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样的一块土地上,
终于在敌人剑锋之下阵亡。
从古到今捐躯者成千上万,
战斗到最后力尽遍体鳞伤,
令人们对他们永志不忘。
寡不敌众终难与强敌对抗,
然而,并非每个牺牲的忠魂,
他们的双臂发挥无穷的力量,
都能升入圣洁无瑕的天庭,
升向天空,进入了美好的天堂。
大地深处还埋着壮士遗体。”
那三千名将士神圣的英魂,
众人觉得这首十四行诗写得不错。俘虏获悉有关他过去伙伴的消息,异常兴奋。他接着讲自己的往事:
脱离处处断垣残壁的土地,
“果雷塔要塞和那个堡垒失守后,土耳其人便下令拆除要塞的军事设施。那座堡垒已被夷为平地,自然用不到拆除了。为了图省事、快捷,土耳其人在三个地方埋上炸药。然而看样子不怎么坚固的旧城墙却一个地方也没有炸塌,而那个‘小修士’[1]设计建造的在战争中残存的那段新墙却一炸就倒。后来,土耳其舰队得胜回到君士坦丁堡。几个月后,我的主人艾尔·乌恰利去世。他有个绰号,叫‘乌恰利·法塔克斯’,土耳其语的意思是‘长癣的叛教者’[2],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土耳其人有根据每个人的优缺点取绰号的习惯,原因是他们自奥托曼皇室衍生出来时只有四个族姓。其他的人就如我上面说的那样,根据自己生理上的缺陷或道德品质方面的特点命名,这个‘长癣的’原本是土耳其大皇帝的奴隶,在船上划了十四年桨。在他过了三十四岁那一年,因跟他一起划桨的一个土耳其人打了他一记耳光,他憋了一肚子气要报仇,就叛了教。此人很有胆识,土耳其大皇帝的幸臣要占据高位,总得跌跌爬爬好些年,而他却一跃成了阿尔及尔国王,后来又成了海军统帅,这在土耳其官场就是第三把交椅了。他是卡拉布里亚人,人品不错,对待俘虏非常宽厚。他一共拥有三千名俘虏。他逝世后,依据他的遗嘱将俘虏的一半分给土耳其大皇帝(他有权承袭所有死者的遗产,和死者的儿子对分),另外一半给了他属下的叛教者。我被分给一个威尼斯籍叛教者。他原本是个船上的见习水手,被艾尔·乌恰利俘虏后,深受主人的宠爱,成了他最喜爱的侍童。他是叛教者中最残忍的。他叫阿桑·阿格,后来成了大富翁,还当上了阿尔及尔国王。我跟他从君士坦丁堡来到阿尔及尔。由于离西班牙近了,我心里觉得高兴,我倒不是想写信将自己的不幸遭遇告诉家里人,我是想看看到阿尔及尔后,自己的运气会不会比在君士坦丁堡好一些。在君士坦丁堡时我想方设法企图逃跑,但一次也没成功。我想在阿尔及尔另想办法,实现自己多年的心愿。我从来没有失去重获自由的希望。过去想了不少逃跑的办法,但每次都失败了。我并不气馁,仍继续设法逃出去。尽管希望不大,但对自己也算是个鼓励,我就这样打发着日子。我平时被关在牢房里,有时也关在土耳其人称之为‘浴室’的小屋里。被俘的基督徒都关在一起,有的属国王支配,也有属私人所有。还有一种‘栈房俘虏’,属市政府管束,服役于城市的公益事业,还做其他方面的事。这些俘虏很难获得自由,因为他们属于公家,并非私人所有,即使家属来赎身,也不知跟谁去商谈。上面我已说过,城里有些人将私有的俘虏送到被称为‘浴室’的屋子里,尤其是那些等候赎身的。待在那儿俘虏就不用干活了,但也无法逃跑。属于国王的等待赎身的奴隶也不用去干活。如果赎金迟迟不来,为了迫使俘虏写信去催钱,就强迫他们和别的俘虏一起去山上砍柴。这活儿可不轻。
离开荒凉、疮痍满目的屠场,
“我是等候赎身的俘虏。他们知道我是上尉,尽管我一再表明,家境贫寒,没有家产,他们仍不理会,将我归入待赎的绅士这一类。他们给我套上一条铁链,其实这只能作为待赎俘虏的标记,用来防我逃跑用处不大。我就住在那些像浴室一般的房子里,和我住在一起的还有好几个绅士和很有地位的人,他们都是作为待赎俘虏挑选出来的。我们常常挨饿,衣衫也很破旧,但这还算不了什么,最叫人难过的是耳闻目见我们主人对基督徒的残酷虐待。他有时为一区区小事,有时平白无故,把自己的俘虏杀害,有的被绞死,有的割掉耳朵,也有的被尖刀捅死。这么残忍真是破天荒的。土耳其人认为他这么干是出于自己的天性,以杀人为乐,真是全人类的一颗灾星。他只宽待一个姓什么萨阿维德拉的西班牙士兵[3]。此人为了获得自由,干了许多使俘虏们历久难忘的事。他干了那么多事,只要拿出其中最小的一件,大伙儿都认为他准要给尖刀捅死了,他自己也害怕会这样,但主人从来没有打过他,也没有叫人打他,甚至也没有骂过他一回。可惜眼下时间有限,否则,我可以讲讲那时他做了些什么事情,这比我本人的经历显得更惊险,更动听。
十四行诗
“我继续往下讲吧。我们的监狱有一个院子,旁边有一所房子,房子的窗户正好对着我们院子的上方。房主是个富有、高贵的摩尔人。摩尔人房子的窗户其实只是几个大洞,上面还遮着又密又厚的百叶窗帘。有一天,我和三个同伴在屋顶平台上戴着铁链练习跳跃,消磨时间。当时只有我们四个人,其他的基督徒都去干活了。我抬起头来,看见刚才说的那一排窗子的一个窗口伸出一根竹竿,竿头系着一块布。这竹竿不断地上下晃动,像是在示意让我们过去将它接住。我们看了一会儿,和我在一起的一个伙伴走到竹竿下面,他想看看对方会不会松手,让竹竿掉下。等他到了竹竿下,竿头又往上翘了,同时又左右摆动,仿佛在摇头表示拒绝。那基督徒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竿头又朝下低垂,又像原来那样上下晃动起来。另一个同伴走到竹竿下,遭遇和第一个一样。后来,第三个伙伴又跑去,遭遇也和前面两人没有两样。我看了忍不住也想去试试。我一到那根竹竿下,竹竿就掉了下来,正好掉到我的脚边。我俯下身去解开那块布。原来那块布打了一个结,里面包着十个西亚尼。这是成色低的摩尔金币,每一枚相当于我们的十个里亚尔。我当时该有多兴奋自然不必说了。我不但觉得高兴,还感到很惊奇。这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为什么要专门给我呢?刚才那根竹竿只等我到了跟前才往下掉,这不是明摆着钱是给我的吗?我拿了钱,折断竹竿,回到屋顶平台上去看望那窗口,发现从那儿伸出一只洁白的手,五指伸开,然后又合了起来。我们看了猜想这笔钱准是这家女眷给的。为了表示对她的谢意,我们学摩尔人的样,将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对她深深鞠了一躬。过了一会儿,又从窗口伸出一个用竹子做的十字架,伸出不久,又收回去了。这表明,在那所房子里有一名被俘的女基督徒,刚才这笔钱是她给的。然而,她那只手非常洁白,另外我们还见她手上戴了几只手镯,这又推翻了我们原来的猜测。我们估计她可能是个叛教徒,主人往往喜欢将女叛教徒纳为正式妻室,因为摩尔人将她们看得比本国女子还珍贵。其实,我们的猜想与实际情况相去甚远。此后,我们常常看那窗口消磨时间,我们将那窗口当成北方,希望那根竹竿就像北极星一样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整整过去了十五天,我们既没有见到竹竿,也没有见到那只白手,更没有见到任何别的信号。在这期间,我们想方设法打听这房子里是不是住着一个女叛教徒。后来我们得知,里面住着一个很有钱也很有地位的摩尔人,名叫阿吉·莫拉托,过去当过拉帕塔[4]的总督,这个职位在当地是相当显赫的。当我们已不再指望从那所房子的窗口会像雨点般落下金币的时候,那根竹竿突然又出现了,上面又系了一块布,还打了一个更大的结。这时,关俘虏的地方和上次一样,仍只有我们那几个人。我们像上次一样,作了试验。我三个同伴都在我的前面一个个跑到竹竿下,结果一无所获。后来,我去了,竹竿就落下来了。我解开那个结子,发现布里包着四十枚西班牙金埃斯库多,还有一张用阿拉伯文写的字条。字条上除了正文外,下面还画了一个很大的十字。我吻了一下十字,拿了金币,回到了屋顶平台。然后,又像摩尔人那样行了鞠躬礼。那只手又伸了出来,我做了一个手势,意思是我会立即看那张字条的。接着窗子就关上了。这件事弄得我们又高兴,又糊涂。由于我们几个人谁也不懂阿拉伯文,尽管很想看看条子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要找个人读读又谈何容易。后来,我决心将这件事交给一个叛教徒去办。此人是穆尔西亚人,和我相处得不错。他有把柄操在我手中,我委托他办什么事,他不得不替我保守机密。有些叛教徒有意想回到基督教国家去,身上常常带着颇有地位的俘虏为他们写的证书。证书形式很随便,只是表明某个叛教徒是个好人,常常对基督徒做好事,并且立志一有机会就逃回本国云云。取得这种证书的人有的心怀诚意,也有的人别有企图。他们到基督教国家去抢劫,如偶尔失散或被俘,便取出证书为凭,说自己和土耳其人一起来抢劫,是想回基督教国家居住。他们就用这种方法逃避俘获后该受的惩罚;然后,又与教会取得谅解,可以丝毫无损地重新入教。以后如有机会,他们还可以回蛮人那儿当叛教徒。也有一些人弄了这种证书正当使用,他们回到基督教国家就定居下来。我刚才说的这个叛教徒朋友就属于这一类。我们这几个伙伴都给他写过证书,在证书中对他倍加称赞。这种证书如让摩尔人发现,准会被活活烧死。我知道他精通阿拉伯文,能说也能写。我没有将事情的经过向他和盘托出,只是告诉他,我在牢房的一个墙洞里发现一张字条,想请他念给我听听。他摊开字条,看了好大一会儿,嘴里喃喃地说些什么。我问他,是不是看懂了。他说,完全看懂了,如要逐字逐句地译出,请把墨水和笔给他,笔译显得更精确一些。我立即将他要的东西给了他,他就动手翻译。译完了,他说:‘这张纸条上摩尔人的文字都已一字不漏地译成西班牙文了。只是有一点要注意,这儿说的蕾拉·玛利安就是我们的圣母玛利亚。’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绅士说,“那首献给堡垒的诗是这样的:
“我们读到的译文是这样的:
“我记得的这首诗正是这样的。”俘虏说。
“‘我小时候,父亲有个女奴。她教我用本国语言作基督教的祷告,还讲了许多有关蕾拉·玛利安的事情。后来,这个女基督徒去世了。我知道她没有去地狱,她上阿拉[5]那儿去了,因为我在她死后还见到她两次。她叫我去基督教国家找蕾拉·玛利安,说蕾拉·玛利安很喜爱我,但我不知怎样去那儿。从这个窗口我见到了不少基督徒,但除了你,我认为他们都不像个绅士。我是个年轻女子,相貌很美,还有许多钱可以带去。请你考虑一下,我们有什么办法上那儿去。到了那儿,你如果愿意,就做我的丈夫;如不愿意,也不必勉强,蕾拉·玛利安会给我找到丈夫的。我写了这张字条,你拿给别人看时得小心些,摩尔人没有一个可靠的,他们都是背信弃义的人。我为此很担心,请你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这件事。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他就会立即将我投入井内,再在上面盖上石块。下次我在竹竿顶端系上一条线,请你将回信用这根线绑在竹竿上。如果没人替你用阿拉伯文写回信,你可以做手势回答我,蕾拉·玛利安会让我明白你的意思的。愿蕾拉·玛利安和阿拉保佑你。下面的十字架我已吻了许多次,是那个女奴嘱咐我这样做的。’你们想一想吧,先生们,我们读了这字条是不是会觉得又惊又喜呢?是的,我们的确有这样的感觉。那叛教徒明白,这张字条不会是偶然捡到的,肯定是有人有意写给我们中间的某一个人的。他说,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么,就请我们相信他,将实情告诉他,他会冒生命的危险替我们争得自由的。说完,他就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十字架,满眼流泪地说,他虽然是有罪的坏人,却一片虔诚,笃信这个十字架所象征的上帝。他凭这个上帝起誓,如果我们愿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他,他一定为我们效忠保密。他认为——甚至几乎已料到,写这张字条的女子会帮他和我们这些俘虏都重获自由,而他本人还能实现自己重皈圣教的宿愿。当初由于自己无知,作了孽,脱离了圣教这个母亲的怀抱,成了一名腐朽的叛教徒。这个叛教者说这番话时痛哭流涕,悔恨交加。我们见他这样,都一致同意将实情毫不隐瞒地告诉他。我们将伸出竹竿的那个小窗口指给他看,他认清那所房子后,答应想方设法去打听谁住在里面。我们还一致同意,给那个摩尔女子写一封回信。由于这个叛教者会摩尔人的文字,当场由我口授,他就把回信写好了。这件事的全部经过我都亲自参与,其中的一些重要环节至今仍历历在目,今后一辈子都忘记不了。因此,这封回信我可以一字不漏地背给你们听。给那个摩尔姑娘的回信是这样写的:
苍天赐给你们无上的光荣。
“‘我的小姐,愿真主和圣母玛利安保佑你。圣母很喜爱你,让你立下宏愿去基督教国家。你应该祈求圣母,请她告诉你怎样才能实现她让你立下的宏愿。圣母非常仁慈,一定会这样做的。我和与我在一起的基督徒都愿赴汤蹈火帮助你实现自己的愿望。你打算怎么办,务请来信告知,我一定给你回信。伟大的阿拉赐给我们一个精通你本国语言的基督徒俘虏,他能说能写,你看了回信,就会知道。因此,你不必害怕,心里想说些什么,尽管来信告诉我们。你来信中说,到了基督教国家,愿做我的妻子;我作为一个好基督徒,答应你的要求。想必你也知道,基督徒说到做到,这方面他们比摩尔人强。愿阿拉和圣母玛利安保佑你,我的小姐。’
人虽亡却在世上留下英名,
“回信写好后,我把它装进信封,等了两天,关俘虏的地方又像平常那样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人。我就来到了平时常去散步的那个屋顶平台,看看那根竹竿会不会从窗口伸出。过不了多久,竹竿真的伸出来了。我一见竹竿,虽弄不清是谁挑出来的,但还是拿出那封回信晃了几晃,意思是请对方在竿头上系一根线。实际上线已经系在竿头上了,我就将那信系上。过了一会儿,我们的北极星——那根竹竿又伸出来了,竿头上还系着象征和平的白旗——那个小布包。竿头落到地上后,我捡起那个布包,里面有各种金银币若干枚,至少值五十埃斯库多。这意味着我们的欢乐也增加了五十倍,同时,我们重获自由的信心也增强了。当晚那个叛教徒来找我们说,他已打听到,那所房子的主人就是上次说起过的那个阿吉·莫拉托,他家境非常富有,只有一个独生女,是他全部产业的继承人。全城人一致公认,这姑娘是柏柏尔[6]地区最漂亮的女孩子。附近地区有不少总督来向她求婚,她都一一加以谢绝。叛教徒还打听到这姑娘家里过去有一个基督徒女俘,已经去世。打听到的这些情况和那封信中说的完全相符。我们接着又和那个叛教徒商量,用什么办法才能让那个姑娘离家出走,并把她带到基督教国家。
在城墙边枪弹下不幸牺牲,
“最后我们商定,等收到索拉达(这是姑娘的原名,现在她喜欢人家叫她玛利亚)第二封信后再作决定,因为我们都明白,只有通过她才能克服前进途中的重重困难。作出这个决定后,叛教徒叫我们不要着急,他即使送了命也要让我们重获自由。接下来的四天关俘虏的地方人很多,因此,那根竹竿一直没有出现。到了第五天,俘虏营里又像往常那样冷清清了。这时,我们看见竹竿上挑出一个鼓鼓的布包,看来里面一定包着不少东西。竹竿和布包落到我的身边,我发现布包里又有一封信,还有一百枚金埃斯库多。那个叛教徒也在场。我们回到自己的牢房,请他念念那封信。信的内容如下:
但是最后胜利却属于你们。
“‘我的先生,我不知道我们怎样才能去西班牙,尽管我已祈求过蕾拉·玛利安,她也没有对我说些什么。这里有一个办法,我通过这个窗口,给你很多很多金币,你可以拿这些金币替自己和你的朋友赎身。你们可以先让一个人回基督教国家,在那儿买一只船,然后回来接其余的人。届时你们可以在我父亲的花园里找到我。这花园在滨海的巴巴松门[7]附近,今年整个夏天我和父亲以及用人们将在那儿避暑。到了夜里,你们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将我带离那儿,送上船去。请你注意,你一定要做我的丈夫,否则,我就祈求玛利安来惩罚你。如果你不放心让别人去买船,那你就赎了身自己去。我知道这件事你一定会办得比别人好,因为你是个绅士,又是个基督徒。你得熟悉一下那个花园的环境。我见到你在平台上散步,就知道关俘虏的地方没有别人了,我会给你许许多多钱。愿阿拉保佑你,我的先生。’
疲惫不堪的双臂已被战胜,
“这就是第二封信的内容。大伙儿听了,都愿先赎身,并保证准时返回。我也愿意这样做,但那个叛教徒表示反对。他说,绝对不能让谁先去。经验表明,有人一旦获得自由,就把当俘虏时做出的保证抛在脑后了。因此,要走就大伙儿一起走。过去几个有地位的俘虏多次使用过那种办法:他们先拿钱赎出一人,让他拿一批钱去巴伦西亚或马略尔卡岛买一条船,回来接那些替他赎身的俘虏。结果,没有一个回来的。叛教徒说,发生这种情况的原因是,重获自由的人生怕再次失去自由,就把一切义务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为了表明他刚才说的话是真的,他还对我们简略地讲了几个基督徒绅士的遭遇;在那个每时每刻都发生怪事的地方,这件事是最怪的。后来,他说了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就是把用来替被俘的基督徒赎身的钱交给他,让他在阿尔及尔买一只船,并假装在德土安[8]沿海一带经商。他成了船主后,就能轻而易举地将我们救出牢房,送上船去。再说,那个摩尔姑娘不是说要出钱给大家赎身吗?大家如果获得了自由,即使大白天上船,也没有多大问题。然而,最大的困难是摩尔人不允许叛教徒买船当船主,只有出海巡航的大船是个例外。他们害怕叛教徒——尤其是西班牙人买了船就会回到基督教国家去。不过,他说有办法克服这个困难,他可以同一个塔加林人[9]合伙买船,做生意赢利两人平分。他借这个幌子就可以做船主。做了船主,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尽管我和我的伙伴们仍主张照摩尔姑娘的意思,派人去马略尔卡岛买船,但我们不敢违抗叛教者的意愿,生怕不照他的话行事,他就会去告发。索拉达的事一旦泄露,我们就有生命危险,而那姑娘的生命是我们舍了命也要加以保护的。于是,我们决定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帝,也交给那个叛教徒。我们立即给索拉达写了回信,告诉她,我们准备完全按照她的意思行事,因为她把这件事安排得非常周全,仿佛蕾拉·玛利安教过她一般。这件事是立即进行还是拖延一些时日,全由她决定。我再次向她重申,愿做她的丈夫。交给她信的第二天,牢房里又是冷清清的,她就分几次用竹竿和布包给了我两千枚埃斯库多金币,另外,还有一张回条,说在下星期五她要上父亲的花园去;她还说,如果这些金币还不够,可以写信告诉她,在走以前她可以给我们更多的钱。如果下次给了钱后还不够,还可以告诉她。总之,我们要多少,她可以给多少,因为她父亲的钱实在太多了,少了钱也发觉不了;再说,家里的钥匙全由她保管。接着,我们给那个叛教徒五百枚埃斯库多金币让他买船,我拿八百枚金币准备替自己赎身。我将这笔钱交给当时正在阿尔及尔的一个巴伦西亚商人,由他去国王那儿赎我。他先以我的名义向国王做出保证,等从巴伦西亚来的下一班船一到,就付我的赎金。当时他不敢立即付款,怕会引起国王的怀疑,以为我的赎金早已带到了阿尔及尔,商人不肯早早交出的原因是想从中牟利。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主人生性多疑,我绝对不敢立即把赎金交出。美丽的索拉达是星期五去花园的,在星期四她又给了我们一千埃斯库多,同时将她的行期告诉我们。她还请求我赎身后,去她父亲的花园熟悉一下环境;同时,要想方设法去那儿见她一面。我简明扼要地回信告诉她,我一定遵命照办,同时,请她别忘了对蕾拉·玛利安念诵那个女奴教会她的各种经文,祈求圣母保佑我们。随后,我又替我的三个伙伴赎了身,让他们离开牢房,因为我怕他们见我赎了身,有钱不赎他们,会跟我捣乱,受到魔鬼的挑唆,干出危害索拉达的事情。尽管他们的为人让我放心,但为了谨慎起见,我采用赎自己的办法将他们赎出。我将赎金交给那个商人,让他放心大胆地出面作保。为了防止出事,我们没有将自己的隐秘泄露给他。”
生命已结束,然而勇气犹存,
注释
将海洋和沙地染成殷红。
[1]这是希亚戈梅·佩莱亚索的绰号,他是西班牙卡洛斯五世时期的军事工程设计师,参与过直布罗陀要塞的设计。
用自身鲜血和敌人的血,
[2]此人原是基督徒,后改信伊斯兰教。
浴血奋战一直到精疲力竭,
[3]这个西班牙士兵就是作者本人。塞万提斯曾有过和这个俘虏相似的经历。
胸中满腔义愤,热血在沸腾,
[4]要塞名,离奥兰约两西班牙里。
进入了至高至美的天庭。
[5]即伊斯兰教的上帝。
脱开了凡尘你们冉冉上升,
[6]古代北非地区名,包括当今的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和突尼斯三国的一部分疆土。
为了祖国你们献出了生命,
[7]即阿尔及尔城的南门,在海边。
脱离了凡人躯体的忠魂,
[8]摩洛哥北部一城市,曾经是西班牙属地的首府。
十四行诗
[9]指住在西班牙本土阿拉贡王国的摩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