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道:“我去吧,晚上我不用加班,我先去喂鱼,然后上课,我顺便买吧。”
尔古尔哈回答:“还没来得及,等下吃完晚饭,上晚班之前去吧。”
尔古尔哈点点头,道:“也好。对了,王经理都问你什么啦?”
下午临下班的时候,王经理让阿依叫尔古尔哈到他办公室去。走向写字楼的路上,阿依问:“妈妈,你买床单了吗?”
阿依回答:“没什么,他好像是知道上次夫哈叔叔偷东西的事情,是你跟他说的吗?”
“哦,我找他有点事。”阿巴五带收了线。尔古尔哈也没怎么在意,以为阿巴五带要给依火夫哈找工作,心里还想如果阿巴五带能给依火夫哈安排个工作,就不用麻烦王经理了。
尔古尔哈回答:“我没跟他说,他知道也不奇怪,他跟阿巴五带很熟悉,想必是从阿巴五带那里知道的。对了,中午的时候阿巴五带打电话给我,问我夫哈叔叔是不是在咱们家,说找夫哈叔叔有事。你打个电话给夫哈叔叔,问问他什么事,如果阿巴五带给他找工作了,我们就不麻烦王经理了。”
尔古尔哈也没想什么,就回答:“在啊。”
阿依嗯了一下拨了依火夫哈的电话,然后耸耸肩,说:“停机了,他说要买个新卡,回家问问他吧。”
正忙着,她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一看,原来是阿巴五带。阿巴五带问:“听说你那个小叔子来了?在你家吗?”
王经理办公室,他见尔古尔哈母女进来,挥挥手,示意阿依出去,然后,他请尔古尔哈坐下来,直截了当地说:“你这个小叔子很麻烦是吧?”
喂鱼倒没用很长时间,看看时间,尔古尔哈开始把那些干了的床单铺在床上,同时,把那几个没洗的床单丢到洗衣机里,调好自动挡,这样,晚上再来的时候就可以直接把这些床单晾晒起来,剩下的时间就可以干点别的了。
尔古尔哈回答:“是啊,他很多毛病,来了以后我很头疼。”
上午上班的时候,尔古尔哈利用空闲的时间打听好了卖二手自行车的地点,中午匆匆地吃了口饭就去买自行车,还好,只花了七十块钱就买了辆八成新的二手自行车,然后她骑上匆匆去喂鱼。
“我叫阿巴五带把他叫去了,准备把他送到远离你们的地方,这样就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和工作了。”王经理平静地说。
尔古尔哈知道王经理一定会帮自己想办法,但是,他会把依火夫哈弄到厂里来吗?
尔古尔哈回答:“谢谢。可是,我怀疑他不会听阿巴五带的。你可能不知道,他来之前,我是叫他跟阿巴五带他们来,他不来,非要一个人来。不知道究竟要打什么主意。”
王经理一如既往地没啥表情,对阿依说:“你先去打卡,回头就下来,我在楼下等你。”然后,跟尔古尔哈挥挥手,说:“回头再说。”
“山里人,有些小聪明是正常的。你放心,他会按阿巴五带给他指出的路子走的。”王经理淡淡地说。
“妈,等下我出去,中午你千万别忘了买床单,不然的话,晚上没法睡觉。还有啊,晚上得给他安排个地方睡觉。得叫他洗洗澡,他身上的味道太难闻了。”阿依道。
“你啥意思?你不是叫阿巴五带对他做点什么吧?”尔古尔哈问。
“阿依,你别有的说没的也说,咱们能处理的事情别麻烦人家王经理。”尔古尔哈叮嘱着阿依。
王经理看了尔古尔哈一眼,回答:“对于这种人,你不采取点必要的手段,他不会就范的。你不会想他没事儿就出现在你的面前吧?”
王经理看看表,说:“这样,先上班。等下我要带阿依跟业务部的人去办事,你家的事儿我在路上慢慢问阿依,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阿巴五带不会打他吧?”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问。
“他怎么会这样?”尔古尔哈皱着眉头道。
“为了保护你跟孩子们,采取点手段是必须的。”王经理举重若轻地说。
阿依气急败坏地说:“别提了,夫哈叔叔昨晚喝多了,在人家十元店里胡闹,砸坏了人家很多东西,人家要他赔,他就把人给带到家里来了。我赔了人家两百多块钱,人家也不让他在那里住了。他现在回到咱们家里了,正在睡觉。”
这句话叫尔古尔哈的心怦怦地响了一下,她一时有点慌张。她是一个女人,有男人这样说话,尔古尔哈不能不敏感。
正说着,一辆摩的风驰电掣地驶了过来,后座上正是阿依。尔古尔哈着急地问:“阿依,你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接电话?”
好在王经理没接这个话题说下去,他接着说:“是这样,工厂宿舍的周转房空出来一套两室一厅的,原来是采购部一个员工住的。年后他辞职了,经过厂里研究,决定给你一家人住。这样,除了孩子上学远一点,一切都方便,而且,比你们原来住的房子要大一些。最重要的,是将来如果有人骚扰你们,你们可以叫保安来处理。”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回答:“他说出来打工。”
“那太好了,我什么时候能搬过来?”尔古尔哈没想到会有这等好事。
“你小叔子,从山里来?”王经理问。
王经理沉吟了一下,说:“嗯,周末吧,到时候我叫厂里出个车。我已经跟阿巴五带打好招呼了,你搬进来,你住的房子就安排别人住进去,这样就不会重复扣你的工资了。厂里的周转房不收房租,只是要扣水电费,每月省点钱,对你有好处。对了,还有个事情,我想跟你求证一下,你喜欢说就说,不喜欢说就不要说,不勉强。”
“没什么,就是我的小叔子来了,在我家里闹了一会儿。搞得大家都没睡好。”尔古尔哈回答。
“王经理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尔古尔哈回答。
“哦,我还要带她去见客户呢。发生了什么事吗?看你的脸色不是很好,没休息好吗?”王经理问。
“你原来在山里的时候没得罪谁吧?”王经理问。
“阿依好像要迟到了。”尔古尔哈回答。
尔古尔哈觉得王经理这话含义很深,就反问:“你听说什么了吗?”
或许是王经理注意到了尔古尔哈的焦急,他走过来,问:“尔古老师,怎么啦?”
王经理低下头,手里拿支铅笔,转了几下,说:“我总觉得阿巴五带对你的态度很奇怪,我几次跟他提出,把你跟他的合同提前解除,他都不同意。上次阿依解除合同的时候,我叫劳动站的人跟他打了招呼,他很快就答应了。而你的合同,他迟迟不答应,我听说他也是跟别人打工的,老板是你们山里人。”
尔古尔哈赶到了工厂,发现阿依还没来,看看时间,已经快上班了,她赶紧打电话给阿依,谁知,阿依一直没接。尔古尔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一直搓着手在厂门口等着。
王经理不经意的一句话叫尔古尔哈恍然大悟,原来上次阿巴五带的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是王经理找了劳动站的人啊。既然话说到这个分儿上,尔古尔哈也不能再隐瞒什么,她就把吉伍学才是劳务公司老板的事儿跟王经理说了一下,也说了吉伍学才纠缠自己的事情。当然,她没说吉伍学才把自己强奸了的事情,这事儿总是不好的,不能说。
尔古尔哈回复:你给我的够多了,我不需要用这些现金。主人没再回复。
王经理一直默默地听着,没有任何表情。直到尔古尔哈讲完,他才说了一句:“明白了。”
主人回复:有时会需要的,你如果有需要也可以随时支取。
尔古尔哈问:“王经理,还有别的事吗?”
尔古尔哈走进那个放现金的房子,打开抽屉,发现里面赫然放着十万元现金。她于是回复:家里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现金?
王经理还是没什么表情,说:“没事了,最近工作忙,注意休息。”
进了别墅,她喂了鱼,看看还有点时间,就抽空将阿依昨晚洗了的床单翻了一下,这样能让床单干得快一些,还有几个房间的床单没有洗,因为没有地儿晾晒。她正忙活着,忽然手机上有个信息,她一看,正是别墅主人的。主人告诉尔古尔哈,他已经从艾晓伟那里知道了尔古尔哈最近工作比较忙,关于这条金龙的喂养可以慢慢变成每日两次,每次适当加量。但是,一定要注意防病。尔古尔哈回复:我打算买辆自行车,每天还是喂三次。主人没立即回复,半晌,他回复:辛苦了。对了,家里有些现金,临时支出可以随时取用。
尔古尔哈看了一眼这个男人,跟他在一起工作几个月了,尔古尔哈一直不知道他真正的性格是什么,他做什么都是这样没什么表情,也很少看见他笑,他心里在想什么?
今天的天气有点阴,虽然过了春节,气温还是不高,寒意逼人。
他对自己的帮助都是属于润物细无声的那种,绝对避免让自己有压力,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是像艾晓伟所说的那样,他喜欢自己吗?尔古尔哈完全不相信,王经理的眼神里完全没有一般男人那种欲望。他到底怎么想的?
尔古尔哈匆匆交代了一下阿依给奶奶和弟弟妹妹们做早餐,督促伟古做作业,便一路小跑向别墅赶去。
晚上吃完饭,尔古尔哈拉着艾晓伟到宿舍那边看了看厂里给自己安排的房子,两室一厅,比自己现在住的房子大多了。就是原来这家人可能住的时间长了一点,墙壁什么的都有些脏。尔古尔哈自言自语地说:“这两天太忙,要不把这墙壁刷刷就漂亮了。”
第二天早上,尔古尔哈比以往早起了半个小时,因为今天早上她要赶到别墅去喂那条金龙。实际上,她只睡了不到四个小时。
艾晓伟笑了,说:“你呀,瞎操心,厂里会给你收拾的,这是规定。”
阿依没再出声,她已经被疲倦击倒了。尔古尔哈长叹一声,望着窗外的半轮月亮,想了一阵子事情,也慢慢地睡去了。奇怪的是,她总是在做梦,梦到王老板建了个学校,自己又当了老师。
艾晓伟这话忽然叫尔古尔哈想起了什么,她半开玩笑地问:“哎,你怎么不住厂里?你不是跟王经理同居吧?”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他毕竟是你叔叔,是亲戚,要管啊。”
艾晓伟瞟了尔古尔哈一眼,撇撇嘴,反问:“你看像吗?”
“你管他干什么?”阿依不以为然地说。
“这有什么像不像的,你俩要是同居你脸上还贴着标签?”尔古尔哈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
尔古尔哈回答:“没什么,我在想明天怎么安置夫哈帕武。”
艾晓伟嘿嘿地笑着,说:“你不嫉妒?”
躺在床上,关了灯,望着窗外的夜空,尔古尔哈久久睡不着。阿依在一边问:“妈妈,你怎么啦?”
尔古尔哈骂道:“嫉妒你个贼蹄子。”说着打了她一下。
伟古吐了一下舌头,嗖地跑进里间了。尔古尔哈看见阿呷站在一边,于是,招手叫她过来,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一番。阿呷不断地点头,表示明白。
“尔古,我就纳闷,你怎么这么招男人喜欢?”艾晓伟忽然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尔古尔哈,用一种奇怪的口吻问。
伟古支支吾吾,尔古尔哈严肃地说:“三天之内你如果写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尔古尔哈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我一个带着三个孩子的中年老妇女会招人喜欢?别逗了。”
尔古尔哈开始收拾床铺,一抬头,看见伟古还站在门边,就问:“你作业写完没有?”
“哎,要是哪天你真的遇到了喜欢你的男人,你会怎么样?”艾晓伟诡异地一笑,问。
阿依摇摇头,嘟囔着,说:“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跟劳务公司一起来,有吃有住的不好吗?非来找我们,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
“只要是有人能接受我婆婆和三个孩子,我给他当牛做马都行。”尔古尔哈回答。
尔古尔哈赶紧安慰阿依,说:“没事,你赶紧洗澡吧,我现在就洗,明天我找个时间买个新床单。”
“你这不是爱情,你这只是感恩而已。”艾晓伟摇着头说。
阿依看着床,说:“你看看,床单被他那只脏脚踩成什么样子了?我不睡啊。”
“爱情,这个字眼儿我只是在书本上看过,还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尔古尔哈怅然道。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别说这些了,睡觉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艾晓伟摇摇头,摆出一副同情状,叹息道:“可怜啊,可能现在有男人喜欢你你也感受不到吧?”
阿依看着尔古尔哈,冷笑着,说:“果然,他真的要进咱们厂。麻烦来了,你准备怎么处理?”
这句话叫尔古尔哈心里一动,艾晓伟怎么这么说话?难道她意有所指?尔古尔哈勉强地笑笑,回答:“你觉得我有资格去恋爱吗?”
“不是,他自己来的,他说要进你们那个厂。”马海伍机回答。
“你就是责任感太强了,总想着家庭,忘了自己。实际上,你应该有属于自己的情感世界,需要有个男人来爱你。”艾晓伟严肃地说。
“阿妈,他是跟劳务公司一起来的?”阿依又问。
尔古尔哈正要回答什么,电话忽然响了,居然是阿巴五带,他告诉尔古尔哈,依火夫哈现在决定去松岗一家家私厂打工,现在他就安排赖马日坡把他连夜送过去。
“阿依,别说了,奶奶不是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嘛。”尔古尔哈打着圆场。
尔古尔哈问:“你没把他怎么样吧?”
“唉,我不就是想他出来赚点钱嘛,他要是在山里,那一家人怎么过活哦。”马海伍机说。
阿巴五带回答:“这个你就不要管了,管好他,一是有王经理的面子,二是有吉伍村长的交代。尔古老师,以前我阿巴五带做事有些过分,我希望通过这些事能够弥补一下。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对不住啊。”
“阿妈,你真的糊涂啊。他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吗?他来了,我们就别想有好日子了。”阿呷埋怨道。
阿巴五带这么一说话,反倒是尔古尔哈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没什么,谢谢你这次帮我把依火夫哈的工作安排了。”
马海伍机支吾了半天,低声说:“我告诉了他楼下小店的电话。”
阿巴五带道:“不客气,尔古老师,安排到松岗他应该不会来烦你们了。不过,他这个人好赌,我怕他将来还犯毛病,搞得身上空空的,没有什么钱,养不了家,所以,我强迫他签了个合同,把在厂里的工资百分之五十交给公司,由公司直接汇到他家里。”
阿呷从厨房里拿出扫帚开始打扫满地的烟头和花生壳,阿依皱皱眉头,问马海伍机,说:“阿妈,夫哈帕武是怎么找到咱们家的?”
“这真是个好办法,谢谢你啊。”尔古尔哈道。
依火夫哈狠狠地瞪了阿依一眼,背上背篓,噔噔噔地下楼了。依火夫哈经过尔古尔哈身边,一股酸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差点叫尔古尔哈晕倒。
“你千万别谢我,要谢你就谢吉伍村长,都是他的安排。好了,你放心吧,他一时半会儿来不了坑梓了。”阿巴五带收了线。
说完就走,阿依冷冷地说:“把你的东西拿走。”
阿巴五带安排好了依火夫哈,这对于尔古尔哈和家人来说是个好事,只是,这事需要跟马海伍机好好解释一下。毕竟她是母亲,最关心自己的儿子。
依火夫哈接过钱,对尔古尔哈说:“那行,我先去住店,有话明天再说。”
艾晓伟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说:“走吧,快到时间了。”
“哎哟,闹了半天是要钱啊,早说嘛。喏,这是两百块钱,这是我阿依,小女孩孝敬你的,我的压岁钱,拿着吧。”阿依说着,拿出两百块钱递给依火夫哈。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跟她往楼下走,艾晓伟忽然说:“尔古大姐,你呀,有时候真的要关心一下自己,别老想着婆婆和孩子们。你还年轻,有男人喜欢你,你也不能一点反应没有是不是?”
依火夫哈看着马海伍机,说:“五十块钱能干什么?我刚才买完了酒,没钱了,我的电话也没钱了,我得买张深圳的电话卡。”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再说吧,现在家里经济上虽然是有了缓解,但是,实际困难还是不少。还是把一切搞得差不多再考虑这些问题吧。”
马海伍机赶紧上前拦住阿依,说:“阿依,你别打电话。”然后,马海伍机看着依火夫哈,说:“你赶紧拿着钱去住店吧。”
艾晓伟摇摇头,说:“你这个人啊,有点傻。”
“是不是一家人等警察来了再说吧。”阿依说着,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
晚上加完班回到家,阿依已经回来了,她似乎很高兴,脸上充满笑容,嘴里还哼着彝家民歌。阿呷在陪着伟古做作业,马海伍机在里间用阿依的电话打电话,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跟你们是一家人,报什么警?”依火夫哈说,但是,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尔古尔哈问:“阿依,你咋这么高兴?”
“夫哈叔叔,或许你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私闯民宅这一说吧?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可以报警的?你刚从看守所里出来,不是还想尝尝那里的滋味吧?深圳的看守所可比家里的看守所条件好多了,进去或许能吃到肉呢。”阿依忽然在一边冷冷地开了腔。
阿依笑眯眯地说:“你猜?”
“起开,小心我踢你。”依火夫哈恶狠狠地说。
尔古尔哈笑着说:“我猜什么?猜不到。”
伟古一下子伸开双手,拦在依火夫哈面前,大声说:“我不跟你睡,这里是我跟阿妈、姐姐住的,你不要进来。”
阿依得意地做了个舞蹈动作,说:“我发达啦。”
“你看看,我知道你们不容易,所以,就不要你的钱了。既然你们累了,我去里面,跟伟古挤一下。”说完,他站起身,光着脚就要往里间走。
“捡到金子了?”尔古尔哈问。
“夫哈,你听话,你来了,我们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家里实在太小,你就去外面住吧。你看,我跟阿依除了上班还要去兼职,现在真的很累了,明早还要上班,你能不能体谅我们一下?”尔古尔哈尽量和颜悦色地说。
阿依摇摇头,说:“不是,文化站组织了个青工演出队,要不定期地去工厂演出,我被选中了。一周排练一次,演出一次,给两百块钱的补助。最令人高兴的事,学校因此免了我学电脑的学费,而且答应我,即使是学到高级班也不收钱。”
“我不要,我就跟伟古挤挤就行。”依火夫哈掏出一支香烟点上,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好事啊,我女儿出息了。”尔古尔哈笑道。
“我这里有五十块钱,你去那个十元店,能住五天。白天你可以来家里吃饭。”尔古尔哈掏出五十块钱递给依火夫哈。
“而且,我还跟文化站说,我妹妹也能唱歌,他们答应了,哪天有活动叫阿呷去参加一次,如果行的话,他们可以想办法给阿呷出学费。”阿依开心地笑道。
“我就在家里将就一下了,出去挺贵的。”依火夫哈还是一副无赖的样子。
“那太好了,如果是这样,咱们家以后可是能减轻负担很多。你看,咱俩在工厂吃饭,阿呷又免了学费,从手袋厂拿回来的手工活计完全可以将家用解决,咱们在厂里和兼职赚来的工资完全可以存起来。这样下去,到了我能跟阿巴五带解除合约的时候,咱们也许就能做点什么生意了。”尔古尔哈高兴地说。
马海伍机站起身来,走到外间,低声地央求道:“夫哈,你去外面住吧,这是阿珉家里,你住真的不合适。”
“妈,我饿了,要吃宵夜。”伟古在一边喊。
尔古尔哈看看坐在里间的马海伍机,说:“阿妈,你看怎么办吧。”
尔古尔哈问:“你作业做得怎么样了?还有几天就开学了,做不完吃什么宵夜?”
“有啥不方便的?你们换你们的嘛。”依火夫哈完全没有走的意思。
伟古回答:“明天我就做完了,不信你问阿呷姐姐?”
尔古尔哈耐心地说:“夫哈,你来了,我们欢迎。可是,你看看,家里头是女人,你在这里,大家洗个澡,换个衣服都不方便。”
阿呷嗯了一声,说:“他那是快糊弄完了。”
依火夫哈撇撇嘴,说:“这不挺好的吗?出去还花钱。我就在这儿住了。”
尔古尔哈向里间看看,马海伍机还在打电话,于是对阿呷说:“你去洗米,等下我给你们煮粥。”
尔古尔哈看着依火夫哈,皱皱眉头,说:“夫哈,你看,家里这么小,我给你点钱,你去街口左转的巷子里,有家十元店,你去那儿住吧。”
阿呷去厨房了,尔古尔哈问阿依:“厂里要给咱们周转房的事儿你听说了吧?”
阿依看着依火夫哈,说:“怎么洗啊?没法换衣服。”
阿依点点头,回答:“我知道,很多人都很嫉妒。厂里这种周转房不多,很多人都想要,有的在这里工作好几年的也没有轮到。”
尔古尔哈对阿依说:“阿依,你赶紧去洗澡,明早还要上班。”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说:“王经理对咱们真好。对了,你在写字楼,这几天我可能会加班,你有时间就去收拾别墅,再买点家里用的东西。那边毕竟条件好一些,咱们这边临时用的东西就丢掉吧。”
尔古尔哈嗯了一声,皱皱眉,从他身边绕了过去。阿依跟了进来,很不满地说:“这么晚了,你还喝酒抽烟?你看看你把这个房间搞得这么臭!”
阿依回答道:“也是,我知道了。对了,这些床啥的都是用木板对付的,是不是可以丢掉,去阿达叔叔家的旧货店买点旧家私?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家门口贴着清货的海报,说要回老家了。”
“阿珉回来了?”依火夫哈看见尔古尔哈进来,露出一口焦黄的牙齿,谄笑着。
尔古尔哈长叹一声,回答:“唉,阿达叔叔就这么没了,阿达婶婶也难以支撑这个家,只好回去。只是,他家那些旧货想卖出去也不容易。这样吧,你有时间多选两样,也算是帮帮他们吧。毕竟咱们来的时候,人家也帮过我们。”
伟古和阿呷站在里间,恶狠狠地看着依火夫哈,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马海伍机终于打完了电话,从里间走了出来。尔古尔哈看她有点闷闷不乐,就问:“阿妈,你怎么啦?”
尔古尔哈还没走进厅里,就嗅到一股浓重的酒味夹杂着劣质烟草的味道。她走进厅里,厅里的工作台前正坐着一个人,依火夫哈。此时的他,正把一只黑乎乎的脚蹬在尔古尔哈和阿依平时睡觉的床上,喝着一种尔古尔哈在楼下小店里常见的低档白酒,面前只有几粒花生。马海伍机坐在里间,样子很是为难。
马海伍机回答:“这个夫哈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尔古尔哈心里一沉,赶紧走到门前,敲响了防盗门。开门的正是阿呷,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对尔古尔哈说:“你回来啦?进去看看吧。”
尔古尔哈故意装着糊涂,问:“怎么回事儿?”
然而,母女俩一上楼,却大吃一惊。家里的走廊上放着一个大凉山特有的背篓,里面还有一床脏兮兮的被子,以及其他一些脏乎乎的东西。
马海伍机说:“他刚才打来电话,说他去打工了。我问他干什么,他说不知道,现在在车上,是劳务公司那些人带他去的。”
母女俩走到家已经快夜里两点了,都疲惫得不行.在路上,阿依还说自己不想洗澡了,想睡觉。尔古尔哈骂她,道:“一个女孩子,不洗澡怎么能行?”实际上,她自己也很累,也不想洗澡。只是,作为母亲,对孩子的教育,尤其是对阿依这样漂亮女孩子尤其是要严格。最近一段时间,尔古尔哈非常注意阿依的一举一动,生怕她跟郭同芳还有什么来往,好在她目前一直很正常,没发现什么端倪。
“阿妈,他这次怎么突然跑来了?不是说让他跟劳务公司来吗?”阿依在一旁问。
天空没有星星,空气有点闷,温度有点低,尔古尔哈不禁打了个寒战。阿依似乎也有点冷,双手抱着肩。
马海伍机叹口气,说:“这不是你们跟劳务公司来,每月要交钱给劳务公司,他舍不得嘛。”
“那也要买辆二手的,买新的,没几天就丢了。”阿依道。
“就这么简单?还有别的原因吧?”阿依表示不信,又问。
母女俩这么一忙就到了半夜一点多,尔古尔哈感到腰酸背痛,对阿依说:“看样子明天真的要买辆自行车了,不然的话,我们真是忙不过来。”
“这个……”马海伍机犹豫了一下,说:“他觉得你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把欠的债还上,一定是你们那个厂赚钱,所以,想进你们那个厂。”
“行,我洗床单的时候顺便用老板的电脑查查有没有什么尾货。”阿依答应着。
尔古尔哈听着有点不对劲,就插了一句:“你没跟他说,我们在那个厂其实也没赚到什么钱,那钱都是我们做手工活计和做兼职赚的吗?”
阿依这句话提醒了尔古尔哈,她颇有些疑惑地说:“你别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有点道理。我们现在甚至不知道他多大年纪,干什么的。明天我找机会得问问艾阿姨,她应该知道。别说了,赶紧干活儿吧。”
“这个……”马海伍机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回答:“我说了,可他不相信。其实,不光是他不信,依坡,阿枯,阿来他们也不相信。”
阿依皱着眉头看着尔古尔哈,说:“我怎么觉得这个老板有点怪,他怎么好像是故意不见我们似的?你说,他把开工利是直接给你不就得了?干吗要艾阿姨给你?”
“他们又在编排我妈妈吧?”阿依在一边冷笑着,不屑地说。
尔古尔哈点点头,感慨地说:“是啊,对了,老板叫艾阿姨给了个开工利是。我看了一下,两千块。这老板可够大方的。”
尔古尔哈觉得阿依这样说话马海伍机会很尴尬,于是就打断阿依,说:“阿依,你去看看阿呷洗好米没有,洗好了就煮粥,然后,搞点咸菜。”阿依很不情愿地转身进了厨房。阿呷走出来,对在一边发呆的伟古说:“看什么看?赶紧写作业。”伟古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装模作样地写起来。
茶几上,主人写了张注意事项,主要是关于那条金龙的,什么灯光背景啊,什么pH啊,什么疾病防治啊,最重要的是主人说这条鱼一天要喂两到三次。这叫尔古尔哈有些为难,她拿着那张纸去找阿依商量,阿依想了想,说:“这个恐怕你要买辆自行车,早中午和晚上各来一次,不然,这么贵重的鱼一旦出现问题,咱们可是赔不起的。”
“阿妈,夫哈还说什么啦?”尔古尔哈问。
十来天没来,这里变化并不大,只是有些床单需要洗,这是个浩大的工程,因为主人家春节期间应该是来过客人,几乎所有房间都有人住过。尔古尔哈跟阿依分了一下工,阿依开始用洗衣机洗床单,尔古尔哈开始照顾那些花草和鱼。
“他说,今天带他去进厂的人都是拉惹,他有点怕。那些人说要扣他一半的工资给他寄家里去,他担心那些人会不会寄。”马海伍机道。
然而,上班第一天加班就到了十点,下了班,尔古尔哈赶紧打了个电话给楼下小店,叫小店老板通知孩子们自己有事要晚点回去。然后,带着阿依坐了一辆电动自行车赶到了别墅。
“他还说什么啦?”尔古尔哈又问。
艾晓伟说:“拿着,这是人家老板的一点心意。”
“别的没说,就说没钱了。”马海伍机道。
这个红包也不小,尔古尔哈推辞道:“算了,太不好意思了。”
“什么?没钱了?昨天我不是给他钱了吗?早上还给他赔了十元店弄坏的东西,他到底想干什么?”马海伍机的话正好叫刚从厨房出来的阿依听见,阿依很生气地说。
“没事,会有办法的。”艾晓伟不以为然地说。然后,她拿了个红包悄悄递给尔古尔哈,说:“这是老板给你的开工利是。”
尔古尔哈给阿依使了个眼色,说:“行了,我知道了,明天我叫劳务公司的人给他拿点零花钱。”
“没什么,就是老加班可能会影响别墅那边的清洁工作。”尔古尔哈回答道。
阿依不服气地说:“你就给吧,你给的钱,他不是赌了就是买酒了。”
坐在她一边的艾晓伟低声问:“你怎么啦?”
这句话正中尔古尔哈的下怀,她用商量的口吻对马海伍机说:“阿妈,阿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你看?”
开工第一天,王经理召集厂里的中层管理人员开了个会,大意就是目前厂里又谈了个新客户,因此今年需要经常加班。别人没说什么,尔古尔哈却有些担心,因为经常加班可能会影响别墅那边的清洁工作。
马海伍机有点不好意思,说:“那就别管他了,一个大男人,凡事应该自己面对了。”
“你怎么有点像我妈啊?”尔古尔哈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阿依。阿依向她做了个鬼脸。
尔古尔哈看了一眼阿依,阿依得意地微微一笑。
“还有几天就上学了,他的寒假作业还没做完,晚上你回去得督促他一下啊。”阿依看着尔古尔哈道。
吃粥的时候,阿依告诉尔古尔哈,她的一个同学联系了一批运动装,是过了季的那种,她准备找个机会去看看样板,如果行的话可以给阿娟发过去。“好,你这几天辛苦一点,我那边加班每天都会很晚。”尔古尔哈答应着。
“也是啊。”尔古尔哈若有所思地说。
阿依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会把搬家该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家私等王经理派车来的时候一起运过去。”
阿依哼了一下,说:“得了,那样伟古还不翻了天?”
尔古尔哈对阿呷说:“趁这两天,你督促伟古把寒假作业写完。然后看看有没有人能要家里这几张木板床,能卖多少钱都行。”
“要不咱们家也装部电脑?”尔古尔哈犹犹豫豫地问。
阿呷嗯了一声,马海伍机忽然在一边叹息道:“也不知道夫哈现在吃饭了没有。”
“等晚上去别墅打扫卫生的时候,我用老板的电脑搜索一下,看看别的厂有没有。白天用公司电脑搜索,我怕叫经理看见批评我。”阿依回答。
“放心,吃饭他是不会少吃的,你就别担心了。”阿依轻蔑地说。
“找不到怎么办?”尔古尔哈问。
“阿妈,他都那么大的人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尔古尔哈劝着马海伍机。
“这个不是着急就能解决的问题,我问过几个同学,他们能搞到的都是时装,这个对阿娟阿姨那边不合适。这个需要慢慢找。”阿依回答。
“唉,他普通话不怎么好,我就担心他受欺负。”马海伍机叹息着。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学?阿娟阿姨一直在问尾货的事情,有没有着落?”尔古尔哈边走边看着阿依问。
阿依在一边道:“只要他自己不惹是生非,没人会欺负他的。我跟妈妈在厂里,从来没有人欺负我们。总说自己受欺负的人一定是自己有问题。”
“唉,这老板也真不容易,一年也难得在家几天。”阿依叹息道。
“你少说两句吧。”尔古尔哈制止着阿依,她不想阿依过分刺激马海伍机。马海伍机的病现在虽然有所改善,但是,说不定什么时候,有什么诱因还会犯。一犯病就麻烦了。然后,尔古尔哈看着马海伍机,说:“阿妈,最近我们都忙,过几天两个孩子也上学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药。听说哮喘病人家里最好有氧气机,哪天想办法给你买一个。”
尔古尔哈回复道:收到,祝老板发财。主人没再回复。尔古尔哈边走边对阿依说:“老板走了,他叫咱们今天就开工。”
“夫哈吃饭了没有啊?”马海伍机望着窗外,似乎是自言自语。
大年初八的早上,是开工的日子。尔古尔哈带着阿依刚出门,就收到别墅主人的信息:我已离开深圳。你从今天开始继续开工,一切照旧。另,我多买了条金龙,饲养方法已经写好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拜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