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在丧失理智。
这把锁快开了。
此刻，记忆仿佛有形的物质一般。记忆是唯一真实的东西。我正顺着磨坊山往下跑，穿过大桥，沿着灌木篱之间的坡路向上走。
又有一个锁销脱落。
二十分钟前我还跟查莉打过电话。她朋友阿比住在诺顿路约一英里的地方。她骑行一英里要花多长时间？她随时可能拐出街角，两腿使劲蹬脚踏板，低着头，撅着屁股，想象自己在参加环法自行车赛。
那声漫长而缓慢的尖叫，就像在我耳朵里引爆的迫击炮弹。
我不停地打她的手机。是我的手机。我给她的。我们换了手机，这样我好跟达茜通话。手机占线。她在跟谁打电话？
“你真的觉得我会放弃一个像这样的奖品吗？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朱莉安娜？既然我已经剪掉了你女儿的衣服，我还想割开她的肉。我想从她的喉咙一直切到阴部，好让我钻进她的身体。然后我会捧着她的心脏，边从里到外搞她，边感受它的跳动。”
诺顿路是一条狭窄蜿蜒的沥青路，路两边是灌木篱、山楂树丛和栅栏。汽车得倒车或停到下水道里，才能让其他车辆通过。有的区域，两侧是树篱，又高又不受控制，把小路变成了一个绿色的峡谷，只偶尔被通向田地的农场大门打断。
“可你说了……”
我看到扭曲的树枝中间闪过一丝彩色。是一个女人在遛狗。是艾姆斯太太。她在村子里做清扫房子的工作。
“这还不够。查莉能给予我更多。”
“你见过查莉吗？”我喊道。
“什么？”
她摇了摇头，被我吓了一跳，有些怒色。
“光脱了衣服还不够，朱莉安娜。”
“她从这里经过了吗？她当时骑自行车。”
“请你放了查莉。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没看到什么自行车。”她带着浓重的口音说。
“我了解你的一切……查莉的一切……你丈夫的一切。”
我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上方的一座小桥。
“你怎么——？”
她不在吉迪恩手里。吉迪恩只是假装绑架了孩子。身体对抗不是他的风格。操纵。利用。他现在可能正大笑着看着我。或者他在监视朱莉安娜。他在跟她打电话。
“你需要化上妆。在梳妆台上。暗红色口红，我要你涂上口红，戴上天鹅绒盒子里的那条孔雀石项链。”
我站在山顶，回头看着村子。我给韦罗妮卡打电话。我边喘着气边说：
“好的。”
“泰勒说他抓走了我的女儿。他说他要强奸她，然后杀了她。他在跟我妻子通电话。你必须阻止他。”
“拉开窗帘。”
“你现在在哪儿？”探长问道。
“你不会伤害查莉吧？”
“在找查莉。她现在本应该到家了。”
“拉开窗帘，好让我看到你。”
“你最后一次跟她通话是什么时候？”
“对。”
我脑子里一片混乱。“三十分钟前。”
“查莉在点头。真可爱。是的，没错，妈妈的电话。你想跟她问个好吗？抱歉。妈妈还没按我说的做，所以你不能跟她说话。你到窗边了吗，朱莉安娜？”
克雷探长尽力让我平静下来。她让我理性地思考。泰勒吓唬过人。这是他的惯用伎俩。
“我会照你说的做。”
“他一定在附近什么地方，”我说，“他可能在监视我们家。你应该封锁整个村子和道路。”
“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我不能封锁一个村子，除非我确定有孩子遭到了绑架。”
“你会放她走吗？”
“追踪他的手机信号。”
“站到卧室的窗边，拉开窗帘——我就能看到你了。”
“我马上派车来。回到你妻子身边。”
她迟疑了一下。
“我得找到查莉。万一他没有虚张声势呢？”
“让我看看。”
“别让朱莉安娜一个人待着。”
“是的。”
农场上的建筑映衬在下一座山峰上方的天空下。由马口铁、砖和木头建造的六七栋谷仓和工具房坐落在几条泥泞的小路的交会处。一台老旧的农用机械被丢弃在院子的一角，生锈的底盘下面长满了野草。其中的大部分机械我都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主屋最靠近大路。几只狗在狗舍里兴奋地叫着。
“你在脱衣服吗？”
阿比打开了门。
“不，不要。”
“查莉在这儿吗？”
“脱掉衣服，朱莉安娜，你的裙子和那件漂亮的上衣——里面有金属线的那件。没错，我知道你穿什么衣服。我知道你的一切，朱莉安娜。我已经脱下了查莉的牛仔裤。很抱歉，我不得不剪开。我非常小心。我很擅长使用剪刀和剃刀。我可以把我那玩意插进她的肚子。她会有个记住我的纪念品。然后每一个看过她裸体的男人都会知道，我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每个洞都是。”
“不在。”
“我会按你说的做。”
“她什么时候走的？”
“因为如果你不这样做，查莉就会做。”
“老早就走了。”
“是。”
“她往哪个方向走了？”
“你确定吗？”
她古怪地看着我。“只有一个方向。”
“对。”
“你看到她走了吗？”
“什么都行？”
“嗯。”
“不，不要。求你不要碰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路上还有其他人吗？”
“现在还是，但等我完事了就不是了。”
她摇摇头。我吓着她了。我转过身，跑着穿过院子，回到路上。我不可能错过她。她还能去哪儿？这里离诺顿圣菲利普两英里。查莉不可能朝相反的方向骑车回家。
“她只是个孩子。”
我再次拨打她的手机。她为什么还在打电话？
“我将把她变成一个女人，朱莉安娜。所有的母亲都希望她们的女儿快点长大，成为女人。”
回去的路几乎都是下坡。我在农场门口停下，爬到金属栅栏上，往里面看。
“是。求你不要伤害她。”
我再次穿过那座小桥，往路两侧的水沟里看。有的地方长的荆棘和荨麻有腰那么高。柏油路的一侧有轮胎的痕迹。一定是有辆车靠边停了，好让另一辆车通过。
“现在你相信我了。”
这时，我看到一辆自行车半藏在草丛中。我想给查莉买一辆铝框架的，但她选了哑光的黑色钢架车，横档上涂着火球，前叉上还带着减震器。
“他们换手机了。”
我走到荆棘丛里，把自行车拉出来。前轮已经被撞得扭曲变形。我大喊她的名字。乌鸦扑打着翅膀从树上飞起。
“查莉怎么会拿着乔的手机？”
我的手臂在颤抖。我的腿。我的胸口。我的头。我向前迈了一步，几乎跌倒在地。我又迈一步，然后瘫倒下去。我努力站起身来，但做不到。我用力咽了一口唾沫，扔掉自行车，爬回路上。然后我像个疯子一样沿着柏油路往前跑。我幡然醒悟，恐惧和懊悔让我透不过气来，也无法喊出查莉的名字。
“我丈夫的手机号。”
在攀爬磨坊山时，我的左腿向前迈步时突然僵住了，结果我脸朝下跌倒在地。我感觉不到疼痛。我挣扎着站起来，迈着怪异的鹅步重新跑起来。
“这是谁的号码？”
两个骑马的女孩正嗒嗒地朝我走来。我认出了其中一个。她认识查莉。我挥舞双臂。其中一匹马变得不安起来。我朝她们大喊，让她们去找查莉，又生气她们没有立刻照做。
与其说她在说话，不如说是呻吟。那极力克制的肯定回答如鲠在喉，几乎说不出口。
我不能停下。我必须回家。我给朱莉安娜打过电话。电话占线。吉迪恩在跟她通话。
“看看这个号码。认识吗？”
我到了大街上，横穿过去，同时仔细留意人行道。查莉可能从车上摔下来了。有人救了她。不是吉迪恩。是其他人——一个好心的撒玛利亚人。
“有。”
我快到家了。我抬起头，看到朱莉安娜光着身子站在卧室的窗边，嘴上涂着口红。我一步两个台阶上了楼梯，猛地打开门，把她从窗边拉开。我拿过被子围在她肩上，同时夺过她手里的电话。吉迪恩还在。
“你这部电话上有来电显示吗，朱莉安娜？”
“你好，乔，你找到查莉了吗？还觉得我在吓唬你吗？我讨厌说‘我早跟你说过’这句话。”
“我不知道。”
“她在哪儿？”
“也许他们能找到她。我也许是在虚张声势。你觉得呢？”
“当然是跟我在一起，我是不会骗你的。”
“她也去找了。”
“证明给我看。”
“很好。他应该去外面看看……在村子里。他应该去阿比家。你家保姆呢？”
“你说什么？”
“他已经去了。”
“证明她在你手上。”
“他应该去找她。”
“你想让我把她身体的哪个部分寄给你？”
“她电话占线。”
“让她接电话。”
“他给她打电话了吗？”
“让朱莉安娜接电话。”
“他说她不在你手上。说你是虚张声势。他说查莉在她朋友家。”
“不。我要听到查莉的声音。”
“你丈夫在旁边吗，朱莉安娜？他在对着你耳语吗，就像我对查莉耳语一样？他在说什么？告诉我他在说什么，否则我就打青她的皮肤。”
“我觉得你没什么资格提要求吧，乔。”
她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这个女人很坚强。她将会是个挑战。
“我不会陪你玩什么游戏，吉迪恩。向我证明查莉在你手里，然后我们再谈。否则我没有兴趣。”
“明白。”
我按下电话上的按键，挂了电话。
“你还记得当初怀孕时，是怎么让子宫里的宝宝活下来的？宝宝埃玛和宝宝查莉。这部电话就像一根脐带，你只有不挂断电话才能让查莉活着。挂了电话，她就没命。让其他人拿走电话，她也没命。明白吗？”
朱莉安娜尖叫着朝我扑过来，企图夺走电话。
“怎么救？”
“相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有你能救查莉。”
“不要挂电话！不要挂电话！”
“不！不要！我不会让他拿走电话的。”
“坐下。求求你。相信我。”
“我跟你说个事，朱莉安娜。如果你丈夫拿过你手里的电话，我就会蹂躏你女儿一阵子。然后，我会一片片地割她身上的肉，往她手上钉钉子。之后，我向你保证，我会挖出她美丽的蓝眼睛，给你寄回去。”
电话又响了。我接通电话：“让我女儿接电话！”
“可以。”
吉迪恩咆哮道：“你他妈敢再挂一次电话试试！”
“我能叫你朱莉安娜吗？”
我挂了电话。
她没有作答。
朱莉安娜在抽泣。“他会杀了她的。他会杀了她的。”
“我想要你。”
电话响了。
“你想要什么？”
“你再挂电话，我就——”
“别挂电话，奥洛克林太太。”
我按下按键，不让他说完直接挂断了。
她下一声抽泣声音更大了。
他又打回来。
“如果你让你丈夫把电话从你手里拿走，你女儿就没命了。”
“你想让她死吗？你想让我杀了她吗？我现在就去！”
她立刻哽咽了。
我挂了电话。
“你好，奥洛克林太太。”
朱莉安娜在跟我抢电话，用拳头捶打我的胸口。我把电话伸到她够不到的地方。
他又捂住了电话。他在告诉他妻子去用固定电话报警。我拿起另一部手机，输入号码。电话响了。朱莉安娜拿起电话。
“让我跟他说。让我说。”她喊道。
“好，好，稍等一下。”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他妈才不管她能不能。”
“别挂电话。”
“她不能……”
“穿上衣服去楼下。警察马上到，我需要你开门让他们进来。”
“让你妻子接电话。”
我尽力让自己显得很自信，内心却非常恐惧，恐惧到我几乎无法思考。我唯一知道的就是吉迪恩一直像个木偶大师一样提着线，全面占据主动权。我必须想办法阻止他前进的势头，让他慢下来。
“听我说，吉迪恩。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人质谈判的第一原则就是要求人质活着的证据。吉迪恩不想谈判。现在还不想。我必须让他重新思考自己的计划，改变策略。
“让她接电话，否则你再也见不到查莉了。”
电话又响了。
“她太伤心了。”
吉迪恩咆哮着说：“你给我听着，浑蛋。我要切开她的肚子。我要看着她的内脏蒸……”
“让朱莉安娜接电话。”
我挂断电话，朱莉安娜奋力去抓电话，跌到了地板上。我伸手扶她起来，她打开我的手，转向我，脸因愤怒和恐惧而变得扭曲。
“不！不！别挂电话！”
“都是你害的！是你害得我们这样。”她尖叫着用手指着我。她的声音又突然变成了耳语一般。“我提醒过你！我让你不要牵涉其中。我不想让这个家惹上你那些病态扭曲的病人，或虐待狂、变态，你非常了解他们。”
“你觉得查莉不在我手上。你觉得我在信口开河。你跟警方说我是个懦夫，乔。我告诉你我会做什么。我会挂了电话，糟蹋了你女儿，然后我再给你打回去。对了，我建议你去找找她。快去。跑起来。试试诺顿街，我就是在那儿找到她的。”
“我们会把她找回来的。”我说，但朱莉安娜不听。
“不。”
“查莉，可怜的查莉。”她呻吟道，然后剧烈地抽噎着瘫坐在床上。她的头垂在赤裸的大腿上方。我说什么都没法安慰她。我连自己都安慰不了。
“哦，很好，我们都直呼其名了。让你妻子接电话。”
电话响了。我拿起电话。
“吉迪恩。”
“喂，爸爸，是我。”
又是一次停顿。
我的心都要碎了。
“你知道我是谁，乔。”
“喂，宝贝，你没事吧？”
“你是谁？”
“我伤了一条腿。我的自行车撞坏了。对不起。”
“让你妻子接电话，不然我就惩罚查莉。”
“这不是你的错。”
朱莉安娜在抽泣。教授用手捂住话筒。我听不到他跟她说了什么，但我想象着他给她指示，告诉她该怎么做。
“我害——”
一阵停顿。我从来都不明白人们说“一个意味深长的停顿”是什么意思，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停顿就是意味深长的。它蕴含着一千种可能。
她没有说完。她的话被中断了，接着我听到从胶带盘上撕下胶带的声音。
“想干吗？需要什么？我想让你的妻子接电话。”
电话里吉迪恩的声音取代了她的。
“你是谁？你想干吗？”
“说再见吧，乔，你再也见不到她了。你觉得可以阻止我。你根本不知道我的手段。”
这时，我听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教授拿过她手里的电话。
“查莉跟此案无关！”
她的理智的第一处断裂随之开始，一个小小的裂缝，暴露出她内心未受保护的柔软部位。我能听到她身体里歇斯底里的震颤。她喊查莉的名字。她祈求我。她用甜言蜜语哄骗我。她哭泣。
“把她算作意外伤亡吧。”
“不行。抱歉。她嘴里塞着袜子，嘴巴被胶带粘住了。”
“为什么抓走她？”
“我想跟查莉说话。不要碰她。求求你。让我跟她说话。”
“我想要你有的东西。”
她在电话里尖叫起来。她胸中的每一个温暖湿润的角落都充满了恐惧。
“你的妻子和女儿都死了。”
“她就在这儿，躺在我身边。不是吗，雪花姑娘？像蜜桃一样甜美……”
“是这样吗？”
“她在哪儿？你对她做了什么？”
“用我换她。”
“她可真漂亮啊，你的查莉。她说她的真名叫夏洛特。她是个美人胚子，你却让她穿成了假小子。”
“我不想要你。”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震动，渐渐迫近的危险在昏暗中搅动，远处地平线上有一个又黑又大又可怕的东西，朝她冲了过去。
我听到更多的胶带被从胶带盘上扯下的声音。
“我跟你说了。我是照顾查莉的人。”
“你在干吗？”
“你是谁？”
“我在包扎我的奖品。”
“很遗憾告诉你，你女儿查莉发生了一点小事故。她从自行车上摔了下来。我想她是在拐弯时失控了。她骑车的时候真够大胆的。我希望你放心，她一点事都没有。她在一个可靠的人手里。在我手里。”
“我们谈谈你的妻子吧。”
“对，你是谁？”
“为什么？你找到她了？”
“奥洛克林教授的妻子？”
“没有。”
“我是。”
“好吧，我有了新的女朋友可以跟我玩耍。转告朱莉安娜，我晚点再打来，告诉她所有的细节。”
“是奥洛克林太太吗？”
不等我再问问题，电话就挂断了。我打回去，吉迪恩已经关机了。
“喂？”
朱莉安娜看都不看我一眼。我把被子围在她肩头。她已经不哭了。她也不对我大喊大叫了。哭的人是我，心也在流泪。它们从未这么容易到来过。
先是一串数字：十位数字，其中三个是6。（有些人会觉得不吉利。）接着是电话铃声……然后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