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但你一定有周末。你去购物了吗?你曾因为什么事离开过学校吗?”
“我一直在学校里。”
“我去伦敦面试了。”
“这很重要,达茜。我要你回想一下过去几周发生的事情。你跟什么陌生人说过话或见过面吗?有人问起过你妈妈的情况吗?”
“跟谁聊过吗?”
她摇了摇头。
“老师和其他的舞者……”
“除了你妈妈,还有其他人可能送你这样的鞋子吗?”
“那在火车上呢?”
她描述了一个用棕色纸包着的鞋盒,上面没有留言,只有大写的她的名字。
她的嘴张开又闭上了,额头上起了皱纹。
“那个寄到你学校的包裹——跟我说说。”
“有过这么一个人……他坐在我对面。”
她笑了。“你有点老,不适合芭蕾舞。”
“你跟他说过话吗?”
“我正想跟你聊聊芭蕾舞鞋的事。”我说。
“没有立刻就说,”她把刘海抚到耳后,“他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我去了餐车,等我回去后,他问我是不是个舞者。他说能从我走路的姿态看出来——外八字脚,你知道的。很奇怪,他对芭蕾舞会这么了解。”
我移开一本杂志,在床角坐下。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坐。
“他长什么样?”
“我是个舞者,还记得吗?我以前的一位芭蕾舞老师说过,芭蕾舞鞋是现存的最后一种合法的刑具。”
她耸了耸肩。“普通长相。”
“怎么回事?”
“多大年纪?”
“很丑。”她用枕头盖住双脚。
“没你老。他戴着太阳镜,像U2乐队的主唱波诺。我觉得他有点装。”
我第一次注意到了她的脚。她的脚趾都畸形了,上面遍布茧子、水泡和嫩皮。小脚趾蜷曲在其他脚趾下面,好像要藏起来。大脚趾肿了,趾甲发黑。
“装?”
她看都不看我,回到床边,坐在弄皱了的床单上,双臂抱着膝盖。帘子拉上了,房间里黑漆漆的。
“就是年龄大的人故意装酷。”
过了很久,门才打开。达茜光着脚,穿着七分裤和T恤。她把头发放了下来,垂在肩上。
“他在跟你调情吗?”
我抬起手,轻轻地敲了敲客房的门。
她耸了耸肩。“也许吧。我不知道。”
这句话所承载的愤怒和含义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朱莉安娜的眼睛里透着受伤和无助,但她拒绝让我看到她的悲伤。她带着毛巾和受伤的心上楼去了。我听着她上楼的脚步声,告诉自己是她蛮不讲理。她最后会理解的。
“你还能认出他来吗?”
“有时候你真的不可理喻。”
“应该可以吧。”
“去跟查莉解释什么是公平。”
她描述了他的长相。有可能和跟爱丽丝说话的是同一个人,但他的头发颜色更深,也更长,而且穿的衣服也不一样。
“这不公平。”
“我想试一试,”我告诉她,“躺下,闭上眼睛。”
“你对待达茜,就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我说。“而你待她,就好像她是你的女儿。”
“为什么?”
朱莉安娜眉梢一挑。“这事我们管不着。”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只需要闭上眼睛,想着那天的情境。尽量回想。想象着你回到了那里,走进车厢,找到一个座位,把包放到上方的置物架上。”
“她不会乐意。”
她闭上眼睛。
“她还不知道。她姨妈想当面告诉她。”
“看到了吗?”
“达茜怎么说?”
她点点头。
“她想带达茜回西班牙。”
“跟我描述一下车厢里的情况。你坐的地方在车门的什么方位?”
“很好。”
“倒数第三排,面朝后。”
“我接到了达茜的姨妈打来的电话,”她说,“她要从西班牙飞过来参加葬礼。”
我问她当时穿什么衣服,她把包放在了哪里,车厢里还有谁。
朱莉安娜解开毛巾,让她湿着的鬈发垂到面前,然后两手拿着毛巾把头发拍干。
“我面前坐着一个小女孩,在座位之间东张西望。我和她玩了躲猫猫。”
我还能听到足球被踢到墙上的声音。查莉感觉被忽视了,我讨厌这个想法。更让我讨厌的是,朱莉安娜趁我不在的时候知道了这些事。我一直都在家。孩子有事都来找我,我是主要看护人,而我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你还记得谁?”
“用她自己的方式。”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在大声打电话,”她顿了顿,“还有一个背包客,帆布背包上有个枫叶。”
“怎么解决?”
我让她把注意力集中到坐在她对面的男人身上。他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她想自己解决。”
“我不记得了。我猜是衬衫。”
“我们应该跟学校反映一下。”
“什么颜色?”
“我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严重。”
“蓝色的,带领。”
“她被人欺负了?”
“上面有什么文字吗?”
“她在学校也有些麻烦。有个男孩老是捉弄她。”
“没有。”
“可我没忘。”
然后是他的脸。眼睛、头发、耳朵,从一个部位到另一个部位,她开始详细地描述他的样貌。他的手、他的手指、他的小臂,他戴了一个银色的腕表,但没戴戒指。
“她觉得你把她忘了。”
“你第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嫉妒达茜?”
“他坐下的时候。”
她谨慎地说道:“你和查莉干什么都一起,跑腿、散步。但自从达茜来了以后,你总是在忙。我觉得她有点嫉妒。”
“你确定吗?我要你再往前回忆。当你在加的夫等火车的时候,站台上还有谁?”
“什么意思?”
“还有几个人。有那个背包客。我买了一瓶水。我认识柜台里的那个女孩。自我上次见她后,她给头发脱色了。”
“不要跟我道歉,”她看着窗外的查莉,“对了——我觉得不只是足球试训的事。”
我带她继续往前回忆。“你买票的时候排队了吗?”
“对不起。”
“嗯……排了。”
她厉声说道:“因为我要面试保姆——因为你没找到。”
“队伍里还有谁?”
“你为什么不带她去?”
“我不记得了。”
“我打了。你的手机关机了。”
“想象着那些售票窗口。看看那些面孔。你能看到谁?”
“你应该给我打电话。”
她皱起眉头,脑袋在枕头上左右摇晃。突然,她睁开了眼睛。“火车上的那个男人。”
“是的。”
“在哪儿?”
“我惹查莉生气了。”
“挨着售票机的台阶顶上。”
朱莉安娜在厨房里。她刚洗过头,像穆斯林一样头上围着一条毛巾。她走起路来扭动臀部,像个头顶陶罐的非洲女人。
“同一个人吗?”
“不用。我不想被偏袒。”她说。她还能更像她妈妈吗?
“是的。”
“我会补偿你,”我赶紧道歉,“我会找教练谈谈。他们会再给你一次试训机会。”
“你确定?”
她扔下球,一脚大力抽射,球从我身边飞过时差点砸掉我的脑袋。
“确定。”
“因为试训是今天,你本该带我去的,所以我错过了。真谢谢你,爸爸。你可真用心。”
她坐起来,双手揉搓着前臂,好像突然觉得有点冷。
她两手抓住球,看着我,用跟她妈妈一样的眼神瞪着我。
“我做错了什么事吗?”她问。
“为什么不?”
“没有。”
“不是。”
“你为什么想知道他的事?”
“你在为试训做准备吗?”
“可能没什么。”
足球更加用力地击打着墙壁。砰。砰。砰。
她用被子裹住肩膀,然后靠在墙上。她的眼神笨拙地在我身上游走。
“没什么。”
“你预感到过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吗?”她问道,“一些你无法改变的事情之所以可怕,是因为你对它一无所知。”
“怎么了?”
“我不知道。也许吧。为什么这么问?”
查莉在房子前面的花园里,对着篱笆踢足球。她穿着足球鞋和卡姆登老虎足球队的条纹衫。
“我周五时就是这种感觉——当我打不通妈妈的电话时,我知道出事了,”她低下头,看着膝盖,“那天晚上我为她祈祷了,但那太迟了,不是吗?没人听到我的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