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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演得还不错。你看了吗?”

第二天午餐时间,我打电话给杰克·克里斯托弗。他们说他在演播室,我到那儿见到了他。“《枪戏》,听说你在这部新片中让他们大开眼界了。”

“没有,我正想要看。在哪里演?”

她挂上电话后,我拿来报纸,看了城里的电影排片表。市中心有家剧院有午夜场,而且持续一整个星期。这正是我想要的。我开车到了那里,进去的时候大约十点半。我坐在楼上包厢里,这样楼下的引座员就看不到我了。我很仔细地看了这部电影,而且特别注意了其中的滑稽噱头,因为这将成为我第二天晚上不在场证明的一部分,证明我是在剧院。在最后一组镜头中,我看到了一个我认识的演员。他演的是服务员的角色,我以前卖给过他一大笔人寿储蓄保险,保费七千美元,买的时候就全部付清了。他名叫杰克·克里斯托弗。这对我有帮助。我一直留到电影全部结束,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二点四十八分。

他说了五家剧院,他都很熟悉。“我一有机会就去看。老伙计,再买一份人寿保险如何?赚了这么多钱得用啊。”

“再见。”

“说不准,说不准。实话告诉你,我可能会感兴趣,对,有可能。”

“好的——我有话要和你说,但等明天吧。再见。”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你?”

“我也是。”

“我这个星期很忙,在这里一直要到星期五,周末我想出去休闲一下。但是下个星期,随时都可以。”

“我真是等不及要见你。”

“那么晚上呢?”

“十二点三十分。”

“可能可以。”

“哦——没什么。明晚十二点三十分。”

“明天晚上行吗?”

“为什么?”

“我会再告诉你的。明天吃晚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大概七点左右。我到那时再告诉你。如果可以,我很乐意见你。”

“这是我听说过的最滑稽的一件事。”

这就将成为我今晚要去看那场电影的原因: 明晚要和这个演员谈,所以要看他的电影,这样就有东西可以谈,让他高兴了。

我知道为什么滑稽。最近一个月,她一直坐的就是一辆蓝色两门车,只是她不知道我说的就是同一辆车,我不慌不忙地说:“是啊,我也觉得挺滑稽的,我坐在那样的小油罐子里开来开去,但是大车太费钱了。我正好有机会,就换到了这辆车。”

大约四点时,我开车到格里费斯公园,仔细地看了看周围,计划我要做的事情。我为我的车挑了一个地方,也为萨凯迪的车挑了一个地方。两地相距不远,但我的车停在离马道一端很近的一个地方。他们白天在马道上骑马,马道蜿蜒而上,遍布整座山。但在这块地方的正上方,是汽车道。我的意思是,汽车道在山上更高的地方。他们把这座公园叫做公园,但其实是一条俯瞰好莱坞和圣费尔南多峡谷的风光道。有车的人可以开车,对骑马的人这是一条山间马道,很少有人走路上去。我要做的就是让她上车,然后开车上山。我会开到一个平台,人们可以在那些比较平缓的路段停下车来俯瞰山谷。我会在那里把车开向路边,说要停下来,然后我们可以谈话。但我并不会把车停下。车会故意地意外冲出路边,我会跳车。一跳车后,我就会潜入马道,然后跑回我自己的车,开回家。从萨凯迪的车停的地方,到我要带她冲出路边的地方,沿着车道有两英里距离,但沿着马道只有一百码,因为车道为了平缓,是绕着山盘旋而上的,而马道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坠车后不到一分钟内,在人们还没赶到那里之前,我就离开并消失了。

“真滑稽。”

我开车上山,选好了地方,是一个小瞭望台,只能停一两辆车,而且不是给大车的位置,停大车的地方有矮墙保护,这里没有。我下了车,往下看,至少有两百英尺的垂直落差,车坠地之后大概还有一百英尺可以往下滚。我练习了我要做的事情。我把车驶近路边,换上空挡,推开了车门。我提醒自己,在她上车时,我只会把自己那边的车门半关上,这样就可以很快推开。有可能她会在车即将坠落时,抓住紧急手刹车,救自己一命,然后占我的上风。也有可能我没跳出去,和她一起坠落下去。没关系。这样的事,你得冒一次险。我一个人在市中心的一家大海鲜餐馆吃了晚饭。服务员认识我。我和他开了玩笑,让他记住那天是星期五。吃完我就回到办公室,告诉乔·皮特我得工作。我留到十点钟。我出去的时候,他坐在楼下他的桌前,正在读一本侦探故事杂志。

“对。”

“你工作到很晚啊,赫夫先生。”

“蓝色两门车?”

“是啊,我还没做完呢。”

“哦,还有一件事。我最后一次见你之后,把车给换了。现在开的是另外一辆。”我告诉她型号。“是一辆小的深蓝色两门车。你一看就知道了。”

“回家还要做?”

“到时候见,沃特。”

“不是,我要去看场电影。有个演员名叫杰克·克里斯托弗,我明晚要和他谈,我现在要去看他的电影。如果我不去,他会不高兴的。明天没时间了,我得今晚去看。”

“没错。出门时把车库门关上,以免有人经过发现车不在。”

“那些人可真自恋啊,那帮演员。”

“十二点三十分,河滨向北二百码。”

我把车停在剧院附近,四处闲逛了一会儿,然后在十一点左右进去。这次我买的票是楼下的座位。我拿了一张剧目表,放进了口袋。我看了一下,上面有当天的日期。我还得和引座员讲话,让她记住那天是星期几,还要耍一招让她记住我。我选了一个靠门的座位,而不是进入走廊中央的座位。我想要在灯光够亮的地方,这样她可以看清我。“要开始放长片了吗?”

“就是那里。十二点三十分准时到。我会提前一两分钟到,这样你可以不用等,直接上我的车。”

“还没有,先生。刚放完一场,接下来一场是十一点二十分。”

“在两条街当中?”

这我知道。这也是为什么我十一点才去,而不是更早。“天啊,还要等好久呢……是不是整场都有克里斯托弗?”

“在格里费斯公园,在卢斯费利斯大道与河滨车道交接处以北一二百码的地方。我会把车停在那里,然后我们边开一段路,边谈事情。别把车停在卢斯费利斯大道上,停到树林里来,在桥附近有一小块空地。停在我看得见你的地方,然后走过来。”

“我觉得只有最后一部分有他,先生。”

“好的,我在哪里和你见面?”

“你的意思是我要等到凌晨一点钟才能看到那个演员?”

“关灯,走人,房门锁上。”

“明晚也放,先生,如果你今晚不想等那么久的话。售票处会给你退钱的。”

“十一点前关灯。”

“明晚?让我看看,明天是星期六,对吗?”

那样安排的原因是,如果萨凯迪那晚要和她在一起,我要让他在我和她见面之前,早早离开,回家睡觉。我必须开他的车,而且我不想让事情凑得太近,以免让我等。其余的都是胡说,我指的是换班。我想让她以为她可以安全地和我见面。至于他们到底有一班、三班还是六班人监视她,我不知道,也不关心。如果有人跟踪她,那对于我要做的这件事情,简直更好。他们必须行动迅速才抓得住我,如果他们看到她被蓄意杀害,那么就得等抓到萨凯迪先生后,让他做更多的解释了。

“对的,先生。”

“哦,不,我们不能冒那样的险。但我们可以见面。明晚,午夜时分,你溜出来。开车溜出来。如果有谁晚上来访,在十一点之前,早点把他们打发走。打发走以后,关上所有的灯,在这个人下班之前,早早地就让整座房子看上去好像你已经睡觉了。这样他就不会怀疑了。”

“不行,明天没空。得今晚看。”

“好的,那来我家——”

这部分就够了,接下来我要耍一招,让她记住我。那天晚上很热,她的制服最上边一颗纽扣解开了。我把手伸到那儿,很快地把它系上了。我让她吃了一惊。

“他们指派过三个人监视你,三人轮班,但他们没有发现太多事情,所以为了减少开支,现在只剩一个人。除非有特殊安排,他一般下午开始上班,晚上十一点下班。我们得在那以后见面。”

“你应该注意一些的。”

“这是怎么一回事?”

“听着,大小伙子,你一定要让我汗从鼻尖上淌下来,才高兴吗?”

“没错。他们一直在监视你。但我今天有了新发现,他们把对你的监视减少到了一班,那个人十一点下班。”

她又把纽扣解开了。我觉得她会记住的。我进去了。

“我们能见面吗?我以为你说过——”

走廊内的引座员给我指了一个座位,我换了一次座位,移到剧院的另一侧,在那里坐了一分钟,然后悄悄地通过边门溜走了。然后,我就可以说我一直看到影片结束。我已经和克里斯托弗说过了,这样就有理由深夜在那里了。我也已经和乔·皮特说过了,他的记录会证明当天是星期几。我不能证明我一直留到影片结束,但不在场证明不需要完美。我的这个不比多数陪审团听到过的要差,要比大多数都好得多。只要我觉得过得去,那就一定听上去不像是个谋杀犯。

“你知道我之前为什么没有见你。现在你要明白,我们必须见面,把和诉讼有关的事情理一遍——然后,我觉得我们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上了车,径直开往格里费斯公园。晚上那个时候,我可以开得很快。到达的时候,我看了看手表,时间是十一点二十四分。我停好车,关了发动机,拿了钥匙,关上车灯。我走到卢斯费利斯大道,从那里往下走到好莱坞大道。大概是半英里的路。我一路步行,到达大道时,时间是十一点三十五分。我上了一辆街车,坐在车的前端。车到拉布雷亚大道时,离十二点还有五分钟。直到那时,我的时间掌握得非常好。

“是时候了。”

我下了车,走到萨凯迪住的丁香公寓楼。那种公寓楼,就是在中央车道旁的两排平房,都是一室户的小房子,大多数都是每星期三美元的租金。我从公寓楼正面直接进去。我不想从外面走到停车场,如果那样给人看到,别人会觉得我在打探隐私。我直接从正面走进去,经过了他住的那间平房。我知道房号,是十一号。里面有灯亮着。没关系。那正是我想要的。

“菲丽丝,我得见你。”

我径直穿过,到了后面的停车场,房客都把车停在那里。至少是那些有车的人。有一大堆二手、三手、四手还有九手的烂车,他的车就在正中央。我上了车,把钥匙插进发火装置,把车启动了。我关上了车灯,开始倒车。有一辆车从外面开进来。我转过头,以免在对方车前灯照射下被看到,然后继续倒车开了出去。我开上了好莱坞大道。当时正好十二点。我检查了他的汽油,足够用。

接下来,我要找到菲丽丝,但我不敢给她打电话。我得等她给我打。我在家里等了三个晚上,第四天晚上,电话铃响了。

我不紧不慢,但回到格里费斯公园时还只有十二点十八分。我往上开进格兰岱尔,因为我不想提前超过两三分钟。我想到萨凯迪会怎么做不在场证明。他根本没有,因为在家睡觉是世界上最糟糕的不在场证明,除非你有办法证实,用电话什么的。他没有办法证明,他甚至连电话都没有。

我第二天在信贷公司,处理了许多日常业务,把档案员差出去跑腿,然后取出萨凯迪的档案,悄悄放进我的办公桌。那个档案里有一把他的汽车钥匙。在我们这个信贷公司里,为了在收回抵押物时避免麻烦,规定借贷人把汽车钥匙同其他贷款文件一起交存给我们,萨凯迪当然也得这么做。他以他的汽车做抵押借钱的时候,还是冬天。我把钥匙从信封里倒出来,出去吃午饭的时候又配了一把。我回来后,又让档案员出去跑腿,再把原本的钥匙放回信封,最后放回了档案。那就是我想要的,拿到他的汽车钥匙,却甚至没有人知道我取出过档案。

刚过火车铁轨我就折返了,沿着河滨车道往北开了一小段路,转向卢斯费利斯大道,然后把车停好。我把发动机和车灯都关了。正正好好十二点二十七分。我转过身看,看到我自己的车,大概在我身后一百码处。我望向树林中那一小块空地,那里没有车。她还没来。

但是,我不会让结果变成萨凯迪回来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要做得让他处境艰难。警方是很难愚弄的,但萝拉不会再那么肯定他没有干过这事。当然,如果一件事是他干的,那么在她看来,另一件事大概也是他干的。

我手里握着手表。指针已经爬到了十二点三十分,她还没有来。我把表放回口袋。有一根树枝断了——在树林里。我跳了起来。然后把车右手边的窗摇了下来,坐着望向树林里,看到底是什么。我一定在那儿至少瞪了一分钟。又有一根树枝断了,这次离得更近。然后有一道闪光,有东西击入了我的胸膛,就好像拳王杰克·登普西使尽全部力量给了我一拳。这是枪击。我那时就明白过来了。并非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个世界就容不下两个互相知道对方底细的人。我来到那里是为了杀她,但她抢先了一步。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杀菲丽丝的。好像就是从那天晚上开始,我脑子里就有了这样的念头,我知道我必须把她给杀了,因为她清楚我的底细,也因为只要两个人之间有了那样的事情,这个世界就小得只能容下其中一个。但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决定何时、何地、如何杀她的,是我和萝拉一起看月亮从海面升起的那晚之后。因为一想到萝拉会在法庭上演那一幕,然后菲丽丝会豁出去把事实真相告诉她,我就觉得太恐怖了。对萝拉这个女孩的感觉,也许我还没有解释清楚。这和我对菲丽丝的感觉完全不同。一看见菲丽丝,就会有一种不健康的兴奋向我袭来。萝拉则完全不同,我一和她在一起,就只感到一种甜蜜的平静。就像我们会一起开车,一个小时也不说一句话,她会抬头看着我,我们还是一句话都不需要讲。我恨自己的所作所为,一直有一种想法,如果有办法确保她永远不会发现,我就可能娶她为妻,忘记这一切,和她共度幸福的一生。我能肯定的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除掉所有知道的人。她说的关于萨凯迪的情况表明,我只要除掉一个人,那就是菲丽丝。她告诉我的其他事情,关于她要做些什么,意味着我必须赶在开庭之前迅速行动。

我躺倒在座椅上,听到有脚步向远处跑。我就在那里,坐在一辆偷来的车里,有一颗子弹穿过了我的胸膛,车主正是凯斯在过去一个半月里跟踪的那个人。我握住方向盘,让自己直起身来。我伸手拿钥匙,然后想起我应该把它留在那儿。我打开车门。旋转用的力气,让我头上直冒汗,我都感觉得到。我最后下了车,开始摇摇晃晃地走向我自己的车。我走路走不直,想要坐下,减轻一下我胸中那可怕的重量,但我知道如果那样做,就永远够不到我的车了。我记得要把车钥匙准备好,就把它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我到了车边,爬了进去。我插进钥匙,启动了车。这就是我那天晚上最后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