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索玛花开 > 第六章 远行之前

第六章 远行之前

阿依可能也没多想,就嗯了一声,背起背篓去地里收洋芋了。看着阿依日益发育成熟的身体,尔古尔哈越发地觉得自己不能让她离开自己。一个女孩子,尤其是阿依这样的漂亮女孩子,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太危险了。

尔古尔哈轻松地回答:“哦,我看看能不能买点布,回来给你们做身衣裳。”

吉伍学才派来的摩托车直接把尔古尔哈接到吉伍学才家里,那个叫阿花的漂亮女人一反常态,见到尔古尔哈马上很热情地打着招呼:“哎哟,是尔古老师来了,吉伍村长都等你很久了。”

阿依看到了她的这个动作,问:“妈妈,你带剪刀干什么?”

尔古尔哈不卑不亢地说:“那你带我去见他吧。”

吉伍学才这么急叫自己下去做什么?他不会做出什么不轨的行动吧?尔古尔哈想了想,在自己的背篓里放了一把剪刀。

谁知,阿花却笑眯眯地说:“别那么急,吉伍村长叫我带你去洗洗澡,然后换套衣服,然后要见一位重要的人物。”

尔古尔哈知道,其实,吉伍学才在村子里还是睡过几个女人的,这倒不是因为吉伍学才怎么吸引女人,关键是吉伍学才可以叫这些女人有些好处。比如前两年,吉伍学才就暗示过尔古尔哈,如果尔古尔哈能跟他有点什么,他可以把一片林子里的空地包给依火不吉,一年也会增加千把块的收入。尔古尔哈假装没听懂,后来,吉伍学才把空地包给了另外一家,当然,那家的女人也被他睡了。

“换衣服?我没钱啊。阿花小姐。”尔古尔哈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在里面穿上了衬衫,这件衬衫上次去镇上穿过,当时有破洞,现在尔古尔哈已经将它补好了,针脚很细,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尔古尔哈仔细地洗洗脸,梳梳头发。她不想让吉伍学才看到她现在很落魄。作为一个女人,尔古尔哈跟村里的大多数女人不同,她知道“尊严”二字的含义。尤其是在吉伍学才这样的男人面前,她不能让他看低了自己。

阿花笑道:“没事,我都给你买了,我带你去后院洗澡。洗完澡,有人来给你理发。对了,你别客气,叫我阿花显得亲切,别叫什么小姐,我不喜欢这个称呼。”

回到家里,尔古尔哈脱下身上脏乎乎的衣服,换了那身半旧的西装,这是她除了那套结婚时穿过的彝家衣裳唯一能穿出门的衣服。最近的事情太多,如果不是依火不吉输掉了卖猪的钱,不是他死去又欠了这么多债,尔古尔哈是会添置一件衣服的。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添置衣服也成了不可能的事情了。

尔古尔哈更是奇怪了,见什么重要人物这么隆重呢?不过,她还是被阿花劝着进了后院的一个房间。这时的阿花完全不像以前见到尔古尔哈那样,鼻孔朝天,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下人。尔古尔哈不知道为什么阿花会变得这样和蔼,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让她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吉伍学才这么着急叫自己下山,究竟有什么事呢?

这是一个漂亮的套间,里面有漂亮的洗手间。尔古尔哈没用过里面的设备,阿花殷勤地教尔古尔哈怎么用,而且把一套新衣服和一套内衣放在了洗手间的外面,说这是她按照阿牛阿加的身材亲自去商店挑选的。尔古尔哈注意了一下,那是套名牌衣服,以前她下山赶集的时候看过,一套要五百多块。五百多块,那是自己以前当老师时三个月的工资啊。吉伍学才为什么要给她这么贵的衣服?尔古尔哈有点不安,边洗澡边胡思乱想着。

莫色有体着急地说:“我叫人骑摩托车送你,洋芋我找人帮你收。快去,急事。”

吉伍学才是想对自己图谋不轨吗?不像啊。如果是那样,他不会叫这个妖精一样的汉族女人阿花陪自己的。他到底要做什么?

“有急事?可是,我正在收洋芋呢。”尔古尔哈皱着眉头说。

但是,不管怎么样,吉伍学才还是给自己提供了个洗澡的机会,山上缺水,尔古尔哈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地洗澡了。山上的人很少洗澡,尔古尔哈家的人也一样很少洗澡。不洗澡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山里有跳蚤,不洗澡不会被跳蚤咬,洗了澡就一定被跳蚤咬。尔古尔哈仔仔细细地洗着,不放过每一个角落。在尔古尔哈的记忆中,只有在她嫁给依火不吉的前一天她才有过一次这样的机会,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以后的十几年,每次洗澡都没有如此的细洗机会,都是简简单单地洗一下。

正走着,莫色有体忽然迎面走过来,离远处就跟尔古尔哈打招呼,说:“尔古老师,吉伍村长打电话给我,叫你下山一趟,说是有急事。”

尔古尔哈洗完澡,走出来,穿上阿花给准备的衣服。阿花听见动静走进来,看看,挥手招呼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那人尔古尔哈认识,是镇上的理发匠,自己在镇上开会,或者去县里培训的时候找他剪过头发。

母女俩就这么说着话往家走,不过,尔古尔哈走着走着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头,她们这一路上遇到的男人见到她俩都是低着头绕开了,就连往日看见她有些眼神不对的单身男人吉克乌力也是远远地就躲开了。这是怎么回事?

那个理发匠忙活了一阵子,对尔古尔哈说:“好了。”

阿依有点不服气,说:“妈妈,你就是心太软。”

阿花把尔古尔哈拉到镜子前面,尔古尔哈一下子惊呆了,这是一张清丽的脸庞,略微严肃的嘴微微上翘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阳光,她很是惊讶,任是山风吹,这张脸除了有少许的高原红,居然显得不那么枯萎。而平时随便扎在脑后的头发经过理发匠的一侍弄,居然将自己的脸庞勾勒得线条分明,尽管是素面,却是尽显文雅。

“阿依,你还小,不懂。这事儿不是非黑即白的。”尔古尔哈回答。

“哇,尔古老师,你真是漂亮。”阿花惊奇地叫道,听得出来,这是发自内心的赞美而不是恭维。

“妈妈,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们这样对你,你还这样,为什么?我真搞不懂你。”阿依有些不满地说。

“老了,老了,谈不上什么漂亮。”尔古尔哈谦虚地道。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这事不是什么好事,家丑不可外扬啊。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他们几个怎么做人啊?他们不义,咱们不能不仁。”

阿花赶紧说:“老什么老?你才三十多岁,这要是在大城市,可能还没结婚呢。”

阿依紧走两步,跟尔古尔哈平行,她问:“妈妈,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对家支里的人说,叫大家评评理?”

尔古尔哈叹口气,回答:“我可是山里人,三个孩子,大的孩子都十六岁了。”

“唉,阿妈的问题就像一块石头压在我的心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怎么办?”尔古尔哈回答。

理发匠收拾好东西低头走了出去,阿花从包里拿出几个小瓶子,热情地说:“尔古老师,来,我给你化化妆。”

“妈妈,我知道你跟阿妈这么多年的感情,你对阿妈比阿枯和阿来还好。那两个人,哪像阿妈的孩子?”阿依道。

尔古尔哈坚决不肯,最后实在拗不过阿花,勉勉强强地涂了点口红。阿花又拉着她给她扑了点粉,而这样一照镜子,尔古尔哈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是平时那个样子,应该算是大山里的一朵索玛花吧。不过,她心里还是打鼓,不知道吉伍学才这样做究竟是想达到什么目的。

尔古尔哈叹口气,心情沉重地回答:“我是担心阿妈的病,这种病需要悉心照顾,不然会有危险的。我怕他们不会认真对待这个问题,尤其是沙玛,她跟阿妈关系很不好,我不放心。”

阿花的手机响了,她警觉地看看尔古尔哈,走出了房间,而这么一走,一直也没回来。

“叫他们养呗,跟他们别客气。”阿依说。

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叫尔古尔哈,阿花也不知道哪里去了,尔古尔哈看看外面的天,有些晚了,她有些担心,今晚又要赶夜路。不过,夜路并不是她最担心的,她最担心的是,自己在吉伍学才家里这么长时间,村里人恐怕又要说三道四。尤其是阿枯,这下子可能又有说辞了,说不上往自己身上泼什么脏水呢。

尔古尔哈喘着粗气回答:“劳务公司半个月组织一批人,这批最近就要走,他们给出路费,然后在工资里面扣除。不过,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阿妈怎么办?”

尔古尔哈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在山下的一举一动随时会传到山上,谁做的,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也很清楚。只是,尔古尔哈没有证据,无法反击而已。

“妈妈,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阿依低头问,她的额头渗出荞麦粒大的汗滴。

尔古尔哈坐在那里,心里盘算着去外面打工的事儿,如果阿依能读夜校,这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的车费也会由劳务公司垫付,自己只准备两个孩子的车票就行了。可是,一想到孩子,她马上又想到马海伍机,她怎么办?自己如果坚决把她留给依火依坡,他也不能坚决地反对,因为如果他不肯养自己的阿莫,他在家支里面是抬不起头的。可是,把马海伍机留给他来养,尔古尔哈还真有点舍不得。这么多年,尔古尔哈毕竟跟马海伍机相依为命,有感情了。

尔古尔哈和阿依每个人背了一篓洋芋,一前一后地往家里走。背篓很沉,她俩的脚步也很沉重。

只是,现在如果要借钱作路费和刚到深圳的房费恐怕是有些难度,依火家的几个兄弟姊妹一定不会出手,自己家的玛子和乌嫫们又都很拮据,日子都很难过,恐怕拿不出钱。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房子或者地卖了,可是,一旦卖了房子,万一以后在外面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回来又住哪里?

“就是。”尔古尔哈蹲下,叫阿依把背篓托到她的背上。然后,尔古尔哈又和阿呷帮着阿依背上背篓。

想想未来,尔古尔哈真的有些心情复杂。出去打工是这么多年她的向往,以前是因为孩子们没老师,自己不能出去。现在,并校了,自己失业了,打工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以前很想出去,现在忽然要出去了,她的心里却又充满着恐惧。

“是啊,阿呷,你跟伟古还小,还是专心上学吧。”阿依道。

人就是这么怪,想做的事一旦要做了,却又忽然有点怕了。

“闭嘴,你别跟着捣乱,你还小。”尔古尔哈道。

有人敲门,进来的是阿牛阿加,她看着尔古尔哈一身新衣服,感慨地说:“你真是大凉山一枝花啊。”

“妈妈,我也要去打工。”阿呷在一旁接道。

尔古尔哈有点不好意思,回答:“阿加,你就别拿我讲笑了。对了,你知不知道吉伍村长叫我来做什么?”

“这个,我考虑考虑吧。”尔古尔哈回答。

阿牛阿加今天穿着一套半新不旧的彝家衣裳,脸色有点昏暗,摇摇头,说:“不知道。他有什么事从来不跟我说的。”

“这就要看个人的毅力了,妈妈,你就答应我吧。我已经十六岁了,我应该跟你一起来养家了。”阿依抬头看着尔古尔哈,眼神坚毅。

尔古尔哈理解阿牛阿加,她现在在这个家里很不容易,吉伍学才能跟她保持着夫妻名分,并且对她的家支有所照顾已经不错了。在某种意义上讲,她在这个家里更像是个下人,而不是女主人。倒是阿花,到处都有女主人的风范。

“可是,我听说深圳的工厂都是要加班的。如果工厂加班,你有时间上学吗?”尔古尔哈不无担心地说。

“哦。 ”尔古尔哈点点头。

阿依手脚利落,干活儿很快,边干边说:“是的,妈妈,我在网上看到,深圳那边有很多技能培训班,还有许多其他的夜校,我想,我也跟你一起进工厂,然后,赚两个月钱去交学费,上夜校。”

“尔哈,你真的要出去打工啊?”阿牛阿加在尔古尔哈身边坐下。

“上夜校?”尔古尔哈一时没反应过来,反问:“什么夜校?”

“是啊。”尔古尔哈点点头,然后说:“不出去怎么办?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就那么两亩地,吃饭都成问题。孩子们还要上学,我真的是没办法。”

阿依麻利地往背篓里收洋芋,说:“妈妈,我放假之前去网吧上网,我查了一下,深圳那边有夜校,我想边打工边上夜校。要不然,我们这一大家子人过去,你一个人是养不活我们的。”

阿牛阿加不无羡慕地说:“你真行,认字,还会说普通话。你看我,就是想出去也没办法啊。”

“那可不行,你必须读书。你不能不读书,不然的话,你这辈子就完了。”尔古尔哈不容置疑地说。

“你家这么有钱,你还用出去打工?”尔古尔哈反问道。

“我不想读书了。”阿依低声回答。

“你觉得我在这个家还能待下去吗?每天看到他俩,我心里就像压了块石头。”阿牛阿加叹息着说,满脸悲戚。“你要是出去以后,能站住脚,给我来个电话,我也出去。”阿牛阿加接着说,态度很是恳切。

“你想说什么?”尔古尔哈问。

“我看看吧,不过,我可不想跟吉伍村长结仇。”尔古尔哈回答。

“妈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阿依忽然说。

阿牛阿加问:“你出去了,孩子怎么办?我怎么听说依火夫哈这几天到处找人给阿依和阿呷找人家?好像给很多人家都说了属相,算命宫是不是相合。据说,还有人要去你家杀猪观胆呢。”

这天,尔古尔哈正带着几个孩子在自家的地里收洋芋,她盘算着,把这些洋芋卖了,再跟自己的几个兄妹借点钱,把家里安置一下,然后就出去打工。

“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是他们背着我搞的?”尔古尔哈很错愕地看着阿牛阿加。阿牛阿加点点头,回答:“真的。我听说,夫哈他们四处找人呢。”尔古尔哈咬咬牙,说:“看来,我是必须把孩子带走,不然的话,我不在,他们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情来。”

尔古尔哈不知道说什么,两行热泪不争气地流着。几个孩子也开始哭泣,整个屋子顿时充满悲伤。屋梁上也簌簌地掉下些灰尘,就像房子也在哭泣。

尔古尔哈知道依火家几兄妹做事没有底线,但是,他们做事居然这么恶劣,背着她给孩子找人家,这是她没有想到的。这是作为亲戚能做的事吗?或许,从他们的角度考虑这是正确的,因为别人家也都是这样做的。可是,自己不会叫孩子在大山里一辈子受苦的心他们是不理解的。

大家七手八脚忙了半天,过了许久,马海伍机终于平静下来,她老泪纵横,拉着尔古尔哈的手道:“尔哈,他们都是狼娃子啊。”

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阿花才过来,对尔古尔哈说吉伍学才叫她。尔古尔哈站起来跟她走,她注意到阿花和阿牛阿加相互谁也没说话。她背上自己的背篓,将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放在里面,阿花想说什么,但是终于没说。

而刚出门的马海伍机的几个儿女,就像没听见屋子里的声音,没有一个人回来看看,只有门外的山风低声地呜咽着。尔古尔哈知道,他们不可能没听到屋子里的声音,只是他们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见面的地方并不在吉伍学才的宾馆里,而是镇子边上一个漂亮的院子里。虽然说是晚上,尔古尔哈还是看得出,这里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宅子。

马海伍机闭着眼睛,嘴唇抖个不停,手也是不自觉地在抖动。尔古尔哈知道不好,尖声叫道:“阿依,赶紧拿药!”然而,马海伍机已经是喘不上气来了。孩子们也是一片惊慌,阿依喊阿呷,阿呷喊伟古,乱成一团。

院子里种了很多奇花异草,尔古尔哈大多不认识,房子是木制的,很漂亮,据阿花介绍,这样的房子不用一根钉子。这样的房子应该很贵吧?尔古尔哈心想。

说完,几个人站起来就走,居然没有一个人看马海伍机一眼,迅速地走出了房门,那样子就像这房间里有什么瘟神一样。

“这是什么人的房子?”尔古尔哈问。她抬头看,房子上有很多漂亮的装饰都是彝家风格的。

沉默了很久,终于,依火依坡说话了:“阿依阿莫,这样吧,今天就到这里,回头我们商议一下再说吧。”

阿花微微一笑,神秘地回答说:“等下你就知道了。”

依火夫哈哼了一声,不知什么态度,他看着依火依坡,说:“依坡玛子,你拿主意吧。”

两个人走进一间有很多柱子、房梁是很多好看的方格框框的房子,里面有一些很精美的家私,不知道是什么木材做成的,尔古尔哈这辈子都没见过。

依火小菜和依火小英显得有些害怕,转身走了。尔古尔哈对依火夫哈说:“孩子总说头疼,你还是带她去看看吧。”

有两个人正在那里喝茶,一个是吉伍学才,另一个是个头发花白的稍显瘦削的男人,皮肤很好,看不出多大年纪,只是感觉很斯文,甚至比吉伍学才还年轻。

依火夫哈回头恶狠狠地说:“回家去。”

见尔古尔哈和阿花进来,吉伍学才笑吟吟地站起来,说:“来来来,尔古老师,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王老板。就在咱们果吉村往羊朋村那边走的路上开矿的。”

尔古尔哈看看马海伍机,她闭着眼睛,就像在等待山神的裁决。依火小菜在一边忽然说:“阿达,我头疼。”

尔古尔哈礼貌地向王老板点点头,王老板也站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然后看看吉伍学才,微笑着说:“这就是尔古老师?嗯,不错。”

房间里瞬时沉默了,只有锅庄里的火偶尔“啪”的响一声,再就是大家沉重的呼吸。整个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就像凝固了一样。

吉伍学才赶紧指着身边的沙发说道:“尔古老师坐吧。”

尔古尔哈不温不火地反问:“这跟识不识字有关系吗?这是个理。我出去打工,外面什么情况还不知道,怎么安置阿妈?她不会说普通话,万一走丢了怎么办?这是不是个实际问题?再说,我要是带着阿妈出去打工,村里的人会怎么说你们?家支里的人又会怎么说你们?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尔古尔哈摇摇头,礼貌而谨慎地说:“不了,我等下还要回山上,有什么事吉伍村长就说吧。”

“阿珉,你别拿大道理来压人,我们不识字,说不过你。”阿枯在一旁道。

吉伍学才笑眯眯地说:“哎,你还是坐下来,你这么站着不好说话嘛。”

尔古尔哈看看马海伍机,她的眼神很是无助,甚至有些可怜。于是,她回答:“阿妈现在身体不好,带着她出去,可能吗?再说,按照彝家风俗,依火不吉不在了,理应由儿子来养老人,没有儿子由家支里的侄子来养。你说对吧?”

阿花拉了一下尔古尔哈,她在边上坐下,没有完全坐下,只坐了半边屁股。这是一种木制的沙发,颜色有点红,坐上去感觉很舒服。

依火夫哈问:“你打算把阿莫丢下?”

“尔古老师不要紧张,放松一些嘛。”王老板和蔼地说。他的声音很平和,听得出来,很有教养。

依火依坡没说话,眼睛看着火塘里的火,抽着烟。显然,尔古尔哈这句话击中了他的软肋,有些话他无法开口。

尔古尔哈看了一眼阿花,阿花一点也不羞涩地大大方方地坐在吉伍学才身边的沙发扶手上,样子很是亲昵。但是吉伍学才有点尴尬,看尔古尔哈的眼神有点缺乏底气。

“依坡玛子,你觉得我应该怎样做?你觉得我能带着阿妈去打工?”尔古尔哈不动声色地问。

吉伍学才向前探着身子,说:“尔古老师,是这样,今天请你来是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

“哼,我就知道你会这样。”依火依坡沉下脸,显得很不高兴。

“什么事?”尔古尔哈觉得吉伍学才今天的态度很是奇怪。

“按照咱们彝家的风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呗。我一个女人家,男人没了,凡事就按规矩办吧。”尔古尔哈回答。

“是这样,王老板在咱们这里开矿,一个人在这里很孤单,想找个伴儿。”吉伍学才说。

“阿依阿莫,你有没有想过,你出去打工,阿莫怎么办?”依火依坡脸色冷冷地问。

尔古尔哈脸一红,一下子明白了吉伍学才什么意思,她正想说点什么,吉伍学才说:“我也不瞒着你,王老板有太太,就在深圳,也很年轻,漂亮,但是,她不肯来这里。所以,他很想找一个知书达理,懂普通话又懂彝族话的女人。”

尔古尔哈回答:“依坡玛子,看样子只能这样了,如果我不出去打工,家里的日子就会更加难过,孩子们也会失学,出去打工,开始可能会苦一点,但是,毕竟比在大山里穷着强。本来,最开始我没打算带孩子一起出去,可是,现在我改主意了,必须叫孩子在我的身边。”

尔古尔哈脸上忽然变得很热,她又羞又急,一时说不出话来,耳朵里嗡嗡作响。

依火依坡看着尔古尔哈,问:“你拿定主意了?”

也许,是吉伍学才误会了,他接着说:“王老板很好的,又有钱,还有文化,你要是跟了他,他会让你过好日子的。”

“看看,看看,她早就打算好了。”阿枯得意地看着依火依坡,好像自己很有预见性一样。

阿花在旁边趁机劝道:“尔古老师,真的机会难得,你看,王老板有钱,人又好,找什么样的找不到?你要是跟了他,将来叫你家亲戚都去他矿上工作,也能快速脱贫。你看我,跟吉伍村长在一起,虽然没有名分,可是,我家的哥哥弟弟都被他照顾着,日子比以前好多了。”

尔古尔哈回答:“本来我是想一个人先出去看看的,但是,今天在镇子上,看到一些孩子学坏了,所以,我有点改主意了,我打算带着孩子一起出去。”

他们的话顿时叫尔古尔哈心里乱得不行,他们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出去打工,找到什么样的工作还不知道,再说,远离家乡,带着几个未成年的孩子,这本身也是很冒险的事情。跟着这个王老板,名声上不好听,可是,也比自己改嫁好。在这大凉山,改嫁是不能带孩子的,而且,改嫁以后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如果这个王老板能对自己好,能保证这几个孩子上学,让自己的家人能在他矿上打工,这不也是一件好事吗?

依火依坡抽着烟,半天没说话。依火夫哈在一边给他解围,问尔古尔哈:“阿珉,你出去打工是打算带着孩子们,还是不带着孩子们?”

可是,她很犹豫,自己一直在家支里面是很有面子的,怎么好跟别人这样?

于是,她看着依火依坡,说:“您是这个家的玛子,你说说该怎么办吧?”

正想着,吉伍学才又说:“尔古老师,你没来之前我就替你想好了,你呀,就以保姆的身份在王老板家里做事,这样,别人就说不出来什么啦。”

阿枯这句话叫尔古尔哈一下子明白了,这几个人其实已经有主意了,现在阿枯闹来闹去不过是要找个理由,不然,他们可能无法自圆其说。

“这个?”尔古尔哈感到浑身燥热,又急又羞,一时不好说什么。

阿枯根本不在乎马海伍机的问话,看着依火依坡和依火夫哈,又说:“你俩说话啊?阿珉没回来之前,你们刚才不是很有话吗?”

阿花在一边劝道:“尔古老师,你就别犹豫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你想啊,王老板这样的人,找什么样的找不到?我就是彝族话说不好,要不,我就跟王老板了。”

“阿枯,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马海伍机有点急,呵斥着阿枯。

“你什么意思啊,阿花?”吉伍学才怒道,但是,尔古尔哈看得出来,他并没有生气。

“我们不是问你吗?”阿枯脸色很是不好,说。她扫视了一眼依坡和夫哈,显得很有理地问:“问我们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把阿莫赶出你家?”

“好了,别开玩笑了。”坐在一旁半晌没说话,一直似看似不看尔古尔哈的王老板忽然说。然后,他对尔古尔哈说:“尔古老师,关于你的情况我听吉伍村长介绍过,很欣赏你。这样,你看行不行?你先在我这里做一段时间的保姆,至于他们说的事情,你考虑一下,行就行,不行也不要勉强。你看怎么样?”

“我如果不出去打工,你们几位觉得应该怎么办?”尔古尔哈不动声色地问。

“这个?”尔古尔哈看了看吉伍学才,他正迫切地看着尔古尔哈。

“你如果出去打工,阿莫怎么办?”阿来问,她显然是出自关心。

“尔古老师是不是担心村里人说三道四?不用担心,我叫莫色有体在村里注意着,有谁敢胡说八道,就收拾他。”吉伍学才道。

“我说过了,我不能让孩子们一辈子在大山里。她们应该有全新的生活,他们的命不该如此。”尔古尔哈淡淡地回答。

“你可千万别这样,你要是这样,村里人嘴上不说,心里还不骂死我?”尔古尔哈赶紧拦着吉伍学才。

“你这人也是死心眼儿,孩子都大了,就叫她们嫁人算了,还上什么学?”阿枯在一边道。

“这么说,尔古老师是同意了?”吉伍学才马上问。

尔古尔哈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回答说:“我打算出去打工,伟古阿达没了,这个家的担子都落到我肩上了。不出去打工,光靠那几亩薄田,这个家庭以后没法生活,孩子们可能也会失学。”

尔古尔哈一愣,知道自己的话叫吉伍学才有了歧义,赶紧摆手,说:“千万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们今天来,是想问问阿依阿莫,你下一步到底怎么打算?”一直在抽烟的依火依坡终于说话了。

“那你什么意思?不满意这个安排?”吉伍学才不解地问。

“你们就是宁信传言也不相信阿珉对吧?”马海伍机在一边生气地说。

尔古尔哈看着王老板,王老板也在看着她。尔古尔哈诚恳地说:“王老板,我非常感谢你能对我这样有几个孩子的母亲的欣赏。可是,我真的一时转不过这个弯来,抱歉,我不能答应你跟你有那种关系。我从小受的教育不允许我这样做,希望你能理解。”

“反正人家都这么说。”阿枯明显底气不足,气焰没有刚才那么嚣张了,但是,嘴还硬。

“尔古老师是不是有什么顾虑?有的话请直接说,如果能解决我一定解决。”王老板处事不惊地说。

“村里人都这么说就是事实?我问你,他们谁看见了?”尔古尔哈平淡地问。

“不是这些,而是我现在没有这种想法。我刚刚死了男人,心里还没有这个打算。”尔古尔哈道。

阿枯一愣,显然,她没想到尔古尔哈会这么冷静,会这么回答。她低下头,然后猛地抬起头,强词夺理地说:“我是没看见,可是,村里人都这么说。”

“如果仅仅是做保姆呢?”王老板又问。

“什么事实?你看见啦?”尔古尔哈不急不躁不软不硬地问。

尔古尔哈略微思忖了一下,礼貌地回答:“那也不好,既然有这么个想法,我们在一起就难免有些尴尬,所以,我不能答应。”

阿枯撇撇嘴,轻蔑地说:“阿莫,你别为她撑腰。我怎么说话?我说的是事实嘛。”

王老板叹口气,问:“那真的是很遗憾,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

“阿枯,你还有完没完?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马海伍机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了,用手里的一个树枝敲着锅沿,有些不满地说。

尔古尔哈摇摇头,说:“真对不起,叫您失望了。”吉伍学才显得有点急,要说什么,王老板伸手拦住了他,说:“好了,不说这事儿了,强扭的瓜不甜,来吧,今天咱们认识了,也是缘分,一起吃个饭吧。”

“挺能啊,下了一次山,在吉伍村长家待了一会儿,房子的问题就解决了,真是厉害。那可不是小数目,看来吉伍村长对你不错啊。”阿枯阴阳怪气地道。

“不了,家里还有一大堆活计,我就回去了。再说,天也太晚了。”尔古尔哈站起身。

“真的?”依火夫哈眼睛一亮,脸上现出惊喜,但又有些不敢相信。随即,他看到了阿枯疑虑的眼神,于是,低下头,不说话了。

“今天还是不要回去了,山路太险,还是等明天吧。”阿花在旁边劝着。

“阿枯,做什么我就用不着跟你说了,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会认为我跟吉伍学才怎么样了。我就告诉你们一句话: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尔古尔哈回答。然后,她看着依火夫哈,一字一句地说:“夫哈,这下你放心了吧?”

“是啊,明天一早我派人送你回去。”吉伍学才关切地说。

“你就说说你做什么了呗。”阿枯阴阳怪气地说,语气很是有点轻蔑。

尔古尔哈有些心神不宁,看看窗外,天也实在太黑了。吉伍学才又说:“我等下打个电话给莫色有体,叫他去你家里通知一声,说你在这里有事,你看行不行?”

尔古尔哈轻轻一笑,道:“依坡玛子,我想问你,村里的传言是怎么传出来的?我还在山下,传言倒先长腿上山了。这是为什么,你们不问问原因吗?你们光听信传言,就不问问我去吉伍学才家里做什么?”

尔古尔哈犹豫了一下,回答:“好吧。”不过,她心里还是很纠结,知道这样在山下住的后果会很严重。

沉默了很久,依火依坡终于开口了,说:“阿依阿莫,夫哈做事的确不对,但是,你还是要注意一下影响,今天你在山下的事,村子里有很多传言。不吉刚刚过世,这样很不好。”

大家开始吃饭,吃饭的过程中,尔古尔哈得知王老板是上海人,以前在云南做过知青,所以,吃起辣的来也毫不含糊,而且,他的酒量很大,据说当年在他当知青的时候是伐木工,每天晚上都要喝酒。尔古尔哈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吉伍学才,只是因为商业的问题,所以才虚与委蛇。倒是他对尔古尔哈很关心,不时地给尔古尔哈夹菜。

依火夫哈支支吾吾地答不上来,低下头,用手里的一个树枝拨弄锅庄里面的火。坐在一边的马海伍机将早上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尔古尔哈注意到,依火依坡、阿枯、阿来都用一种阴沉的目光看着依火夫哈。但是,没人说话,估计依火夫哈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们也是无话可说。

一时间,尔古尔哈心里有些温暖,甚至有些酸溜溜的。依火不吉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而眼前这个男人却如此不同。有个念头在她心底露了几次头,但都被她压下去了。自己不能那样做,先不说能不能在村里人那里抬起头,自己怎么面对那些学生呢?

“怎么回事?”阿枯反应很快,满脸狐疑地问依火夫哈。

也许是尔古尔哈的表情引起了王老板的注意,他关心地问:“尔古老师有心事?”

“哦?夫哈,我要是跟吉伍学才说这事儿,我跟他有点什么事是不是你就同意啦?”尔古尔哈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

尔古尔哈摇摇头,回答:“没有,就是有点担心孩子们。他们没有离开过我,会担心。”

“就是拉惹要找我麻烦的事儿啊。我不是叫你跟吉伍村长说说吗?”依火夫哈解释道。

吉伍学才在一边不以为然地说:“没事,我已经叫莫色有体去通知你家了,而且,他告诉我,他带人把你家的洋芋也收了,你就放心吧。”

“你有什么事儿啊?”尔古尔哈装着糊涂,她这样问是有目的的。

“谢谢。”尔古尔哈低头道。

“你跟他说我的事儿了吗?”依火夫哈急切地问,样子很迫切。

“那好了,就安心吃饭吧。”吉伍学才说,说着也给尔古尔哈夹了一块鸡。

尔古尔哈板着脸,心里很反感这个男人,回答:“没怎么说。”

阿花给尔古尔哈倒了些啤酒,尔古尔哈客气地拒绝说:“我不喝酒。”谁知,吉伍学才说:“咱们彝家女人哪有不喝酒的?”王老板也说:“少喝点吧,容易睡觉。”尔古尔哈没办法,只好说:“盛情难却,我只喝一杯。”

依火夫哈脸上挤出一点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阿珉,这么说,你见到吉伍村长啦?他怎么说?”

“你随意,尽兴就好。”王老板和蔼地说,给尔古尔哈夹了一块猪肝。

依火依坡穿着一件看不清颜色的擦尔瓦(一种彝家服装,类似披风),坐在锅庄边不作声,闷头吸烟。

大家接着吃饭,尔古尔哈听明白了,王老板叫王跃进,因为吉伍学才在他开矿的时候给了些帮助,所以给了吉伍学才一点象征性的股份。至于吉伍学才给了什么帮助他们都没说,尔古尔哈也不清楚,反正那个矿不在果吉村范围,也不知道吉伍学才帮了什么忙,王跃进会给他股份。

“别吵了。 ”阿来在一边息事宁人地说。在这几个人里,阿来一直是比较讲理的,不像阿枯总是把尔古尔哈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还好,酒没喝多长时间,大家就散了。吉伍学才问尔古尔哈:“你是住王老板这里还是住我那里?”

“我不知道。”尔古尔哈轻蔑地回答,她坦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这几个人。

尔古尔哈哪敢住他那里?王跃进虽然是她刚认识的,不过感觉还不错,相信不是坏人,于是就说:“我就住王老板这里吧。”

阿枯哼了一声,不屑地道:“做什么了你自己知道。”

吉伍学才诡异地笑了一下,说:“好啊。阿花,咱们走。”阿花伏到尔古尔哈耳边低声问了一句:“你准备了没有?”

“我做什么叫自己没面子的事啦?”尔古尔哈严肃地问,她忽然明白了,这一定是吉伍学才搞的鬼,散布这个消息的一定是村里的会计莫色有体。

尔古尔哈有些奇怪,问:“准备什么?”

“阿珉,村里人都说了,有人看见你跟吉伍村长到他家去了,过了很久才出来。别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做的好事,你在村里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自己能不能别做让自己没面子的事儿?”阿枯似乎很气愤地说。

阿花捅了她一下,说:“就是那个啊,套套儿。”

“妈妈,你没给我买吃的?”伟古在一边叫道。阿依在一边捅了他一下,他吐吐舌头,不作声了。

尔古尔哈忽然明白了,一下子感到脸上很热,推了阿花一下说:“阿花,你胡说什么呀?”

“我不明白。”尔古尔哈冷冷地说。

阿花嘻嘻地笑着,瞟了一眼王老板,亲昵地挽着吉伍学才走了。吉伍学才似乎有点尴尬,刚挣脱,阿花报复性地挽紧了他。

阿枯冷笑一声,表情鄙夷地回答:“阿珉,什么意思你自己明白。”

望着吉伍学才和阿花的背影,王老板扭头看着尔古尔哈,问:“尔古老师累不累?如果不累我们喝点茶怎么样?”他喝了酒,脸并不红,相反倒是有些苍白。

尔古尔哈把背篓放到墙边,然后转过身来,表情严肃地问:“阿枯,你什么意思?”

尔古尔哈点点头,说:“好吧。”于是,两个人走到沙发前坐下。尔古尔哈不好意思地说:“王老板,我不懂茶,我就陪你坐坐吧。”

“哎哟,回来啦?挺快活呗。好像还有人送啊,真是不错。看来,阿珉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嘛。”阿枯怪声说。

王跃进友好地笑笑,没说什么,两个人开始喝茶,有一搭无一搭地聊天。王老板主要问了问尔古尔哈的生活,问了一下依火不吉是怎么死的。尔古尔哈一一作答,王跃进也没有太多的表示,脸色很平静。尔古尔哈不知道他问这些是什么意思,回答的时候尽量说得很简练,未加任何的感慨。

尔古尔哈点点头,没说话,意味深长地看了阿依一眼,示意阿依自己知道了。

王老板也没再提叫尔古尔哈跟他在一起的事,只是问了一下尔古尔哈今后的打算,他一直“嗯嗯”地附和着,未提任何意见。而且,他的脸色很平静,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阿依迎了上来,接过尔古尔哈的背篓,低声说:“他们来闹事的,你小心点。”

因为是闲聊,尔古尔哈渐渐也不那么拘束了,开始跟王跃进说一些村里的闲事。当她说道莫色有体经常带着一些拉惹在村里打人时,王跃进忽然问了一句:“吉伍村长是不是对你有点那种意思?”

尔古尔哈刚一进门,不禁一愣。她忽然发现依火依坡、依火夫哈和阿枯、阿来都在,而且,一个个表情严肃,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除了他们几个,依火夫哈的两个大一点的孩子小菜和小英也在。尤其是小菜,最近一段时间总是说头疼,尔古尔哈叫依火夫哈带她去镇上看看,依火夫哈一直说小菜是装的。

尔古尔哈的脸忽然觉得很热,她摇摇头,但马上又点点头。王跃进淡淡地一笑,没再问下去,而是把话题转向了撤并校的事情。提起这件事,尔古尔哈顿时伤心地落下泪来,告诉王跃进,其实,所谓的撤并校就是人为地制造失学儿童。上级出台这种政策表面上是为了提高教学质量,实际上却是弊端大于益处。

尔古尔哈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进院子,屋子里亮着微弱的油灯,她有些内疚,去了趟山下,居然没有给孩子们买点吃的东西回来,甚至没有买点米。唉,都是叫黄毛他们和吉伍学才闹的。

“如果我跟吉伍村长说说,在村里建个民办学校呢?”王跃进看着尔古尔哈。

当尔古尔哈看着吉伍学才派的摩托车一溜烟地远去,一股浓浓的灰尘在山腰上久久地飞扬着,她站在家门口,忽然有些惆怅。她望着暮色里的大山,心里百味杂陈,很想大哭一场,却是欲哭无泪。

尔古尔哈刚想说什么,王跃进的电话忽然响了,他接起来,一听,忽然变了脸色,说:“我马上赶回去。”接着,对尔古尔哈说:“不好意思,我要回深圳。”然后,他招呼上司机,开车便冲进了夜幕之中。尔古尔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呆呆地站在门口,望着王跃进的车灯迅速地消失在一个山坡的下面,她忽然变得有些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