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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底层生活

有人说:“大姐,这么大岁数还出来做生意啊?”

那些人也觉得尔古尔哈是个另类。她们都挤在一起,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尔古尔哈。

又有人说:“大姐,出来做生意,咋穿成这个样子?”

一上车,尔古尔哈才发现,自己在这里面真是个另类。这一车女人都穿着暴露,描眉打鬓,嘴唇猩红,散发着各种香水的味道。很多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所用的布料还没有尔古尔哈身上一件厂服所用的布料多。

有人阴阳怪气地在一边说:“你们懂什么?这叫纯绿色天然的。”

尔古尔哈知道他这是借机报复,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哼了一声,说:“去就去,怕什么啊?”

那些女人浪笑起来,尔古尔哈将脸贴在人货车后面的带铁栏杆的窗口上,不搭理这些人。

“少废话,上去。”胖治安员挥起警棍,做出一副要打人的架势。

车子开到了派出所,一群人被治安员像轰猪一样轰进了一间挂着“留置室”牌子的屋子,然后铁门被关上了。这屋子里原先已经有了一些女人,现在又进来一群,显得很拥挤。

尔古尔哈大叫:“凭什么?”

尔古尔哈心里很是焦虑,自己一下子被抓到这里,孩子们还不知道,他们找不到自己会着急的。

“想走?没那么容易,回派出所,我们要对你进行审查。”胖治安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指了指旁边停着的一辆人货车,说:“上去!”

说来也怪,那些女人似乎并不着急,叽叽喳喳地说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好像并不在乎眼前的一切。而且听她们的意思,她们来这里也是常事,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一次。尔古尔哈心里没谱儿,不知道派出所的人会怎么处理自己。

“就是路过,有事没有?没有的话我走了。”尔古尔哈有点不耐烦地说。

不断地有人过来叫一些人的名字,那些人笑嘻嘻地走了,据说是有人担保。有担保就会被放出去,原来如此,可是,她们为什么会有人担保呢?

“路过?没那么简单吧?一个女人这么晚了在这里路过?”治安员围着尔古尔哈走了两圈,怀疑地说。

一直没有人来叫尔古尔哈,直到将近半夜,屋子里只剩下尔古尔哈一个人。会有人来担保自己吗?如果不是阿娟和来福煤气中毒了,打电话给他们,他们是一定会来担保自己的。可是,他们现在躺在医院里,怎么办呢?

“路过。”尔古尔哈回答。

忽然,有人来敲留置室的窗子,尔古尔哈一看,原来是那个拿警棍的胖治安员,他正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自己。

“你在这里干什么?”治安员问。

“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放出去?”尔古尔哈问。

“干吗?”尔古尔哈问。

胖治安员冷笑着,说:“放你出去?你想得美。我问你,赖马日坡的问题你打算怎么处理?给钱,你今天就能出去;不给钱,就把你送收容所去。”

尔古尔哈定睛一看,是一个头戴钢盔身穿迷彩服的治安仔,而且,她还认识,就是上次因为赖马日坡的事去她家楼下找她麻烦的那个胖治安员。

尔古尔哈轻蔑地看着那个治安员,说:“你还真别吓唬人,你最多只能扣留我二十四小时。即使是送我去收容所,你们也要做好笔录,取得证据。请问:我犯了什么罪?”

“站住!”有人喝道。

“哎哟,你还挺懂法的,你觉得我治不了你?”胖治安员撇着嘴说。

她正走着,忽然间听到一阵喧哗,接着发现街两边那些发廊妹开始四散奔逃。开始尔古尔哈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到她看到巷子两边全是警车,她才知道,这应该是警方的扫黄行动。她开始有些恐惧,于是,加快脚步向前方走去。

“你多能耐啊,找两个发廊小姐做个伪证,关我几天还不容易?我太相信你的能耐了。”尔古尔哈不无讥讽地说。

尔古尔哈在街上慢慢地走着,耳边不住地回响着那些发廊女们的淫声浪语。有好几次,她真想走进某个发廊,对老板或者老板娘说:“我做。 ”可是,身体里的另一个她,尔古尔哈老师却在关键的时候站出来阻止了她的行动。

胖治安员歪着头看着尔古尔哈,说:“我还真是小看了你,你这个女人还是真不寻常。看样子,赖马日坡的事情你就要死扛到底了?”

尔古尔哈忽然想起那天她在医院遇到的那个胖女人,想起那番话。她忽然有种想法,是不是真应该做做那种事,来钱快啊。两千块,没两天就能赚到。可是,她马上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贱人,想什么呢?

尔古尔哈看着他,显得很无辜地说:“你们不能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他扎坏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这事儿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你们怎么还没完没了啊?再说,我们刚从山里来,家里哪有什么危险物品?他被什么东西扎坏的,我们怎么能知道?”

走着走着,她忽然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走到了那条有很多发廊的小巷。这会儿这里已经是华灯初放,各种红红绿绿的霓虹在闪烁,路边的发廊门前都坐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见到一个过路的男人就打招呼。

“你真的不知道?”胖治安员一脸的不信任。

望着阿依窈窕的背影,回头看看医院的大楼,尔古尔哈轻轻地叹口气,忽然觉得整个人掉入了一个寒冷的冰窖里。阿娟家里遭遇了这么大的事情,看样子预支那笔货款作为孩子们的学费的打算已经落空。接下来怎么办?尔古尔哈边往家里走,边犯愁。

尔古尔哈一看他态度有松动,就越发显得一脸的委屈,回答:“他到底是被什么扎的?那时候我家刚搬来,连铁钉子都没有,怎么会有危险品?”

阿依迟疑了一下,接过钱,跟尔古尔哈挥挥手,说:“妈妈,再见。”

“真不是你家人干的?”胖治安员问。

尔古尔哈掏出二十块钱递给她,说:“你买个快餐,回来坐个自行车,别一个人在大街上走,女孩子又危险。”

“你就告诉我那个赖马日坡是被什么东西扎的吧,我想想我家里有没有?”尔古尔哈故意软了一下,这叫以退为进。

阿依嗯了一声,说:“那我就直接上课去了。”

“是图钉。”胖治安员说。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不知道,要是有后遗症,你阿娟阿姨家就惨了。对了,你不是说要上课去吗?”

尔古尔哈马上大叫起来,道:“我们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我们家那个时候刚从大凉山出来,连饭都吃不上,到哪里去找图钉?你是政府的人,你可不要冤枉好人啊。”

走出医院,一阵冷风迎面吹来,尔古尔哈不禁打了个寒战。阿依问:“妈妈,你说,来福叔叔会有后遗症吗?”

她这个态度或许真的叫治安员相信了,他站在那里想了一会,拿出手机,开始给什么人打电话。因为他在外面,声音不高,所以,尔古尔哈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行不行都得挺着,摊上事儿了,你就没法回避。”阿娟无力地回答,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那个胖治安员走过来,说:“你可以打电话找人担保你,不过,你应该明白规矩。”

“你行吗?”尔古尔哈关切地问。

尔古尔哈问:“什么规矩?”

阿娟无力地摇摇头,说:“不麻烦了,来福弟弟家离这里近,叫他老婆做就行。医生说我吸入的毒气少,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出了院,我得赶紧回去开店去。”

“你说呢?”治安员态度暧昧地看着她,反问道。

尔古尔哈赶紧安慰阿娟,说:“没事,没事。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回家做好了,叫阿依送过来。”

尔古尔哈想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你什么规矩,要钱我是没有的,我刚从大凉山来,家人吃饭还成问题呢。”

阿娟接着说:“对了,还有啊,如果你那里能倒腾开,我想,你们最近再做手工,那工钱我就先用几天,等我出院了,店子开门了,我再慢慢还你们。你看行不行?”

治安员看了她一眼,气急败坏地说:“那你就在这儿待着吧。”说完,转身走了。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没事,你用吧,救人要紧。”

尔古尔哈想了一会儿,开始大吵大闹,“冤枉啊,冤枉啊!”

阿娟睁开眼睛,看了尔古尔哈一阵子,忽然说:“唉,我应该住两天院就能出院,来福就不一定了。唉,现在医药费是个问题,我家的亲戚也都不是有钱人。对了,尔古,我跟你商量个事儿,前些天我们送到超市里的那批手电筒的货款,我想去提前收一下,我用来给来福交住院费,晚些日子再还你,你看行不行?”

开始过来个穿治安员衣服的人,用警棍敲击窗子上的栏杆,叫她不要吵。尔古尔哈见是治安员,知道这可能跟刚才那个治安员是一伙儿的,于是,继续喊:“冤枉啊,冤枉啊,警察同志,治安员乱抓无辜啦。”

“唉,真是不走运。”尔古尔哈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这个治安员没办法,只好转身走了。过了好久,终于来了个警察,尔古尔哈不知道他是什么官,只见他的肩头有两个花,于是,高喊:“警察同志,你们要给我做主啊。”

阿娟闭着眼睛,声音微弱地回答:“还不知道,我们两个可能要住很长时间的院,昨天一个晚上光抢救就花了一万多块钱,看这个样子,来福还要住一阵子院。唉,我们小本生意,本来就没什么积蓄,有点钱也就是来回倒腾着,进一些货,这下,唉,以后的日子咋过?”

那警察问旁边的一个治安员:“怎么回事?”那治安员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两句,那警察皱着眉头,哦了一声。看看尔古尔哈,然后对那治安员说:“把她带到我办公室来。”

“家里的事儿怎么办?”尔古尔哈问。

在警察办公室,警察详细地询问了尔古尔哈被带到派出所的原因,而且做了详细地笔录。尔古尔哈不知道这个警察跟那个难为自己的治安员是什么关系,就一再强调自己是路过。警察要阿娟的电话,尔古尔哈不知道,告诉了他阿娟的病房号。警察没说什么,然后走了出去。

“唉,命啊。”阿娟闭上眼睛,无力地摇摇头。

这警察一出去就走了很久,开始尔古尔哈还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时间越久她越觉得不安,她甚至怀疑,这个警察是不是跟那个跟赖马日坡有关系的治安员是一伙儿的,要陷害自己。于是,她渐渐地感到恐惧,很想逃跑,她走到警察的办公室门口,悄悄看了一下,发现没人,于是,就想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她走了几步,觉得不对劲,就停了下来。想了想,上了个厕所,又回到了那个警察的房间。

“不会吧?”尔古尔哈更是吃惊了。

谁知,那个警察已经回来了。见尔古尔哈回来,他问:“你干吗去了?”

阿娟说:“医生说,要观察一阶段,至少是记忆力减退,搞不好可能会肢体瘫痪。”

尔古尔哈回答:“去厕所了。”

“后遗症?”尔古尔哈大吃一惊,看看旁边闭着眼睛的来福,不知道这个给自己家很多帮助的男人将来会怎么样?

“我还以为你跑了,你要是真跑了,我们也会把你抓回来。”警察板着脸道。

阿娟叹口气说:“现在还不知道,他中毒比较严重,恐怕会有后遗症。”

尔古尔哈看着警察,说:“我又没犯法?我跑什么?”

“他现在怎么样?”尔古尔哈问。

警察扑哧一声笑了,说:“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认真了。”

阿娟声音微弱地回答:“唉,昨晚睡觉,我先冲了凉,来福后去冲凉。半天了他还不出来,我感觉头疼,就叫他,他不出声,我想站起来,却站不起来。我又喊来福,他还不出声,我想起来,却一阵眩晕,这才知道是煤气中毒。我挣扎着开了小店后门,敲了邻居家的门,邻居帮忙把来福拖出来,他当时已经昏迷了,到了医院,抢救了好几个小时。”

尔古尔哈严肃地说:“我这人可是怕吓唬的。”

尔古尔哈问:“咋回事?”

警察友好地笑了,说:“经过我们初步核实,你应该是路过那里。不过,因为还有些疑问,所以,你需要有担保。你可以提供担保人的电话吗?”

还好,阿娟已经醒了,来福却还昏迷着。阿娟家的亲戚在一旁照顾着他们。

尔古尔哈思忖了片刻,觉得叫阿巴五带来担保可能有问题,他可能会趁机敲诈自己,所以,她经过慎重考虑,提供了艾晓伟的电话。警察拿着电话又出去了,尔古尔哈此时心里稍稍有了点底,知道自己应该不会在派出所过夜了。

然而,当尔古尔哈母女俩走到阿娟家的小店的时候,却发现小店依旧关着门。尔古尔哈赶紧问隔壁的邻居,才知道来福和阿娟昨晚煤气中毒,正在医院抢救。尔古尔哈大吃一惊,赶紧带着阿依赶到了医院。

尔古尔哈忽然想起了阿依,她去上课了,此时回家了吗?家里的孩子和婆婆吃饭了吗?

母女俩并排走着,不时有人向她们飘来异样的目光。尔古尔哈知道,这目光是什么意思。她看看身边的阿依,她面色如水,似乎不为任何目光所动。阿依的个子似乎已经超过了自己,长得可真够快的。

就在尔古尔哈坐在那里纠结的当儿,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居然是王经理,只见他穿着圆领衫,短裤,很明显是从家里刚赶来的。尔古尔哈很是吃惊,慌忙站起来,问:“王经理,你怎么来了?”

“但愿如此吧。”阿依道,“我回去早点吃饭,晚上要去上夜校。”

王经理淡淡地说:“走吧。”

尔古尔哈皱着眉头说:“目前唯一的可能就是看看阿娟阿姨那里能不能帮咱们一下,让她把那批手电筒样品的销售款先垫付上。”

然后,他对那个警察说:“老孙,要不要一起吃个宵夜?”警察赶紧摆手,说:“不了,我还要值班,误会,误会。”

“妈妈,你有什么打算没有?”阿依看着尔古尔哈问。

走出派出所,王经理的本田车正停在那里,王经理对尔古尔哈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是啊,这是半学期的学费。”尔古尔哈看着阿依,说。阿依现在肤色很好,但还是难掩愁容。自己幸亏有这么个懂事的女儿,她很多时候能替自己分担一些压力,自己有些话也能跟她倾诉。

尔古尔哈感觉很不好意思,说:“还是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走回去吧。”

“两千块?这么多?”阿依似乎也很吃惊。

王经理依旧没什么表情,说:“别客气,走吧,我送你。”

尔古尔哈忧郁地回答:“是啊,就是要交学费。还缺一千四吧,不过,如果再算上他俩的书包,校服,那可是至少两千块。”

尔古尔哈坐上了王经理的车,王经理慢慢开车驶出了派出所。路上,他问尔古尔哈:“怎么走到那条街上去了?”

“他们现在能上学了?”阿依问。

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心里有事,没注意。”

尔古尔哈看着前方,一股冷风吹进她的衣衫,她不禁打了个冷战,说:“唉,你的问题倒是让妈妈放心了,阿呷和伟古的问题现在难为着妈妈了。”

“为孩子们上学的事情?”王经理淡淡地问。

阿依回答:“街道办组织的,叫青工学校。我报了名,每周上四次课,一三五,周日半天上课。要是考试合格,还发高中毕业文凭呢。”

“嗯,学费凑不齐。”尔古尔哈觉得没有必要隐瞒王经理,就老老实实地回答着。

“怎么回事?”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问:“上次那些样品的销售款呢?”

阿依开心地说:“妈,那钱我寄了。对了,我可以上夜校了,而且是免费的。”

尔古尔哈叹了口气,把阿娟和来福出事的事情讲了一下。

正走着,忽然有人叫她。尔古尔哈一回头,居然是阿依,只见她拎着一个纸袋子,显得很高兴。尔古尔哈问:“怎么,今天你提前下班了?”

王经理没再说话,把车转了个弯,又开了一小段路后把车停在了上次尔古尔哈遇到他的地方,然后对尔古尔哈说:“对了,刚才跟我同学通了个电话,他告诉我他学校里有个清洁工的位置,你不是有一个婆婆吗?可以叫她去,然后以工资抵孩子们的学费。”

尔古尔哈拎着装着咸鱼的塑料袋往家走,路上人很多,都是各个工厂刚下班的人。风很大,她觉得有些冷,于是双手抱在胸前,加快了脚步。

尔古尔哈不无忧虑地说:“可是,她不大懂普通话啊?”

下班走出大门的时候,尔古尔哈看到王经理正在写字楼前面跟品管部的人说什么,他向尔古尔哈这边望了一眼,又继续跟那几个人说话,似乎没看到尔古尔哈。

“没事的,只要她每天把工作做好就行。”王经理淡淡地说。

艾晓伟嗯了一声,说:“没啥,吃饭。”

“那就太谢谢你的同学了,当然,这些全是王经理帮忙。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尔古尔哈道。

尔古尔哈摇摇头,抱歉地笑了笑,回答:“哪里有啊?我就是个代课老师,去哪里弄这个证儿。对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经理淡淡地说:“别这么说,举手之劳而已。你是公司里少有的好员工,公司帮不上你,作为经理我已经很惭愧了。别客气了,明天放你半天假,你带着你的婆婆和孩子去学校吧,一切我都跟那边打好招呼了。”

“对了,你有教师资格证吗?”艾晓伟忽然问。

“那我就回去了。”尔古尔哈说着就要下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就回头问:“我有件事不明白,我叫孙警官联系的艾晓伟,怎么来的是你?”

“你怎么像我妈啊?我可跟你说,你别瞎张罗,没有人要我这样带三个孩子还有一个婆婆的老女人的。”尔古尔哈埋头吃着饭,脑子里想的还是钱,钱,钱。

“哦,没啥,她在忙着,打电话叫我来的。”王经理还是语气平淡地回答。

“看样子,我必须给你找个男人了。”艾晓伟严肃地说。

尔古尔哈下了车,目送着王经理驾车远去。她忽然有点疑问:艾晓伟说自己是单身,她说话王经理又很听,他俩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想到这里,尔古尔哈骂了自己一句:贱人,怎么这么八卦?

尔古尔哈吃了口米饭,硬硬的,还有些糙,她咽下去,然后回答:“这就是命,慢慢熬吧。”

尔古尔哈走回家,发现阿依还没有回来,于是问阿呷:“你姐姐一直没回来吗?”阿呷摇摇头,说:“没有。”

“也真难为你了。”艾晓伟无限同情地看着尔古尔哈。

尔古尔哈有点感觉不好,说:“你俩在家待着,我去夜校找找你姐姐。”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一言难尽啊,一是有一群老乡总欺负我们,还有也怕城管给没收。再说,送到超市不也能多卖几个钱吗?”

阿呷说:“妈妈,我跟你去吧!”表情很是恳切。尔古尔哈想了想,说:“也好。”伟古叫道:“我也要去。”尔古尔哈瞪了他一眼,说:“你在家,照顾奶奶。”伟古很不满,说:“真偏心。”

“怎么送到超市去了?当时不是叫你们去夜市卖吗?”艾晓伟有些吃惊地问。

谁知,正想下楼,迎面遇到了刚上楼的阿依,只见她的脸红扑扑的,脚步虚浮。再走近些,尔古尔哈居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味。“你喝酒啦?”尔古尔哈问。

尔古尔哈摇摇头,无力地回答:“唉,我叫朋友给送到超市去了,还没结回账来。”

阿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笑容,嘿嘿地笑着,说:“喝了,喝了一点点。”说着,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尔古尔哈赶紧扶住她,阿依口齿有点不清,说:“妈妈,我只喝了一点点。”

艾晓伟仰天长叹,道:“天啊,这么长时间,你居然没说过。”然后,她忽然想起什么,问:“对了,上次厂里不是给了你些样品叫你去卖吗?”

进了房间,尔古尔哈看到阿依的眼神有些不对,就赶紧倒了杯水给她。谁知,阿依却推开她,从自己装课本的那个袋子里掏出一沓钱来,递给尔古尔哈,说:“妈妈,这个给你,给弟弟妹妹交学费。”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幸亏我们家邻居给了我们些手工活计来做,不然,真的要饿死了。”

这下子尔古尔哈懵了,呆呆地看着阿依手里的那沓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感觉耳朵里嗡嗡直响,浑身在麻酥酥地抖个不停,她颤巍巍地问:“阿依,这钱从哪儿来的?”

尔古尔哈于是跟艾晓伟简单地说了一下自己和阿依的工资被扣的事情。艾晓伟吃惊地问:“天啊,这两个多月你们一家人怎么活过来的?”

阿依的脸上依旧是那种怪异的笑容,她说:“我赚的。”

“尔古,家里现在还是很困难吗?不是有发工资吗?”艾晓伟问。

这话简直就像一个晴天霹雳差点将尔古尔哈击倒,她一个女孩子,一个晚上赚这么多钱,怎么赚到的?

晚饭的时候,出人意料地有咸鱼,尔古尔哈照例把自己那份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准备带回去给孩子们吃。艾晓伟走过来,把自己的那一份也给了尔古尔哈。然后,在她每天带着的那个所谓秘方辣椒酱瓶子里,夹出一些分别给尔古尔哈和自己。

尔古尔哈很想问阿依是怎么赚的,但是,碍于两个小的和马海伍机在,她不好说什么,只是说:“你赶紧去洗澡吧。”

一整天,尔古尔哈都打不起精神来,脑子里全是钱,钱,钱。就连艾晓伟都看出她的情绪不对,问她怎么了,尔古尔哈只是说自己可能是没睡好,并没有提孩子上学的事,她生怕艾晓伟再跑到王经理那里说什么,让王经理难做。

阿依摇摇头,说:“我不洗了,好困啊。”说完,一下子躺到床上。尔古尔哈伸手去摇她,她摆摆手,说:“别闹,我不喝了。”

有笔钱本来是可以用的,就是上次厂里给了自己一些样品,那些样品被阿娟送进超市了,可是要三个月以后才能结。现在时间也不到,而且,尔古尔哈当时还跟阿娟说过,一人一半的,现在孩子上学等着用钱,怎么办呢?

尔古尔哈说:“你赶紧去洗澡,洗洗就好了,洗洗澡解酒。”阿依还是摇着头,尔古尔哈将她从床上拉起,将她塞进洗手间,然后叫她把身上的衣服递出来。尔古尔哈仔细地检查着阿依递出来的衣物,尤其是内裤,她生怕发现她不想看到的东西。还好,她仔细地检查了几遍,也没发现什么痕迹,尔古尔哈这才稍稍放下一点心。不过,她还是疑虑重重,阿依说自己去上课了,怎么又去喝酒了?而且还赚了钱?

两千块的学费,这不是个小数目。尔古尔哈现在身上最多不超过四百块,新的一批手工活计交给了阿娟也不过有两百五十块,剩下的缺口还是蛮大的。怎么办?

“阿依,你跟谁去喝酒了?”尔古尔哈隔着门问。

“别耽搁太长时间,我同学也很难做的。”王经理说。

阿依哗啦哗啦地洗着澡,半晌才回答:“同事。”

尔古尔哈心情沉重地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回头我想想办法,过两天给你同学回话。”

“同事?什么同事?你不是去上课了吗?”尔古尔哈问。

王经理回答:“我跟他说了你的问题,他说,这个办不到。收费是老板派人来收的,只有收到了学费,开了收据,我同学才有可能让孩子插班。”

阿依继续洗澡,没回答。尔古尔哈想再问问,又怕被两个小一点的孩子听见,被马海伍机听见。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我能理解,可是,能不能缓交几天,我和阿呷发了薪水再交?”

尔古尔哈走回房间数了数阿依拿回来的那叠钱,这一数不要紧,居然有两千块。阿依在哪里找到的这笔钱?尔古尔哈越想越急,越想越恐怖。

“嗯,我同学也只是打工的。能让孩子们插班已经尽了力了,收费的问题就没什么权力了。”王经理回答。

尔古尔哈一回头,发现伟古正在没点灯的里屋探头探脑地往外看,于是,瞪了他一眼,伟古做了个鬼脸,消失在了黑暗中。

“一千块?”尔古尔哈问。

阿依在洗手间叫尔古尔哈,尔古尔哈送了睡衣给她。以前,在大凉山里,孩子们都是没穿过睡衣的,来到深圳则不同,人们晚上睡觉都要穿睡衣,尔古尔哈一家自然不能例外。刚来的时候家里穷,没钱,尔古尔哈和孩子们只能穿内衣睡觉。直到发生了有人偷窥事件,他们便穿工衣睡了一阵子。后来,有一次尔古尔哈给阿娟交了一批货,有了点钱,就去批发了一打汗衫和针织内裤回来,这才解决了大家的睡衣问题。

尔古尔哈在厂门口正好碰上了王经理,王经理招招手,尔古尔哈走了过去,王经理说:“我跟我同学说了,他说孩子可以去学校上学,因为他那里是民办学校,学籍问题也好办。就是一样,学费不能免。现在只剩下半学期,他跟老板请示了一下,一个孩子要交一千块。”

其实,尔古尔哈一直想也像隔壁那几个邻居一样买几件正规的睡衣,但是,一直没有闲钱。像阿依和阿呷这样的女孩子,如果穿上邻居那样的睡衣一定很漂亮,当然,最主要的是睡觉舒服。

第二天,在上班路上,尔古尔哈路过阿娟的小店,发现她没开门。尔古尔哈觉得有点奇怪,她今天怎么开门这么晚?不过她也没在意,还是去上班了。

阿依走出来,还是显得很醉,一头扎在床上,嘴里不断地呻吟着,显得很痛苦。本来尔古尔哈是想追问一下她的钱是怎么来的,看她这样,赶紧给她煮了点开水,下楼买了点白糖,叫她喝了下去。

马海伍机在一边叹息着:“阿杰鲁……”

大凉山的女孩子一般都有点酒量,阿依和阿呷虽然平时不常喝酒,但是,偶尔也会跟着大人喝一点,她今天醉成这样,看来一定没有少喝。尔古尔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直到她沉沉地睡去。

阿依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向尔古尔哈投以一个赞许的目光。尔古尔哈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似乎告诉她:服了吧?

那一夜,尔古尔哈可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一直纠结着阿依的事情,她跟谁去喝酒啦?是不是失身啦?等等。

伟古闷声地嗯了一声,端起碗,夹了两块卤肉,大口大口地吃下去,然后走到里间接着罚站去了。

第二天早上,尔古尔哈一起身,就把阿依叫起来,以上市场买菜的借口招呼她出了门。刚一下楼,尔古尔哈就问阿依是怎么回事,阿依腾地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是赚的。

这话给了马海伍机一个台阶,她马上也说:“伟古,以后不许拿人家东西了。”

尔古尔哈严肃地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赚的?你要跟我说实话。”

尔古尔哈看看伟古,说:“吃完饭接着去罚站,本来我是不想给你吃饭的,这是看在奶奶的面子上,饭可以吃,但是站还得罚。”

阿依脸红红地死活不肯说,尔古尔哈很生气,伸手打了她几下,愤愤地说:“阿依,咱们家现在这种情况,你爸爸没了,奶奶常年生病,两个弟弟妹妹还要上学,你如果再出了点什么事情,你叫妈妈怎么活啊?”

“不凭什么,就凭我们是一个家支。”尔古尔哈看了一眼马海伍机,她正低头吃饭,似乎没听见自己说话。

阿依还是不说话,尔古尔哈实在忍不住,眼泪像断了线一样落了下来,马上就泣不成声了。阿依紧紧地抿着嘴,眼泪在眼圈里转来转去,一直不说话。

阿依不服气地说:“凭什么呀?”

不时有人走过,用疑惑的目光看着这对母女。终于,阿依说出了自己那笔钱的来历。原来,厂里的一个经理一直对她有点那个意思,几次暗示她如果能做他的情人,自己可以让阿依过上一个好一点的生活,阿依一直没答应他。不过这个人也没怎么逼阿依,相反,平时还经常送些小礼物给阿依。阿依自然不肯要,那人也就是丢下就走,而阿依又怕事情被尔古尔哈发现,所以,她把那个经理送的礼物都悄悄藏了起来。

“那是,那是。”马海伍机一时似乎也有些语塞。然而,她的眼神明显让尔古尔哈感觉到了一丝哀求,于是,尔古尔哈站起身来,走到床边,拿起自己的钱包,拿出二百块钱,递给阿依,说:“明天找时间寄回去。”

尔古尔哈擦擦眼泪问:“昨天你是怎么遇到他的?”

“绝情?妈妈,你可别说这句话了。咱们来深圳之前他们是怎么对待咱们的?”阿依显得很激动,大声说。然后,她转脸对马海伍机说:“奶奶,你要有个公道,他们那时候是怎么对待我们的?连你要留在他们那里都不肯,这些人值得搭理吗?咱们要走的时候,买不起车票,还不是我妈妈家支的人帮的忙?”

阿依低着头回答:“昨天我放学,他怕我一个人回家遇到坏人,就来接我。在路上,他看我不高兴,就问我咋回事,我说心情不好,他就带我去宵夜。”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你们几个不要这个态度,不要太绝情。他们在山里毕竟比我们更难,都是亲戚,能帮就帮吧。”

“你们后来没什么吧?”尔古尔哈问。

尔古尔哈看看伟古,伟古横了横眼睛,说:“干吗要寄钱?咱们天天累得要死,凭什么?”

阿依脸腾地红了,支吾了半天,回答:“没有。”

“就是,我也不同意。”阿呷看了一眼马海伍机,大声地说。

“真的没有?”尔古尔哈觉得她的态度可疑,于是擦干眼泪,态度严厉地追问道。

阿依问:“你什么意思?你不是想给他们寄钱吧?我可告诉你,就凭他们当初逼着你把我和阿呷嫁了的事,我绝对不同意。你要知道,现在大家都在努力赚钱,一是生存下去,二是要努力还债,给他们那些狼心狗肺的人寄钱?”

阿依犹豫了半天,终于道出了实情。原来,那个经理昨天在请阿依吃饭的时候,言辞恳切,说只要阿依跟了他,阿依家里有什么事情他都会尽力帮忙。阿依心一软,就说出了自己家里弟弟妹妹要上学却没有钱的事。那个经理二话不说,就拿了两千块给阿依,说是让阿依先用着。

尔古尔哈想了一会儿,对阿依说:“你看看我钱包儿里还有多少钱?”

尔古尔哈问:“他对你做什么了吗?”

马海伍机也说不大清楚,只是说,阿来打来电话告诉了她这个消息。尔古尔哈看看几个孩子,大家似乎都很震惊,尽管今天有卤肉,可是,就连平时见肉就狂吃、不顾及奶奶和阿呷的伟古,现在居然也放下碗,沉默了。他们毕竟是平时跟小菜从小一起玩的兄弟姐妹,小菜突然没了,谁的心情也不会好。

阿依红着脸,支吾了半天,说那个人亲了她。尔古尔哈有些不相信,但是,觉得再问也是没什么效果,于是,就说:“那好吧,你回头把钱还给那人,告诉他,你不会做他情人的。”

“什么?小菜死啦?”尔古尔哈差点把碗丢在桌子上。“她死啦?中耳炎会死人?”

阿依有些犹豫,问:“那弟弟妹妹的学费怎么办?”

马海伍机的话叫尔古尔哈很是吃惊,她急忙问咋回事,原来,依火夫哈家的小菜前两天得中耳炎忽然死了。

尔古尔哈回答:“已经解决了,你不用操心了。我现在严肃地告诉你,女孩子,要珍惜自己的名节,有些东西失去了,你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这样,你可能会后悔一辈子的,明白吗?”

实际上,她的不安很快就被证实了。吃饭的时候,马海伍机忽然叹口气,说:“唉,惹莫,山里那些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吃上这些啊。夫哈家的小菜要是吃上几顿干饭死了也不冤啊。”

也许,阿依从来没见过母亲如此的表情,于是,看起来很胆怯地点点头,回答:“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

“哦,我知道了。回头我打个电话回山里,看看是怎么回事儿。”尔古尔哈心里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点不安。

尔古尔哈想了一下,叮嘱阿依,说:“这事儿你要处理好,处理不好的话妈妈会介入,你今年才十六岁,有些事你还不懂。”

阿依回答:“就是说夫哈叔叔家里穷,还有什么没人管之类的话。”

阿依低着头,不敢看尔古尔哈,声音低得几乎叫人听不见,说:“我知道了。那钱怎么办?”

“嗯,我知道。对了,我刚才出去了,奶奶又说什么啦?”尔古尔哈问。

“怎么办?赶紧还给他。你不还的话,你的问题总也解决不了。阿依,妈妈告诉你一句话:不要随便拿男人的钱,拿了,你就要付出。”尔古尔哈看着面前低着头的阿依语重心长地说。

阿依回头看了一下里间,伟古在那里对着墙角站着,马海伍机吃了药不再哭,却一声声呻吟着。阿依低声说:“妈妈,这事儿你也急不得。伟古在山里的确养成了不少坏习气,尤其是我爸和夫哈叔叔给他的影响很大,这需要让他意识到错误。”

“嗯,我知道。”阿依低着头,脸红红地回答。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是啊,他在山里别的没学会,抽烟喝酒这事儿倒是一样不落。”

尔古尔哈道:“这件事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要处理好,处理不好我会去找他。阿依,你知道妈妈的脾气,我要是找他,他就麻烦了。你明白吗?”

    回到家里,马海伍机还在呜咽,看样子伤心得不行。尔古尔哈赶紧悄悄地叫阿呷伺候她吃药,马海伍机有哮喘,哭了这么长时间,犯了病可不是闹着玩的。阿依在默默地做着手工活,尔古尔哈低声跟她说了一下遇到王经理的事情。阿依叹口气,低声说:“他们俩是要赶紧上学,不然的话,混下去,我怕伟古会学坏。”

“你想怎么样?妈妈,你可千万不能去找他。”阿依忽然急了,抬头道。

尔古尔哈连声道谢,她心里忽然燃起一股火苗。虽然她不知道王经理会把事情办得怎样,但冥冥中总是觉得,他会帮自己。

阿依这个态度叫尔古尔哈很是紧张,她心里猜测,事情恐怕不像阿依说得那么简单,难道……她有点不敢往下想了。上午,尔古尔哈带着马海伍机和两个孩子到了学校,见到了王经理的同学童校长。童校长是个个子不高,但是很热情的人。收下了两个孩子的学籍后,他先是叫人把阿呷和伟古安排进了班级。然后亲自带着马海伍机到了学校的几个厕所里,告诉尔古尔哈,每天,只要马海伍机把这几个厕所收拾干净就可以了。尔古尔哈把童校长的话跟马海伍机说了一遍,马海伍机表示明白了。

于是,尔古尔哈就把阿呷和伟古的事情跟王经理说了一下,尤其是跟王经理说了学费的问题,王经理听了以后没有马上回答,思忖了一会儿,说:“这样吧,我等下跟他说,明天上班我给你答复。”

不过,童校长看到马海伍机的衣服有点皱眉头,于是对尔古尔哈说:“尔古老师,回头你带她买身在学校里不那么引学生注目的衣服吧。这个你明白的。”

王经理笑了,说:“同学之间有啥说的。怎么,有事?”

尔古尔哈点点头,回答:“谢谢童校长,我明白。不过,我婆婆不大懂普通话,麻烦你还要跟各位老师打个招呼,让他们跟学生说说,别让我婆婆受歧视。”

王经理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尔古尔哈心里忽然一动,她问王经理,说:“你跟你同学关系咋样?”

童校长看看马海伍机,理解地点点头,说:“这个我有准备。这样,今天不用上班,你回去后跟老人家好好说说,这里不比大山里,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的。”

王经理随意地回答:“没啥,就是我的同学,旁边学校的校长。”

“我知道,回去我会跟婆婆讲这里面的利害的。”尔古尔哈回答。

尔古尔哈告诉王经理说这是劳务派遣公司的安排,便宜。王经理点点头,哦了一声,然后他告诉尔古尔哈他在这里等人,等下一起去山脚下的鱼塘钓鱼。尔古尔哈笑笑,说:“真是有雅兴。”

童校长接着说:“本来我跟王经理说过,你要是有教师资格证,可以到我学校里来代课的,那样你赚的能比工厂里面多一些,可惜,你没有。”

王经理似乎也很意外,问:“怎么?原来你住在这里啊?怎么住得这么偏僻?”

怪不得昨天艾晓伟问自己教师资格证的事情,原来如此。尔古尔哈不由得有些感动,没想到艾晓伟和王经理在背后替自己想了这么多,真是难为他们了。于是,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太让童校长费心了。”

忽然,有人在前面叫了她一声,尔古尔哈抬头一看,居然是王经理,他正站在一辆半新不旧的本田前面。尔古尔哈很是惊奇,问:“王经理,你怎么在这儿?”

童校长想了想,说:“还有一件事,学校的孩子都需要穿校服。老王跟我说了你家里的情况,我知道你很不容易。你看这样好不好,学校门口有个卖校服的商店,你先去给孩子们一人买一身,剩下的,在一个月内买齐,好不好?”

不过,马海伍机再哭,尔古尔哈似乎听出点意思了,貌似依火夫哈家里出了点事情,于是,她把阿呷拉到一边,问奶奶是不是这两天跟家里人通电话了。阿呷说她不清楚,因为这两天她一直忙着做上批手工活计,没注意。尔古尔哈想了想,走下楼,到了阿娟的小店。阿娟不在,来福正在看店,尔古尔哈没好意思问他马海伍机这两天是不是来打过电话,就买了点盐,然后就低头往回走。

尔古尔哈心里迅速地盘算了一下,自己这里还有几百块钱,除了给婆婆买身能在学校里穿的衣服,给孩子们买衣服也差不多够了,于是,她点点头,回答:“好吧。”

阿依一直在劝马海伍机,可是,越劝她越来劲,搞到最后,阿依和阿呷全到一边去冷眼看着马海伍机,谁也不劝了。尔古尔哈不知道马海伍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谁知道,她到学校门口小店一问才知道,校服虽然不是很贵,但是,鞋子学校是有统一规定的,而且,还要买礼服,因为每周都有升旗仪式,学生不穿礼服是不行的。这样算下来,两个孩子一人一双鞋子,两套衣服,尔古尔哈身上的钱就所剩无几了,给马海伍机再买一套衣服,恐怕家里人吃饭就成问题了。怎么办?

谁知,她话音刚落,马海伍机忽然捶胸顿足地号啕大哭起来,嘴里不断唠叨着,先是说依火不吉死得冤,然后又引申到自己命苦,伟古来深圳遭了大罪。由于她的声音过于凄惨,惹得邻居不断过来在门口探头看。

尔古尔哈犹豫了半天,先给孩子们一人买了一套校服,一双鞋子。因为现在离周一还有几天,这几天怎么也能想出办法赚点钱给孩子们买礼服了。

尔古尔哈有些无奈地说:“阿妈,你别这样,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给他一个教训。”

走到市场,尔古尔哈带着马海伍机去了好几个店子,都买不到合适的衣服,原因很简单:马海伍机的身材太瘦小了,任何标准尺码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显得空空荡荡的。有那么一阵子,尔古尔哈很想返回学校前面的小店给马海伍机买一套高年级学生的校服给她穿,可是,仔细想想,那样童校长肯定不会同意的,于是,她打消了这个念头。怎么办呢?

“你就是大惊小怪。”马海伍机说。

尔古尔哈正为难,忽然看见旧货店老板阿达正拎着一些菜迎面过来,见尔古尔哈的神情,他问:“看你东张西望的,遇到什么事啦?”

尔古尔哈严肃地说:“阿妈,你不要护着他。这是原则,孩子必须从小养成良好的习惯,这些事情从小不管教好,长大了以后,形成了习惯,那可就管不住了。”

尔古尔哈看看他手里的菜,有鱼有肉,就说:“你最近发财啦?怎么吃得这么好?”

马海伍机显得有点恼怒,大声地说:“你这是干啥?孩子不就是拿了别人点废品吗?有啥呀?”

阿达笑笑,扬扬手里的菜,说:“咳,这不是阿娟跟来福煤气中毒了吗?医院里的菜不好吃,我叫我老婆给他们煲点汤,再弄两个清淡的小菜给他们吃,补补身子。”

尔古尔哈很是生气,大声呵斥道:“伟古,你回里间去,今天不准吃饭。”

阿达的一席话,突然叫尔古尔哈有些汗颜,阿达要做的事情自己也应该做啊,可是,昨晚自己进了派出所,今天又带孩子去学校,下午还要上班,真是没时间啊。“真不好意思,按理说我也应该给他们做点好吃的,可是……”尔古尔哈抱歉地说。

“管教什么呀,孩子就是孩子,下回不拿就行了。”马海伍机轻描淡写地说。然后,居然要伟古从里间出来,伟古自然不愿意在里间站着反省,马上跑出来就往马海伍机怀里扎。

阿达笑了,说:“没事的,大家都知道你忙,理解。对了,我刚才买菜的时候,看见你跟婆婆在这里转了半天,怎么,有事啊?”

马海伍机这个态度叫尔古尔哈很是生气。的确,山里也有偷盗事件,一般人也不怎么在乎,可是,对于尔古尔哈来说,自己家的孩子是不能有这样的恶习的。于是,她很不满地说:“阿妈,你别这样好不好?伟古这是非常严重的错误,必须好好管教。”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唉,朋友帮婆婆找了个工作,明天就上班,可是,人家要求她穿上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衣服。你看,我婆婆的衣服都是从家里带出来的,我想给她买一套,又都偏大。”

尔古尔哈把伟古去工厂偷东西的事情跟马海伍机说了一下,谁知道,马海伍机居然说:“没啥呀,孩子嘛,拿点东西算什么?”

阿达哦了一声,想了想,说:“这样,你去后边那条巷子,那里有家卖外贸服装的,你去选选那里的儿童服装,或许能选到合适的。”

到了家里,尔古尔哈命令伟古站在里间自己反省。马海伍机嚷嚷着:“怎么啦?怎么啦?”

尔古尔哈有些犹豫,问:“外贸服装的尺码不是有些偏大吗?”

尔古尔哈也不理他,气呼呼地自己往前走。

阿达笑了,说:“正是因为偏大我才推荐你去。你要知道,他们的儿童服装也偏大,你去选一下男孩子的服装,我觉得可能会找到合适的。”

回家的路上,尔古尔哈一直不吭声,伟古在后面嘟囔着,说:“我才分到了六块钱,干吗要赔人家五十块?”

阿达的话叫尔古尔哈感觉醍醐灌顶,她连声道谢,然后领着马海伍机到了阿达说的那个店。一看,还真是让她有些吃惊,这里的服装很便宜,她给马海伍机选了两条欧美男孩子穿的裤子,两件夹克才花了不到一百块钱。下月如果出了粮(广东话:发工资)应该带几个孩子来选一些衣服。自己在坑梓生活了也两个多月了,怎么没有发现这种地方呢?

尔古尔哈很生气,立刻拉着阿呷在附近几个小巷子里面找,找了好几家黑网吧,终于在一家士多店的阁楼里把伟古找到了。尔古尔哈把他拉到外面,问伟古哪儿来的钱,伟古最开始犹犹豫豫地不肯说,尔古尔哈打了他几巴掌以后,他才被迫承认,是跟几个小孩子偷了附近一家小工厂的废铁卖给废品站换的钱。这下子可把尔古尔哈气坏了,她没想到伟古居然敢偷东西,于是,她把伟古拉到那家小工厂,给人家赔礼道歉,并且赔偿了人家五十块钱。

尔古尔哈带着婆婆正要走,阿达忽然叫了她一声:“尔古!”

尔古尔哈回到家里,发现伟古不在,于是就问阿呷伟古去了哪里,阿呷支支吾吾不肯说。在尔古尔哈再三的逼问下,阿呷终于说伟古去黑网吧打游戏去了。

阿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样子想说什么,但是,他看了看马海伍机终于还是摆摆手,说:“没啥。”

尔古尔哈扭头看看阿依,这两个月可能是吃得比过去好了,她跟阿呷的气色明显地好多了,以前脸色有些焦黄,现在白皙而粉嫩。然而,这并不能叫尔古尔哈欣喜,女儿出落得越水灵,她反而越担心。

尔古尔哈觉得很奇怪,婆婆怎么啦?

“我明白了,妈妈。交朋友都是相互的,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阿依懂事地回答。

带着马海伍机买完衣服,尔古尔哈心里盘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剩的钱,又是两百块不到,而距离出粮还有一段时间,现在孩子们也都上学了,做手工活计的速度也不会那么快了,孩子们又要买礼服……况且,现在还有个问题要解决,那就是一定要找时间给阿娟和来福做顿好吃的才行,人家帮了自己那么多,现在遇到了这样的事,自己不能不有所表示。可是,这也需要钱的。现在,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些现钱才行。

尔古尔哈语重心长地说:“咱们孤儿寡母的来到深圳不容易,交一个朋友很难,让人家讨厌可能只是你所做的一件小事。你阿娟阿姨和阿达叔叔这样的人,从来没有歧视过我们,跟他们在一起,如果我们总是占便宜,慢慢的,人家会觉得跟我们在一起没有回报,会疏远我们的。”

说来也巧,尔古尔哈带着马海伍机正往家里走,经过一个超市门口,发现那里的工作人员正在往垃圾箱那里倾倒过期的蔬菜。尔古尔哈走过去看看,发现有很多还是可以食用的,于是,就拣了一些,准备拿回家去吃。

尔古尔哈严肃地对阿依说:“人家越对咱们好,咱们越不能占人家便宜,这是做人的原则。”阿依似乎若有所思,半晌才回答:“我有点懂了。”

旁边有工作人员提醒道:“大姐,你拣这些菜要小心,有些可能会吃坏人的。”

尔古尔哈不同意,坚决给了三十块钱。回家的路上,阿依问:“妈妈,你为什么一定要多给二十块钱?”

尔古尔哈回答:“谢谢,我会注意的。”

可是,尔古尔哈一直坚持给钱,阿达想了想,说:“这样吧,你就给十块钱吧。”

那人摇摇头,走了。尔古尔哈对马海伍机说:“阿妈,以前我们没发现这个地方,他们应该是每隔一两天就倒一次,你要是有时间就过来看看,捡拣菜回去。不过,你千万要注意,不要捡那些肉啊,鱼啊的,那些会吃死人的。听见没?不许捡。”

阿达赶紧摆手,道:“算了,我这一车货收回来才二百块,一只锅值不了多少钱的。”

马海伍机低声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望着马海伍机瘦弱矮小的身体,尔古尔哈一阵心酸,自己一直以为把婆婆带到深圳会改变一下生活,没想到,现在居然需要她出去工作。说实话,那个工作并不是很累,学生上课以后,把那些厕所打扫干净即可。只是,扫厕所这样的工作如果叫阿枯她们知道,一定会大闹一场。

“那怎么行?你是做生意的。”尔古尔哈赶紧摆手。谁知,阿依在旁边说:“妈,咱们家每天用铁锅做饭,也够麻烦的了。要不,咱们把这只锅买下来吧。”

回到家里,尔古尔哈把那些菜重新挑拣一番,洗好,放在一边,然后开始做饭,等一下伟古和阿呷就会回来吃饭。中午学校只休息两个小时,他们走回来,吃了饭,休息一下就要上学。

阿达笑呵呵地说:“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个电饭锅,我刚收回来的,你拿去用吧。”说着,从车上翻出一只半新不旧的电饭锅来。

其实,刚才在学校办手续的时候,童校长告诉尔古尔哈,学校是有食堂的,而且价格也比较便宜,一个学生一份饭才卖五块钱。可是,就是在别人看来是非常便宜的饭,尔古尔哈家的孩子也是吃不起啊。

尔古尔哈和阿依把被子放在车子上,开始帮阿达推车子。阿达回头看看,没说什么,只是憨厚地笑笑。到了店门口,尔古尔哈和阿依拎起被子正要走,阿达忽然把她们叫住了。尔古尔哈问:“阿达老板,有事啊?”

尔古尔哈捡回来的大多数是叶菜,只有几个蔫了的萝卜,和烂了一点的藕算是可以保存时间长一点的东西。尔古尔哈做了个煮萝卜,里面放了些辣椒,这样能让孩子们多下一点饭。青菜要等孩子们回来才能煮。看看还有一点时间,尔古尔哈开始做手工活计,这批手工活计要抓紧做,阿娟两口子还要用这个交医药费呢。他们现在有难处,自己别的事情帮不了,多做点活计,让他们手头不那么紧巴还是应该的。

尔古尔哈买了四条五十块钱的被子,买了一条一百块钱的被子,跟阿依拎着往家里走。走到市场边上,有家福建卤肉,尔古尔哈咬咬牙,买了二十块钱的。孩子们这星期只吃了一次肉,应该给他们改善一下了。正走到市场大门口,忽然遇到了旧货店的老板阿达,他正用一辆三轮车拖着一车刚收来的旧货往家走,可能是因为太重,所以,他推得很费力。

马海伍机换上了尔古尔哈新给她买的衣服,问:“尔哈,你看还行吗?”

“不知道,反正他们现在比以前老实不少。”阿依回答。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阿妈,你看着还很年轻嘛。对了,到了学校,见到人一定要用普通话说你好、劳驾这些礼貌的话,记住了吗?”

“对了,上次黄毛被人家打了,也不知道是谁干的,你听说没有?”尔古尔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

马海伍机点点头,回答:“我记住了,我平时不说话。”

“这个倒是不能这样说,要是有人保护,黄毛他们也不敢这么欺负咱们。总之,有点怪。”阿依说。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阿妈,辛苦你了。”

“你是说有人在暗中保护咱们?”尔古尔哈问。

马海伍机道:“没啥。对了,我问你,昨天阿依是怎么回事?”

阿依思忖一会儿,说:“妈妈,还有个事儿,你记得上次你去给那个黄老板扛水泥,为什么开始他敢对你图谋不轨,后来又登门道歉,你不觉得这事儿有点奇怪吗?”

尔古尔哈就怕马海伍机问这事,她还没在马海伍机面前撒过谎。可是,这次不同,这事事关阿依的名声,于是,她含含糊糊地说:“没啥,她跟同事聚会喝多了。”

“是啊,我也很奇怪,他们转性啦?那天我去领工资,看见他了,他远远地躲开了,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阿依这么一提醒,尔古尔哈也觉得有点奇怪,皱起眉头说。

“不是吧,我看她给了你那么多钱,怎么回事?”马海伍机问。

阿依低着眉头回答:“没有,就是正常上下班。对了,妈妈,我很奇怪,这两个月黄毛他们怎么没来找咱们麻烦?”

尔古尔哈心里一震,知道马海伍机怀疑了,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哦,那是她借同事的,没啥,我叫她还回去了。”

尔古尔哈有些怅然地说:“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咱们就是想摆摊儿,也得等咱们跟劳务公司的合同到期了才行啊。对了,最近你那边没遇到什么事儿吧?”

马海伍机摇摇头,表示不相信,说:“不对,我昨天听她说是赚的。她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去了吧?”

“咱们没有这个本钱啊!再说,咱们也不知道在这里摆摊要花多少钱啊。”阿依皱着眉头道。

“阿妈,你想哪儿去了?真是她借的,你听错了。”尔古尔哈强作镇静,道。

尔古尔哈努努嘴,说:“你看,那些东西跟咱们山里的东西有些像,你说,咱们也摆一个这样的摊子怎么样?”

“尔哈,有事你可别瞒着我啊。”马海伍机见问不出什么,看着尔古尔哈道。

“妈妈,你怎么啦?”阿依问。

尔古尔哈还是语气平静地说:“真没事儿。”实际上,她的心里也是不踏实的,早上阿依的态度很可疑,她跟那个经理真的没什么关系吗?听阿依的描述,那个经理应该是个有家室的人,这样的人对付女人都是很有经验的。阿依才十六岁,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很难不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蒙骗。自己应该怎么办?是等阿依自己处理,还是主动出击?尔古尔哈边做着手工活计,边盘算着自己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尔古尔哈愤愤地说。路边有个卖工艺品的摊子,尔古尔哈看着,有点发愣。

“你怎么啦?”马海伍机问。

阿依有点无辜地说:“我也是昨晚才知道的,伟古不让阿呷给你说,不然他就跟阿呷打架。”

尔古尔哈掩饰道:“没啥,我在想,晚上是不是要加个班,咱们家的人多做点手工活计,人家阿娟他们等着钱用。”

“还有这样的事?你们怎么不早跟我说?”尔古尔哈看着阿依,明显地表示不满。

“唉,阿娟一家也真够背的,怎么就煤气中毒了呢?这要花多少钱啊?”马海伍机叹息着。

阿依道:“岂止是反复,简直有点变本加厉。那天,阿呷看见他跟几个没上学的孩子一起抽烟。而且,而且还买啤酒喝。”

“已经花了不少了,他们也是小本生意,也没啥钱。这下子可苦了。”尔古尔哈想起躺在床上的阿娟和不知道醒没醒的来福,心里酸酸的。

“怎么?最近他又有些反复?最近我总加班,回来得晚,也没怎么检查他功课。”尔古尔哈问。

中午跟孩子们吃完了饭,尔古尔哈看看上次阿娟送的那只表,发现还有点时间,于是,叫伟古和阿呷换上新买的校服和鞋子,交代他们说:“晚上放学以后要抓紧时间写作业,然后跟奶奶一起做手工活计,因为这批活计要抓紧交货,阿娟阿姨要交医药费。”两个孩子都说没问题,就连一直视阿娟为资本家的伟古这次居然也没有阴阳怪气地说什么。

阿依有些不满地说:“你也是重男轻女。你看他,最近干活儿不咋样,书看得也不多,你得批评他一下,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尔古尔哈又交代阿呷,趁着离上学还有点时间,教教马海伍机普通话。阿呷懂事地点点头,尔古尔哈对她说:“我给你点钱,放学后到市场买只活鸡,阿娟阿姨需要滋补一下,我回来做点好吃的,到时候给她送去。”

尔古尔哈想想,说:“这样吧,给奶奶和伟古买两条好的,咱们买几条差点的。奶奶年纪大了,万一生病又要花钱;伟古年纪小,又是男孩子,照顾一下。”

阿呷倒是没说什么,谁知道,伟古在一边却说:“我也能吃点吗?”

尔古尔哈和阿姨在市场上走了两圈,发现质量稍好一点的被子都要在一百块以上,差一些的则在五六十块,不用说,这种是典型的黑心棉。“怎么办?”阿依问尔古尔哈。

尔古尔哈想了想,说:“看看吧,要是鸡够大,你和姐姐、奶奶,一人一块。”

这次,两个人之所以要买一些被子,是因为现在天气实在太凉了,不买被子家里人实在受不了。从山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件擦尔瓦现在由马海伍机盖着,别人却没有被子,一旦感冒了,那又要花掉一笔钱。

“哦,晚上有鸡吃喽。”伟古高兴地满屋跳着。

尔古尔哈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阿呷和伟古的学费。这一阵时间,尔古尔哈问了自己所住的出租屋附近的两所学校,最差的要一千五左右,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一学期怎么着也得两千五左右。这样按照目前自己跟阿依的工资,也要全家人将近两个月不吃不喝啊。让孩子们继续辍学?这肯定也是不行,所以,尔古尔哈一直很头疼。她曾悄悄跟阿依商量过,阿依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只是说“慢慢存吧”。

“没出息。”阿呷皱着眉头看着伟古,不高兴地说。

因为最近一个多月厂里经常加班,家里的手工活计做得其实并不多,除掉还了欠阿娟的钱,再给马海伍机治治伤,买了些治疗哮喘的药,给老家寄回去五百块钱还债,再添置点家里常用的东西也就没有多少余钱了。

尔古尔哈心里有点难过,孩子想痛痛快快地吃一次鸡,这个要求高吗?一点不高,只是自己无能,赚不到钱而已。她想了想说:“伟古,等妈妈发了工资,一定给你做一顿坨坨鸡,让你吃个够。”

只是,家里的经济还是非常不宽裕。这主要是劳务派遣公司压了大家一个半月的工资,阿巴五带的理由就是怕这批山里来的人不遵守劳务合同,会跳槽,要限制一下大家。前两天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又扣了来深圳的路费、房费和一些中介费,尔古尔哈的工资不但不够,还欠了劳务派遣公司一些,加上阿依的工资也被扣了,因此,母女俩实际拿到手的钱只有几百块。要不是在阿娟那里领了些手工活计在家里做,再加上厂里给了尔古尔哈三百块的补助,这一家人没准儿会饿死。

伟古得意地看了一眼阿呷,说:“有能耐,到时候你别吃啊!”

这两个多月,一家人的日子总算是安定下来了。大人小孩都置办了两套新衣服,走在大街上让别人一眼看上去不是一下子就能认出这是从山里来的了。家里的床上已经有了床单,厨房里的厨具也基本上全了。不像刚开始来的时候,谁摔个碗都得等别人吃完了饭自己才能吃上。

阿呷伸手去打伟古,伟古像麂子,嗖地躲开了。

一转眼,两个半月过去了,深圳的天气也开始转凉。尔古尔哈这天跟阿依趁着刚给阿娟交完了一批手工活计,拿着钱去市场买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