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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韦罗妮卡·克雷嘲弄地看着我。“如果要开枪,我会亲自开枪的。”

“不要让他们开枪。”我说。

“让我跟他谈谈。”

富勒跑不掉的。大家都应该冷静。

“这个就交给我们了。”

我站在楼梯井里看着。警察们退到了走廊的中间。另一队警察则在门另一侧十二码处。

我毫不理会她的话,从警员中挤过去。富勒离我十二码远,还在嚷嚷个不停,声音比狗的咆哮声还大。

一个穿着宽松裤子和运动衫的男人拉住了狗项圈。他看上去年龄在二十八岁以上,灰色的眼睛,纤细的金发梳向脑后。他朝警察破口大骂,让他们滚开,别来烦他。那狗只有后腿着地,挣扎着想逃脱束缚。警察拔出了枪。有人或东西要挨枪子。

“听我说,帕特里克。”我大喊。他迟疑了一下,打量着我。他的脸显得残酷无情,由于愤怒和谩骂而扭曲。“我叫乔。”

领头的警员到达了公寓外面,把耳朵贴在门上。他转过身来,点点头。韦罗妮卡·克雷也朝他点点头。一个破拆锤快速挥动了一下。门不见了。拘捕小组突然不动了。一只比特犬冲向离它最近的警察,后者一个趔趄向后倒去。那只狗张牙舞爪,朝他的喉咙咬去,但被拉住了。

“滚开,乔先生。”

也许这就是未来的常态,“9·11”恐怖袭击和伦敦地铁爆炸案留下的遗产。警察不再敲门,然后让嫌疑人跟他们回警局。相反,他们穿上防弹背心,用破拆锤破门而入。隐私和人身自由远没有公共安全重要。我理解这一点,但还是怀念以前的时光。

“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着十几个穿着防弹背心的警员走上楼梯。另外四个用电梯。他们的动作经过了数月的训练,但考虑到嫌疑人没有暴力犯罪的记录,看上去依然夸张而且不必要。

“没问题,只要他们别来烦我。”

大楼内部有楼梯,还有一个通往所有楼层的电梯。入口处有一股被掏空的垃圾袋、猫尿和湿报纸的味道。帕特里克·富勒住在五楼。

我又往前迈了一步,那狗往前扑来。

“逮捕他。”

“我要放狗了。”

“所以接下来怎么办?”

“我就站在这里。”

“还不知道。”

我靠着墙,看着水泥地,上面有个黏糊糊的黑色圆片,是被踩扁的口香糖。我拿出手机,滑开界面,浏览菜单,翻看之前的短信。当我不跟那条狗做眼神接触时,它感觉到的威胁也减少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他认识克里斯蒂娜·惠勒吗?”

我从眼角瞥见大家还举着枪。

“三十二岁。”

“他们会开枪打你的,帕特里克,或者你的狗。”

“他多大年龄?”

“我什么事都没干。让他们走开。”

“四个月前,富勒因为可卡因检测呈阳性,而被以毒驾罪名吊销驾照。他妻子差不多在那个时候离开了他,还带走了他们的两个孩子。”

他的口音比我预料的更有教养。“他们不会走的。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探长还在说。

“他们弄坏了我那该死的门。”

天逐渐亮了起来,我看着那些灰色的混凝土高楼,就像天空中的小岛。

“好吧,也许他们应该先敲门。我们可以晚点再谈这个。”

她耸耸肩。“这属于你的领域,不是我的。大约一年前,富勒在阿富汗南部被路边炸弹炸伤了。他的两名战友牺牲了。一名德国军事医院里的护士指控他猥亵。军队把他赶走了。”

那条比特犬又往前扑了一下。富勒把它拉了回去。那条狗咳嗽了起来。

“什么意思?”

“你看过那些美国的真实犯罪的节目吗,帕特里克?电视台直升机和新闻记者拍摄到的警察飞车追逐并逮捕嫌疑人的画面。”

“订了个比萨。比萨被送到帕特里克·富勒的公寓——他曾在军队服役,由于‘气质不符’被开除了。”

“我不怎么看电视。”

“有人用它打电话了?”我问道。

“好吧,但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节目。还记得O.J.辛普森和福特·布龙科吗?我们都看到了:电视台的直升机向全世界放送O.J.沿高速路行驶的画面。

“奥利弗可没少忙活,”她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参考点,“昨天晚上七点,克里斯蒂娜·惠勒的手机开始向一座距此处四百英尺的信号塔发送信号。就是她周五下午离家时带着的那部手机。但信号在利伍兹公园消失后,她开始使用第二部手机,这之后手机再也没有发送过信号。”

“你知道这种画面总让我感觉很愚蠢。很多逃跑行为都是这样。有人不停地逃跑,后面跟着一队警车,一架直升机在空中呼啸,新闻记者用镜头记录下这个过程。甚至在撞了车后,他们选择跳出来,翻过路障、铁丝网和花园围墙。这很荒唐,因为他们根本跑不掉——后面有那么多人在追。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是让他们看上去像是畏罪潜逃。”

“没事。”

“O.J.被判无罪。”

“如果引起了你们夫妻不睦,我道歉。”探长毫无诚意地说。

“你说得对。十几个陪审团成员无法判定他是否有罪,但其他人能。O.J.看起来有罪。他听上去也有罪。大部分人都觉得他有罪。”

半小时后,我们把车停在布里斯托尔城足球场的阴影里,这里耸立着三座异常丑陋的摩天大楼,下面是维多利亚式的排屋、活动板房组成的工厂和一个停车场。街角停着一辆警用巴士,里面坐着十几个警察,有的穿着防弹背心。韦罗妮卡·克雷从铺在引擎盖上的地图上抬起头来。奥利弗·拉布就在她身边,弯着腰,仿佛被自己个子太高或她不够高弄得难为情了。

现在,帕特里克正仔细地盯着我看。他的面部不再扭曲。那条狗也安静了下来。

和尚个子太高了,他的膝盖都快要被仪表板顶变形了。广播里的播音员说个没完。两个探员都不打算告诉我要去哪里。

“你像个相当聪明的人,帕特里克。我觉得像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犯那种错误。你可以说:‘嘿,各位警官,怎么这么小题大做?我会回答你们的问题。但让我先给我的律师打个电话。’”

和尚和猎人罗伊正在外面等我。和尚为我打开车门,罗伊加大油门,在教堂外掉头,把石子和泥水溅到了草坪上。天知道邻居们会做何感想。

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我不认识什么律师。”

“我们晚点再谈。”我说着弯腰去吻她。她别过脸去,用被子裹住了身子。

“我可以帮你找一个。”

“是你想帮助他们。”

“你可以帮我找约翰尼·科克伦吗?”

“他们需要我的帮助。”

“我会帮你找他的远房堂兄弟,弗兰克。”

“我们搬出伦敦的时候,我以为情况会不一样。不会再有探员、警察,你也不用再操心那些可怕的罪案。”

他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我把手机放回口袋。

“什么意思?”

“我为这个国家战斗过,”帕特里克说,“我曾目睹战友牺牲。你了解那种感受吗?”

“我原以为会不一样了。”她低声对我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

她拧开我的药瓶,给我倒了一杯水。这让我感觉到自己的衰老,但我对她心存感激。心中有些悲伤。

“那你告诉我,我为什么要忍受这种待遇。”

“我没时间告诉你为什么不能穿灯芯绒。相信我。”

“制度就是这样的,帕特里克。”

“灯芯绒怎么啦?”

“去你的制度。”

“不要穿你的灯芯绒裤子。”

“大部分时间这套制度还是管用的。”

朱莉安娜翻过身去,坚定地把被子拉到下巴下方。她假装睡着了。我开始穿衣服,挣扎着扣好衬衫扣子,系好鞋带。最后,她坐起来,拉着我的衬衫前襟,把我拉了过去。我能闻到她呼吸中淡淡的酸味。

“对我来说不管用。”

“案情有进展了。”

我站直身子,举起双手以示屈服。

“出什么事了?”

“这取决于你。如果我沿着走廊往回走,他们就会朝你的狗开枪,或者朝你开枪。或者,你回到公寓里,把狗锁在一个卧室里,然后走出来,双手上举。没人会受伤。”

“快起来,教授,我现在派车过去接你。”

他考虑了片刻,然后用力拉着狗项圈,把狗的头扭转过来,拉着它走了进去。过了一会儿,他出来了,警察围了上去。

我把电话从她手里夺过来。电话那头是韦罗妮卡·克雷。

片刻间,帕特里克被迫双膝着地,然后趴到地上,双手被拽到背后。一名驯犬员拿着一根长竿和一个绳套进了公寓。他把狗带出来时,它正在空中乱蹬。

“你知道现在几点吗?”她生气地说道,“还不到五点。你把我们一家人都吵醒了。”

“跟那条狗无关,”帕特里克低声说,“不要伤害我的狗。”

电话铃响时我在睡觉。朱莉安娜伸手越过我拿起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