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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我按下“播放”键。录音带转动起来。查莉的叫声填满了她的耳朵,震颤着她的心灵,把她理智上的裂缝开得更大了。

“对。”

我停下录音带。朱莉安娜的呼吸颤抖着。

“你确定吗?”

“你丈夫在听吗?”

“不。让我听听她的声音。”

“没有。”

“相信我。”

“他怎么对你说我的?”

“我需要知道她安然无恙。”

“他说你不会伤害查莉。他说你不会伤害孩子。”

“恐怕她现在没空。”

“而你相信他。”

“我想跟查莉说话。”

“我不知道。”

“你好,朱莉安娜,想我了没有?”

“他还说了我什么?”

她满怀期待地接通了电话。“是查莉吗?”

“他说你想惩罚女人……惩罚我。但我并没有做什么伤害你的事。查莉也什么都没做。求求你,让我跟她说话。”

菜单。选项。最近通话。

她哼哼唧唧的唠叨开始让我厌烦了。

市政厅的弧形正面就在我眼前,后面就是大教堂。交通灯变了。齿轮咬合。一辆敞篷巴士吐着柴油机黑烟从旁边隆隆驶过。我在交通灯边等候,把手机开机。伴随着一段单调的曲子,屏幕亮了。

“你出过轨吗,朱莉安娜?”

路虎车发出一声令人安心的沉重的金属声,锁上了,车灯随之闪烁了一下。我走下楼梯,走到外面的空地上,沿着弗罗格莫尔街往前走,直到混入购物者和游客的人群中。

“没有。”

到了大桥路后,我右转再右转,进入克里夫顿唐路,穿过维多利亚广场,然后沿女王路行驶。购物者都排到了人行道上,周日下午的车流堵塞了路口。我转入布里斯托尔溜冰场旁边的一个多层停车场,沿着水泥坡道向上,寻找空车位。

“你在骗我。你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你是个共谋、虚伪、暗箭伤人的荡妇,两腿之间和脸上各有一个小穴。”

车库门自动开启了。碎石子被车轮压得嘎吱作响。

一个女性路人听到了我的话。她瞪大了眼睛。我身子前倾,说道:“砰!”她逃开时把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今天开法拉利,明天开路虎——生活真美好。

我穿过马路,走过大教堂广场上的花园。妈妈们推着婴儿车。年龄大些的夫妇坐在长椅上。鸽子在屋檐下拍打着翅膀。

“好的,先生。”

“我再问你一遍,朱莉安娜,你出过轨吗?”

“今天我们应该开路虎。”我对自己说。

“没有。”她抽泣着说。

我走出房子,走下台阶。树丛中有个车库。我的厢式货车停在里面,挨着阿拉伯人的那辆路虎。他好心地把钥匙留在了食品储藏室里的钩子上,挨着其他十几把钥匙,是开电箱和信箱的,都清楚地做了标记。奇怪的是,我找不到小木屋的钥匙了。但不用担心。

“那你的上司呢?你给他打了那么多电话。还跟他留宿伦敦。”

“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他只是个朋友。”

她摇摇头,在胶带面罩下面抽泣。

“我听到过你跟他的对话,朱莉安娜。我听到你说了什么。”

“安静点。我得出去一会儿。我会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不……不。我不想谈这个。”

我带她回到床上,让她坐直。她的呼吸平稳了些。她狭窄的胸腔一起一伏。我向后退,打开她的手机,等屏幕点亮。然后我按下相机键,拍下照片。

“这是因为警方在监听这个电话,”我说,“你害怕你丈夫会知道真相。要我告诉他吗?”

她点点头。

“他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会堵住软管,除非你确认我的问题。你不会再去动胶带,对吗?”

“我该不该告诉他你厌倦了躺在他的床上,看着他长着粉刺的后背,然后有了婚外情?”

她没有回答。

“求求你不要。我只想跟查莉说话。”

“我会把你的手放在身体前面,但是如果你撕下了胶带,我会惩罚你。明白了吗?”

我透过朦胧的细雨看着公园街对面的建筑。葡萄酒博物馆的屋顶上显出一座通信塔的轮廓。这可能是离此最近的通信塔。

然后,我又让她坐下试了试马桶。

“我知道这次通话被录音了,朱莉安娜。这一定是个货真价实的同线电话。而你的工作就是尽可能久地拖住我,好让他们追踪手机信号的位置。”

我把她拽起来,让她双脚着地,一边迈着小步蹒跚地往水池走,一边数步数。我把她的手放在水池沿上。“冷水管在右边。”

她犹豫着说:“不是。”

“你右手边大约八英尺的地方有个马桶,旁边有洗手池。你可以够着。我带你试一下。”

“你不太擅长说谎。我对付过一些最好的骗子,但他们从来骗不了我太久。”

她点点头。

我穿过大教堂附近的学院绿地,顺着锚定路往前看。这附近半英里范围内一定有十五座通信塔。他们要花多久找到我?

“你还记得房间的布局吗?”我问。

“查莉身体的柔韧性很好,不是吗?她能够那样弯曲身体。她可以把膝盖放到耳朵后面。她让我非常开心。”

我把她抱到床上:她又蜷成一个球。

“求求你不要碰她。”

“正常呼吸,”我对她说,“就是恐慌发作了,没什么。”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你应该盼望我不会杀了她。”

她点点头。我拿开手指。她通过软管大口吸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这么简单,雪花姑娘。我用一根手指就能让你停止呼吸。如果你明白了,就点点头。”

“问你丈夫。”

她还扭打我的手臂。我用手指堵住软管的另一端,阻断了她的空气来源。她立刻慌乱起来,身体也变得僵硬了。

“他不在这儿。”

我轻声对她说:“听我说,雪花姑娘。不要反抗。你越挣扎,呼吸越困难。”

“为什么?你们两个吵架了吗?你把他扫地出门了吗?你为这事怪罪他了吗?”

她的世界变成了漆黑一片。我能听到她的呼吸像口哨一样在水管里作响。

“你想要什么?”

第一圈胶带贴住了她的鼻子,堵住了气道。第二圈贴住了她的眼睛。我的动作很粗鲁,拽着她的头发。越来越多的胶带缠到了她的额头和下巴上,把她缠成了塑料人,她猛烈地摇着头。很快就只有她的嘴露在外了。当她张开嘴喊叫的时候,我把一根软管塞进了她的嘴,一直插到喉咙里。她有些干呕。我把管子往外拔了一点,又往她头上缠了许多胶带。胶带被从胶带盘上撕下来时嘎吱作响。

“我想要他有的东西。”

“不!不!不要!求求你。放我走吧。”

“我不明白。”

“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雪花姑娘。这次我要绑结实点了。”

“我想要属于我的东西。”

我抓住她的后颈,骑坐在她身上,用身体的重量控制住她,感受着空气从她的肺里挤出来。我抓住她的头发,向后拉她的头,在她耳边低语道:

“你妻子和女儿都死了。”

我两手弯成杯状,拍在一起。这嘲弄的掌声像手枪的枪声一样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女孩大叫一声,试图跑开,但脚踝上的铁链把她绊倒在地。

“他跟你这么说的吗?”

她抓住脖子上的绳套,从头上拿下来,然后盯着她被铁链锁着的双脚以及手腕上的塑料绳结。她把皮肤弄破了。白色的绳结上沾上了血。

“很遗憾你失去了亲人,泰勒先生,但我们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你的事。求你放查莉走。”

她的手从脚上挤过,然后她又能伸开双腿了。多聪明啊!现在她的手到了身体前面。她撕掉蒙住眼睛的胶带,转身面向台灯。她依然看不到站在黑暗角落里的我。

“她来月经了吗?”

她向后弓背,在双脚和肩膀之间形成一座桥。她用半肩倒立抬起双腿,然后转动腰部,把膝盖贴到胸前,然后继续往下,直到膝盖碰到了脑袋的两侧。她把自己缩成了一个球。接着她把绑住的手腕依次滑过后背、臀部。她肯定会把哪里弄脱臼。

“这有什么区别?”

她的头撞到了墙壁。她翻身躺下,抬起双腿,把两只脚同时踢到木质嵌板上。整栋房子仿佛都颤动了。她踢了一次又一次,充满了恐惧和挫败感。

“我想知道她有没有在排卵。也许我会让她怀个孩子。你就能做外祖母了,一个迷人的外婆。”

一盏小台灯把灯光投射在房间里,但够不到我在的角落。她试了试手腕上的绳结,把肩膀扭向左边又扭向右边,试图把手抽出来。塑料绳结勒进了她的皮肤。

“用我换她吧。”

我按下“录音”键。录音带开始转动。叫吧,小可爱,尽力叫吧。

“我为什么要一个外婆?跟你说实话吧,朱莉安娜,你确实漂亮,但我更喜欢你女儿。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小女孩。我可不是变态。你看,朱莉安娜,当我上她的时候,就是在上你。我伤害她的时候,就是在伤害你。我的手指都不用碰你,就能用你根本想象不到的方法触碰到你。”

这次声音更大了:“救命!请救救我!救命!”

我左右看看路上的情况,横穿过去。人们在我周围走动,偶尔撞上我的肩膀,然后向我道歉。我的眼睛扫视着道路前方。

“喂……有谁……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抽泣着说。

她竖起耳朵听。

“任何事情?”

“喂?有人在吗?”

“是。”

她开口了。

“我不相信。你必须证明这一点。”

她看不到我——眼睛被胶带蒙住了。她的双手被白色的绳子绑在背后,两只脚被链子捆在一起,留下的空间刚够她蹒跚前行。她走不远。她的脖子上套着一个绳套,绳子的一端系在暖气片上,绳子的长度刚好能让她够到一间带洗手池和马桶的小洗手间。她还没有意识到。她像一只盲眼的小猫,只愿待在柔软的垫子上,不愿去探索。

“怎么证明?”

房子里的一个三楼卧室里,她躺在一张铁架床裸露的床垫上。她穿着条纹上衣、羊毛衫、牛仔裤和运动鞋,蜷缩成一个球,努力把自己隐藏起来。

“你必须向我展示。”

我重新干起来,把一桶桶土提到花园的一端,藏在堆肥下面。我现在可以建造箱子了。太阳正穿过树枝慢慢落下。也许我应该去看看女孩的情况。

“好,但你得先让我看看查莉。”

小木屋的后墙现在清理干净了。我抄起一把鹤嘴锄,往地上抡去。被压实的泥地变成了一幅由土坯组成的锯齿状拼图。我一次接一次地挥舞,时不时停下把泥土铲开。过了一小时,我停下来休息,蹲在地上,脑袋抵在铲子的把手上。我就着外面的软管喝水。地上的洞有十英寸深,几乎跟墙一样长。长度足够放下我在车库里找到的那块石膏板。我想再挖深点。

“我可以给你看。我现在就让你看。我给你发样东西。”

我后退一步,环顾整个房间。里面的空间刚好够我站立。然后,我开始清理金属架子,把它们拉到房间的一侧。我把割草机推到草地上,开始把油漆桶和几袋化肥挪进车库里。

我按下按键,照片传输了过去。我等着,听她做何反应。来了!急促地倒吸一口气,被压抑的哭泣。她说不出话来,盯着她女儿被胶带缠着、只能通过一根软管呼吸的头。

锁芯转动了。我从门闩上取下挂锁,拉开门,让光线透到泥地上。金属架子上放着塑料花盆、播种盘和老旧的油漆桶。园艺工具立在角落里。房间中央停着一辆骑式割草机。

“替我向你丈夫问好,朱莉安娜。告诉他,他快没时间了。”

花园里湿漉漉的,一股腐败的味道。秋千坏了,一端已磨损,悬在树枝和地面之间的半空中。我从秋千下走过,绕过花园里的家具,站在一间小木屋前。门用挂锁锁着。我蹲下来,往锁孔里插入一把起子,感受着起子在锁销上跳动。我学会开的第一把锁就是一把这样的锁。我坐在电视机前练习了好几个钟头。

几辆警车正沿着圣奥古斯丁路向南行驶。我上了一辆北行的巴士,看着警车从对面驶过。我把头靠在车窗上,看着下面的圣诞台阶[1]向我的右后方退去。

我记得这所房子又高又笨拙,一个角楼房间俯瞰着大桥。一个风向标永远指向东方。帘子拉上了。门窗都被加固了。

五分钟后,我在环形交叉口前面的下莫德林街下了巴士。我把手臂伸到头顶上方,感受着椎骨沿着脊柱噼啪作响。

这栋房子就是个例子。那个阿拉伯商人依然在外,像候鸟一样去南方过冬了。他快回来的时候,一个管家会打开门窗,抖松枕头,给房间通风。夏天还会有个园丁两周来一次,但现在只一个月来一次,因为草已经不再生长,落叶都被耙成了堆做堆肥。

巴士转过了街角。手机被一张汉堡包装纸包着,塞在两个座位之间,依然在发送信号。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当一个男人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会想方设法去获取别的男人拥有的东西。

[1]一条适合观光的小路,位于英国布里斯托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