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受命 > 第四部 第二章

第四部 第二章

叶生说,嗯,我其实想过这一点。一个人为了过去发生的某件事情,而不是为了自己的未来,将一切都投入进去,现在的人或许多少还能理解,接受,等到咱们的下一辈人就未必了。不过我又想,《呼啸山庄》写的也是这个意思啊,大家不还是很喜欢吗?你也来写一部这样的世界名著吧。冰锋自嘲地笑笑。叶生说,我觉得《呼啸山庄》比起《简·爱》真是天壤之别。我读《简·爱》,总感到作者虽然让简·爱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平等的,但却有种深深的自卑感,非得把罗切斯特降低到残废了,把简·爱提升到有钱了,她才能跟他平起平坐。《呼啸山庄》也涉及不同阶级的人平等的问题——这大概跟她们姐妹的身世有关,但作者没这么世俗,她很粗暴地就把问题给解决了。冰锋插不上嘴;叶生或许也觉出扯远了——她就是这样,放松或得意的时候,喜欢天马行空。

冰锋说,没人催,我就不写了。叶生说,真的吗?那我可催了啊,天天催,快点写吧!她天真起来,简直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上面沾满露珠,而那些露珠也是花的一部分,哪怕有一滴落下来,对花也是很大的伤害,它也会痛的。所以必须认真对待,细细呵护。冰锋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是微笑着。隔了一会儿,他说,写出来只怕也没有人看——我指的不是你。

水开了,冰锋给叶生沏了一杯高末,她喝着茶,重新问道,那么我演哪个角色呢?伍子胥的故事,可是一部男人戏啊,而且几乎是他一个人的戏。她说话的样子,就像这部作品已经完成,正在排演,而她是个迟到的、在台下苦苦等待的替补演员。她一边翻书一边说,有个地方我不太明白,伍子胥逃往吴国途中,先被大江挡住,遇见一个渔父划船帮他过江,后来又得了病,遇见一个在水边捶打绵絮的女人——就是后来小说戏曲里的浣纱女,给他吃的充饥。但伍子胥对谁都不放心,临走叮嘱千万别让人家发现,结果这两个人立马都自杀了。伍子胥疑心怎么那么重,书里又干吗要一再地写呢?你读过萧军的《吴越春秋史话》吗?两处都给改了,渔父和浣纱女都死在追赶的官兵手里,没准认为原来的写法损害了伍子胥的形象吧。你觉得哪种处理更好呢?冰锋说,这本小说刚出版我就读过,类似这种地方,纯属点金成铁。《吴越春秋》所以一再描写这些羁绊,是要表现伍子胥复仇意志的坚定。他自觉责任重大,所以不能掉以轻心。那两个人呢,已经尽自己所能做出了牺牲,很遗憾不能得到伍子胥的理解,因此才以死明志。也可以进一步说,他们都很理解伍子胥,所以通过自己的死,让他得以放心。他们的死,责任全在伍子胥,他的心理负担该有多重,若是半途而废,这些人就白死了。

回到屋里,冰锋在炉子上烧了一壶开水,换了块除水碱用的消毒棉花泡在里面。叶生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开本不大,浅绿封面的《吴越春秋》,坐在床边,说,我在琉璃厂中国书店买到的,嗬,文言文,还没有断句,看着可真不容易。冰锋说,看这个干吗?叶生说,我总想着在你的诗剧里,有个什么角色可以让我扮演——我可不是催你啊。她似乎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地不干涉他的人生,不说该干什么,或不该干什么,只要是他在干的,或要干的,她都赞同,而且试图加以理解,并非盲目附和。她也不催促他,如果他不需要,她甚至不予评论。

叶生说,啊,我明白了,到底是你眼光高明。这样吧,两个角色我一个人包了,——渔父是男的,不过我可以反串。这都是真心为伍子胥做出牺牲的,虽然凑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戏。说着她稍稍仰着身子靠在床架上,伸直两条腿,手里捧着茶杯。冰锋看她一副很舒坦的样子,心想就让她随心所欲吧。叶生又翻了翻书,忽然说,对了,伍子胥还有个妻子,也让我来演吧,不过关于她就这么一句话:告诉追来的楚兵,伍子胥早逃远了。记得《东周列国志》里她叫贾氏,夫妇分手时,伍子胥说,我要去借兵替父亲和哥哥报仇,顾不上你了。她回答说,男子汉心怀这种痛苦,像用刀割肝肺似的,哪儿还有工夫替女人考虑,你赶紧走吧,不用替我着想。说完就进屋上吊了。这句台词你可得给我安排上,真是个刚烈的女子啊。冰锋看着她在那里复述着自己早已耳熟能详的内容,只是微微笑着,没说什么。

到了家,叶生很利索地跳下来,却不给冰锋以轻快的感觉,反倒显得有点沉重,是一种肉体的丰盈之美。冰锋说,你摆成这样,我都舍不得搬下来了。叶生说,干吗不搬,咱们不是还得吃吗?两个人各自抱起几棵进了院,立着码在窗根底上,把门的一边都摆满了。那一溜新鲜得像是还长在地里的大白菜,让他们很有成就感。冰锋忽然想,也许将来可以和叶生一起过一种他一直向往的简单,平和,饶有意味,总的方向是向上的生活吧。

叶生吞吞吐吐地说,我还有个问题,不知该不该问?冰锋说,你问呗。叶生说,伍子胥报仇的对象是自己的国王,灭掉的是自己的国家,为什么还不断被世人称道,甚至成了英雄呢?别笑我观念陈旧啊。冰锋说,《越绝书》里,孔子对此有番议论:臣子不讨伐国家的敌人,儿子不为父亲报仇,就不配称为臣子、儿子。所以应该赞颂伍子胥在无道的楚国遭受冤屈,身处困顿,却没有死掉,以一介平民得到一个国家的人的帮助,齐心合力复仇,最终颠覆了楚国。不合乎义的事他绝对不会干,更不会为此而死了。叶生似懂非懂地说,噢,是这样啊。

他们买了二百斤,不过十几棵而已,花了三块八毛钱。叶生逐一搬到平板车上,摆得整整齐齐。她说,你看,简直像艺术品。冰锋明白,和芸芸不一样,叶生实在是与自己历来过的这种底层的普通生活隔得太远,尽管饶有兴致,而且态度轻松,亲切。她特地在平板车的一边给自己留了个位置,铺上报纸,坐了上去,自嘲地说,看看白菜和我哪个沉些。叶生近来忙于照顾父亲,还要上班,不像从前那么闲,两个人见面也就没那么频繁了。但每次相聚,都有类似今天这样新的内容,或者说,为他们的关系增添了新的因素。而这都是由她而产生的。冰锋因此感到,这回他们的关系进展很快,他实际上是在步步后退,马上就要退无可退了。

冰锋本来无意与叶生谈论这个话题,却说了那么多;他为自己的话所鼓动,不免振奋起来,忽然站起身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个地方吧。叶生有些莫名其妙,但就像往常那样,他说要去哪儿,她跟着去就是了。她推着车,跟他一起穿过一条胡同。路边槐树的枯叶纷纷被风吹落,每一片都飘飘悠悠的,仿佛故意做出辞别人世的姿态。到了13路汽车站,冰锋说,你先走吧,咱们在和平里车站碰头。

冬贮大白菜的销售点设在一个胡同口,场面就像一处战场,白菜码成一垛一垛的,有如一座座小山,售货员都穿着蓝布围裙,有的站在高高的垛顶,将一棵棵白菜丢下,下面的同事稳稳接住,在脚边摆成小堆。买菜的有推小推车的,有蹬平板车的,也有一家人成群结队用手抱走的。冰锋问,劳驾,哪儿的菜呀?卖菜的说,河北定县的,多棒的菜。他东张西望,一遍遍喊,顺着拿,不许挑!但冰锋拿起每一棵,放上磅秤之前,还是尽可能挑一下。他小声对叶生说,不要这种瘦长的,也不要这种叶子散开,张牙舞爪的;要这种有心的,粗壮的,掂着沉、捏着瓷实的。有个买菜的男人正偷偷一棵棵地劈白菜最外面的一层帮子,放在自己准备买的那堆里,叶生也跟着学,冰锋赶紧制止:回头卖菜的骂你。带点帮子,菜容易搁住。

冰锋隔着车窗,看见叶生骑着车,时而追上自己的车,时而又落后了,在北新桥路口汽车和她都被红灯拦住,还朝车上招招手。等绿灯亮了,她蹬起来,还是那个抬着屁股站在脚蹬子上的姿势。他还在想那些成了伍子胥复仇大业牺牲的女人和男人,除了刚才谈到的,还有吴王僚,专诸,专诸那为成全儿子而自杀的母亲,另外一位刺客要离,为成全他而被杀的妻子,被他刺死的公子庆忌……很多很多人啊。叶生同样也为自己做了很大的牺牲,但她也许还可以牺牲得更多,甚至包括她的父亲。是的,叶生为什么不能成为自己复仇的同谋呢?假如把一切都告诉她的话。她当然没有那么清澈的历史观,但她不会不明事理——来往这么久了,在类似这样的大事上,她从来不曾使性子,不讲理;她不会不知道,凡事有因,就有果,历史不能总是一笔糊涂账,个人也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无论如何,父亲与祝部长的纠葛应该有个了结——对此她不会反对吧?在正义与邪恶之间,她应该知道站在哪一边。

冰锋蹬着车,叶生在他背后说,前几天我到二龙路和黄寺的旧车交易市场都看了看,如果不去美国,我就买辆摩托车,你说好吗?没等他回答,忽然又兴奋地叫道,快看哪,天上!冰锋仰头望去,一大群大雁,正排着整齐的阵列飞过天空,仿佛一幅巨大的三角旗在缓缓移动。

那天他们一起看了电影《罪行始末》。片子里主人公刑警队长格里丰,得到了女记者西比尔的协助。冰锋很喜欢那个结尾:罪犯被抓获后,受了伤的格里丰疲惫地走出罪犯住的公寓。马路对面停着格里丰和西比尔来时乘的那辆救护车。她坐在里面,发现格里丰呆呆地站在公寓门口,就拿起风衣跳下汽车,向他走来。格里丰说,你怎么还在这里?西比尔说,因为我希望获得你的爱!她来到他的跟前,给他披上自己的风衣,双手抱住他的头,和他热吻起来。电影就以这个镜头结束了。

叶生说,你拉着我吧。冰锋回家找了几张旧报纸垫在车上,要她留神别剐了裤子。她坐到车的一边,车身略略倾斜,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个肉体的分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叶生说,最近忙爸爸的病,忙工作,都没有时间锻炼了……我是不是胖啦?冰锋说,没有啊。又回头看看,她腮帮子稍稍添了点肉,脸上的线条不那么硬了,脸色也红润了,反倒更漂亮了些。

冰锋下了车,叶生很快也到了。她推着自行车,走在他的身旁。前面十字路口,每个街角都有一两个烤羊肉串的长炉子,小贩们穿着油污的白大褂,快速地翻动着炉子上架着的一串串插满羊肉片的铁钎子,不停往上撒佐料。肉滋滋冒着油,滴落在炭火上,烟雾缭绕,膻味扑鼻。他们用显然是模仿的口音吆喝着:尧尔达西,请尝尝!叶生丢下车跑了过去。冰锋喊,我不要!她已经掏钱买了。冰锋说,你看那铁钎子都锈了,别是用自行车车条磨的吧?

他们出了院门。正好邻院有人刚用平板车拉了大白菜回来,对冰锋说,这是居委会的车,你接着用不?冰锋不会骑自行车,却会骑平板车。父亲死后,母亲没有收入,在老家干过好几年废品站的收购员,冰锋下了学,就帮她蹬车运货。

叶生一只手扶着车把,一只手举着好几根烤得乌黑,撒满细盐、辣椒面和花椒粉的羊肉串,边吃边说,刚才我想,我还可以演孙子练兵时,因为不够严肃而被杀的吴王两个宠姬里的一个,或许同时演她们俩,正好我挺缺心眼儿的,也喜欢笑,只可惜长得不太漂亮。在伍子胥的故事里,女人很少有善终的,其中死得最无谓的,就是这两个美人了。《史记》里孙子的传记用了十分之九的篇幅写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挺无聊的。你不是说伍子胥的故事被后人一再增添修改吗,这里是否也改写一下:她们应该可以活下来。女人的肉体是一种强大的力量,最终能够征服一切。当然这对你的诗剧来说未免跑题了。孙子让人用锧把她们斩了,我查辞典,锧就是铡刀,是腰斩的刑具。她们的下场,都是一刀两断啊。

冰锋说,你在这儿待着,我去买大白菜。叶生说,我跟你一起去。冰锋说,你这身打扮,哪儿是搬白菜的样儿呀?叶生跑到厨房,找出一件做饭用的白布围裙穿上,也不管前襟上沾了不少油点子,还把袖子连毛衣带衬衫高高挽起,露出两只白净的胳膊,说,这样总行了吧?

冰锋说,还有吴国和楚国连年战争中死的那些兵,还有老百姓呢?这两位宠姬确实死得很惨,但好歹吴王还替她们难过,那些人的死活又有谁管呢?在冰锋的笔记本上,关于吴王二姬写道:

吃饭的时候,叶生说,听尚芳在电话里说,你弟弟,还有他那个伴儿,在他们公司干得都挺不错呢。冰锋说,我知道,我弟弟来过信。铁锋在给哥哥的信里说,深圳上班和生活的节奏都很快,一上来还不大能适应,工作是从基层干起的,但有了成绩,肯定可以得到晋升。住在公司的集体宿舍。和芸芸一起在读夜大,还上了英语初级班,都是公司付的学费。学习有点吃力,不过还得坚持。公司将与外方合资办厂,正在谈判,详细情况不便多谈。冰锋想起报上说,十月一日北京无线通信局开始提供无线寻呼业务:如果急着找人,又不知道在哪儿,只要他身上带着BB机,拨126,服务台话务员就会把需要传达的信息告诉他。看来大川他们可能真的抓住了商机,虽然冰锋自己一时并没有寻呼谁的需求。关于芸芸,铁锋信里没有多谈,只是说现在一切以事业为重,别的事情只能暂且搁下。

被扼杀的生命是最美的诗

冰锋到厨房做饭,端着盛了菜的碟子进来,看见叶生斜倚在床架上,捧着一本书在读。两条健壮的长腿伸得直直的,叠在一起,脚悬空在床沿外,靴子的牛筋底纹路特别清晰。从前她来,可没有这么随便。但他这念头刚冒出来,叶生就丢开书本,跳到地上,伸手接过那盘红烧豆腐,吸着鼻子闻着,幸福地说,啊,真香!终于又吃到你做的饭啦。

那么他是要叶生在自己的故事里,也成为类似她说的诸多女子中的一个么?她帮助他,并誓死保守他的秘密……他也觉得,这种想法或许有些牵强,但还是打算告诉她全部真相。他要把她领到那间地下室。要拉着她的手一步步走下台阶,推开那扇门,走进应该已经是昏朦一片的房间,在父亲惨死的那个地方,按照自己当初知道这件事情的顺序,一一讲给她听。还要指给她看,墙上曾经存在的父亲用指甲留下的痕迹,把着她的手去摸那似有似无的凹痕……

冰锋在墙上钉了个钉子,把挂历翻到一月份那一页,挂上,两个人站得稍远些看着。叶生忽然平淡地说,最近有个出国的机会,我放弃了。冰锋说,多好的事,为什么不去呢?叶生说,有些事情没有定下来,我走不了啊。像是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迷离,又略显妩媚。冰锋装作没看见。

他们已经来到了那里,但那里已经不复存在——所有的几栋楼,都被拆光了,成了一个巨大的、几乎连成一圈的基坑。甚至搞不清地下室原本所在的位置。只剩下起先院子当中那几棵银杏树,满树的叶子都黄了,像一面面小扇子,每一面都有金子的质地,精致而坚实。在基坑围绕着的瓦砾堆上,就像是舞台布景。树根附近落了不少果实,表面有层白霜,用糖腌过似的。这些树都不够老,大概很快也会被砍伐掉吧。

叶生送来一本明年的挂历,开本很大,摄影和印刷都不错。他们坐在一起,一页页地翻看,仿佛这间小屋对着世界打开了一个个窗口。都是著名的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每月一页,依次是尼亚加拉瀑布、大堡礁、挪威峡湾、马丘比丘、巨石阵、古罗马大斗技场、凡尔赛宫、科隆大教堂、泰姬陵、吴哥窟、金阁寺和悉尼歌剧院。叶生说,这些地方,一向只见过照片,真想亲眼去看看。

冰锋呆呆地望着眼前的一切。什么都在变化之中,什么都将不复存在。现在关于父亲只剩下自己的点滴记忆了,那些记忆因为丧失了它在现实中的媒介而变得不大可靠,连自己都会有所怀疑。正因为如此,地下室被拆除了,对他来说是一种心如刀割的痛,甚至比母亲的死,还有贺叔叔的死,更令他有强烈的丧失感,一种虚无的、真空般的丧失感。进而因此隐约有所预感,就连祝部长很快也将不复存在。最后只剩下他了,守着自己那千疮百孔、四处流失的记忆和信念。现在他什么也不想对叶生说了。

院门口传来街道主任的喊声:各家没买储存菜的,赶紧买去啊!是个小老太太,嗓门挺大。这是星期天的中午,冰锋正准备做饭,答道,好嘞!主任转身往外走,差点和匆匆忙忙走进院子的叶生撞个满怀。叶生高度近视,却不喜欢戴眼镜,也不配隐形眼镜,总眯着眼睛,有点像香港演员周海媚,样子比从前慵懒,更有女人味了。一条彩色的纱巾将她的头发束在脑后,多出来的纱巾尾部垂在脸的一旁,披着一件灰色有暗红条纹的羊毛披肩,一直遮住半截大腿。穿着白色麻花粗毛线衣,门襟上有几个本色的木质圆纽扣,纯白色的牛仔裤,脚上还是那双马丁靴。

叶生始终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再问,这是哪儿啊?是你住过的地方吗?冰锋只觉得眼泪要流下来了,为了掩饰,他胡乱地指指那孤零零的几棵树,偷偷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叶生发觉冰锋情绪变坏了,赶紧说这说那,想法儿哄他开心。她提到过些时候就可以看见哈雷彗星了,而下一次看,要到二○六一年呢。但他根本没听进去,只勉强地应了一声。两个人回到街上,冰锋就匆匆跟她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