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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厕所的回忆

那是一次露营活动,小学生们需要集体远离父母,去滋贺县的朽木村扎营好几天。帐篷的旁边有个临时棚屋似的公用厕所,我们必须在那里方便。毕竟是深山老林里,只有“扑通厕所”。在深山中露营的我身边既没有温柔的祖父母,也没有可靠的“便盆”。更可怕的是,一到夜晚,厕所里点亮的灯光让森林里的昆虫纷至沓来。对我这个在大阪郊外生活的现代儿童来说,那些昆虫也都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异形怪物。

升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再次遭遇了那个恐怖的洞。

为了解决方便问题,我无可奈何地挑战了好几次夜间的厕所,可厕所里的大洞显得愈加黑暗瘆人了,在身边蠢蠢欲动的昆虫们好似立刻就要向我袭来。没有比那更让人心焦的厕所了,我实在没法儿坚持到方便完。我忍无可忍冲到外面,却没能解决任何问题,该方便的还没方便出来。我烦恼万分地在蚊虫成堆的厕所门口进进出出,便有人担心地问:“你没事吧?吃坏肚子了吗?”由于小学生怪异的自尊心作祟,“害怕虫拉不出来”这种话实在说不出口,只能痛苦万分地憋了一身汗。

没想到那么丢人的状况下我还方便得出来啊。这说明孩提时代的我是个精神上的贵族。反倒现在,我已在精神上没落,再来一次会要了我的命。在那种情形下,有也拉不出来了。如果这时突然冒出个神仙,对我说“蹲在便盆上的时候,就让你再见一次去了阴间的祖父母吧”那我或许还能勉为其难努力一下:“就忍一时之耻吧……”然而,哪怕孙子再可爱,祖父母也不会愿意特地来瞧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蹲在便盆上吧。他们一定会说:“你不用这么勉强的!”

最终,我去了露营场办公室的冲水厕所,总算是有惊无险。这一体验让我痛彻心扉地感受到了现代厕所的可贵。

我至今记得自己横跨在院子里的便盆上,而祖父母则坐在檐廊上笑嘻嘻地看着,真是古怪的情形。不知我是怎么熬过寒冬的,总之在院子里蹲便盆的经历记忆犹新。

回忆起这些往事,我不禁对写作时常用的自家厕所涌起一股感谢之情。那里没有来自地底世界的呼唤,不会让屁股打寒战,也不必害怕森林中来历不明的昆虫,更不必像“便盆”那样在众人注视下解决个人大事。现代厕所有着不被任何人窥视的私密空间,飘着消毒剂的清香,是个让心灵获得安宁的美妙空间。我其实挺讨厌幽闭的场所,唯独在自家的厕所里很有安全感。

于是祖父母只好让我用“便盆”。据说平安贵族也用“便盆”。我作为两家的长孙备受溺爱,度过了媲美贵族的幼年,看来与“便盆”真是天生有缘。

小时候我读那须正干写的儿童文学“胡闹三人组”系列,里面的少年主角之一“博士”就有在厕所里读书的习惯,我从小就理解了那种感受。因为父亲就有在厕所里读将棋残局书本的习惯,自我孩提时代起,家中的厕所里就常备有文库版薄本将棋残局书。那些书之间偶尔还会夹进一本漫画《骷髅13》。

对年幼的我来说,整个世界充满了可怕的事物。那个“扑通厕所”中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洞,几乎能与“拐小孩的大叔”或是“森林深处的无底沼泽”平起平坐,成为我妄想中的恐怖之最。那孔洞简直就是要通向暗黑的地底世界啊!为什么家里会有那么可怕的东西呢?别说去里面方便了,我甚至坚决拒绝靠近那个洞。

父母家一楼和二楼各有厕所,就算父亲沉迷于将棋残局躲着不出来,也没什么大问题。

祖父母家在大阪的茨木市,我时不时会去玩。他们屋子里装的还是俗称“扑通厕所”的旱厕。都要追溯到昭和五十年(1975年)了。

我本打算干脆把原稿搬进厕所里写,可我家只有一个厕所。“再怎么说,把厕所占据了,老婆也会头疼的”“可是躲在厕所里写,精神不就能特别集中了吗”。我犹豫来犹豫去,结果在普通书桌上把本文写完了。十分遗憾。

那还是我才五岁左右的事。

(《yom yom》2015年冬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