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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那座房子转角处有一棵大树,周围没有别的房子。我躲到树后等。我等了正正好好两分钟,但好像有一小时那么长。我看到了车前灯的闪光。车拐过房子的转角,她在方向盘后,他坐在她身旁,靠门的那只手肘下夹着一双拐杖。车开到树旁停了下来,完全按照剧本进行。接下来就是微妙的地方了,要让他下车一会儿,包在后座上,一切放好,让我可以上车。如果他两只脚都好,下车没什么大不了,但让一个瘸子先坐好了又要再下车,尤其是旁边就坐着一个健全的人,简直就像让河马下车一样难。

卡片一放好,我就上了车,开往好莱坞区,离我家只有几分钟车程。我把车停在了大路上,离那座房子有一段路。我必须把车停在不会引人注意的地方,但同时也不能停得太远,需要我走太多的路。那只脚可不行。

她按照我教她的开场:“我手袋不见了。”

娜迪住在伯班克,这是个长途电话,记录会显示是我八点四十分从家里打的。打发了她以后,我打开电话铃盒,将一张名片的一半支在铃锤上,电话铃一响,卡片就会落下。然后我也在厨房里的门铃上做了同样的事情。我要离开家一个半小时,而且必须知道其间门铃和电话铃有没有响过。如果响过,那就是我在浴室里洗澡的时候,门关着,水流着,所以我听不到。但我必须知道。

“你没有带吗?”

“我的确没有看到过,赫夫先生。”

“我觉得我带了。看看后座。”

“不用了,没那么要紧。”

“没有,只有我的东西。”

“我可以去一趟,如果需要的话,看看我能不能——”

“我想不起放在哪里了。”

“我不知道。我打电话给乔·皮特,他找不到,我想不出我会把它放到哪里去了。”

“好啦,我们要迟到了。这里有一块钱,你回家之前够用了。”

“你的意思是遗失了吗?”

“一定是落在沙发上了,在客厅里。”

“我要用,但我不知道放在哪里了。”

“好吧,好吧,落在客厅沙发上了,去拿吧。”

“完全没有,赫夫先生。”

她演到了我帮她排练过不下四十遍的部分。她原本想请他下车帮她拿。我费了好大力气终于让她明白过来,如果她这样做,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因为他会问为什么她不下车去拿。我让她明白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装傻,不要启动车子,等着他下车。他到时一定不耐烦,又担心时间,就会奋不顾身,自己去拿。她就一直那样,就像我教她的那样。

八点四十分时,我打电话给娜迪。“我走之前,你看到我的费率本了吗?”

“但我要我的手袋。”

这是为了确认他穿的西装颜色。我们相当确定会是蓝色,但我必须完全确认,所以她必须到药店给他多买一支牙刷,然后打电话。没有被追查的危险,因为拨盘式电话上没有记录。她一挂电话,我就穿好了衣服。我也穿上了一套蓝色西装。但在此之前,我先把脚给裹好了,裹了厚厚一层纱布,上面再贴好胶带。看上去胶带是裹在脚踝上的,就像因骨折而绑的石膏,但其实不然。只要准备好了,我可以在十秒钟内把它割下来。我穿上鞋,鞋带几乎系不上,但我就是要这样的效果。我检查了一下黑框眼镜,他戴的那种,放在我口袋里。口袋里还有五十八英寸长的轻质棉绳,卷成一小团。还有我用铁条做的一个手柄,就像商店用来套在包装盒上的,但要比那种重。我的外套鼓鼓囊囊的,但我不管。

“为什么?一块钱不够吗?”

“蓝色。”

“但我的唇膏在里面。”

七点四十五分时,电话铃又响了。是菲丽丝。“蓝色。”

“听着,你脑袋就不能想一想,我们是要去赶火车啊。这又不是驾车游,等你全部准备好了才开车。这可是火车,九点四十五分开车,可不等人。快点,开车吧。”

我把费率本放在他不可能找到的一个地方了。但他算是一个当晚打电话到我家的人,而且我在家,在努力工作。还会有别的人。不用对他做任何提醒,让他记得日期。他本来就要做记录,记下他做的所有事情,不仅是日期,还有时刻。我看了看表,七点三十八分。

“如果你讲话要那副腔调的话。”

“看来我得凑合一下不用它了。”

“什么腔调?”

“不好意思,赫夫先生。”

“我只是说我要我的——”

“算了,我也不是那么急着用。”

他骂骂咧咧的一连串,终于我听到拐杖碰到车身的声音了。他一过转角,一蹦一跳地回到房子,我就潜入了车子。我必须从前门上车,然后爬到后座,以免他听到后门关上的声音。车门关闭的声音你总是会听到的。我卧倒在黑暗中,他的包和手提箱在座位上。

“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跟她说,问她放在哪里了。”

“我没做错吧,沃特?”

“一定是娜迪把它锁起来了。”

“目前为止没错。你怎么打发萝拉的?”

十五分钟以后,他打电话回来说找不到。“我找遍了整个桌面,赫夫先生,办公室里也找了,没有这样的本子。”

“根本不用。她被邀请去参加加大洛杉矶分校的什么活动,我七点把她送到了汽车站。”

“好的,赫夫先生。我现在就去。”

“好,现在退回去,别让他走这么远。试着让他平静下来。”

然后我下床打电话到办公室。是夜班看守乔·皮特接的。“乔·皮特,我是沃特·赫夫。请帮我一个忙,好吗?到我的办公室去,在我桌上有一本费率本,是一本活页夹,软皮外套,封面上有我烫金的名字,下面就是‘费率’两个字。我忘记带回家了,现在要用。你能不能帮我去拿了让邮差送来,现在就送来?”

“好的。”

他大概是六点四十五分离开的。当他来问我还有没有要做的事情时,我正要脱衣服准备上床。我告诉他我要躺在床上工作一会儿。我拿了一些纸和铅笔,做了许多笔记,好像我在给下午谈过的那个人做公共责任分析,是那种你自然会保留起来放在潜在顾客档案里的文件。我特地留心,记下了日期。

她倒回房门边,他又上了车,她把车开动。相信我,旁观一对夫妇,还要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真是件可怕的事情。她刚让他平静了一些,他就开始抱怨蓓儿在晚餐时递东西的态度,她也责怪蓓儿摔破了很多盘子。他们的话题然后转向了一个名叫荷贝的男人,还有一个好像是他妻子的名叫艾瑟尔的女人。他说他跟荷贝算是完了,而且荷贝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她说她以前挺喜欢艾瑟尔的,但是她最近的那种傲慢气势也太过分了。他们算了一下,不是他们欠荷贝和艾瑟尔一顿饭,就是倒过来,然后发现是自己欠对方,所以决定还清那顿饭以后就算一切结束。这件事确定以后,他们又商量决定,他在帕洛阿尔托不论去哪里都要坐出租车,就算要多花一点钱。因为如果不论去哪里都要拄着拐杖走去,一定玩不尽兴,而且还会伤着腿。菲丽丝讲得好像他真的会到帕洛阿尔托去,一副一点心事也没有的样子。女人这种动物真是滑稽。

六点左右我回到家,菲佣已经准备好上晚餐了,我特别关照好的。今天是六月三日,我本应该是一号付他工资的,但我假装忘记去银行了,就把他推托了。但今天,我中午回家里吃了饭,并付给他工资。这样一来,晚上他肯定迫不及待要出去花钱。我告诉他可以上晚餐了,我还没洗完脸,他就把汤放上桌了。我尽量好好吃,他给我上了牛排、土豆泥、豌豆和胡萝卜,还有一杯水果甜点。我紧张得没法咀嚼,但竟然也都吃下去了。我还没喝完咖啡,他就已经梳洗完毕,换上了奶白色的裤子、白鞋子和袜子、棕色外套,和一件领口敞开的白衬衫。他已经准备好和女友外出。从前,好莱坞影星周一的行头,菲律宾男佣周二穿。但现在,要我说,完全颠倒过来了。从马尼拉来的男用人要比克拉克·盖博还潇洒。

回到我所处的位置,看不到我们在哪里。我甚至不敢呼吸,害怕他会听到。她开车时要注意,不能突然刹车,不要开到堵塞路段,反正别让他回过头看后座。他并没有。他嘴里叼着一根雪茄,躺倒在座椅上,抽着雪茄。过了一会儿,她急促地按了两下喇叭。这是我们的信号,表示我们已经到了之前选好的一条离车站大概半英里的昏暗街道。

他的火车晚上九点四十五分出发。四点左右,我开车去圣佩德罗街,和一家葡萄酒公司的经理谈了雇主的法律责任。不到八月份葡萄收获、他的工厂开始启动,是不可能让他做决定的,但我这样做是有理由的。他解释了为什么他还没有准备好开业,但我演了一出戏,回到了办公室。我告诉娜迪我觉得把握很大,让她给他做一张卡。卡上自动记录了第一次上门的日期,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在几封信上签了名,五点半左右离开了办公室。

我起身,一手盖住他的嘴,把他的头往后拉。他两只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雪茄还在他的指间,我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把雪茄拿掉,递给了她。我操起一根拐杖勾在他的下巴以下。我不告诉你我做了什么。但是两秒钟以后他就蜷缩着瘫倒在座椅上,脖子断了,除了鼻子上被拐杖横档刻出的印记,身上没有别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