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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风雨飘摇

回到家里,尔古尔哈惊讶地发现,阿依根本没睡,不仅跟弟弟妹妹把“床”弄好了,而且还在靠墙的地方搞了个“工作台”,正在认真地做着手工活计。墙角还堆了一些没用完的木板。

阿娟笑道:“你这人,啥钱不钱的?送你的。”

看到尔古尔哈扶着马海伍机进来,阿依站起来,说:“怎么这么长时间?要不是没有雨具,我们就去诊所找你们了。”

尔古尔哈问:“多少钱?”

尔古尔哈说:“你奶奶的伤口发炎了,换完药以后打吊瓶。”

正要走,阿娟拿了一只半新不旧的表给尔古尔哈,说:“这个你拿着,以前我用的,还挺准的。你家里没有个表看时间也不行。”

“感染了?严重吗?”阿依关切地问。

来福憨厚地笑笑,就要背马海伍机,尔古尔哈赶紧说:“没几步,我自己行。”

尔古尔哈给她使了个眼色,说:“没啥,小事,你扶奶奶去里间休息吧。”

阿娟对来福说:“你把尔哈婆婆背回去,尔哈太累了。”

阿依何等聪明,马上没再问下去,扶着马海伍机进了里间。

尔古尔哈温和地笑笑,没再说什么。会有人肯要自己?还是个香港人?

尔古尔哈在那个简易的工作台前坐下,看看进度只差几个包就完成这批活计了。她心里忽然轻松了一点,交了这些活计,再做一批,就把欠阿娟的钱还上了。尔古尔哈不愿意欠这个刚认识才几天的女人的钱。人家信任你,你不能失信于人。

“你活得累不累啊?”阿娟不屑地说。

过了一会儿,阿依从里间出来,尔古尔哈问:“奶奶睡了吗?”阿依点点头,然后轻轻坐在工作台的旁边。尔古尔哈轻声地把马海伍机伤口感染,可能要花几百块钱的事情跟几个孩子说了一下。几个孩子似乎都有些压力,忽然都沉默了。

尔古尔哈摇摇头,说:“我们现在毕竟是相依为命,我做什么事必须考虑到他们的感受。”

良久,阿依问:“妈妈,还差多少钱?”

阿娟有点不解地问:“你自己的事儿,跟孩子们商量什么?他们慢慢大了,都飞了,谁还会顾及你?”

尔古尔哈回答:“几十块吧,你不用管,妈妈来想办法。不行的话我去找劳务派遣公司预支点工资。”

尔古尔哈想想,说:“这事儿我得回去跟孩子们商量一下。”

“他们会肯吗?”阿依问。

阿娟向马海伍机那边望了一眼,低声道:“是这样,来福认识个香港人,不算是什么有钱人,就是一般的打工仔,工资可比大陆这边高多了。在香港那边讨不到老婆,大陆的年轻女孩子要求又高。所以,来福把你的情况跟他说了,他很有兴趣,怎么,要不要见见?”

“不知道。”尔古尔哈的确心里也没谱儿。

尔古尔哈无奈地说:“我也不是不想,可是,去哪里找啊?”

“妈,奶奶的头感染可能是中午她上厕所弄的。”阿呷忽然说。

阿娟问马海伍机的病情,尔古尔哈轻描淡写地说没啥,她不想叫阿娟知道问题的严重性,生怕她再借钱给自己,那样的话,自己的心理负担就更重了。阿娟拿了一盒牛奶给马海伍机喝,然后拉着尔古尔哈到了一边,低声说:“我看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长久的事儿,还是找个男人吧?”

“怎么回事?”尔古尔哈问。

背着马海伍机回家,经过阿娟的小店,阿娟叫住了她。尔古尔哈把马海伍机放在小店门口雨棚下的一张椅子上,站在那里喘着粗气。

阿呷告诉尔古尔哈,中午马海伍机去厕所,可能是想省点水,就把一盆早上洗脸的水放在那里,结果搞洒了,可能溅到头上了。

大雨滂沱,天黑如铁,尔古尔哈的心却在流血。

尔古尔哈叹口气,说:“为了省点水,至少要损失三四百块,不值啊。”

尔古尔哈感觉有点疲惫,于是把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恍惚中,她看见依火不吉黑着脸指着她大骂:“你怎么把阿莫搞成这样?”说着,就伸手来打她,尔古尔哈一躲,忽然一下子醒了。她看看周围,医生和他老婆无聊地打着牌,马海伍机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还是在诊所里。只是,依火不吉不见了。依火不吉,这个男人现在走了。他除了留给自己一个多病的老人,三个未成年的孩子和一身债务,再就是无数次毒打的记忆。“唉!”尔古尔哈轻轻地叹了口气。

阿依问:“要这么多啊。”

雨依旧没有停息的意思,而且还越来越大。就连医生都忍不住抱怨起来,说:“这天怎么像漏了一样?”

尔古尔哈沉重地回答:“至少需要这么多。”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找到足够的钱来给马海伍机治病。她现在的情况是不能耽误的,怎么办呢?尔古尔哈忽然有些绝望,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渡过这个难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坚持下去。

孩子们也不再说话,就连伟古可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闷头做事,一声也不吭。

马海伍机闭着眼睛呻吟了两声,没有回话,可能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尔古尔哈坐在她的身边,心里很难受。本想带婆婆出来过几天不吃洋芋的日子,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先是拉肚子,现在又受伤。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么一折腾,真难为她了。要是被依火依坡和阿枯他们知道目前的情形,还说不上会编排出些什么来呢。

一夜醒来,尔古尔哈睁开眼睛,发现雨势小了很多,只是有些零星小雨。她起身望望工作台,所有的手工活计都已经完成,整整齐齐地捆好了,并且装在袋子里。如果交了货,能还掉阿娟预支给自己的钱,尔古尔哈觉得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

尔古尔哈赶紧安慰着马海伍机,说:“没事的,阿妈,我会想办法的。只是,我想不明白,怎么就感染了?”

尔古尔哈一起身,阿依也醒了。她揉揉眼睛,含含混混地说:“又要上班了,好累啊。”

门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诊所里也有点冷。幸亏尔古尔哈下班时是穿了两件工衣的,她脱下一件,盖在马海伍机的身上。马海伍机没睁眼睛,说:“唉,又要花钱。”

“你再睡一下吧,我去煮粥。”尔古尔哈站起身,她感到浑身酸疼。难怪,前晚没睡好,昨晚又贪黑,身上不疼才怪。

医生有些不快,但是,还是给开了药,叫护士也就是他老婆给马海伍机挂上吊瓶。马海伍机躺在床上,似乎睡了。尔古尔哈坐在一边,看着她稍显绯红的脸,心里想:“怎么就会感染了呢?”早上尔古尔哈一再交代阿呷,千万不要让马海伍机的伤口感染,谁知道,还是感染了,这真是严霜单打独根苗啊。

阿依伸伸懒腰,猛地坐起,说:“妈妈,我来煮粥,你去阿娟阿姨那里交活计,顺便再领回来点,今晚咱们加加班。”

尔古尔哈想了想,回答:“这样吧,你先开一针的,别的我回头再想办法。”

“也好,我这就去。”尔古尔哈进洗手间洗洗脸,然后穿上雨衣拎起那几个袋子走出了家门。

医生回答:“这位大姐,真的不能再少了,这要是到镇上的人民医院,病人就得住院,一针没有两三百是下不来的。”

阿娟似乎也是刚开门,正在柜台里梳头,见尔古尔哈把那几袋子手工活计拎回来显得很惊讶,问:“都做完了?你们全家不是一夜没睡吧?”

尔古尔哈觉得头有点大,她的声音有些颤抖,问:“三百块?能不能再少点?”

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睡了,你来检查一下。”

医生说:“我这是小诊所,小本经营,平时来这里的也都是工厂的工友,我也赚不了什么钱。这样吧,一百块一针,病人至少要打三针才能控制住感染。”

阿娟说:“放那里吧,等下我打电话叫厂里的人来检查。尔古,下回就不要自己来送了,你告诉我做好了,我叫厂里人上门去检查,然后收走。”

“需要多少钱?”尔古尔哈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钱这个字就像是一条毒蛇,立刻将她的心勒紧。

尔古尔哈真诚地说:“我知道了,回头你叫人多送一点给我,明天是周末,厂里休息。我们全家干一天,会做不少的。欠你这么多钱,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医生说:“不打针可不行,现在还是轻度感染,要是转成重度的那可是有危险的。”

阿娟麻利地把头发扎起来,说:“咳,尔古,你客气啥?谁都有难处。你有难处,我不帮我自己也过意不去,你千万不要有什么负担。对了,这是我刚进的馒头,你拿回去几个给孩子们吃,他们天天吃粥怪可怜的。拿去,我送的。”

尔古尔哈也想不通马海伍机发烧的原因,就问:“打针要多少钱啊?我们刚从大山里来,没什么钱。”马海伍机的普通话说得不好,但是听别人的对话是没问题的,忙说:“不打针,不打针。”

“这怎么行?不能老占你便宜,我不要。”尔古尔哈拒绝道。

然而,到了诊所,医生在换药的时候却大吃一惊,然后给马海伍机量了体温,接着很不满地对尔古尔哈说:“怎么搞的?伤口已经感染了。病人正在发烧,必须打吊瓶。”

阿娟硬把那个塑料袋塞给尔古尔哈,说:“我记上账行了吧?从你们的手工钱里面扣。”

外面的雨依然很大,风也没有减弱的意思。整个世界似乎全是水,马路上也积了水,尔尔古尔哈不敢大意,凭着记忆,在人行道上走着。马海伍机的呼吸有点粗,身体也有点热。尔古尔哈问她:“阿妈,你吃药了吗?”马海伍机似乎没听到,没有回答。

“那好吧。”尔古尔哈心存感激地说。

阿呷把早上尔古尔哈给她的五十块钱递给了尔古尔哈,换玻璃没花钱,看样子她也没去买菜。

“对了,尔古,你这回多拿点活计吧,七十个,怎么样?”阿娟问。

尔古尔哈道:“没事,白天厂里没开工,我上午睡了。你赶紧休息吧。伟古,我和奶奶去换药,你在家里,要听姐姐的话。”

“最好来一百个。”尔古尔哈笑道。

“你昨晚不也没睡好吗?”阿依问。

阿娟骂道:“够贪的,一百个包,你那小屋能放下吗?”

“不用,雨衣不够用,你跟阿呷找几块一样长的木板拼在一起,这总比直接睡地上强。收拾完你赶紧睡觉,上了一天班,够累的。”尔古尔哈道。

尔古尔哈也笑了,确实,一百个包的材料,房间里绝对放不下。

“妈妈,我跟你去吧。”阿依说。

阿娟问:“你婆婆还发烧吗?”

马海伍机“唉”了一声,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呻吟。

尔古尔哈回答:“昨晚打了针,现在还在睡觉,应该好多了。”

阿依已经回来了,正在里间睡觉,听见外面有响动,走出来看着,脸上的表情有些漠然,看样子没睡醒。马海伍机和阿呷、伟古已经吃完了饭,正在做剩下的手工活计。窗子已经补好了,但是,床垫还是湿的,立在墙边。早上阿娟赊给尔古尔哈的凉席正铺在地上。尔古尔哈对马海伍机说:“阿妈,我带你去换药。”

阿娟摇着头,叹息着,说:“你太不容易了,带着婆婆出来打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看着保安搬到房间里的那一大堆木板,尔古尔哈忽然有些百感交集。这些木板不仅可以做两张床,甚至还可以做两张桌子。这下子,大家做手工活儿就不用坐在地上了。尔古尔哈忽然有种幸福感,就像吃了蜂蜜。

尔古尔哈淡然地回答:“也是自己的妈妈,总不能丢下她吧?”

“没事,走吧。”保安道。

尔古尔哈到了工厂刚进大门口儿,迎面正碰上王经理,他正在训人,声音很大:“你们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修好?”

“这多不好意思?”尔古尔哈有些腼腆地说。

被训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王经理挥挥手,那几人低头走掉了。王经理一回头,看见尔古尔哈,惊奇地问:“怎么?你没接到放假的通知吗?行政部昨晚给每个人都发了短信的。”

保安笑了,说:“你别紧张,王经理叫我用公司的小货车送你回去,里面还有些木板,说是送你的。”

尔古尔哈感觉脸上一热,回答:“我从山里刚来,还没有手机。”

尔古尔哈无奈,拿起自己那袋脏衣服,把没穿的那件干净的工服套在衣服外面,穿上雨衣,走下楼。谁知,刚下楼,有个保安就叫住了她。尔古尔哈吓了一跳,以为保安要搜身,于是紧张地说:“我没拿什么啊!”

“是这样啊。”王经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说什么。

“走吧,走吧。”艾晓伟推了尔古尔哈一下。

尔古尔哈大着胆子说:“王经理,谢谢你昨天给的木板。”

“这好吗?”尔古尔哈有些犹豫。

王经理问:“够用吗?不够厂里还有。”

不大一会儿,她走回来,对尔古尔哈说:“王经理叫你先走,加班费照算。”

尔古尔哈赶紧说:“够了,够了,除了铺床,还有能当桌子的。”

艾晓伟看了看尔古尔哈,问:“担心家里啊?”尔古尔哈点点头,艾晓伟说:“你等一下。”说完,她站起身来,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那好,有什么需要就跟艾组长说,厂里能解决的尽量解决。”王经理态度和蔼地说。

或许是需要烘干的成品多,或许是雨太大,大家没办法离开工厂。大家在车间里吃过晚饭,干到天完全黑下来,也没有人说下班。尔古尔哈因为有点惦记马海伍机换药的事情,有点神不守舍。

尔古尔哈很想说我现在想借点钱,婆婆要治病,但是,话到唇边又咽了下去,毕竟自己刚到厂里就借钱会叫人看不起的。于是,她回答:“没啥需要,没啥需要。”

“得,我可是正常女人。”尔古尔哈觉得艾晓伟很搞笑,回答。艾晓伟嘿嘿地笑着,不知道她咋那么开心。

王经理说:“那好,你回去吧。明天周末不上班,周一上不上班等通知。”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什么,接着说:“哦,你没电话是吧?这样,明晚晚上九点,你给门卫打电话,就知道上不上班了。”

“我娶你吧?”艾晓伟眯着眼睛道。

“谢谢王经理,我知道了。”尔古尔哈温柔地回答,王经理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却又没说。

“有人会娶我?你别逗了。”尔古尔哈耸耸肩。

尔古尔哈走出工厂,天阴阴的,偶尔撒下一滴雨点,她慢慢往家走,心里很是纠结。她早上说要去找劳务派遣公司借钱,可是,阿巴五带会借给自己吗?

看到尔古尔哈有点心事重重,艾晓伟就问尔古尔哈是不是有心事。尔古尔哈说有点担心婆婆的身体,艾晓伟叹口气,摇摇头,说:“你真是个好女人,谁娶你谁有福气。”

走着走着,尔古尔哈忽然发现自己走错路了,这是一条陌生的小巷。深圳这个地方就是这样,村子里的小巷子看起来都差不多,一不小心就会走错。比如眼前这条小巷,看起来跟自己住的那条小巷差不多,可是,这里却是花花绿绿的,路两边都是那种小发廊。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减弱的意思,车间外有个铁皮的自行车棚,雨打在上面发出咚咚的声音,就像是一列永远过不完的列车。尔古尔哈一直担心家里,她不知道现在来福把玻璃装上没有?也不知道马海伍机有没有发烧?

因为是早上,这些发廊还没有开门,尔古尔哈站在巷子里面,左看右看,一时有些辨不清方向。不过,依旧有面目不明的男女从街上走过,这让尔古尔哈有些心里打怵。

这回,尔古尔哈居然没做梦,直到艾晓伟叫她起来干活儿。王经理没有叫留下的女人从楼下往上搬东西,而是每人发了一个吹头发用的吹风机,挨个产品吹,吹干后装上电池试,好用的放在一边,不好用的就丢在一边。另外有人把好的产品装到新包装盒里,不能用的产品就有专人收走。

有人忽然在旁边问:“美人,做生意吗?”

“要是现在没活儿你别打扰我,我再睡一会儿,困死了。”尔古尔哈靠着墙,闭上眼睛,道。

“做什么生意?”尔古尔哈不解地问。

“你真是个实在人。”艾晓伟用手在尔古尔哈的手背上拍了拍。

那人就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反问:“你说做什么生意?”

尔古尔哈说:“我没想那么多,就是看着那么多货泡在水里心疼。你知道,我们山里人,穷,全部家当也不值几箱货钱,能抢救一箱是一箱吧。”

尔古尔哈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了,飞也般逃开了。跑了一阵子,她忽然发现自己又迷路了。尔古尔哈发了一会儿呆,问了问路人这是什么地方?才晓得这里跟家里是个V字交叉,已经离家很远了,倒是离劳务派遣公司很近。尔古尔哈犹豫了一下,站在路边想了一阵子,终于还是咬咬牙向劳务派遣公司走去。

“刚才我听王经理夸你来着,说你以厂为家,是个好员工。”艾晓伟道。

走进阿巴五带的办公室,他似乎没有睡好,眼睛有些浮肿,听了尔古尔哈的请求,皱着眉头,说:“哎呀,不好办啊,公司没有这个先例啊。”

尔古尔哈说:“我就是当了几年老师,普通话比他们好一些。出来就是打工,没想那么多。”

“拜托阿巴老总破个例吧,我家里真是遇到困难了。”尔古尔哈低声下气地道。

“别介,客气啥?我有了你这么个好帮手,你们这群人我就不用管了,我应该谢谢你才是。咱俩现在就是好搭档,好姐妹。”艾晓伟很真诚地说。

阿巴五带面色凝重地说:“这个还真不好办。你看啊,大家都是从山里出来的,大家都困难,借给你钱了,别人怎么办?不借别人人家不是有意见吗?不过呢,也不是不能变通,就看你怎么想。”

尔古尔哈心里热热的,衷心地说:“谢谢你了,妹子!”

“你什么意思?”尔古尔哈觉得阿巴五带话里有话。

“我去找了王经理,说你刚来,带着婆婆和孩子,家里没有床。王经理问那咋办?我说,咱们厂里不是有一些木质的包装箱吗?咱们可以挑点大的拆了给尔古尔哈家做床板。他答应了,说等下水退了,他叫人拆一些,拔掉钉子,送给你。咋样?回头我找个车,给你送家去!”艾晓伟显得很兴奋,说。

“有个建议,你那女儿阿依人长得挺漂亮的,你叫她去给那个老板当秘书,然后叫那老板拿一笔钱给你家,何乐而不为?”阿巴五带似笑非笑地说。

“干啥去了?”尔古尔哈问。

尔古尔哈怒火中烧,很想骂阿巴五带两句,不过,她忍了忍说:“谢谢阿巴老总的好意,我女儿没文化,做不了这么好的工作。”

就在尔古尔哈似睡着又没睡着的当儿,艾晓伟又回来了,她高兴地捅了捅尔古尔哈,说:“你猜,我刚才干啥去了?”

“那就爱莫能助了,公司没有帮你家人的义务。”阿巴五带摊开双手,表示无奈。

尔古尔哈又闭上眼睛,她真的有些累了。前两天刚发了烧,昨晚又背婆婆去了诊所,还收拾了半宿的水,放在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身上也受不了啊。

尔古尔哈正要走,站在阿巴五带后面的一个人鄙夷地说:“好话不听,那就卖血去吧。”

艾晓伟就是这样一个人,干起事来风风火火的。她这样做的确很得领导喜欢,但是,也得罪了一些人,所以,这两天尔古尔哈也看得出,有些人对她是敢怒而不敢言。

卖血?尔古尔哈心里一动,以前村里人有跑到成都卖血的,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卖血?

“对了,听你的意思,家里是没床对吧?”艾晓伟问。尔古尔哈点点头,艾晓伟眼珠一转,说:“你等下,我去去就来。”

尔古尔哈走出劳务公司的大门,走了没多远,有个人在后面叫她,她一回头,居然是罗里火。他今天依然是西装领带,只是看起来脏乎乎的。罗里火低声对她说:“你小心点,那天阿巴五带的小舅子赖马日坡在你家走廊里把脚扎坏了,听说很严重,你没事叫你家阿依小心点。对了,那天吉古依洪的事儿是我偏听偏信了,对不起啊。今天这个消息算是我赔个情吧。不过,赖马日坡的事儿你千万要保密,你知道,我也是给人家打工的,人家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知道我吃里爬外还不整死我啊?”

尔古尔哈摇摇头,说:“冤冤相报何时了,算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跟他们扯不起。”

“我问你一个事,你要跟我说实话。”尔古尔哈看着罗里火说。

“哦,既然这样,我再睡一会儿,昨晚一夜没睡。”尔古尔哈道。艾晓伟赶紧问为什么,尔古尔哈就把昨天的事简单地说了一下。艾晓伟叹口气,说:“都是自己人欺负自己人。你呀,应该找人教训他们一下。”

“你说吧,前几天我做事不对,你今天问啥我都实话实说。”罗里火一本正经地回答,这跟前几天的样子很不相同,他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大变化?尔古尔哈一时没有想明白。不过,她没去细想这个问题,问:“你们这里的管理人员也会睡那些女孩子吗?”

艾晓伟伸手按住了她的肩头,说:“不急,王经理说等水撤一撤再搬,现在一楼的水太深,里面还有冲进来的杂物,他怕伤了人。”

罗里火一愣,沉吟了一下,回答:“以前有这种情况,现在基本没人敢了,老板要打人的。去年有个人把女孩子肚子睡大了,老板把那人的腿都打断了,还赔了女孩子钱。”

“行啊,那咱们去干活吧?”尔古尔哈挣扎着要站起来。

“阿巴五带这么狠?”尔古尔哈问。

“不过,王经理说,咱们几个不放假,要把现在泡在水里的那些货搬上来,挨个擦洗一下,看看有没有还能用的。有加班费的。”艾晓伟说。

“他不是老板,他是管事的,老板是……”罗里火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闭上了嘴。然后,他掩饰道:“没啥事我走了,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我告诉了你赖马日坡的事情。”

“放假?这么好事?”尔古尔哈问。

“放心吧,我知道咋做。 ”尔古尔哈郑重地说。

艾晓伟摇摇头,说:“开不了工了,楼下的供电房被水泡了,怕有危险。王经理说今天放假。”

罗里火的态度很是奇怪,他为什么不对自己说老板是谁?而且,他怎么突然转变这么快?前几天还是凶神恶煞的,现在居然主动告诉自己赖马日坡是阿巴五带的小舅子,这有点让尔古尔哈想不明白。

艾晓伟正蹲在她的面前,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她。尔古尔哈问:“怎么啦?开工啦?”

走了一段路,尔古尔哈忽然发现自己正在医院的门前。她当即想起了那个人说的卖血。于是她就去医院问怎么卖血。谁知道,她一问,人家说,深圳都是义务献血,没有卖血这一说。尔古尔哈顿时有些失望,卖不了血,婆婆的医药费怎么办?

或许是刚才她真的累了,一下子就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梦,梦见果吉村的那些孩子在一个黑工厂里做工,自己很着急,就喊他们,可是他们谁也不应她。再一急,她一下子醒了。

尔古尔哈脚步沉重地往前走,忽听有人在后面叫了她一声:“这位大姐,等一下。”

因为二楼的车间里摆满了从一楼成品库里搬上来的物品,所以,艾晓伟一直在安排大家整理,没有开工。尔古尔哈从行政部领完新工服,见没什么事做,趁机到洗手间把自己的裤子换下来,穿上新裤子。然后,将两条脏裤子放在一个塑料袋里。她忽然觉得有点晕,猜想应该是昨晚没睡好所致。于是,走到一个角落,坐下来,闭上眼睛。

尔古尔哈站住,发现是一个肥肥的女人,脸向两边夸张地扩展,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见她笑容可掬地对尔古尔哈说:“怎么,这位大姐,遇到难处啦?”

“哦,我知道了。”王经理并没有深问下去,尔古尔哈以为他只是随便一问,也就没在意。

尔古尔哈点点头。

“是啊,我是代课老师,我们那里撤并校,我失业了。”尔古尔哈很奇怪,不知道王经理什么意思,谨慎地回答。

女人说:“哎呀,一看就是。大姐,你遇到什么难处啦?”

尔古尔哈道:“谢谢!”她正要转身上楼,王经理忽然叫住了她,问:“尔古,听说你原来是老师啊?”

尔古尔哈不大喜欢这个女人,就淡淡地说:“有什么事你说吧,我还有事。”

“没事。十五分钟以后你过去就行。”王经理看看表,淡淡地说。

那女人说:“我看你想卖血,这事儿深圳是卖不了的。要卖血一定是家里困难,大姐,有个赚钱的事儿你做不做?”

“那怎么好?还是不要搞特殊了。”尔古尔哈有点不好意思。

“什么事儿?”尔古尔哈觉得这女人的表情很奇怪。

王经理想想,说:“等下我跟行政部说一下,你去领一套新的工服,算是厂里对你的感谢,不用扣钱的。”

那女人左右张望了一下,像小偷儿一样走到尔古尔哈身边,低声说:“也没啥,我开了个旅馆,想介绍些人给你认识,陪陪他们,一回用不了十几分钟,最多半个小时,一次给你五十块咋样?”

尔古尔哈有点无奈地说:“本来带了条裤子准备换上的。你看,身上的这条裤子也湿了,这下没得换了。”

尔古尔哈立刻像被蛇咬了一样,向后退了一步,说:“你说啥呢?”

正巧,这个情形被王经理看到了,他走过来,问:“怎么啦?”

“你没听明白?就是那么回事儿嘛,你也是过来人了,怕啥?赚钱快,还舒服。”那女儿笑嘻嘻地往前走。

随着上班的人越来越多,成品库很快就搬空了。由于抢救及时,损失也不是很大。王经理站在那里表情很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尔古尔哈想起了自己的那一条裤子,去那儿的时候,却发现不知被什么人碰掉在了水里,还被人踩了几下,脏乎乎的都是泥。尔古尔哈把裤子从水里捡起来,拎在眼前无奈地看着。

尔古尔哈实在受不了了,转身就走,那女人还在背后叫道:“别走啊,你咋这么死心眼儿?”

地上的水里有很多杂物,很多人都皱着眉头,觉得很脏。可是,对于尔古尔哈这个刚从山里出来的人来说,这样的水算不了什么。所以,她在水里大步地走着,不管什么脏与不脏。

尔古尔哈的心怦怦地跳,心想,深圳这个地方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在公共场合公开拉人干这种事?不怕警察吗?

或许是因为她在山里常走山路,上下楼明显得比别人快。基本上别人能搬两次,她就差不多能搬三次。有人低声说:“那么出力气干什么?又不给发加班费?”尔古尔哈没出声,继续搬着。

快步走了很久,她回头看看,那个肥婆不见了。她蹲在路边,觉得有点恶心,想吐,又什么也吐不出来。

尔古尔哈见势不好,没说什么,把自己带着的那条干爽点的裤子放在一边,冲进仓库里就干活儿。这些成品不是很重,但是都是整箱的,也不是很好搬。尔古尔哈没有像别人一样一次搬一箱,而是搬两箱。

做那种事自己肯定是不会去做的,连吉伍学才叫自己给王老板做情人自己都没干,到了深圳,怎么会做那种下贱的事呢?一想到王老板,尔古尔哈忽然有点异样的感觉,那个男人其实并不让人讨厌,只是那天吉伍学才把自己那样介绍给他,自己觉得人格上受到侮辱,无法接受。其实,如果单纯地给他做保姆,或许尔古尔哈会同意的。如果是那样的话,马海伍机也不会遭这么大的罪。

尔古尔哈赶到工厂,令她没想到的是,工厂遭灾了。由于工厂地势低洼,整个厂区都进了水,尤其是一楼,都是成品库,现在已经进了一尺多深的水。王经理正焦急地组织人往二楼搬东西,由于是早晨,再加上下雨,工人来得不多,即使来的也都不是很积极。

怎么又想到王老板?王跃进,他太太就住深圳,可惜自己没有他电话,不然,要是联系他,他可能会帮自己的。想到这里,尔古尔哈忽然伸手打了自己一个耳光,骂自己:贱人,想什么呢?

毕竟是女孩子,心细。尔古尔哈赞许地看了阿呷一眼,说:“行。”

尔古尔哈想不出辙来,于是,找人问了问路,径直走回家去。

阿呷向窗外望望,窗外一片白茫茫的,远处的一切都像罩在一片烟雾中,她不无担心地说:“妈妈,你跟姐姐上班的时候裤子会湿,你们一个人多带一条裤子吧。”

走进房间,她惊讶地发现马海伍机正坐在走廊里,靠着墙闭着眼睛像是在睡觉。再往房间里面看,来福正拿着些木工工具在家里叮叮当当地干活。阿呷跟伟古正在旁边打下手。

伟古自知说错话了,悻悻地喝着粥,没再犟嘴。

见尔古尔哈回来,来福憨厚地笑笑,说:“我来送手工材料,见你家的床是拼凑的,正好,以前我是木工,就顺便帮你们弄一下。你看,我给你们做了两张床,还有这个桌子,马上就好。回头我找点贴纸,叫孩子们贴一下,绝对漂亮。”

“神经,这种玩笑好开吗?”阿依伸手在伟古的后脑海打了一巴掌。

“真是太感谢了!你跟阿娟真是我们的恩人啊。”尔古尔哈由衷地说。

“知道了,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伟古嘟囔着。

来福的脸忽然红了,赶紧摆手,说:“别介,别介,都是老乡,互相帮衬一下是应该的。”他说着话,手却没停。

“伟古,你可不能乱说啊,人家阿娟阿姨对咱们家可是真好。等下来福叔叔还要来给咱们装玻璃,这话要是让来福叔叔听到了那可是不得了的。”尔古尔哈有些着急地对伟古说,她没想到伟古会一直有这样的念头。

尔古尔哈站在那里,很想说中午在这里吃个饭吧,可是,想想自己还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钱,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好在来福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他给尔古尔哈家做了两张床,一张工作台和一个能放些杂物的架子。

“明白,我们都成了她家的长工。赶紧做,不做人家会逼债!”伟古阴阳怪气地回答。

来福临走时对尔古尔哈说:“对了,厂里把活计收走了,有四个不合格的要返工。现在跟新送来的在厨房里。你要七十个,阿娟说你家屋子小,还是先送五十个吧。做完了不用送到我们店里,我们叫人上门收。对了,伟古,跟我去拿贴纸。”

尔古尔哈又对伟古说:“今天大雨,你不准乱跑,在家老老实实地看看课本,帮着姐姐把剩下的手工活计做完。咱们家里现在欠了阿娟阿姨很多钱,你心里要有个数儿,明白吗?”

来福拿着工具带着伟古走了,尔古尔哈带着阿呷开始收拾房间。望着那两张简易的床和那张简易的工作台,尔古尔哈忽然想起了自己在果吉村的那个家,那里比这里还要简陋啊,自己居然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想起来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阿呷点点头,仔细地把钱放在了他们从山里带出来的一个背篓的底层。

床垫子已经干了,摸着还是有点潮,尔古尔哈把凉席铺在上面。阿呷把马海伍机扶进来,在床上躺下,尔古尔哈摸摸她的头,还是有点热,问:“阿妈,消炎药和治哮喘的药都吃了吗?”马海伍机虚弱地点点头。

“嗯。”阿呷懂事地点点头。她把那五十块钱拿出来,想还给尔古尔哈,尔古尔哈说:“先放你那里吧,以防万一。”

尔古尔哈关切地说:“阿妈,你先睡,等下吃饭时我叫你。”

尔古尔哈把那两张凉席铺在地上,对阿呷说:“等下吃完饭就要奶奶睡觉,明白吗?”

“嗯。”马海伍机闭上眼睛。望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庞,尔古尔哈的心里忽然涌上了一种深深的内疚。把婆婆带到深圳,现在看来绝对是一种错误,她的身体不好,普通话也不好,很难适应这里,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呢?

马海伍机嗯了一声,说:“我听你的。”

伟古很快回来了,拿着些贴纸,他把它们丢在工作台上,然后坐上了床。他还带回来一个塑料袋,里面有条半旧的牛仔裤,说是阿娟给阿依的。伟古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对,尔古尔哈也没理他。

尔古尔哈严肃地说:“阿妈,你千万别大意,这是外面,不是山里,一旦感染发烧,那可是要命的。”

阿呷在收拾地面上的木屑,边收拾边说:“这如果是在山里,这些都是好柴火。”

马海伍机说:“山里人,哪有那么娇贵?在山里割破手,不就是包个树叶吗?”

尔古尔哈没说什么,阿呷这样说话让她感到很欣慰,这孩子也开始知道怎么过日子了。阿呷虽然不像阿依在山下读过书,有见识,但是,因为是女孩子,还是很知事的。不像伟古,沾染了很多他爸爸身上的毛病。这回到了深圳,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一下。

尔古尔哈对阿呷说:“要照顾奶奶吃药,不要让她干活了,她的伤需要静养。”

伟古正坐在床边发呆,表情很是木讷。尔古尔哈问:“你想什么呢?”

回到家里,阿依已经洗漱干净,尽管一夜没睡,她显得有些倦怠,却别有另一种美丽。她正在给奶奶盛粥。今天的粥里没有青菜,阿娟送的东西里面的卤蛋也没有了,马海伍机只能就着一点榨菜和辣椒酱吃粥。看着她树皮一样的脸,和头上套着的那个塑料袋,尔古尔哈有些内疚。本来自己带婆婆出来是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哪知道,来这儿几天,让她遭了这么大的罪。

伟古回答:“没想什么,在这里太乱,想山里了。有好多孩子一起玩,我在这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狂风一点没有减弱的意思,雨就像刀子一样打在尔古尔哈的脸上,身上,噗噗地乱响,震得尔古尔哈耳朵都发麻。她不知道自己的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本来以为到深圳能有好日子过,可是,刚到深圳就遭遇了这么多事。尔古尔哈忽然觉得自己可能是得罪了老天爷,再不就是得罪了山神,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在惩罚自己。

伟古的话叫尔古尔哈忽然意识到,伟古还是孩子,别人家的孩子这时候都上学了,他却一个人待在家里,难免会很寂寞。于是,她说:“伟古,那你就要听话,先在家里安心地做手工,等咱们有了钱我送你上学,那时候你就有小伙伴玩了。”

尔古尔哈没再说别的,穿上雨衣,把另外一件雨衣套在那两张凉席上,转身走出了阿娟的小店。身后传来了阿娟的一声叹息:“造孽啊。”

伟古嗯了一声,没再说话,仰身躺在床上,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羊。

“没事,没事,举手之劳!”来福憨厚地说。

阿呷说:“你起来把贴纸贴上嘛。”

“那怎么好意思?”尔古尔哈没想到会这样,无限感激地说。

“不贴,烦死了。”伟古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阿娟的丈夫来福从里屋出来,见两个女人如此,赶紧问咋回事。阿娟抽抽噎噎地跟他说了一下,来福愤愤地说:“这些狗娘养的,欺负孤儿寡母算什么能耐?太缺德了。对了,玻璃的事你不要管了,我叫开玻璃店的朋友找点边角料给你装上就行了,不用花钱。”

尔古尔哈没说什么,开始做饭,她今天做的是干饭。吃白米饭,这对于这家人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

尔古尔哈眼睛一热,不由得流下两行热泪。阿娟见势也伤感起来,两个女人顿时都泪如雨下。

只是没有什么菜,要不要买点青菜呢?尔古尔哈犹豫着,婆婆晚上还要打针,打完这一针自己基本就没什么钱了,这批手工还不知道哪天能完成,明天的药费还不够,需要想个办法。可是,怎么才能赚到钱呢?而且就要在今明两天。

阿娟赶紧摆手,道:“尔古,你千万别这样,我这个人虽然日子也不富裕,但是,至少饿不着。我在这里时间长了,比你强点,咱们是老乡,互相帮衬着,应该的。”

她把饭焖上,叫阿呷看着火,自己走下楼,来到了阿娟家。阿娟正在招呼客人,见尔古尔哈到来,笑眯眯地问:“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尔古尔哈心里热热的,说:“阿娟,咱们素不相识,你这么信任我,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啊。”

尔古尔哈回答:“工厂的配电房被水淹了,上不了班。”

阿娟回身拿了两件递给尔古尔哈,说:“你先拿去穿吧,先记上,回头做了下一批活计,一块儿算账。对了,你刚才说床垫都湿了,喏,这里有两张凉席,十五块钱一张,你先拿回去,叫你婆婆白天睡一下。看这雨一天都停不了,没地儿睡,老人可是受不了的。”

阿娟道:“哦,那就休息一下喽。怎么,尔古,我怎么觉得你心里有事?”

尔古尔哈回答:“眯了一会儿,阿依大概没睡。对了,我来是想买两件雨衣,不然我俩上不了班。”

尔古尔哈问:“我来是想问你一下,有没有什么赚钱快的事儿,而且给现金的。”

阿娟放松下来,说:“这事儿也怪我,昨天应该提醒你可能下雨,拿两块纸板给你,用胶带封上,全家人也不至于遭这么大的罪。你一夜没睡?”

阿娟问:“怎么啦?又缺钱啦?缺多少,我拿给你,以后从做手工的工钱里扣。”

尔古尔哈回答:“没事,我把它们放在灶台上了。”

尔古尔哈赶紧道:“千万别,我承受不起。是这样,我婆婆的伤估计还要花钱,我想抓紧赚点钱,预备着,以防万一。”

尔古尔哈无奈地把昨天的遭遇跟阿娟说了一下,特别说到家里一片汪洋,连床垫都湿了,一家人晚上只好挤在走廊上。阿娟赶紧问:“那些活计没事吧?”

阿娟想想,说:“你等一下,我给你联系联系。”然后,抄起电话,跟人说了一阵子,打了好几通电话,阿娟终于露出笑容,对尔古尔哈说:“事情倒是有,就是有点累,不知道你能不能做?这是个熟人,他有个建材仓库,正缺搬运工人,肯定给现钱。”

阿娟也是刚开门,一见尔古尔哈,忙问:“你怎么啦?”

“能做,能做。在哪儿?”尔古尔哈一听,赶紧忙不迭地回答。

走廊上有声音,尔古尔哈走出去,见到有人打着伞要出去,于是,就叫阿呷照看着粥,跟别人合打一把伞走到了阿娟的小店。

“那好,这是地址,下午你就去吧。不过,你要穿旧一点的衣服,搬运水泥可不是干净的活儿。”阿娟写了个地址,递给尔古尔哈。

阿呷起床了,在照顾马海伍机用一条毛巾擦脸。尔古尔哈趁机交代她,今天除了要督促伟古看书,还要到街上找个玻璃店,把昨天被人家砸碎的玻璃镶上。然后,她交给阿呷五十块钱,阿呷说:“用不了这么多吧?”尔古尔哈说:“这里的东西贵,你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尔古尔哈说了声谢谢,走出阿娟的小店,向自己家方向走了两步,她又改了主意。她走到市场,买了两块钱的豆腐和一颗白菜,她要给婆婆和孩子们补充一下营养。

望着窗外完全没有减弱的雨势,她有些犯愁。自己家里没有雨具,等下怎么上班呢?

中午,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着白米饭和白菜炖豆腐。伟古一边吃一边摇晃着头,说:“来深圳真的对了,能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最近几天天天像过年。”

这雨直到天亮也没有停,不过,情况有些好转的是,风向变了,被砸破的窗子进水不那么严重了,地面也不再积水。尔古尔哈醒来,走进房间去摸摸垫子,还是有些湿漉漉的,不能睡。阿依见母亲起来,自己不知道在哪里找了个塑料袋,坐在地下,靠在墙边似乎在睡觉。尔古尔哈没有惊动她,悄悄走进厨房,把放在灶台上的那些手工活计的材料搬到房间里,仔细看看,应该是不会再被淋湿。于是,走回厨房开始煮粥。

尔古尔哈慢慢地吃着饭,心里酸酸的,心里暗暗发誓,这些天一定要让伟古吃上一顿坨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