汤放在姜然面前,才对着姜炳国说:“姜然嫁入邢家不过早晚的问题,至于她是谁,她的工作和家庭背景绝对不可能成为我们之间的问题,您大可以放心。”
姜然:“……”
这话把姜炳国堵得够呛,姜然看着在一边笑着附和的姜方祥和冷着脸的姜炳国,深吸了口气,拉了拉邢牧岩的袖子说:“我吃饱了。”
邢牧岩拿过陆正手上的手套,拉过姜然的手替她套上。
邢牧岩立刻拉着她起身告辞。
所有人都似乎自动忽略了跟姜然同属于博辉的单亦怀,这大概就是男女区别对待。
回程的车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
围绕在邢牧岩身边的人顿时散开。这段时间,圈里人算是看出来了,这姜然必定不简单,发生了那么多事却丝毫没有影响其在博辉的地位,现在就连老板都亲自来探望,看来肯定是背后有人。
半道上,邢牧岩停车去了药店,买了消炎的外用药。他示意姜然转过身,轻轻地把药涂抹在她红肿的背上。
“邢总。”姜然出口就是一团白气。
上好药后,邢牧岩把自己的外套搭在姜然裸露的肩背上,他没有立马启动车子,反而沉默地点了一根烟,打开车窗透气。
缓了一下,姜然还是决定上前去打声招呼,毕竟他们又不是仇人。对待自己老板,她决定还是不要出差错的好。
姜然看着他的侧脸问:“怎么了?”
助理小柳帮着她脱去铠甲,连忙拿大衣给她披上。
“姜氏企业这两年亏损得厉害,所以他们才特别迫切希望强强联姻。下次他们再找你,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知道吗?”邢牧岩的声音有些低,却似有一种安宁的特效,抚平了姜然自进了姜家就一直躁动不安的心。
片场顿时一片闹腾,姜然被放下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冻得不行,连动作都有些僵硬。
她失笑地看着邢牧岩,剑眉下是漆黑如墨的双眼,然后是挺直的鼻梁,性感的薄唇……
这话都说了那还有什么好拍的,导演顿时拿着喇叭喊:“收工了,收工了,今天晚上邢总请大家吃火锅。”
她有些痴迷地说:“我有点儿后悔了。”
“没有,我看今天天气挺冷的,打算请剧组的人吃个火锅。”
“嗯?”他疑惑地转头看她。
导演顿时一哆嗦,试探着问:“邢总有事找姜然?”
姜然不由自主地凑上去,贴上他的嘴唇汲取他的气息。浓浓的烟草味儿在彼此的呼吸之间流转、缠绕。过了一会儿,邢牧岩才眯了眯眼轻轻推开她,然后把手里那根还剩大半截的烟掐掉了。
邢牧岩顺着单亦怀的视线看向了半空中的姜然,他脱下手上的皮手套递给身后跟来的陆正,问导演:“今天的戏份什么时候结束?”
姜然舔了舔嘴唇,眼神没有从邢牧岩的脸上移开,她说:“邢牧岩,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就会成为箭靶,姜家不会放弃你这块肥肉的。”
要是姜然听到了,她肯定会说,她这分明是给冻的好吗?
“所以后悔答应和我在一起了?”他冲着姜然挑起眉眼。
一路走来,邢牧岩收到了一路的问候,跟在他身边的单亦怀看着吊在空中垂着脑袋的姜然笑着说:“我说老板,你和这姜然之间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工作起来简直跟不要命似的,你一出现,她就蔫儿了。”
“没有……”姜然否认,面对邢牧岩紧追不放的眼神,她只好说,“我后悔没有早点儿答应你。”
姜然暗骂自己没出息。
其实她真正有些后悔的,是自己的莽撞,不够思虑周全。她当然相信邢牧岩根本不会把姜家放在眼里,但是一想到因为自己他被那样一些人盯上,她就不太舒服。
难得看他穿羽绒服,但是因为身高优势,再臃肿的服装也能让他穿出时装秀的感觉。就是这一个晃神,姜然手上动作一乱,导演立马喊了“咔”。
邢牧岩凑了过来,神情郑重:“姜然。”
她身处半空,视野开阔,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从车上下来的邢牧岩。
她回过神,对上他的视线。
当时姜然正在半空中吊着威压,厚重的铠甲冰冷又不保暖,吊了半个小时的姜然感觉手脚都快要不是自己的了。
“好好拍你的戏,走好自己该走的路。至于姜家……你想要什么?”
谁料,她才这么一想,当天邢牧岩就来探班了。
姜然一愣。邢牧岩这架势是不管她是要姜家的资产还是要姜家倾家荡产,都好像只是他钩钩手指的小事情。
拍摄《女将》的时候正是十一月,天气已经很凉了,拍摄近半的时候,影视城下了好大一场雪,姜然披着厚厚的大衣,看着房梁上冻结的小冰柱才恍然想起,拍摄《欲望城堡》时也是这样的天气,那时因为溺水事件,邢牧岩难得生了气,而现在,她和邢牧岩已有几个月没有联系了。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
姜然被说得有点儿不太好意思,虽然两人隶属于一个公司,但见面机会不是特别多。除了当初的《俪姬传奇》,这是两人第二次合作。
姜然说:“我不想和姜家再有任何关系,自始至终,我要的,是一个真相。”
单亦怀笑着说:“你要相信我挑剧本的眼光好吗?这剧的男一号虽然有点儿做配角的意思,但是‘人设讨喜’。最重要的是,要看跟谁合作。”
钱再多她可以自己挣,虚假的亲情她不想要,不过,八年前背在父母身上的污名,她要姜家给一个公开的说法。
“师兄,你怎么接了这部剧?”她问。
邢牧岩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说什么,于是笑了一下说:“好,交给我。”
这样的大女主戏很少有一线男演员愿意参演,所以最后定下单亦怀的时候姜然很意外。
“我可以自己处理。”姜然说。
当中感情不是主线,家国大义才是重点。
虽然邢牧岩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一步一步打拼而来,但他毕竟出身军人世家,一旦公开帮着姜然对付姜家,很可能牵连邢家的声誉。
讲述战乱年代民不聊生,底层农家出身的女孩子宋小鱼在一场暴动中失去了父母,最后化名为宋子瑜在乱世中挣扎求生,带起了历史上第一起真正意义上的农民起义,成就了一代女将的霸业和伟绩。
邢牧岩敲了敲姜然的额头:“姜然,我不只是你的老板,现在还是你男朋友。你觉得我会让你自己处理?”
宋帆当初把剧本拿给姜然的时候,就跟她说过,这部剧从制作开始,就是冲着拿奖去的。
这话姜然不知道该怎么接,只好不再出声。
姜然第一部独挑大梁的戏,是《女将》。
邢牧岩再次启动了车子,姜然也再一次在这样的心安下沉沉睡去。梦境中,她前行的道路依然艰难,但不知何时,身侧突然多出的那个模糊的看不清脸的身影,慢慢显出了他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