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软沙发上放着巨大的沙发垫。沙发对着一张咖啡桌和一台放在电视柜上的电视。壁炉台上摆放着一排黄铜制的小动物,旁边是一张婚纱照、一件工艺品、自制蜡烛、一匹陶瓷马,还有一面四周镶着贝壳的镜子。我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我像一只长腿的黑色虫子,一只正在捕猎的夜行动物。
这是栋不错的房子。布局简洁。一条中央走廊贯通前后。我左侧有个客厅。
她们在楼上睡觉。我不禁往楼上走去,每一步都小心翼翼。有四扇门,其中一间必定是浴室,其他三间是卧室。
厨房台面上一干二净,只有一个装着茶包的玻璃罐和一碗糖。电水壶还有余温。光柱照出金属罐子上的标签:面粉、大米和意面。一个抽屉里放着餐具,另一个抽屉里放着亚麻布茶巾,还有一个抽屉里放着发夹、铅笔、橡皮筋和电池之类的零碎物品。
有种昆虫被玻璃挡住了去路的声音。是个便携式音乐播放器。雪花姑娘一定是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就睡着了。她的卧室门开着。床在窗户下面。窗帘半开着。一块方形的月光照在地板上。我穿过房间,跪在她旁边,听着她轻柔甜蜜的呼吸声。她看上去就像她妈妈,一样的椭圆形脸蛋和深色头发。
最后一个锁销搞定了。锁芯完全转动了。门闩转动。门开了。我迅速迈步进去,关上门,从衬衫口袋里拿出一把笔形电筒。纤细的光柱扫过洗衣房以及后面的厨房。我缓缓向前,轻轻地踏在地板上,注意着地板发出的嘎吱声。
我把头探到她的脸上,跟她一块儿呼吸。她的毛绒玩具动物都被归到了屋子角落的箱子里。小熊维尼的海报已经被哈利·波特和薪水过高的足球明星取代了。
我缩小扳手的扭矩,重新尝试,集中攻克里面的几个锁销。开始时,我尝试用小扭矩加中度压力,尽量寻找锁销完全缩回时锁芯微微转动的声音。
我也曾住过一栋这样的房子。我女儿睡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里。她现在在做什么呢?她有没有咬手指?是侧着身子睡觉吗?头发留长了吗?头发是散开的吗?她聪明吗,勇敢吗,会想起我吗?
这是一把耶鲁双面柱形锁。锁芯顺时针开启。我往锁孔里插入一把蛇形起子,感受着锁销的弹力,同时加大扳手的扭矩。几分钟过去了。这把锁不容易开。我不断地尝试但全部失败。中间有个锁销在起子通过时抬起的高度不够。
我退出房间,轻轻地关上门,去其他房间,把耳朵贴在门框上,听里面有睡觉的声音还是无声。我轻轻地打开另一扇门,发现里面是空的。硕大的床上铺着一条拼布床单,上面放着抱枕。我的手从枕头下抚过,看有没有睡裙。什么都没有。
我十指相扣,手掌向外用力掰,直到关节里的小气泡扩大、破碎,发出啪啪的声响。
我转向衣橱,一只手握住铜把手,脸映在门上的镜子里,又听了听房子里的动静。静悄悄的。我挨个翻过她的衣服,找到了她的气味,我想要的味道,她的体香剂和香水的味道。假的香味。在丛林训练中,我们被告知永远不能用肥皂、剃须泡沫或体香剂。人工香味会把士兵暴露给敌人。要想在丛林中存活,你必须像动物一样,和丛林融为一体。
我蹲在后门边,打开布袋,摆出工具:三角起子、耙形起子、梳形起子、蛇形起子、浅口起子,外加一把手工做的扳手,扳手是黑色弹簧钢材质,是我用砂轮把一个内六角扳手的一头磨平之后做成的。
女人没有女人该有的味道。这气味来自一个瓶子。被制造出来的。除过臭的。这个女人有一些不错的衣服,但她身上有种令人好奇的拘谨:中长裙、深色的紧身裤和羊毛衫。她像空姐一样拘谨,但不像她们那样徒有其表。我会很享受摧毁她意志的过程。
我蹲下身子,沿着花园右侧的灰色石头围栏来到房子的一角。我穿过灌木丛,透过窗户往里看。没有警报器。没有狗。一条忘了收的毛巾在晾衣绳上拍打着,自顾自地招手。
衣橱的底部有一些鞋盒。我掀开鞋盒盖子,一一查看里面的鞋子。露跟凉鞋、露趾拖鞋、船形高跟鞋、平底鞋、坡跟鞋。她喜欢靴子。有四双,其中两双都是尖头细高跟。柔软的皮革,意大利品牌,价值不菲。我把鼻子放到靴筒里,吸气。
我又看了看手表。时间到了。
我坐在她的化妆桌前,翻看她的口红。暗红色最佳,它对她的肤色是一种有益的补充。天鹅绒盒子里的那条孔雀石项链戴在赤裸的皮肤上一定非常好看。
爸爸穿着破衣烂衫,戴一顶破帽子,活像花园里吓唬小鸟的稻草人。他主要种土豆,总是用一个麻袋装回家,袋子上因为有干泥巴而变得僵硬。我被派去用硬毛刷在水池里洗土豆。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一个故事,说一个人在土豆地里挖出了一枚二战时的手雷,一直到用刷子刷的时候才发现。结果手雷把他们炸到了花园里。从那以后,我刷土豆时都很小心。
我躺在床上伸展身体,眼睛盯着天花板。角落里有一个方形的缺口通向阁楼。我可以藏在那里。我可以像一个天使一样注视着她。一个复仇的天使。
我懂这些,是因为我爸在阿比伍德火车调车场后面的荒地上种了三十年的地。他有个小棚屋。我记得自己站在各种工具、花盆和种子袋中间,鞋上沾满了泥土。
楼梯平台上有脚步声。有人睡醒了,一个女人。我等待着,琢磨着要不要杀了她。楼梯平台对面的马桶哗啦一声。水管里嗡嗡作响,水箱重新装满了水。那个人带着她酸臭的气息和蒙眬的双眼又回去睡觉了。她不会发现我的。
巴斯的灯光让天空泛着令人恶心的黄光,腐败和污秽的气味中还混杂着堆肥的气味。这里的堆肥太湿了。好的堆肥是干湿混合:厨余、树叶、咖啡渣、蛋壳和碎纸。太湿就会散发恶臭,太干又没法降解。
我从床上起身,关上衣橱,并确保一切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我回到楼梯平台上,走下楼梯,沿着走廊,进入厨房,从后门出去了。
分针已经过了午夜,秒针正快速地转向新的一天。房子里漆黑一片。街道上寂静无声。过去的一小时里,我看着月亮逐渐升上蓝灰的屋顶和交错的树枝,在花园里和屋檐下投下阴影。
我在花园的尽头站住,看着风吹拂着松枝,感受着开始落下的冷雨。我已经标记了领地,拉起了无形的战线。早晨,快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