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对贾科米诺说:“朋友,这姑娘真是我的女儿。圭多托抢劫的就是我家,她妈妈(我妻子)在慌乱出逃时忘记了这个孩子;她被扔在家里,那天我家的房子被烧毁了,时至今日我们一直以为她被烧死了。”
贝尔纳布乔沉思了一会儿,想起了那女孩儿左耳上面有一个十字形伤疤(5),那是战乱前不久一块囊肿被切除后留下的。于是,他赶紧向还没有离开这里的贾科米诺身边走去,问贾科米诺他可否与他一起走,去他家里看看那姑娘。贾科米诺欣然同意,把他领到自己家里,并叫姑娘过来与客人相见。贝尔纳布乔认为,他在姑娘的脸上看到了她妈妈的妩媚——甚至在这时看,那女人也是个美人儿——但是,不能就到此为止,他请求贾科米诺的允许他把她左耳上面的头发向后掠一下。贾科米诺表示同意。贝尔纳布乔走近羞怯地站在那儿的姑娘,用右手撩起她左耳上面的头发,看见了那个十字形伤疤。当他认出那姑娘真是她的女儿时,立刻热泪盈眶,张开双臂去拥抱她,而她却使劲地挣脱了。
姑娘听了他的话,看到这个人是一位长者,她相信他的话,由于受到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的触动,她开始顺从他的拥抱,流下了伤心的眼泪。贝尔纳布乔立刻派人把她妈妈、家中的其他女人,还有他的兄弟、姐妹们都请来,让姑娘与他们所有人相见,并向他们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大家一一与她拥抱,向她表示欢迎之后,贝尔纳布乔欢天喜地地将女儿领回家去,贾科米诺也分享了这份父女团聚的欢乐。
“那么说,她就是这个姑娘了,”贾科米诺插话说,“因为我碰巧无意中听到圭多托在沉思默想中说出了他抢劫的那幢房子的地点,我发现那一定是你家。所以你回想一下,你认为你能凭借某种特征认出她来吗?如果你认为你能认出她来,那你就在她身上看一看,你肯定会发现她就是你的女儿。”
地方长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听说了贝尔纳布乔父女相认的事情之后,知道被拘留的贾诺莱是贝尔纳布乔的儿子,自然就是那姑娘的哥哥,他决定从宽处理他的过失。他又与贝尔纳布乔和贾科米诺联手恢复了贾诺莱与明吉诺之间的友好关系。他又亲自做媒把那原名叫阿涅莎的姑娘许配给明吉诺,全家人都非常高兴。最后,地方长官将明吉诺、贾诺莱与贝尔纳布乔和所有其他与此事有关而被捕入狱的人全都释放出来。然后,明吉诺兴高采烈地设下最隆重的喜宴,将姑娘接回家中,与她一起宁静而快乐地生活了许多年。
“听得很清楚。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儿,因为我记得在那场战乱中我失去了一个小女孩儿,她与贾科米诺讲的小女孩儿同龄。”
在场的人中有一个名叫圭利埃尔米诺·达·梅迪奇的人。他当时正和圭多托在一起,准确地知道圭多托抢劫的是哪幢房子。“贝尔纳布乔,”他走到他发现此时也在场的一个人身边说,“你听见贾科米诺讲的话了吗?”
贾尼·迪·普罗奇达与他的心上人侮辱了西西里国王,被判处火刑烧死。但是,贾尼的最后请求得到了出人意料的答复。
“克雷莫纳的圭多托是我的朋友和战友,”贾科米诺说,“他临终时对我说,当这座城市被腓特烈皇帝(4)攻占,整个城市遭到洗劫时,他和他那一帮士兵走进一幢房子,发现房子里面堆满了私人动产,是这家逃命时抛弃的,大人都跑了,只剩下一个大约两岁的小女孩儿。那孩子见他跑上楼来,叫他‘爸爸!’所以,他可怜那个小女孩儿,把屋里的东西收拾一空后,带着那女孩儿和那些东西去了法诺。他在法诺故去,临终前把小女孩儿和他的全部财产都托付给了我。他让我到了她出嫁的年龄时,把属于她的一切财产都给她作为嫁妆。现在,她已经到了婚嫁的年龄,但我还没有找到任何一个我愿意将姑娘托付终身的人,但我非常愿意尽早把她嫁出去,免得再发生类似昨天夜里打架的事情。”
小姐们听了内菲勒的故事,都感到非常快乐。她的故事讲完后,女王命令潘比妮亚讲一个。她平静地抬起头看看大家,立即开始了她的故事:
这几个善良的人听说那姑娘是法恩扎人,都非常惊讶;他们感谢他乐于助人的态度,并请他解释一下那姑娘是怎样归他抚养的,是什么使他那么肯定那姑娘是法恩扎人。
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大家可以从今天讲过的和以前讲过的故事中认识到,恋人们为了实现自己的爱情总是要历尽大家永远也想象不到的千难万险。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再讲一个这样的例子,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年轻恋人的勇敢。
贾科米诺是个见多识广、心地善良的人,干脆地回答说:“先生们,如果我回到家乡,不再做你们的客人,我也会与你们保持友谊,我不会干任何超越友谊的事儿,除非那样做符合你们自己的愿望。实际上,我更应该赞成你们的愿望,因为是你们自己伤害了自己,因为要害在于,这个姑娘并非如你们许多人以为的那样,是克雷莫纳人或是帕维亚人,实际上她是法恩扎人,尽管我、她和把她托付给我的人都不知道她是谁的女儿。至于你们向我提出的要求,我将完全照办。”
伊斯基亚是一个离那不勒斯很近的岛,岛上曾住着一个漂亮、活泼的年轻姑娘,名叫雷斯蒂图塔,是伊斯基亚岛绅士马林·波尔加罗(6)的女儿。在附近的普罗奇达岛上有个名叫贾尼的青年,他爱那姑娘胜过爱自己的生命,她也这样爱他。贾尼经常乘船从普罗奇达岛来伊斯基亚岛待上一天,目的就是来看那姑娘。他不仅在白天,也经常在晚上来,如果他找不到船,他就泅水过来,即使看不到她本人,就只是能看到她住宅的墙壁也感到莫大的安慰,正当他们的热恋在顺利进行时,一年夏天的一天,雷斯蒂图塔碰巧独自一人在海边游玩,用一把小刀挖石缝里的贝壳。她从一处礁石走到另一处礁石,来到一个僻静的小海湾,有几个乘快艇从那不勒斯来的西西里青年正在那里休息,这地方很阴凉,而且还有一眼冰凉的清泉。他们见一位非常漂亮的姑娘独自一人朝这里走来,而且还没发现他们在这里,于是他们决定抓住她,把她劫持走。她尖叫、哭喊着,他们抓住她,拖到船上,疾驶而去。当他们到达卡拉布里亚时,他们为姑娘归谁所有争吵起来,因为谁都想要她;但因为他们各不相让,又担心她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比她的价值大得多的麻烦,他们一致决定,把她献给西西里国王腓特烈;当时腓特烈还是一个年轻人,喜好美色。于是,他们去了巴勒莫,真的把姑娘送给了国王。国王见她长得非常漂亮,高兴极了,但因为当时身体欠佳,就吩咐先安置她住在他的名为拉古巴(7)花园一个美丽的阁楼里,悉心伺候,待他身体康复后再做安排。侍从们当即照办了。
第二天早晨,那两个青年的家人准确地得知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意识到,如果贾科米诺坚决进行起诉,而他完全有权利这样做,那两个青年将会遭受更大的牢狱之苦,因此他们找到贾科米诺,说尽好话,恳求他原谅那两个青年的愚蠢行为给他带来的伤害,请他考虑与他恳求者的友谊,他们相信他会考虑的。他们代表自己和那两个给他造成损失的青年,表示愿意按他提出的任何条件赔偿。
那年轻姑娘被劫持一事在伊斯基亚岛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最糟糕的是没有人能够发现是谁把她劫走了。贾尼比任何人都关心此事,他决定不在伊斯基亚岛上等待关于她的消息。他知道那艘快艇开去的方向,于是,他装备好一艘出海的快艇,登上去,迅速开航,飞速搜遍了萨拉诺海湾和波利卡斯特罗海湾之间的整个海岸,到处打听姑娘的下落。他在卡拉布里亚的斯卡莱阿听说,西西里的水手们把姑娘带去巴勒莫了。贾尼尽快驶向那里,经多方打听,他发现姑娘已经被当作礼物献给了国王,国王将她扣留在拉古巴花园里。这个消息使他非常沮丧,并使他实际上失去了再与她见面的希望,更不用说把她夺回来。
就这样,他们谁也不能把对方打发走。克里维洛发现他与贾诺莱约定的时间到了,心里想:“我何必担心她呢?如果她不保守秘密,我就收拾她。”于是,他发出事先商定好的暗号,去开了门;贾诺莱和他的两个同伴转眼间就出现了,走了进来,发现姑娘在客厅里,就抓住她,将她带走。姑娘奋力抵抗,大吵大嚷,女用人也跟着大叫起来。明吉诺听到叫喊声,带着他的几个朋友迅速赶来,发现姑娘已经被拖出前门。他们拔出刀剑,大喝:“嗨,你们这些坏蛋!竟敢干起这等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休想得逞!”说完,他们就举刀向对方砍去。所有的邻居听见叫嚷声,都提着灯笼,拿着武器,来到了大街上。他们表示厌恶这种抢亲行为,都站在明吉诺一边。经过一番艰难的争斗,明吉诺从贾诺莱手中夺回姑娘并把她送回贾科米诺家中。不一会儿,地方长官的巡警赶来,当场抓捕了许多人,包括明吉诺、贾诺莱和克里维洛,他们都被关进了监狱。最后,秩序得到了恢复,贾科米诺回到家中;这场事件使他非常气恼,但仔细了解打斗的原因之后,发现女儿没有什么责任,他才恢复了平静。但是,他得出结论,如果要使这类事情不再发生,他必须尽快把女儿嫁出去。
然而,爱神把他留在了那里;他见这里没有人认识他,就打发走了那艘快艇,只身留在了巴勒莫。他经常从拉古巴花园外面走过,一天他碰巧瞥见姑娘在窗边站着,姑娘也看见了他,两人都暗自高兴。贾尼见这房子处于僻静之处,就尽可能靠近她与她讲话,她告诉他如果他想与她更亲密地交谈,他该怎样做。他把那里的地形做了一番仔细的研究之后,就辞别了她,等到夜深人静时再来。到了下半夜,他回到这里,爬到了甚至啄木鸟也无法攀缘的高度,进入了花园。他在花园找到了一根竹篙,把它靠在姑娘指给他的窗前,敏捷地顺着竹篙爬到了窗口。此时,雷斯蒂图塔似乎以为她的名誉实际上已经失去了,以前为了维护自己的名誉,她总是让贾尼保持与她一臂长的距离;而此时她觉得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人更适合她以身相许了,此外,她还可以劝他,带她逃走,所以她决定满足他的一切愿望。她早已把窗户打开给他留着,这样他可迅速进入房间。贾尼见窗户是开着的,悄悄溜进去,在她身边躺下。她还没有入睡。在他们相互亲热之前,雷斯蒂图塔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恳求他一定把自己救出去,把她带走。把她救走是他最大的快乐,贾尼说,当他离开她时,他一定要为下次来救她出去做好准备。然后,他们狂喜地拥抱在一起,享受爱神赐予他们的最大快乐。他们干了一次又一次,直到筋疲力尽地相互搂抱着睡着了。
“你为什么不去伺候老爷?”她问那男仆,“你在等什么?你已经吃过晚饭了。”
那国王第一次见到雷斯蒂图塔,就被她的美丽给深深地迷住了。那天夜里,他觉得身体好些,就想起了那姑娘,虽然天快亮了,他还是决定去跟那姑娘亲热一会儿。于是,他带了几个侍从,悄悄地来到拉古巴花园,进入那座阁楼里,吩咐侍从轻轻地把姑娘卧室的门打开,然后他手持一个点燃着的烛台走进姑娘的卧室。他往床上一看,见那姑娘正与贾尼搂抱着睡得正香,两人都一丝不挂。此情此景令他勃然大怒,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真是一触即发,他恨不得立刻拔出腰中短剑,把这对男女杀死在现场。但他转念认为,杀死两个赤裸的正熟睡着的人,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不用说对国王,都是非常卑鄙的行为。所以,他克制了自己,决定将他们当众烧死。他转身对一个侍从说:“我对这女人寄予厚望,而她却做出如此邪恶的勾当,你看该怎样处置她?”然后他又问那侍从是否认识那个竟如此大胆地闯入这座阁楼里,以这等厚颜无耻的行为来藐视他的青年。那侍从回答说,他从未见过这个人。
等贾科米诺一走出家门,克里维洛和那女仆都想方设法把对方打发走。“你为什么不去睡觉?”克里维洛对那女仆说,“为什么还在这屋子里转来转去的?”
国王怒气冲冲地走出那间卧室,命令将那对恋人就那样赤身裸体地捆绑起来,天亮后,把他们带到巴勒莫,背靠背地捆在广场中央的火刑柱上。他们将被这样绑着到上午九点钟,这样全市的人就都能看到他们的丑态,然后他们就将被烧死,因为他们罪有应得。说完这番话,他依旧怒气未消,回巴勒莫王宫去了。
过了不久,碰巧贾科米诺一天晚上要出去与一位朋友一起吃饭,这实际上是克里维洛精心安排的。那男仆立刻通知贾诺莱,与他商定好进门的暗号,他会发现那前门是开着的。那女佣不知道他们的安排,也把贾科米诺出去吃饭一事通知了明吉诺,让他在附近待着,看见她给的信号时,他就可以悄悄地溜进来。这两位求婚者尽管都相互多疑,却都不知道彼此的安排。夜幕降临,他们都出发了,各自带了几个朋友,全副武装,准备把姑娘弄到手。明吉诺带着他的那伙人躲在一位朋友家里,那朋友是姑娘的一个邻居;而贾诺莱和他的朋友们踯躅在离姑娘家不远的地方。
国王一走,许多侍从就冲进姑娘的卧室,抓住这对恋人,不仅将他们唤醒,而且立刻将他们残忍地捆绑起来。这对青年男女见自己被一丝不挂地捆绑起来,痛苦万状,更担心自己性命难保,他们悲伤不已,可想而知。按国王的命令,他们被带到巴勒莫,被捆绑在广场中央的火刑柱上;他们眼看着木材在面前堆放起来,火种也已准备好,到了国王指定的时刻,他们将被活活烧死。巴勒莫全城的男男女女都立刻起来看这对恋人,男的都挤着看那姑娘,上下打量,高度夸赞她身段匀称,长得真美;女的都围着小伙子看,赞美他身材魁梧,长得俊秀。可是那对不幸的恋人站在那里,低着头,羞愧难当,哀叹自己不幸的命运,一小时一小时地挨着,等待被用火刑残忍地处死。
至于明吉诺,他与那年长的女仆成为好朋友,她多次给那姑娘捎去明吉诺的口信,多少点燃了姑娘爱的火焰。那女仆还答应下次贾科米诺碰巧晚上有事离开家里时,介绍明吉诺与姑娘见面。
当他们就被那样绑着等待着行刑时刻的到来时,他们的风流罪过传遍了全城,也传到了鲁杰里·德·洛里亚(8)耳朵里,鲁杰里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当时任国王的海军大将。他也来到捆绑他们的地方看看热闹,他看见了那姑娘,高度赞美她的美丽;然后他又仔细看那小伙子,一眼就认出了他。他走近那小伙子并问他,他是否叫贾尼·迪·普罗奇达?
“那样就非常好了,”贾诺莱说,他们二人决定实施这个计划。
贾尼抬起头,认出了这位海军大将。“将军,我就是您说的那个人,”他说,“但是再过一会儿,我就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贾科米诺家有一个年长的女仆和一个年轻的男仆。那男仆性格活泼,为人亲切,名叫克里维洛。贾诺莱与他成为最好的朋友,在一个适当的时刻,贾诺莱把对姑娘的爱告诉了他,恳求克里维洛帮助并教给他怎样做才能实现他追求的目标;贾诺莱许诺,事成之后他会慷慨地报答他。“好吧,”克里维洛说,“我只能帮你做一件事,那就是当贾科米诺碰巧到外边吃饭时,我把你领进她家里,你就可以和她在一起了。如果我代表你与她说话,她是永远也不会听我的。但如果你愿意,我肯定能替你办到那样的程度,那时就看你的了,你认为怎么好你就怎么做吧。”
海军大将问他是什么使他落到了这个地步,贾尼说:“是爱情,是国王的愤怒。”
菲洛斯特拉托带着他的故事进入了罗马涅。我也想在讲我的故事时去罗马涅走一走。从前在法诺城里住着两个伦巴第人,一个是名叫圭多托的克雷莫纳人,另一个是名叫贾科米诺的帕维亚人。他们两人如今都年事已高,但他们年轻时的大部分时光都用在当兵打仗上。圭多托没有儿子,也没有比贾科米诺更可信赖的亲戚朋友,临终前把他约十岁的女儿和他的全部财产都托付给了贾科米诺;与贾科米诺关于他的庄园谈了很长时间之后,就与世长辞了。当时大约是在法恩扎经过长期战乱和灾难之后,情势趋于稳定之时,任何想回去的人都可以回去。过去曾在法恩扎住过的贾科米诺认为那是一个让人生活愉快的地方,所以,他把所有的包裹、行李等家什都搬回了那里,带着圭多托托付给他的小女孩儿,一同回到了法恩扎。他非常喜欢这个小女孩儿,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抚养。这女孩儿长成了一个十分漂亮的姑娘,她的美丽堪与城里的任何一个女人相比。她不仅长得漂亮,而且品行端正,举止文雅,于是有好几个小伙子向她求婚,但其中有两个漂亮的、有相当身份的年轻人特别喜爱她,为了她他们彼此争风吃醋,结果相互憎恨。一个名叫贾诺莱·迪·塞维里诺,另一个名叫明吉诺·迪·明戈莱。这时,姑娘已经十五岁了,如果姑娘的家人同意,两个小伙子都会高兴地娶她为妻。但他们的家长都不同意,因此不能实现与姑娘的有效婚姻。于是,为了得到她的喜欢,他们就各自使用所能想出的各种手段。
海军大将请他详细解释一下,当他听完贾尼讲述的全部经过之后就要离开时,小伙子把他叫回来并对他说:“将军,可否请您替我向如此扣留我在这里的那个人提个请求?”
关于夜莺的故事把小姐们逗得哈哈大笑,甚至故事讲完了,她们还是笑个不停。但在她们哈哈大笑了好长一会儿之后,女王说:“真的,如果说昨天你让我们都很难过,今天你又使我们都乐了个够,我们这几位小姐谁也没有理由再抱怨你了。”然后,她转身吩咐内菲勒讲个故事,于是内菲勒非常高兴地开始了下面这个故事:
“什么请求?”鲁杰里问他。
两个年轻人贾诺莱与明吉诺为一个姑娘发生械斗,都被投进了监狱。命运之神出面干预,解决了这一争端,将姑娘赐予了这两个情敌之一。
“我知道我就要死了,而且很快就要被烧死,”贾尼回答说,“我的请求是:因为我爱这个年轻姑娘胜过爱我自己的生命,她也这样爱我,而我们却背靠背地捆在一起,所以请求将我们面对面地捆在一起,让我死的时候看着她的脸,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当然可以,”鲁杰里大笑着说,“我会设法让你看着她,直到你看个够!”
在父亲对她的情人讲这番话的时候,卡特里娜松手放开了那只夜莺,用被子遮盖自己,突然大哭起来;她恳求父亲饶恕里恰尔多,又恳求里恰尔多按父亲的愿望去做,这样,他们就能永远放心地在一起享受这种快乐的夜晚。然而,里恰尔多根本不需要任何压力,因为一方面,他为自己所干的事儿感到耻辱,并急切地向利齐奥赔罪;另一方面,他吓得要死,有逃生的强烈愿望。再说,他强烈地爱恋着,渴望拥有他爱的对象;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立即同意利齐奥提出的建议。于是,利齐奥从妻子那儿借来一枚戒指,交给里恰尔多,里恰尔多当着他们的面,就在床上原地未动地向卡特里娜盟誓娶她为妻。他们的婚事安排好后,利齐奥和夫人离去;他们的告别语是这样说的:“再睡一会儿吧,也许你们更想再睡一会儿,不想起床吧。”他们走后,这对年轻人又拥抱在一起,因为他们昨天夜里只走了六英里的路程,他们在起床前又走了两英里,这样才结束了第一天。他们终于起床了,里恰尔多又与利齐奥进行了详谈,几天后,里恰尔多和卡特里娜按照婚俗,当着亲戚朋友的面重新举行了订婚仪式;里恰尔多隆重地将卡特里娜接回家中,举行了优美体面的婚礼。从此以后,里恰尔多与卡特里娜一起过着非常宁静而舒适的生活,不论白天晚上只要一有空闲他们就在一起尽情地玩弄那只夜莺。
海军大将离开贾尼,吩咐负责行刑的士兵,没有国王新的命令,不得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然后,他赶紧去见国王,虽然他见国王仍然生着气,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想法明确地讲给他听:“陛下,那对年轻人做了什么事冒犯了您,您下命令要把他们在广场中央烧死?”
利齐奥回答说:“里恰尔多,你竟然如此卑鄙地回报我对你的喜爱和信任。但是木已成舟;你因为年轻而犯下这一过错。如果你想使自己避开死刑,使我免于耻辱,在你采取另一步骤之前,你必须对卡特里娜盟誓,娶她为你的合法新娘;那样,既然你昨天夜里占有了她,那就让她终生属于你吧。只有这样做,你才能获得我的饶恕,使自己得到安全。如果你不想这样做,那你就向天主祈祷吧!”
国王告诉了他原因,鲁杰里劝他说:“这种罪过当然应受惩罚,但不应该由您来处罚。正如犯了罪应受惩罚,那么立了功就应受奖赏,立功者还可以将功折罪,受到宽容。您知道您要烧死在火刑柱上的那两个年轻人是谁吗?”
里恰尔多看到利齐奥,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他在床上坐起来,大声地说:“先生,看在天主的份上,饶恕我吧。我知道我是一个背信弃义的坏人,罪该万死,所以,您想怎么处置我就怎么处置我好了。但我恳求您,如果可能,请您大发慈悲,饶恕我的性命吧。”
“不知道。”国王说。
利齐奥听见了他们说话,来到床边,揭开床罩,对他们说:“你们会做得顺利的!”
“好吧,”鲁杰里说,“我想让您知道他们是谁,那样您就会意识到您是多么的‘稳健’,让愤怒冲昏了头脑。那青年的父亲是兰多尔弗·迪·普罗奇达;多亏兰多尔弗的哥哥贾安·迪·普罗奇达的鼎力相助,您才成为这个岛国的君主。那年轻姑娘是马林·波尔加罗的女儿,正是凭借他的势力,您才得以继续统治伊斯基亚岛。此外,那两个年轻人相爱已久,是爱情的力量,绝非任何要侮辱您陛下的愿望,使他们犯下这一罪行,如果罪行是相爱的年轻人行为的正确名称的话。您本应该慷慨地款待他们并赐予他们最好的礼物,您为什么要处死他们呢?”
他们的话刚一说完,里恰尔多就醒了。他见天已大亮,立刻慌得要死。“天哪,亲爱的!”他失声向卡特里娜喊道,“我们该怎么办啊?已经是白天了,可我还在这里。”
国王听了鲁杰里的话,查明他说的情况完全属实后,很后悔如此粗暴地对待这对年轻恋人,更后悔他已使他们遭受了痛苦。所以,他立即下令将他们从火刑柱上解下来,带进宫来见他。他的命令立刻得到执行。他从两个恋人的讲述,清楚地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决定热情地款待并慷慨地赏赐他们,以补偿他对他们已做出的伤害。他吩咐侍从给他们换上华贵的服装,征得他们相互同意后,由他主婚,将年轻姑娘嫁给了贾尼,又赐予他们大量贵重的礼物,并把他们欢天喜地地送回了家乡。乡亲们举行了隆重的庆祝仪式,欢迎他们的归来。从此以后,他们在家乡度过了快乐而满足的一生。
贾科米娜觉得自己受了里恰尔多的欺骗,刚要大声喊叫,责骂他一顿,丈夫却对她说:“等等!如果你珍惜我对你的爱,你就一句话也别说。你听我说,既然她已抓住了那只夜莺,它就应该属于她。里恰尔多是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出身高贵;他对我们来说是门好亲事。如果他想作为朋友从我这里走出去,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娶她,那样他就是把他的夜莺放进了自己的笼子里,而不是放进了别人的笼子里。”听了丈夫的话,贾科米娜感到很高兴,也就闭口不说什么了。她看得出,丈夫非常愉快地对待这件事,女儿也享受了一个快乐、美好的夜晚,并且捉住了她喜爱的夜莺。
夫人急忙穿上衣服,悄悄地跟着他。他们一起来到女儿床前,掀起床罩,贾科米娜非常清楚地看到她女儿抓住的而且还握在手里的那只夜莺,她盼望已久要听它唱歌的夜莺。
获得自由的奴隶特奥多罗使主人的女儿维奥兰特怀了身孕,因此被判处绞刑。但从出人意料的方向赶来了搭救者。
“快来吧,你会见到的。”
小姐们都提心吊胆地听着那个故事,不知那对恋人是否会被烧死;听到他们摆脱了噩运,“感谢天主!”她们放心地叹息说并立刻高兴起来。女王听完了这个故事,就命令劳蕾塔接着讲故事,劳蕾塔非常愉快地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在善良的国王威廉统治西西里岛时,有一个名叫阿美里戈·阿巴特的绅士,他是特拉帕尼人,家财无数,子女众多。因为他需要许多仆人,他从热那亚贩奴船上买了几个小孩儿。这些贩奴船是在亚美尼亚海岸(9)掳掠几个孩子之后,从勒凡特开来,停泊在那里的。阿美里戈把那些孩子当成了土耳其人,他们中大多数都像牧童,但其中有一个看上去有些教养,他的名字叫特奥多罗。尽管在这个家中他的地位是奴隶,但他却是被放在阿美里戈的孩子中一起养大的。与偶然发生的目前身份对他的影响相比,遗传对他的影响更大。他成长为一个有良好教养的绅士,受到主人的高度器重,以至于解除了他的奴隶身份,成为自由人。因为他是土耳其人,主人给他行了洗礼,取名为彼埃特罗,把他提升到了主要合伙人和知己的地位。
他们就这样香甜地睡着,新的一天没有唤醒他们。利齐奥起了床,想起女儿在外面凉台上睡觉,悄悄地打开那道门,说:“让我们瞧一瞧,看看夜莺的歌声让我们的卡特里娜睡得怎么样。”他走了出去,轻轻地掀起床罩,看见她和里恰尔多像我们已经说过的那样,一丝不挂地搂抱在一起,睡得十分香甜。他清楚地认出了里恰尔多,悄悄地走开,去了他夫人的房间,将她唤醒。“夫人,赶快起来!”他说,“快来看看吧:你的女儿一直渴望抓住夜莺,一直在留心并终于设法抓住了一只——现在还把它握在手里呢。”
阿美里戈有好几个儿子,但只有一个女儿,名叫维奥兰特,长得秀丽文雅,已到了婚嫁年龄。在闺中待嫁的同时,她爱上了彼埃特罗,彼埃特罗的言行举止深深地吸引着她,但她却羞于向彼埃特罗表示对他的爱情。但是,爱神帮了她的忙。原来,彼埃特罗经常在暗地里偷看她,也深深地爱上了她,只要一时看不到她,他就座卧不安。他知道他爱上小姐是严重地步入歧途,而且非常害怕,唯恐有人发现他对小姐的感情。这时的维奥兰特时时刻刻都在高兴地看着他,注意到了他的焦虑,为了让他放心,她清楚地暗示她完全接受他的爱情。虽然他们都非常想向对方倾吐衷肠,但谁也不敢开口,这种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正当他们两人同受爱情的折磨时,命运之神终于决定为他们铺平道路,帮他们找到驱走阻止他们相爱的羞怯心理的办法。
卡特里娜听说父亲答应了,赶紧让人在那里搭起了床铺。因为那天晚上她就要在那张床上睡觉,所以等着见到里恰尔多,向他打了约定的信号,通知他该做什么。利齐奥听见女儿已上床睡觉后,关上了他卧室通往凉台的门,也上床睡觉了。里恰尔多等到万籁俱寂,借助一个梯子爬上一面墙,从那面墙的墙顶抓着突出来的石头攀上另一面墙,凭借极大的努力,冒着摔下去的危险,爬到了凉台上。他受到了卡特里娜最热烈但不出声音的欢迎。他们亲吻了一阵后,一起躺下,几乎玩了一整夜,相互从对方获得了快乐与满足——他们让夜莺唱了不知多少遍。他们不停地寻欢作乐,可夏夜苦短,不知不觉中天就要亮了;他们两人做爱后又累又热,个个脸色红润,不一会儿就都睡着了,身上一丝遮盖都没有,卡特里娜躺在里恰尔多身边,右手搂着他的脖子,左手握着他的那个——你们小姐们在男人们面前过于假正经而不愿说出来的——玩意儿。
在特拉帕尼市郊大约一英里的地方,阿美里戈拥有一处令人愉快的地产,他的夫人和女儿经常带着她们的女友和仆人们去那儿过上快乐的一天。有一天,天气酷热,她们又都去了那儿玩,这次带上了彼埃特罗。夏天的天气变化无常,天空中突然乌云密布,为了不被暴雨淋着,她们赶紧动身返回特拉帕尼。彼埃特罗年轻腿快,走在女人们的最前面,又兼有维奥兰特为伴,将她们远远地甩在后面:与其说是害怕雨淋,还不如说是爱情给他们插上了飞奔的翅膀。这一对青年男女走得飞快,后面的人几乎看不见他们了,这时天空中电闪雷鸣,然后就开始下起了猛烈的冰雹;维奥兰特的母亲和与她同行的那群人进了一个农家小屋避雨。彼埃特罗和维奥兰特所能找到的最近的避雨之所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坍毁的棚屋,棚屋上面还残留一块屋顶;于是,他们就在这块屋顶下避雨。避雨的地方十分狭窄,他们两人必然紧紧地靠在一起。身体的紧密接触不仅给了他们吐露真情的勇气,而且给了他们满足强烈爱欲的机会。
“好吧,”利齐奥说,“就给她在那儿搭个与凉台大小合适的床铺吧,再给她做一顶印花装饰布床罩;让她睡在那儿,心满意足地听夜莺唱歌吧。”
“天主保佑,”彼埃特罗先鼓足勇气说,“但愿这场冰雹永不停止,让我和你就这样永远待在一起!”
父亲的话传回给卡特里娜后,她非常生气,那天夜里她不是因为天热,而是因为气恼而一夜未睡;妈妈因为听她不住地抱怨天热,也未能睡着觉。第二天早晨,夫人去对利齐奥说:“你太不关心女儿了,她要去凉台睡觉碍你什么事啊?昨天晚上因为天热她一夜未睡。她想听着夜莺的歌声睡觉有什么好奇怪的?她还只是个小女孩儿嘛。就是那些玩意儿才让年轻人高兴的呀。”
“我也但愿如此。”那姑娘接着说。
利齐奥听了夫人的话,也许因为上了年纪就有点坏脾气,回答说:“她听着夜莺的歌声就能睡着觉,这不是胡说八道嘛。我倒要让她在大白天听着蟋蟀的唧唧叫睡觉呢!”
说完这句话,他们相互紧紧握住对方的手,然后相互拥抱,接着就是亲吻,冰雹在他们四周噼里啪啦地下;长话短说,到雨过天晴之前,他们已经设法做爱了很久,尽享了爱情的快乐。暴风雨过后,他们又向前走了一段路,在城边等候母亲以及和她在一起的那一群人,与母亲一起回家。在家里,这一对恋人经常秘密约会,享受爱情的甜美,到了这样的程度以致维奥兰特怀了孕,这一结果使他们两人十分苦恼。她试过了几种办法以逃避自然的进程,实现流产,但都未见效。
“那你就放心吧。我会跟你爸爸说的,只要他答应,我们就那么办。”
彼埃特罗害怕自己性命难保,决定逃走,但当他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姑娘时,姑娘说:“如果你走,我就自杀,只能那样。”
“如果您和爸爸不反对的话,我想要在他房间外面俯瞰花园的凉台上放个小床,我就睡在那里。既听着夜莺(3)歌唱,又待在凉爽的地方,我会觉得比待在您房间里舒适多了。”
“你怎么能让我留下呢?”他问他的情人。“你怀了孕,会暴露我们的罪过。你的家人会很容易地原谅你,而我却要为我们两人的罪过受到惩罚。”
“好啦,”她妈妈说,“你希望谁能把天气怎么样呢?”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我的罪过,”她说,“但你可以放心,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这件事是你干的,除非你自己不小心说出去。”
“天哪!眼看就要入夏了,天气竟反常地一天夜里比一天夜里凉爽了,这怎么会呢!”
“那好吧,”彼埃特罗说,“既然你保证不把我说出去,那我就留下;但你必须遵守诺言。”
“孩子,你说得很对。可是我不能使天气按你的心愿,要热就热、要冷就冷啊。天气随季节变化,你得忍耐。也许今天晚上会凉爽些,你就能好好睡一觉了。”
维奥兰特尽可能长时间地掩盖自己的身孕,但有一天,她见自己肚子越来越大,再也不能保住秘密了,就泪流满面地去见母亲,把自己怀孕的情况告诉了母亲。“救救我吧!”她说。
“妈妈,您听我说,如果您加上‘依我看’您也许就说对了:您必须记住,年轻姑娘要比老太太更多地感到热呀。”
母亲听了真是气得发疯,狠狠地骂了她一顿。“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母亲问。女儿已事先编好了谎言,掩盖事实真相,以保护彼埃特罗。母亲相信了她的话,把她送到他们家乡下的一座别墅里去住,以掩盖姑娘的尴尬处境。
“孩子,你说热吗?可是天气根本没那么热啊!”
当她分娩时刻到来时,维奥兰特也像一般生孩子的妇女一样尖声叫喊起来。但是,她母亲没有料到的是阿美里戈这时出现在那里,因为他以前实际上从不到别墅这儿来。但那天碰巧他捕鸟归来,从他女儿发出叫喊声的房门口经过,觉得奇怪,就停下脚步,走进房间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夫人见丈夫来了,只好站起身来,悲哀地把发生在女儿身上的事情告诉了他。但是,阿美里戈可不像夫人那样轻易地接受女儿对此事的说法,他说女儿不知道是谁使她怀了这个孩子,这是不可能的,他坚决要查出那个人是谁,如果女儿告诉了他,她或许会得到他的原谅,否则,她必须下定决心去死,他毫不宽容。夫人竭力劝阿美里戈相信她女儿的解释,但丈夫根本不听她的话。盛怒之中,阿美里戈拔出剑来,走向女儿跟前说:“你要么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要么立刻就死。”姑娘在她母亲与父亲谈话以分散他的注意力时,生下一个男婴。
当时正是五月底,第二天卡特里娜就去母亲那儿抱怨,说前一天夜里房间里太热,害得她没能睡着觉。
因害怕失去性命,她就违背了对彼埃特罗的诺言,把他们之间的恋爱与偷欢全都讲了出来。这使父亲愤怒到了极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把女儿杀掉;但他把女儿责骂一顿发泄完怒气之后,又骑上马,回到特拉帕尼,找到国王的代理总督库拉多,将彼埃特罗对他的伤害报告给了总督。彼埃特罗在丝毫不知道自己已面临危险时被逮捕,在严刑拷打下,招供了一切。几天后,他被国王的代理总督判处绞刑,在去往绞刑架的一路上先受鞭笞。
“是的,我有足够的勇气爬上去,”里恰尔多说,两人匆匆亲吻一下,就分别了。
但是,阿美里戈的愤怒并未因彼埃特罗被判处死刑而平息,他决心要在同时除掉这对恋人和他们的孩子。他准备好一杯毒酒和一把无鞘的剑,交给一个仆人,吩咐他说:“把这两样东西拿去交给维奥兰特,把我的话转给她,叫她选择这两种死法中的一种,是服毒还是自杀;如果她不迅速做出选择,我要当着全城市民的面将她绑在火刑柱上烧死,因为她罪有应得。然后,抱起她刚生下的孩子,将他的头往墙上撞,撞死后扔给狗吃。”这是愤怒的父亲对女儿和外孙发出的残忍的判决,那仆人幸灾乐祸地前去执行。
“如果你有足够的勇气那样做,我想我能设法睡在那儿。”
为彼埃特罗选定在鞭笞下去往绞刑架的那条路,碰巧经过一家旅店,里面住着三位来自亚美尼亚的贵族。他们是亚美尼亚国王派遣的使节,要去罗马就有关即将进行的访问等重大问题与教皇谈判,途经特拉帕尼下船休息几天;在这里,他们受到了这个城市的隆重欢迎,特别受到了贵族阿美里戈的最殷勤的款待。这几位使节听到人群吵吵嚷嚷地鞭打彼埃特罗,向绞刑架行进,从旅店门前经过,他们走到窗口观看。彼埃特罗上身被扒光,两手被反绑在身后。三位使节中,一位德高望重的最受尊敬的长者名叫菲内奥,注意到那小伙子胸前有一大块红色的斑,那绝不是涂抹上去的,很像是这里的妇女所说的莓状痣。那块红色胎记使他想起十五年前在拉亚佐海滩被海盗抢去的儿子,从那时起一直未听到那个儿子的消息。当他猜测着这个遭鞭笞的可怜的小伙子的年龄时,他突然想起,如果他的儿子还活着,应该跟这个小伙子的年龄一般大,这一猜疑加上那块胎记使他开始意识到,这个小伙子可能就是他的儿子。他想如果那小伙子是他的儿子,他一定还记得他的名字和他父亲的名字,还一定会说亚美尼亚语。
里恰尔多想了一会儿,突然说:“我亲爱的卡特里娜,我看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如果你能在俯瞰你父亲花园的凉台上睡觉,或者至少你能在凉台上等我。如果在夜里我知道你在那儿,即使那凉台很高,你尽管放心,我都将尽我最大所能爬上去与你相会。”
于是,当小伙子走近时,他大声喊叫:“喂,特奥多罗!”
“里恰尔多,看看他们把我看得多么紧吧;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才能接近我,但如果你能找到什么办法使我们在一起,而且不使我的名声受损,你告诉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彼埃特罗听见喊叫声,猛然抬起头来。
她的回答使里恰尔多感到无比高兴,也使他变得更勇敢了。“凡是让你高兴的事儿我都愿意做,”他说,“但如果我们想要挽救你我的性命的话,那就全靠你为我们想个办法了。”
“你是哪里人?”菲内奥用亚美尼亚语问,“你是谁的儿子?”
“天哪,你也别让我死于对你强烈的爱吧,”她立刻回答说。
押解彼埃特罗的看守出于对这位绅士的尊重,让彼埃特罗站住,彼埃特罗回答说:“我是亚美尼亚人;我父亲名叫菲内奥,我小的时候被陌生人带到这里。”
他多次想与姑娘说句话,吐露对她的衷情,但都没有敢开口,直到有一次机会,他鼓足勇气对她说:“卡特里娜,我求求你,别让我死于对你强烈的爱吧!”
菲内奥听了小伙子的回答,确信这就是他当年失散的那个儿子;于是,他哭着与同伴们一起走下楼来,穿过押解的看守,去拥抱那小伙子。他把自己穿的那件非常华贵的斗篷披到儿子的肩上,然后请求看守班长在这里稍等片刻,直到他接到新的命令,班长很愿意地答应了。
不久以前,在罗马涅有一位名叫利齐奥·达·瓦尔波纳的骑士。他是一位十分杰出的人,修养完美的绅士,快到晚年时他妻子贾科米娜碰巧给他生了个女儿。这个女儿长大后,成为附近一带最美丽、最迷人的年轻小姐。作为独生女,她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她的父亲、母亲不遗余力地将她抚养大,一心要给她找一门极好的亲事。当时有一位相貌英俊、精神饱满的青年,名叫里恰尔多,出身于布雷蒂诺罗的马纳尔第家族,是利齐奥家的常客,而且利齐奥很喜欢他常来陪伴他聊天。利齐奥夫妇俩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仿佛他是他们亲生的儿子。里恰尔多多次见到利齐奥妩媚可爱、文质彬彬、风度迷人、正当出嫁之年的女儿,于是着迷地爱上了她,却努力不表现出对她的爱情。然而,他的感情却逃不过这位年轻小姐的注意,她不但不躲避他,反而也爱上了他——这可使里恰尔多高兴极了。
菲内奥已经知道小伙子被判处死刑的原因,因为关于他的传闻已闹得满城风雨了。于是,他立刻与同事以及他们的仆人一起去见国王的代理总督库拉多。
你们当中有好几位小姐责备我用残忍的故事使你们掉了不少眼泪;所以,现在为了将功补过,我觉得我应该讲一个逗你们乐一乐的故事。我要讲的是一个很短的爱情故事,故事中不幸事件的唯一缺陷就是有几声叹息而后瞬间带有羞耻色彩的惊恐,但故事的结局是快乐、美满的。
“先生,您把他作为奴隶宣判死刑的那个人,”他对总督说,“是一个自由的人,是我的儿子。他愿意娶那个他被指控破坏了贞操的姑娘为妻。恳请您开恩,暂缓行刑,等我了解一下她是否愿意嫁给他,如果她同意嫁给他,您就不要无视法律了。”
爱利莎讲完了故事,听着小姐们的赞扬。然后,女王命令菲洛斯特拉托讲个故事,他先抿着嘴,轻声地笑笑开始了:
库拉多听说这小伙子是菲内奥的儿子,大吃一惊,为命运之神指使自己如此不公正地对待这小伙子感到非常窘迫。彼埃特罗证实了菲内奥的话,因此总督派人把他立即送回家,又派人请来阿美里戈,向他说明了情况。阿美里戈认为女儿和外孙此时已死,他知道如果女儿还活着,一切都还能得到补救,因此痛苦地懊悔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他还是派人飞速赶往女儿那里,如果他的命令还未执行,就取消那个命令。新的使者赶到时发现,先期来到的执行杀死小姐命令的那个仆人正在训斥小姐,因为她在做毒酒和刀的选择时一再拖延时间;他正在试图将一种决定强加给她。但他听到他主人新的命令后,立刻撇下她,回去向主人做了小姐未死的报告。
利齐奥的女儿卡特里娜睡在外面的凉台上,呼吸着新鲜空气,听着夜莺的歌唱。
所以,阿美里戈高兴极了,赶紧去见菲内奥,含着眼泪为所发生的一切向他道歉;他说,如果特奥多罗愿意娶他女儿为妻,他将非常高兴地把女儿嫁给他。
菲内奥很痛快地接受了他的道歉。他说:“我的儿子娶你的女儿为妻是我的愿望。如果他不同意,那就执行原来的判决吧。”这样,两人达成共识后,一起去找特奥多罗。尽管特奥多罗找到了父亲很高兴,但他仍在担心自己性命难保。菲内奥与阿美里戈来询问他的打算,告诉他,如果他愿意娶维奥兰特为妻,维奥兰特就愿意嫁给他。他真是高兴极了,他感到他只一跳就从地狱跳入了天堂。“如果你们愿意我们结婚的话,”他说,“那将是赐予我的最大恩惠。”于是,他们又派人去了解姑娘的愿望。姑娘一直在最痛苦的精神状态中等待着死亡,当她被告知特奥多罗已被释放,婚礼在等待着她时,她才高兴起来,开始相信来人带来的口信。“如果我能按照自己的心愿,”她说,“最让我高兴的事情莫过于嫁给特奥多罗为妻了;但是,我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服从父亲的命令。”这样,友谊胜过了一切,有情人终成眷属,姑娘与小伙子举行了订婚仪式,全城的人都参加了欢庆。
于是,他们在这里结成夫妻。皮埃特罗兴高采烈,阿尼诺莱拉更是喜气洋洋。热情的夫人尽她在乡村环境中所能做到的,为他们举办了豪华的婚礼。这一对有情人在这里品尝了他们爱情的初果。几天后,他们由夫人陪伴,骑着马,在大队仆人强有力的保护下,回到了罗马。夫人发现皮埃特罗的家人正为年轻人的越轨行为狂怒不已,但还是高兴地同意和解。从此,皮埃特罗与阿尼诺莱拉过着平静、幸福的生活,互敬互爱,白头偕老。
维奥兰特恢复了健康,精心地哺育小儿子,不久她就完全像她先前一样容光焕发,美丽动人。她分娩满月后,就来拜见刚从罗马归来的菲内奥,向公公行了礼。菲内奥为有这样一个漂亮的儿媳而感到十分高兴,把她当作自己的女儿一样对待,以后也一直这样对待她。他为儿子和儿媳安排了一场豪华的婚礼,欢乐的喜宴;几天后,他带着儿子、新女儿和孙子乘船回到了拉亚佐。这对恋人在那里度过了他们平静而满足的一生。
夫人张开双臂向他表示欢迎。她听了他不幸遭遇的叙述,率直地谴责他不该违背家人的意愿。但夫人见他决心已定,姑娘也与他一心一意。“嗨,”她说,“我何苦操这份心呢?这两个人相爱,他们彼此互相了解,又都是我丈夫的朋友,他们的愿望完全是正当的,我相信天主一定会允许他们结婚的,因为毕竟是他老人家拯救了他们的性命,使他们一人免于被绞死,另一人免于被刺死,又使两人都免于被野兽吃掉。所以,就让他们结婚吧!”“如果你们决心结成夫妻,”她对他们说,“那么,我也赞成。就让你们的婚礼在这里举行吧,费用由利埃洛承担。我相信以后我能使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和解。”
正当皮埃特罗极为伤心地待在那棵橡胶树上,大约在困倦首次向他袭来时,他看见二十多条狼来到了这里,它们一见到他的马就立刻把马包围起来。马发现自己被狼群围住,猛地扬起头,挣断拴住它的缰绳,试图逃跑,但是,它已被狼群围住,只能用牙齿和蹄子自卫一阵子。但最后,它还是被狼群撂倒,将它从脖子到腹部撕成碎片,饱餐一顿,整个一匹马被狼群吃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堆骨头。然后,狼群离去了。皮埃特罗一直把那匹马视为伙伴和他身处困境时的依靠,所以,他见自己的马被狼群吃掉,感到非常沮丧,认为他将永远也无法走出这片森林了。天很快就要亮了,但他在树上快要冻死了。他不住地向四周张望,发现离他约一英里远的地方有一大堆篝火。天大亮时,他胆战心惊地从树上爬下来,朝那堆篝火走去,不停地向前走,一直走到篝火跟前。他发现是几位牧民聚在篝火周围,一边吃饭,一边娱乐;他们出于怜悯,热情地招待了他。他吃了东西、暖了身子之后,给他们讲述了自己的不幸遭遇和他怎样孤身一人来到这里;他问他们附近是否有可投奔的城堡或旅店。牧民们告诉他,离这儿大约三英里远,有一座属于利埃洛·迪·坎波·迪·费奥雷的城堡,他妻子此时正住在那里。皮埃特罗听了这一情况高兴极了,问他们是否有人愿意带他去那里,有两个人欣然愿往。到达城堡后,皮埃特罗碰见一些他认识的人,正想请他们帮助去森林里寻找他的情人。这时夫人派人来请他,他立刻去了夫人那里;当他见到阿尼诺莱拉与夫人在一起时,可想而知他有多么快乐。他极想跑过去拥抱她,但在夫人面前感到有点儿害羞而克制了自己。现在,如果说他处于狂喜状态,他的情人见到了他也同样是欣喜若狂。
被拒绝的求婚者欧内斯蒂遇见一位复仇的骑士和一位忧伤的姑娘,得知了他们的故事;这故事给了他一个有效的办法,使他得以转变他所追求的那姑娘残忍的心。
那座城堡的主人是奥尔西尼家族的一个子弟,名叫利埃洛·迪·坎波·迪·费奥雷,他妻子那天碰巧住在那里,那是一位非常善良的女人。她立刻认出了阿尼诺莱拉,给了她热情的接待。她想听听她是怎样来到这里的全部经过。姑娘给夫人讲述了她所经历的一切。夫人也很熟悉皮埃特罗,因为他是她丈夫的朋友。她听说皮埃特罗出了事,很是悲伤,当她听说他被强盗抓住的准确地点时,她确信他一定是被杀害了。所以,她说:“既然你不知道皮埃特罗情况如何,你必须和我一起住在这里,直到我能把你安全地送回罗马。”
劳蕾塔讲完故事后,菲罗美娜奉女王的命令,这样开始了她的故事:
阿尼诺莱拉并不为失去了马而烦恼,只是恳求他们带她去那座城堡。于是,他们出发了,不到上午中段时间就到达那里了。
美丽的小姐们,正如我们的同情心受到人们的赞美一样,我们的残酷无情也会受到天主的严厉惩罚。所以,我想讲一个故事来证明这一点,并给大家提供断然放弃残酷无情的理由。此外,这是一个最富于同情心、最令人高兴的故事。
听见那些人已经离去,阿尼诺莱拉从草堆里钻出来;她的房东见她未落入歹徒之手,非常高兴。天已破晓,老人对她说:“现在天已经亮了,如果你愿意,我们陪伴你去离这儿五英里远的一座城堡,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但你得步行了,因为刚刚离去的那伙歹徒牵走了你的马。”
从前,在罗马涅地区的古城拉文纳,曾有许多富有的贵族,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名叫纳斯塔乔·得利·欧内斯蒂,父亲和叔叔去世后给他留下的财产不计其数。他尚未娶妻,像通常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恋爱了,爱上了保罗·特拉维尔萨罗的女儿,可她却是一个地位比他高的贵族小姐。尽管如此,他仍希望通过努力追求来赢得小姐的爱情。然而,他无论采取怎样慷慨、时髦、值得称赞的求爱方式,结果却总是毫无益处,适得其反,他深爱着的小姐对他极为冷淡。也许是她的非凡美貌或是她的高贵出身使她如此傲慢、如此轻蔑,对他这个人和他的所作所为百般挑剔,横看竖看都不顺眼。纳斯塔乔忍受不了她的这种冷酷无情的态度,几次挫折使他非常悲痛,想要自杀。尽管他克制了自己没有自杀,但他一次又一次地下决心彻底地断绝对她的思恋,而且如果可能的话,像她厌恶他那样厌恶她。那样想固然不错,但事实上,他的希望越是渺茫,他似乎越是特别喜欢她。因此,纳斯塔乔继续追求那姑娘,不惜过量支出。很多亲戚朋友认为,他简直是在毁掉自己,祖传的遗产眼看就要被他耗尽,于是他们一再力劝、请求他离开拉文纳,去别的地方待一段时间:这样他就会使爱情降降温,也随之停止了无度的挥霍。纳斯塔乔总是对大家的劝告不屑一顾,但大家坚持不懈地劝导他,他也就不能永远将亲戚朋友的话当成耳边风。所以,他最后还是同意了。他做了充分的准备,好像他是要去法国或西班牙或某个像这样的遥远的地方,然后骑上马,由几位朋友陪同离开了拉文纳。他来到一个位于拉文纳城外三英里名叫克拉塞的地方。一到这里,他就吩咐仆人去买帐篷,告诉他的朋友,他打算就住在这里,让他们回城里去。然后,他搭起营帐,开始了别人曾享受过的那种豪华而快乐的生活方式,像他往日一样,盛情款待一群又一群的朋友,有时共进午餐,有时共进晚餐。
“我也不知道,”妻子说,然后去四处寻找。
五月初的一个星期五,天气晴好,他又想起了那个冷酷无情的姑娘,吩咐仆人们都退去,留他一人郁闷地沉思默想;然后,他出神地离开营帐,信步走去,直到他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松林中。当时正是上午十一时刚过,他已走进树林有半英里多,完全忘记了吃饭或做任何事情,突然他觉得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和尖叫声。女人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沉思,他抬起头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才惊讶地发现自己是在一片松林里。他定睛观察,只见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穿过一片长满荆棘的灌木丛;她全身赤裸,头发散乱,被树枝和蒺藜划得遍体鳞伤,尖叫救命。两条凶恶高大的猛犬(10)在她身前身后和左右两侧一边追一边凶残地胡乱咬她。她身后是一个骑着马、身着黑衣的骑士,手持一柄短剑,满脸怒气,凶狠地辱骂她,威胁说要杀死她。纳斯塔乔感到非常奇怪和惊恐,他的沉思变成了对不幸姑娘的怜悯,如果可能他想要搭救她的性命,使她免遭痛苦和折磨。他手中没有任何武器,便捡起一根树枝当成棍棒,挺身而出迎战那两条狗和那骑士。
他们走远了后,老人问他的妻子:“昨晚来我们这儿的那位年轻姑娘不知怎样了?我们起床后就一直没见到她。”
那骑士老远就见他准备与自己厮杀,向他大喊:“纳斯塔乔,别管闲事,让我和这两条狗来处置这个恶魔似的女人,她是罪有应得!”
于是,他们在小屋里分散开来,一些人走进后院,扔下他们的枪和盾,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把枪插进草堆里,差一点杀死藏在那儿的姑娘——她也差一点暴露了自己——因为那枪尖擦着她的左乳刺过去,刺破了她的衣服。她担心自己受了伤,差一点尖叫起来,但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便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叫出声来。那伙强盗在院子里、屋子里窜来窜去。他们烤乳羊和其他肉,大吃大喝一顿。然后,他们牵着阿尼诺莱拉的马,离去了。
那骑士这样说时,那两条狗猛扑到姑娘身上,咬住她的臀部,使她站了下来。那骑士赶上前来下了马,纳斯塔乔上前对他说:“我不认识你是谁,但你显然是认识我的。可我要告诉你,一个全副武装的骑士试图杀死一个赤身裸体、手无寸铁的女人,把她当成一个野兽,让狗去追咬她,这是一种最卑鄙的懦弱行为。真的,我要尽力保护她。”
“好极了,”那伙强盗的头儿说,“既然这是一匹没有主人的马,那它就归我们了。”
“纳斯塔乔,”那骑士回答,“我与你是同乡,名叫圭多·德利·阿纳斯达吉。我爱上这个女人的时候,你还是一个小孩儿,我爱他比你现在爱特拉维尔萨罗家族的那个姑娘深得多。可她却傲慢、残忍地对待我,我被逼得绝望了,有一天我用你见到的我手中的这把短剑自杀了,因此我被打入地狱,永受折磨。这个女人见我死了,她是多么高兴啊!但不久,她也死了,她因为犯有残忍罪,因为她以我的痛苦为乐,更因为她不但不思悔过,反而认为自己做得无可指摘,也被打入地狱,去忍受地狱之火的煎熬,她一进入地狱,我就和她分别受到这样的惩罚:她必须在我前面奔跑,我必须在她后面把她当成不共戴天的敌人而不是当成情人追杀,尽管我的确爱过她。我经常在抓住她后,必须用这把结束自己生命的短剑杀死她,剖开她的后背,挖出她那颗冷酷无情、爱与怜悯都进不去的心,连同她的内脏一起喂狗,这一情景一会儿你就会看到。然后,按照天主的旨意与判决,过一会儿她就又站起来,好像她从未被杀死过似的,于是痛苦的追杀又重新开始,她在前面拼命地跑,我带着两条狗在后面紧紧追赶。每个星期五的这一时刻我在这里追上她,将她剖背掏心,这你一会儿就会看到。当然,你不要以为其他日子我们就休息,我要在她以前曾残忍地对待我或对我有残忍想法的地方追杀她。你看到,我从她的情人变成了她的敌人,她活着时冷酷无情地对待我多少个月,我就必须这样追杀她多少年。所以,让我来执行天主的判决,不要试图阻止你无力抗衡的事情吧。”
“这里除了我们没有别人,”那位善良的老人见姑娘已藏了起来,便回答说,“不管这匹马的主人是谁,它一定是与主人失散了;它昨天晚上出现在这里,我们把它牵了进来,否则狼就会把它吃掉。”
纳斯塔乔听了他的话,吓得毛发直竖、浑身颤抖,赶紧退到一边,眼光落在那不幸的姑娘身上,惊慌地等待着,看那骑士如何处置她。那骑士话音刚落,就挥舞着短剑,像一条凶残的猎犬扑向那姑娘;那姑娘被那两条狗咬住正跪在地上,尖叫求饶,但他用全身力气,将短剑照准她胸膛正中部刺去,剑锋从前胸透过后背。姑娘被刺了个透穿,面朝下倒在地上,似乎在哭叫着,而那骑士拔出一把匕首,剖开她的后背,将她的心与其他毗连器官全都掏了出来,扔给那两条猛犬,那两条饿极了的猛犬顷刻间将她的心和内脏吃了个干干净净。过了一会儿,那姑娘从地上跳起来,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拔腿向大海的方向奔逃而去,那两条狗紧追在后面咬她;那骑士又拿起短剑,上了马,飞奔而去,紧紧追赶那姑娘。转眼之间,他们就消失了,纳斯塔乔再也望不见他们了。
快天亮时,她听见一队人马行进的脚步声。她赶紧起身,悄悄地溜出去,走进小屋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里,她发现院子的一侧有一大堆干草;她藏身在干草堆里,这样如果那些人来到小屋这里,他们也不会立刻找到她。她刚一藏好,一伙邪恶的强盗就来到了小屋门口。他们敲开门,走进小屋,发现了姑娘的马尚未卸鞍,便问这是谁的马。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他所目睹的情景既让他怜悯,又使他害怕,但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既然这一切每礼拜五都发生,它就能有效地服务于他的目的。于是,他在那个地点做了记号,回到家里,找了个机会请来几位亲戚朋友,这样对他们说:“很久以来,你们一直力劝我放弃对这位姑娘——我的敌人的爱,不要再为她挥霍钱财,如果你们愿意帮我一个忙,我现在就照你们的意见办:下个礼拜五,你们务必把保罗·特拉维尔萨罗、他的夫人、女儿、夫人这边的所有亲戚和他愿意带来的其他女眷请到这里与我共进午餐。我为什么提出这一请求,到那时你们就明白了。”
于是,她下了马,走进小屋,与这对老夫妇一起坐下来,吃了他们所能提供的粗茶淡饭;然后,她和衣躺下,与两位老人挤在他们那张窄床上。她整夜哀叹自己和皮埃特罗的不幸,她不知道皮埃特罗的情况会怎么样,担心他凶多吉少。
他们觉得这是小事一桩,很容易办到,就答应了他。他们回到拉文纳,在合适的时刻邀请到了纳斯塔乔要请的所有人。虽然要把他所爱的那位姑娘请出来很不容易,但她还是跟着其他人来了。纳斯塔乔准备了丰盛的宴席,将餐桌就摆放在松树下面,就是七天前他目睹那冷酷心肠的女人被剖背挖心的地点。他请女士们、先生们入座,特别注意把他深爱的姑娘安排在正对着出事地点的位置。当他们吃最后一道菜的时候,被追杀姑娘绝望的尖叫声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他们都感到非常奇怪,你问我,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但谁也不知道,于是他们都站起身来想看个究竟,只见那痛苦的姑娘、骑士和那两条狗向他们这个方向飞奔而来。不一会儿,他们就都来到他们跟前,人群里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叫,强烈反对那骑士和狗追杀那可怜的姑娘,一大群人拥上前来搭救那姑娘。但那骑士把对纳斯塔乔说过的话又对他们重复了一遍,吓得他们毛骨悚然,纷纷后退。在场的许多妇女是那惊慌的姑娘和那骑士的亲戚,仍然记得他对那姑娘的爱情和他绝望的自杀;于是,那骑士又像上一次那样将杀死姑娘的惨剧当着她们的面重演一遍,她们人人都流下伤心的眼泪,仿佛那杀戮是发生在她们自己身上似的。这一杀戮行为结束后,那姑娘又站起身来奔逃,骑士带着狗继续追杀而去。目睹了这一切的人们对此事议论纷纷。但受惊吓最深的是纳斯塔乔爱上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姑娘。她把一切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她想起自己对纳斯塔乔的残酷无情,认识到她比其他任何在场的人都受感动最深。她已看得见自己在愤怒的纳斯塔乔面前奔逃,两条猛犬在她左右两侧咬她。这一情景使她害怕极了,为了确保此情此景不在她身上发生,她赶紧抓住那天晚上给她提供的机会,派她最信任的一个女仆秘密地去纳斯塔乔家里,与此同时她已将对纳斯塔乔的厌恶变成了热爱。那女仆给他带来口信,请他到她家里来,她愿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纳斯塔乔回答她说,小姐的心意使他不胜高兴,如果她不介意,他不想以损害她的名誉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只有她成为他妻子的时候,他才能跟她在一起。那姑娘意识到,如果说她还不是纳斯塔乔的妻子,那完全是她自己的决定,所以,她表示同意嫁给纳斯塔乔。实际上,是她自己把纳斯塔乔的求婚告诉了她的父母,说她非常高兴做纳斯塔乔的新娘;父母听了非常高兴。纳斯塔乔在下一个礼拜天举行了婚礼,娶了那姑娘,从此与她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听了老人的话,阿尼诺莱拉大吃一惊,但见天色已晚,便说:“愿天主保佑您和我免遭邪恶的袭击吧。即使发生了这种事情,遭到男人的侮辱也比在森林里被野兽吃了好些。”
树林里的那一恐怖情景不仅产生了唯独这一个幸福的结局,而且把这一强烈的恐怖逐渐灌输进了拉文纳每一个女人的心田,从那时起,她们对男人的求爱就表现出比以前更多的依从了。
那位善良的老人回答说:“年轻的姑娘,我们非常高兴留你住一宿。但我们必须提醒你:周围这一带乡村,白天黑夜都有很多土匪出没,有些人对我们很好,有些人对我们不好;他们为非作歹,干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你在这儿寄宿时碰巧他们来了,他们见你如此年轻貌美,就会对你做出最可耻的举动。那时,我们可无法帮助你。我们之所以这样提醒你,是因为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我们不想让你来责备我们。”
“如果我无旅店可投宿,”她问,“您是否愿意看在天主的份上,收留我在你们这里过一夜呢?”
阿尔贝里吉徒劳地追求一位夫人而毁了自己;但在夫人的儿子渴望得到他珍贵的猎鹰那天,命运之神对他加以青睐。
“天黑以前哪一家旅店你也赶不到了。”
菲罗美娜讲完了她的故事后,女王见除了享有讲最后一个故事特权的迪奥内奥之外,都各自讲完了自己的故事,于是高兴地讲起下面这个故事:
她问:“附近有没有我可以投住一宿的旅店?”
亲爱的小姐们,现在轮到我讲故事了,我想讲一个与刚才那个有些相似的故事,不仅要让你们知道你们的美貌对那些多情善感的男人有着什么样的影响,而且要教你们学会在适当的场合报答别人,而不要总是听从命运之神的安排。因为命运之神是一个不加区别的赐予者,她通常过分地恩赐于人。
“姑娘,这不是通往阿纳尼的路,”老人回答说,“阿纳尼离这里有十二英里多远。”
你们一定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科波·迪·波尔盖塞·多梅尼基是我们城里一个很有威望、受人高度尊敬的人,他也许还健在;是他的为人处事,而不是他的高贵出身,使他享有不朽的杰出声誉。他在晚年时经常高兴地与邻居、朋友们回忆往事。他思路清晰,记忆力好,谈吐优雅,讲起往事来谁也不如他讲得好。他讲得最好听的故事之一是关于一个名叫费德里戈·德格里·阿尔贝里吉的佛罗伦萨小伙子的故事。费德里戈是一个武艺高超的年轻骑士,在托斯卡纳地区无人能比。像大多数贵族出身的年轻人一样,他也恋爱了,他的情人名叫乔万娜,一个已婚女人,她的优雅和美丽给了她佛罗伦萨最好女人的声誉。为了赢得她的爱,他经常参加比武和竞赛,为她举行盛宴,馈赠她慷慨的礼物,毫无限制地挥霍着他的财产。但是,她不仅长得美丽,而且恪守贞操,她对为她举办的这些活动和举办这些活动的人毫不动心。于是,费德里戈不停地花费,有出无进,直到把钱全部花光(耗尽家财偏偏是特别容易的),成了个贫民。眼下他只剩下一小块土地,仅供他糊口,还有一只珍贵的猎鹰。他对乔万娜的爱情丝毫不减,但他觉得他已不再能维持城里那样的生活方式,于是搬到了他在坎皮的那个农庄去住,他在那里耐心地忍受着贫穷,每天带猎鹰去打猎,不与任何人来往。
她哭着告诉他们,她与伙伴在树林里走散了,问他们从这里到阿纳尼还有多远的路。
正当他如此穷困潦倒之际,一天乔万娜的丈夫突然病倒,见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就立下遗嘱,把他那很大一笔财产留给尚未成年的儿子,但假如儿子死了又没有合法继承人,就由他的爱妻乔万娜继承遗产。他立好遗嘱后就去世了。那年夏天,按照当地妇女们的习惯,成了寡妇的乔万娜带着儿子去她乡下的一个庄园里避暑。那个庄园离费德里戈的庄园很近,那孩子与费德里戈成了朋友,非常喜欢放猎鹰和打猎。他经常看见费德里戈的那只猎鹰在空中飞翔,非常喜欢它,但不管他多么渴望得到它,他也不敢贸然开口,因为他知道费德里戈特别珍爱那只猎鹰。那孩子因得不到那只猎鹰,思虑成疾,病倒了。母亲为此非常焦急,因为他是独生子,她的全部心思都在这孩子身上。她整天守在他的床边,安慰他,不断地问他最想要什么东西,求他一定说出来,只要有一点可能,她就一定给他弄来。
他们见她孤身一人出现在屋前。“天哪!”他们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还独自一人出行,游荡在深山老林里?”
那孩子听她好几次这样许诺之后,对她说:“妈妈,如果你能把费德里戈的那只猎鹰给我要来,我相信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们已讲过,阿尼诺莱拉漫无目标地逃跑,信马由缰,那匹马把她带到哪里就是哪里。那匹马把她带到了树林深处,直到她再也弄不清她是从哪儿进入树林的。于是,就像皮埃特罗一样,在树林里兜着圈子,停停走走,哭着、喊着、哀叹自己的不幸。夜晚终于降临了,但仍没有皮埃特罗的踪迹。少女碰巧发现一条小径,她的马带着她沿着这条小径向前走了好几英里远,发现一幢小屋,于是她尽快向小屋走去。她在小屋那里,发现了一位善良的、年事已高的老人和他同样年老的妻子。
母亲沉思了一会儿,开始琢磨这件事该怎么办才好。她知道,费德里戈早就爱上了她,可她从未看过他一眼,她不禁左思右想:“我怎么能派人去或我亲自去要这只猎鹰呢?听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的猎鹰,而且那是他日常生活中的唯一安慰。我怎么能如此麻木不仁地想去剥夺这样一位好心人的心爱之物——他剩下的唯一乐趣呢?”她思虑重重,左右为难。尽管她确信只要她开口向费德里戈要,她就一定能得到那只猎鹰,但她不知怎样对儿子说,只好一再推迟不答。
在森林里,他既看不到路径,也看不到马的蹄印。所以,当他离抓捕他的那些人和进攻他们的那些人都很远了,有了安全感时,因找不到阿尼诺莱拉而心痛欲碎;他伤心极了,一边骑马在森林里四处寻找,一边哭喊着她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他既不敢往回走,也不知道如果他继续向前走,会走去哪里。此外,他既为自己也为阿尼诺莱拉担心,林中的野兽会出来袭击他们,他似乎已经看到她被一头熊或一匹狼撕扯着。于是,可怜的皮埃特罗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在森林里跑了一整天;有时他以为他在向前走,而实际上他是在后退。一方面由于哭喊,一方面由于恐惧和饥饿,他筋疲力尽,一步也走不动了。他见天色已晚,无计可施,只好下了马,把马拴在一颗粗大的橡树上,然后他自己爬到树上,以免夜里被野兽吃掉。不一会儿,月亮升起来了,皎洁的月光洒满了大地。皮埃特罗不敢睡着,担心从树上掉下去;即使这不算危险,他对情人伤心的思念也使他不能入睡。所以,他一直醒着,不停地叹息、哭泣、诅咒自己的噩运。
但最后,她的母爱占了上风,于是她振作起来,不管会产生什么后果,她要亲自去,而不是派人去,向费德里戈要这只猎鹰,把它带回给儿子。“孩子,”她说,“放心吧,快点好起来。因为我答应你明天早晨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要那只猎鹰。”那孩子听了非常高兴,当天病情就有了好转。
皮埃特罗一路上眼睛不离姑娘的脸蛋,很少看路,因此他比姑娘晚些时候才发现这些全副武装的人;他还在东张西望时,那些人赶上了他。他们抓住了他,把他拉下马,然后问他是什么人。他告诉了他们自己的身份后,他们就如何处置他争论起来。“他应归入敌人一伙,”他们说,“干脆剥下他的衣服,牵走他的马,把他吊死在这些橡树上,这样会教训一下奥尔西尼家族。”他们一致命令皮埃特罗脱下衣服。皮埃特罗无可奈何,只能一边脱衣,一边在细想必将发生什么,突然从树丛中冲出二十四个士兵:“抓住他们!杀死他们!”他们呼喊着向这十二个抓捕皮埃特罗的人冲杀过来。他们在慌忙中忘记了皮埃特罗,赶紧自卫。但他们发现自己寡不敌众,于是溃逃而去,进攻者在他们后面紧紧追赶。皮埃特罗捡起衣服,跳上马背,向情人奔去的方向逃命而去。
第二天早晨,乔万娜带着一个女伴,出去散步,来到费德里戈的农舍门口,让女伴去叫他出来。因当时不是带猎鹰打猎的季节,费德里戈正在外面的菜园里干些杂活。当他听说乔万娜在门口要见他,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高高兴兴地跑过去见她。
但皮埃特罗不大熟悉路,走出罗马约八英里后,他们本应该向右拐,却偏偏走上了左边的那条路。向前走了不到两英里,他们就进入了一座小城堡的视野。城堡里的人发现了他们,突然之间,他们的面前出现了十二名全副武装的彪形大汉。当他们几乎就要赶上这一对恋人时,阿尼诺莱拉发现了他们,连忙大喊:“皮埃特罗,咱们快逃吧,我们遭到袭击了!”她紧夹马刺,贴紧马鞍,策马飞快地跑进了树林里。
乔万娜见他跑了过来,迎上前去,对他做出迷人的微笑。费德里戈尊敬地问她好,她说:“费德里戈,你好。我是来补偿你因为我而蒙受的伤害,因为你爱我爱得过火。我补偿的方式就是,我带来女伴与你一起共进午餐,请注意,只是一顿便饭。”
从前,在罗马这座过去曾是世界之首而现在仅是世界之尾(2)的城市里住着一位名叫皮埃特罗·波可马察的年轻人。他出身于名门望族,爱上了一个名叫阿尼诺莱拉的非常美丽迷人的姑娘;父亲吉柳佐·萨乌洛,是一个平民,但深受人们的爱戴,皮埃特罗煞费苦心地获得了姑娘的芳心,使姑娘也同样深地爱上了他。他对姑娘的爱太炽烈了,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煎熬,于是向她求婚。当他的家里人听说此事时,都出现在门前的石阶上,以断然否定的措辞和他谈了他们对此事的看法;而且,他们又派人去对吉柳佐说,不要考虑皮埃特罗的求婚,如果他答应这门婚事,他就不再是他们的朋友,他也不会被承认是他们的亲戚。皮埃特罗发现他原以为可由此实现愿望的那道门被堵死了,感到痛苦极了。如果吉柳佐同意,不管他家人怎么说他都会娶他女儿为妻。但他心中仍然坚定地相信,只要他的情人同意,他的愿望就一定会实现;于是,他通过中间人的斡旋,知道姑娘愿意与他私奔,便做好了各种准备。一天早晨,皮埃特罗按计划在破晓时起了床,与情人一起骑着马,向阿纳尼方向进发,他在那里有几位信得过的朋友。因为担心有人追赶,他们不能轻松愉快地举行婚礼,只是一边骑马赶路,一边谈论着爱情,偶尔相互亲吻一下。
“我不记得曾经受过您的伤害,”费德里戈谦恭地说,“您对我没做过任何错事,对我很好,如果说我曾经取得过什么荣誉,那都归功于您的美德和我对您的爱。即使我仍有万贯家财,您的光临也使我感到万分荣幸,但事实上您是来访问一个一贫如洗的人了。”他一边说着这些话,一边尴尬地引领她穿过宅子,来到花园里,因没有人陪伴她,就对她说:“您看我这里再没有别人了,就请这位女人陪陪您吧,她是我邻居的妻子,我去准备午饭。”
我想讲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对可笑的年轻人度过了一个可怕的夜晚;但那痛苦的夜晚过后却是很多快乐的日子。我的故事完全符合我们的计划,所以我打算把它讲给大家听。
尽管他已陷入极端贫困的境地,但他仍未意识到,(虽然天主知道他应该意识到)他是多么无节制地将他的财产挥霍一空。但今天早晨,因为他实在拿不出他当初出于对夫人的爱款待成千上万客人的像样饭菜摆在夫人面前,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因挥霍无度而造成的赤贫。他疯狂地东翻西找,但既找不到钱也找不到东西来换几个钱,弄得他不知所措,只好诅咒自己的命运;上午过了大半,他还是未能找到一点儿招待夫人的东西,为此他十分焦急,但他不愿求助于任何人,更不愿向他的雇工开口。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他那只心爱的蹲坐在他小客厅里栖木上的猎鹰身上。因没有任何东西可招待夫人,他抓起那只猎鹰,摸一摸,觉得它挺肥,认为这是一道适合招待这样尊贵夫人的美味佳肴。他没再多想,拧断它的脖子,把它交给女仆,那女仆迅速将它去毛、清理干净,放到烤叉上去,用心翻烤。在餐桌铺好了雪白的亚麻台布后,他愉快地来到外面的花园里,对夫人说午餐已经准备好了,请夫人用餐。于是,乔万娜和她的女伴走进了餐厅,坐下来与费德里戈共进午餐。费德里戈非常热情地招待她们吃肉,她们不知情地吃下了那只珍贵的猎鹰。
艾米莉亚的故事受到了大家一致夸赞。女王发现她的故事结束了,便转向爱丽莎,吩咐她接着讲下一个故事,爱丽莎遵命讲了下面这个故事:
吃完午饭后,两位女客又与费德里戈愉快地交谈了一会儿。然后,乔万娜觉得是她提出来访目的的时候了,于是她亲切地对费德里戈说:“如果你回想一下你过去的生活和我的你理解为冷酷无情的贞操,我相信当你听到我来到这里的主要原因时,你会为我的冒昧感到惊讶。但是,如果你有孩子并知道父母对孩子的疼爱,我相信你会多少原谅我的。尽管你没有孩子,但我有一个,而且逃避不了母爱对我的各种强制,它们迫使我,不论我自己的情感或社会礼仪怎样看这件事,它们迫使我向您要一件东西作为礼物,我知道那是你特别珍惜的东西,你那样珍惜它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在你不幸的境况中,它是唯一能给你快乐、消遣和安慰的东西。我向你要的礼物就是你的猎鹰。我的小儿子特别喜欢它,如果我不能把猎鹰带给他,恐怕他的病就会加重,我就可能失去这孩子。所以,我请求你,不是出于你对我的爱,你对我的爱并不使你对我负有任何义务,而是出于你的慷慨——从来没有任何人像你那样慷慨——请你把那只猎鹰送给我吧。那样我就能声称我用这件礼物救了我儿子的命,而且我当然将永远为此而感激你的。”
皮埃特罗·波卡马察与阿尼诺莱拉结成夫妻,从各自家里逃出。旅途中,可怕的历险使他们分开又团聚;但他们什么都未失去。
费德里戈听了她的请求,意识到他已无法满足这个请求,因为他已经把那只猎鹰做成午饭款待她吃了;所以他突然在她面前大哭起来,说不出一句话来。乔万娜以为他是舍不得与他那只猎鹰分开而悲伤,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所以她想说她并非真的想要那只猎鹰;但是,她没有立刻说出来,想等费德里戈镇静下来,看他如何回答她。费德里戈这样对她说:“自从天主高兴地让我爱上您以后,我想命运之神一直在用各种方法虐待我,因此我对她满腹怨言;但她以前对我的所有虐待与她这次在我身上玩弄的诡计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了。在我家还是一座豪宅时,夫人都未曾踏进门槛一次,而您今天却光临寒舍,只是想向我要一件小小的礼物,可命运之神却故意让我不能把它给您。是什么原因,听我简单地说给您吧。当我听说您瞧得起我,想在我这儿吃午饭时,考虑到您的高贵地位和品德,我要尽我所能,用最精美的菜肴款待您,而不能用一般客人的东西招待您,我想这样做是正确、合适的。我想到了您向我要的那只猎鹰,那是一只多么特殊的猎鹰啊,我突然想到那只猎鹰是招待您的一道合适的佳肴,所以我把它烤了,放到盘子里献给了您,您刚刚吃下了它,我想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您并不是想以这种方式得到它,我不能将它给您了,我感到非常沮丧,我想我将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了。”
说完这番话,他拿来那只猎鹰的羽毛、爪子和嘴,扔到她面前作为证据。乔万娜责怪他不该把这样一只珍贵的猎鹰杀了给一个女人吃,但心中只是暗暗地高度称赞他贫贱不能移的高贵精神。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得到猎鹰的希望,所以特别担心儿子的身体。她谢过费德里戈的热情款待和善良愿望,忧郁地告辞费德里戈,回到儿子身边。不知是因为他没能得到那只猎鹰而失望,还是因为他的病已无可救治,那孩子没过几天就告别了人世,使母亲悲伤至极。
他们互诉衷曲,谈了很长时间,然后马尔图乔告辞,去见他的主人国王陛下,把自己与戈斯坦莎的爱情及他们两人为爱情所历尽的艰险讲给他听。“我请求您,”他补充说,“允许我按我们国家的法律娶那位姑娘为妻。”马尔图乔讲述的故事使国王非常惊异;国王立即把那位姑娘传过来,听那位姑娘亲口讲的情况与马尔图乔说的完全一致,便说:“哎呀,你完全有资格要他做你的丈夫!”他派人拿来很多贵重的礼物,分别赏给戈斯坦莎和马尔图乔;允许他们按自己的愿望商定如何办他们的婚事。马尔图乔非常慷慨地款待了收留戈斯坦莎的那位老太太,感谢她为姑娘所做的一切,并赠送给她许多适合于她身份的礼物。马尔图乔向老太太告别后离去,此时戈斯坦莎流着眼泪,依依不舍。然后,他们得到国王允许,带着卡拉普雷莎,乘一艘小船,一帆风顺地回到了利帕里。在这里,他们受到的热烈欢迎简直难以描述。马尔图乔娶了戈斯坦莎为妻,他们的婚礼豪华热烈,他们相亲相爱,幸福和谐,白头到老。
很长一段时间她与苦涩的眼泪为伴;但她极其富有,而且还很年轻,她的兄弟们不断地劝她改嫁。她本不愿改嫁,但她的兄弟们再三相劝使她不得安宁,她想到了费德里戈、他的善良和他上次杀猎鹰招待她的令人崇敬的举动,于是对她兄弟们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宁愿独身。但如果你们坚持要我改嫁,哎呀,我只愿嫁一人,那就是费德里戈·德格里·阿尔贝里吉。”
戈斯坦莎见到马尔图乔,简直高兴得要命。她禁不住跑上前去,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脖子,不住地亲吻他,过去的悲哀和今日的快乐一起涌上她的心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流着温柔的眼泪。马尔图乔突然见到姑娘,感到非常惊愕,然后叹息一声,说:“啊,我的戈斯坦莎,你真的还活着?我早就听说你失踪了,这一带的人谁也不知道你的下落。”说完活,他拥抱她、亲吻她,也流下了温柔的眼泪。戈斯坦莎向他诉说了自己的全部历险和收留她的老太太对自己的悉心关照。
她的兄弟们认为这是一个天大的玩笑。“这是什么话,你傻吧?”他们说,“你怎么能要他?他身无分文!”
一天,她找到了马尔图乔,对他说:“马尔图乔,你的一个仆人从利帕里来到我家,他想秘密地和你说几句话。他不想把这个口信托付给任何人转达,所以我应他的请求亲自来把他的想法告诉你。”马尔图乔向老太太致了谢,陪她回家。
“当然,你们说得完全对,”她回答说,“可是我宁愿嫁给一个没有钱财的男子汉,也不愿嫁给一个有钱财但没有男子汉气概的人。”
关于马尔图乔的消息传遍了四面八方,也传到了戈斯坦莎的耳朵里。她得知马尔图乔还活着,而在此之前一直以为他死了。于是,她对他早已冷却的爱情在心中又燃烧起来,而且比以前更加炽烈,她那熄灭了的希望也复活了。她把自己的一切详详细细地告诉了收留她的老太太,并说她要去突尼斯,亲自看看传闻所说的是否属实。那位老太太完全赞同她的想法,并陪她乘船去了突尼斯,好像她是姑娘的母亲。在突尼斯,她们受到了老太太的一位亲戚的通情达理的款待。卡拉普雷莎也来了,她被派出去打听马尔图乔的情况。她回来报告说,马尔图乔的确还活着,而且生意兴旺。于是老太太决定,她要亲自去见马尔图乔,把戈斯坦莎前来找他的消息告诉他。
兄弟们见她主意已定,虽然费德里戈现在贫穷,但他们都很崇敬他的为人,所以就都同意了她的愿望,她带着全部财产嫁给了费德里戈。费德里戈娶了这位他一直强烈追求的女人,并由此而成为一个富有的男人,他从此学会了节俭,一生与妻子过着幸福的生活。
国王很精明,立刻采纳了马尔图乔的建议,并完全付诸实施,因此打赢了那场战争。结果,马尔图乔成了国王特别喜爱的人,因而也成了一个既有钱又有很高地位的人。
“陛下,如果您愿意,这是完全可以实现的;我来告诉您怎样做。您必须这样做,使您的弓箭手们的弓安装上比一般的细得多的弓弦。然后,您必须命令制造其槽口只适合于这种细弓弦的箭。这件事必须在极秘密的情况下完成,因为如果您的敌人知道此事,他就会找到对策。我建议您这样做的理由是:当敌人的弓箭手把他们的箭全都射光而且您自己的弓箭手也射光了自己的箭时,您的敌人将需要使用您的军队射出的箭继续战斗,我们的士兵也将不得不捡起敌人的箭用。但敌人将不能使用我们的士兵射出的箭,因为他们不能把槽口窄小的箭放在粗弓弦上使用,而您的士兵将会发现使用敌人的箭与敌人使用我们的箭的情况恰恰相反,因为他们的细弓弦很容易适用于槽口很宽的箭。这意味着您的弓箭手们将会有丰富的箭供应,而敌人将把箭全部用光。”
一位偷情受挫的妻子痛骂其他与人通奸的女人,而对丈夫隐瞒自己的情人。不幸的是,她的不端行为也被丈夫发现,但故事的结局却是十分快乐的。
“如果您的建议有可能实现的话,我相信我会取得胜利的。”
女王讲完了故事,大家都赞美天主赐予了费德里戈应得的奖赏。然后,从来不用人吩咐的迪奥内奥清楚而响亮地开始了:
“陛下,”他说,“我过去多次来贵国办事儿,我曾仔细观察过您指挥作战的方法,给我的印象是,比起其他战术来,您更喜欢运用弓箭。所以,如果有办法剥夺敌人的箭,而您的士兵却有丰富的箭供应,那么我认为,您一定能打赢这场战争。”
我们都喜欢取笑别人的卑鄙行为,而不愿快乐地提及人们的善行,特别是正被谈论的事情与我们无关时尤为如此。我也不知应该受到谴责的是我们性格上的随意性缺点,还是人的某种邪恶品质,还是人的本性如此。可爱的小姐们,我以前讲的故事和我现在将要讲的故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消除你们的郁闷,给你们提供一点儿快乐,使你们有个好心情。尽管我要讲的故事中有的内容不完全妥当,但它会给你们提供很大的乐趣,所以我还是讲给你们听吧。当你们听这个故事时,你们要像在花园里那样做:当你们伸出纤手去摘玫瑰时,别碰着刺儿。听这个故事时,你们必须这样做,别管那可怜的男人注定要倒霉的、卑鄙的癖好,只看着他妻子与别的男人明来暗往地偷情鬼混并欺骗他而开怀大笑吧;必要时,对他人的不幸表示同情吧。
监狱看守把他的话报告给了狱长;狱长又立刻把他的话报告给了国王。国王派人把马尔图乔叫来,问他:“你有什么建议?”
不久以前在佩鲁贾,有一个名叫皮埃特罗·迪·温乔洛的富翁,他娶了妻子,不是出于对那姑娘的爱,主要是为了掩人耳目,减少人们关于他酷爱男色的舆论。命运之神以这样的方式赞许他的癖好:他娶的妻子是一个身体健壮、精力旺盛、红头发、红皮肤的年轻女人,她本来有能力接纳两个丈夫,一个丈夫根本满足不了她,可她偏偏嫁给了一个把更多心思放在与其同性的男人身上而不是在她身上的男人。时间长了,她逐渐看出了这一点;她深知自己长得漂亮,有着强烈的做爱欲望,起初对丈夫的行为极为愤怒,偶尔用一些说不出口的话骂她丈夫,因为他使她过着受折磨的日子。但是,她发现她的责骂并不能改变她丈夫的心,反而使自己心情更加不好,于是对自己说:“既然这个性反常者为了与他那些去势的雄马同住一间马厩而抛弃我,那我就去找别的男人与我交配。再说,我当初嫁给他并给他带来一份丰厚的嫁妆,那是因为我把他当成了一个男子汉,完全相信他也需要其他男人需要的东西。如果我没有把他当成一个男子汉,我是绝不会嫁给他的。他知道我是一个女人,如果他不喜欢我们女人,他为什么要娶我?这是不能忍受的。假如我想背弃这个世俗的世界,我早去当了修女。但我不想超凡脱俗,我想生活在这个世界里,所以我没有出家。但是,如果我指望这个家伙给我快乐,我就是等到老也不会如愿以偿。当我成为一个干瘪的皱皮老太婆时,我会多么严厉地责怪自己,懊悔浪费了自己的青春,没享受到一点儿人生的乐趣;而他竟是这么好的老师和榜样,教给我如何从他所爱的那些强壮男人身上获得最大的快乐。我追求这种快乐是完全值得称赞的,而他那样做则是彻头彻尾可耻的。我所触犯的只不过是法律,而他不仅触犯了法律而且违背了天理。”
这个消息传到了监狱中马尔图乔·戈米托耳朵里。他精通柏柏里语言,当他听说突尼斯国王正在竭尽全力准备防御时,他对看守他的人和同伴们说:“如果我能见到国王,我敢说我能给他献上一计,使他打赢这场战争。”
这种想法也许在她脑子里出现过多次,于是她决定谨慎地将这一想法付诸行动。她与一位老太婆交上了朋友。乍看起来,这个老太婆简直就是那位喂蛇的圣维尔迪安娜(11);她的手指总是不停地捻着念珠祈祷,总是得到赦免;她逢人就讲历届教皇的生平和圣方济各的创伤,几乎人人都把她看作是一位圣人。那少妇与她交往了一段时间后,认为时机成熟,就将自己的目的向她和盘托出,那老太婆对她说:“孩子啊,天主知道(而且他洞察一切)你是非常正确的。如果你不想浪费青春,即使你这样做不是为了别的原因,你也应该这样做(而且每一个姑娘都应该这样做)。对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来说,没有比虚度青春更悲惨的了。我们一旦成了丑陋的老太婆,除了坐在火炉边望着余烬,我们究竟还有什么用处呢?如果说有个女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并且能作为见证,那么我就是这个女人。因为我现在老了,所以我意识到我失去了很多机会,因为认识得太晚,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就感到无尽的痛苦!我并不是说我让所有机会都白白错过了——你不要以为我有那么傻——但我连一半的愿望都未能满足,想起这些就感到非常痛苦,天主是知道的!我的意思是,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吧:没有一个男人见了我会停下来问我一声好!男人们的情况就不是这样。除了这件事儿外,他们生来就有许多种能力,而且他们的大多数能力从年轻时一直持续到老年。而我们女人呢,如果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儿和生孩子,我们生来还能干什么呢?他们就是为了这个才爱我们的。如果别的不能使你明白这一点,这个事实会使你明白的:女人随时都可以干这件事儿,而男人却不行,另外,一个女人能把十二个男人玩得筋疲力尽,而多少个男人却总是对付不了一个女人。我们女人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我再跟你说一遍,你最好跟你丈夫针锋相对。那样当你的肉体变得衰弱无用时,你的心就不会责怪它。你在这个世界上所能得到的就是伸出手去找,找到了就抓住,及时行乐,对于女人来说尤其如此,趁我们还年轻,我们要比男人更好地利用我们的时光。你自己会看到的,当我们老了时候,我们的丈夫会一眼都不看我们,其他男人也不会理睬我们;他们会把我们赶进厨房去和猫儿亲近,去数锅碗瓢盆。更可气的是,他们把我们当成他们的笑柄,他们这样唱:‘年轻姑娘吃瘦肉,干瘪老太啃骨头。’还有更多的难听话呢。好了,我不想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可信任的人了,因为我真能帮助你。任何尊贵的男人,我都能把需要说的话说给他听;任何粗鲁的男人,我都能讨好他,让他对我唯命是从。所以,告诉我你喜欢上了哪个男人,其余的事情就都包在我身上了。姑娘,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请你记住,我是一个穷女人,我想从现在起,请你资助我的所有祈祷和每一次诵经,天主会为你已故亲人的灵魂将这些祈祷化为点燃了的蜡烛。”那老太婆说完这番话,就不再说什么了。
戈斯坦莎就这样在苏萨住了下来,而家里人却为她的失踪甚至以为她死了而悲痛不已。当时突尼斯的王位被一个名叫穆里亚布德拉的人所占,但住在格拉纳达的一位与权贵有关系、势力十分强大的年轻人声称,突尼斯的王冠应属于他,于是征募组建了一支强大的军队,浩浩荡荡前来攻打突尼斯,要把突尼斯国王赶出去。
所以,那少妇就与那老太婆达成了一个协议——如果老太婆遇到那位经常在这一带经过的年轻人(少妇向她描述了那年轻人的相貌特征),她就知道该怎么做。然后,她给了老太婆一块带骨头的咸肉,与她告别了。没过几天,那老太婆就秘密地将少妇所描绘的那个小伙子带进了她的卧室;不久又按照少妇的喜好换了另一个,因为她可不是一个明知能从年轻小伙子们身上获得享乐而放过机会的姑娘,同时密切注意不让她丈夫发现。一天晚上,她丈夫要去一个名叫艾尔科拉诺的朋友家吃晚饭,她吩咐那老太婆从佩鲁贾最漂亮、最迷人的小伙子中给她弄一个来。老太婆很快就办到了。但是,她刚要与那小伙子坐下来吃饭,就听见有人在前门外叫门,那不是别人,正是她丈夫皮埃特罗。少妇听出了她丈夫的声音,吓得要死。如果可能,她还是要设法把小伙子藏起来。因为她想不出怎样把小伙子弄出家门,也找不到其他藏身之处,就只好把他藏在他们一起吃晚饭房间外面阳台上的一个鸡笼下面。她把那天早些时候倒空的一条粗糙的草袋子盖在鸡笼上。把这一切安排好后,她立刻吩咐仆人给她丈夫开门。
那位已年迈的老太太听了卡拉普雷莎的介绍后,端详着姑娘的脸,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她把戈斯坦莎拉到自己身边,吻了吻她的前额,然后拉着她的手,领她进了屋里。她与另外几位妇女住在一起,但家里一个男人也没有,她们都在忙着干手里的活儿,用丝绸、棕榈叶和皮革制作各种东西。仅在几天之内,戈斯坦莎就学会干一些这类活儿了,和她们一起制作手工艺品;老太太和那些妇女们都非常疼爱她。不久在她们的教导下,她又学会了她们的语言。
丈夫一进门,她就对他说:“哎呀,你一定是一口吞下了你的晚餐!”
好心肠的女人卡拉普雷莎听了她的话,把姑娘留在棚屋里,出去迅速收完渔网,然后回到棚屋里,用自己的斗篷将姑娘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她去苏萨。她们到达那里后,她对姑娘说:“我要领你去见一位撒拉逊女人,她非常善良,是一位有一颗金子般心的慈祥的老太太,我经常帮助她料理家务。我会尽力把你托付给她,我绝对相信她会高兴地收留你,把你当成女儿看待。你跟她生活在一起时,应该尽你最大努力服侍她,取得她的欢心,直到天主赐予你更好的运气。”她果然照她的话去做了。
“我们连晚餐什么味儿都没尝到。”
戈斯坦莎见天主不愿送她去死,感到非常失望;听说身处异地,她又为自己的贞洁担心。她完全不知所措,坐在船边大哭起来。那位善良的女人见她这样,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说服姑娘跟她来到自己的小棚屋里,继续好言劝慰姑娘,终于使姑娘讲出了她来到这里的经过。她发现戈斯坦莎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就拿出一些干面包、一点儿鱼和一些水放在她面前,劝她吃一点儿。戈斯坦莎听那位善良的女人讲意大利语,便问她是什么人。那位女人回答说,她是特拉帕尼人,名字叫卡拉普雷莎,她在这里服侍一些基督教渔民。无论姑娘怎样伤心,当她一听到这个名字时,就觉得这名字是一个好的征兆,尽管她说不出是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心里顿时产生了新的希望,虽然她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希望,她求死的欲望也就随之消失了。她既没有泄露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说出自己是哪里人,只是一再恳求那位善良的女人看在天主份上,可怜、可怜她的小小年纪,给她一些指点,怎样做才能保护自己的贞洁。
“怎么回事?”
“孩子,你现在是在柏柏里,离苏萨很近。”
“听我慢慢跟你说,”皮埃特罗说,“我们,艾尔科拉诺,他妻子和我,刚坐下来要吃饭,忽然听到附近有人发出打喷嚏声,接着又听见第二声,我们都没有在意。但接着传来第三声、第四声、第五声,随后,喷嚏声不断传来,我们感到非常奇怪。本来就因为妻子让我们等了半天才给我们开门而对妻子有些生气的艾尔科诺,这时对妻子大发脾气说:“这是怎么回事?打喷嚏的那个家伙是谁?”他从桌边跳了起来,朝我们旁边的楼梯走去。楼梯下面有一个放置杂物的小房间,你会看到在这一带住宅里的楼梯下面都有这样一个杂物间。他觉得喷嚏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于是他去开那个小杂物间的门。门一开,里面立刻冒出一股最令人讨厌的硫黄臭味来。实际上,他们早就闻到那种臭味,并都抱怨过怎么会有这种臭味。那夫人仅解释说,她曾用硫黄来漂纱,她把倒硫黄的铜碗放在杂物间里来熏面纱,那臭味还是冒了出来。艾尔科拉诺打开了杂物间的门,让气味散去一些,便朝里面看去,看见一个男人还正在那儿打喷嚏呢。的确,那硫黄仍在使他不停地打喷嚏。再过一会儿,这种硫黄气味就会憋得他再也打不出喷嚏、再也呼吸不了了。‘啊!’艾尔科拉诺发现了那个男人,对妻子大喊:‘你这个女人,现在我明白了刚才我们到家时你为什么让我们在外面等了那么长时间。但我一定要以牙还牙地报复你,即使那是我最不愿意干的事情!’那夫人见自己的私情被当场捉住,未做任何辩解,赶忙离开餐桌溜走,不知去向。艾尔科拉诺没有注意到他妻子已经溜走,只是不停地催促那打喷嚏的人出来,但无论他说什么,那人也一动不动,他已经呛得晕过去了。于是,艾尔科拉诺抓住他的一只脚,将他拖了出来,然后跑着去拿来一把匕首,要杀死那人。我赶紧站起身,阻止他杀死或残害那人,因为我担心事情闹大会把法官招来。实际上,在我保护那小伙子时,我喊叫声音太大,邻居们闻声赶来,抢走那小伙子,不知道把他抬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我们的晚饭就这样被打断了,我刚才已经跟你说过,不是我一口吞下一顿晚饭,实际上我连一口都没尝到。”
但是,事情的发展结果与她想象的完全不同:那天刮的是北风,而且风力很小;海面平静,小船随风漂泊,第二天晚上漂到了一个名叫苏萨的城镇附近的海滩边,距离突尼斯约一百英里。戈斯坦莎根本没有意识到船已经搁浅了,因为她一直躺在船舱里,一次也没抬起头来,她也从未打算抬起头来看一看船飘到什么地方了。正当船搁浅在沙滩上时,一个矮小的穷苦女人碰巧在沙滩上,帮助渔民们收渔网。她看见了这艘船,感到非常奇怪,这艘船竟然张着满帆,全速地冲向岸边。她心里想,船上的渔民一定是睡着了,便走过去看看,但她没看见一个渔民,只见这位年轻姑娘睡得正香。她一遍又一遍地叫她,终于把她叫醒;她根据服装认定那姑娘是个基督徒,便用意大利语问她,为什么孤身一人驾船来到这里。戈斯坦莎听见有人用意大利语对她讲话,便以为一定是一阵风将她刮回了利帕里岛;她迅速站起身来,向四周看了一看,发现自己是在岸上,却不认识这里的风光,便问这位女人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听了丈夫这番话,夫人意识到还有别的与她一样聪明的女人,但有些人偶尔会遭到不幸;她很愿意站出来为那女人说几句话,但转而想到如果她谴责其他女人的过失,她就会有更多的追求自己享乐的自由,于是她这样对丈夫说:“啊,我永远也干不出这种事儿来!好一个圣洁的典范!一个贞洁女人的忠诚!她看上去像个圣人,我都曾想找她去忏悔!作为一个已不算年轻的女人,她给姑娘们做出了什么好榜样啊!我诅咒她出世的那个时刻,诅咒她居然还有脸儿活下去!她是一个无耻、邪恶的女人!她是所有女人的耻辱。她这样做岂不是把自己的贞洁与对她丈夫许诺的忠诚和她在世人眼中的好名声一起抛弃了吗?岂不是无耻地把她的丈夫——一个有成就的男人,一个受尊敬的市民,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丈夫,拖入泥淖了吗?她为另一个男人而侮辱了自己的丈夫,她不仅侮辱了她丈夫也侮辱了她自己。因为我希望得到天主的拯救,所以我认为天主不会饶恕她这种女人:应杀死她们,把她们活活烧死,化为灰烬。”
消息传回利帕里,但消息不是从一两个人嘴里说出的,而是源自各种各样的人,都说马尔图乔及其伙伴全都淹死了。戈斯坦莎本来因马尔图乔出走已经痛苦万分,现在听说他与伙伴一起淹死了,更是痛哭不已。决定不活下去了。因为她不能使用暴力手段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忽然想出一个新奇的自杀方法。一天夜里,她悄悄地溜出了父亲的宅子,来到港口,幸运地发现在一艘小船稍远处停泊着一艘小渔船;它的主人刚刚离船上岸,所以她发现这艘小渔船上船桨、桅杆、船帆装备齐全。她迅速跳进渔船,向大海深处划了一小段路后,扬起风帆——因为她像岛上的其他女人一样,也受过一些驾船训练。然后,她扔下桨,抛开舵,任凭风浪摆布,心里想这海风一定会使一艘无人掌舵、没有货载的小船倾覆,或者将船吹到一块礁石上将其撞碎,结果她会淹死,即使她想逃也逃不脱了。她将一件斗篷裹在头上,哭泣着躺在船舱里。
说完,她想起了她藏在附近鸡笼里的情人,就哄皮埃特罗去睡觉,因为到了睡觉的时候了。但他只想吃饭,不想睡觉,就问她晚饭有什么吃的。“现在又提起晚饭了是不是?”她大声说,“当然我们都非常习惯了在你不在家的时候吃晚饭!我们真都成了艾尔科拉诺老婆一样的人了!去吧,快去睡觉吧,为什么不?那是你能干的最好的事情。”
你们一定知道,西西里附近有一个名叫利帕里的小岛,不久以前,那里有一个名叫戈斯坦莎的非常美丽的年轻姑娘,是岛上一家名门望族的后代。一位名叫马尔图乔·戈米托的岛民爱上了她。这是一位有良好教养、举止文雅、技艺精湛的年轻人。戈斯坦莎也深深地爱上了他,到了一日见不到他就闷闷不乐的程度。马尔图乔想娶她为妻,于是向她父亲表明自己的心意,但她父亲的回答却是:他是个穷小子,不能把女儿嫁给他。因为穷而遭到拒绝,马尔图乔为此感到非常气愤;他与几位亲戚朋友装备了一艘小船,发誓不成富翁不回利帕里。他离开家乡,开始穿行在柏柏里沿海一带,干起了海盗的勾当,掠夺任何不能将他击退的人。在这个冒险性事业上,命运之神是很能够支持他的,但他却不能见好就收。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就使自己和他的伙伴们变得极为富有,但他仍不满足,与他的伙伴们继续堆砌财富,直到有一天他们被几艘撒拉逊人的船只包围,抵抗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全部被俘,他们的财物被劫掠一空;他的大多数伙伴被塞进加重的麻袋,扔到海里;马尔图乔的船被凿沉,他被带走,关进突尼斯监狱。他在那里吃尽苦头,备受折磨了很长时间。
那天晚上,碰巧皮埃特罗的几个雇工从农场运回一些东西,把毛驴拴在与阳台毗邻的小马厩里。他们忘了给毛驴水喝,其中一头毛驴渴得难忍,挣脱缰绳,跑出了马厩,这里闻闻,那里嗅嗅,希望找到水喝,碰巧撞上了里面藏着小伙子的鸡笼。那小伙子趴在鸡笼里,一只手的指头伸在笼外;他可真走运,或者说他真倒霉,那头毛驴踩在他的手指上,他疼得大叫起来。皮埃特罗听见叫声感到非常奇怪,注意到那叫声就来自他的房子里。于是,他走出房间,跑向鸡笼,因为他听见那小伙子还在那儿叫喊,那头驴的蹄子正重重地踩在他的手指上,还没抬起来。“谁在那儿?”皮埃特罗一边问,一边抬起鸡笼,发现了那个小伙子。小伙子浑身发抖,不仅因为毛驴踩痛了他的手指,而且也因为担心皮埃特罗会伤害他。皮埃特罗实际上认出了他,他一直是皮埃特罗因同性恋癖好而长期追求的对象;但当他问小伙子在这里干什么时,小伙子无言以对,只是恳求他看在天主面上别伤害他。
当我们所做的事情赢得了我们所寻求的奖赏时,我们有理由为之快乐。因为从长远的观点看,当我们恋爱时,我们应该享受欢乐,而不是痛苦;比起我遵从前任国王的命令讲他那个题目,我将更快乐地遵从女王的命令。讲今天这个题目。
“起来吧,”皮埃特罗说,“别担心:我不想伤害你,但你必须告诉我,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王听完了潘菲洛的故事后大加赞赏;然后吩咐艾米莉亚接着讲个故事,于是她这样开始了:
那小伙子将夫人与他的私情和盘托出,皮埃特罗拉着他的手,把他领进卧室,他妻子正在那里惶恐不安地等待着他。他抓住了妻子的情人,妻子十分沮丧,但他却非常高兴。他在妻子对面坐下来,对她说:“你刚才还在咒骂艾尔科拉诺的老婆,说她应该被处以火刑烧死,说她是所有女人的耻辱。你为什么不用这同样的话咒骂你自己呢?如果你不愿意用同样的话咒骂你自己,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咒骂她呢?你清楚地知道,你犯下了跟她一样的罪过!只有一件事儿促使你干这种事儿,那就是:你们女人都是一路货色,一个个都是以谴责别人的罪过来掩盖自己。你们这些令人恶心的下贱东西,愿天主降下天火把你们都统统烧死!”
马尔图乔因家境贫穷不能娶来他的心上人戈斯坦莎,去了柏柏里。几经挫折之后,他成了国王的宠臣。悲痛欲绝的戈斯坦莎也随船漂泊到了柏柏里,在那里,命运之神对他们加以青睐。
那少妇见她丈夫对此事的第一反应不过是痛骂她一顿而已,又见他牵着那漂亮小伙子的手脸上得意扬扬的样子,鼓起勇气说:“你当然希望天降大火把我们都烧死:你们男人对我们女人的爱好,就像狗喜欢棍子那样强烈。但是,天知道,你的愿望不会实现的。我很高兴和你说个明白,你到底抱怨什么。事实上,如果你愿意将我置于艾尔科拉诺老婆的同样处境,我本不应该觉得有什么不好。他老婆是一个虚伪的大骗子,但她却从她丈夫那里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他丈夫像一个男人应该对待妻子的那样体贴她、满足她,而我的情况却并非如此。是的,你让我有漂亮衣服和鞋子,可你清楚地知道你在那方面对我怎么样,有多久了你没有跟我睡觉。只要你能在床上照料我,我宁愿穿破衣、打赤脚,也不愿意拥有所有那些财产,忍受你的对待。皮埃特罗,咱们把这件事儿挑明了吧:我像其他女人一样也是女人,她们需要什么我也需要什么。所以,如果我去寻求你不给我的东西,你就没有理由责备我。至少我没有使你丢脸,没去找马夫或乞丐睡觉。”
皮埃特罗看得出来,她决心要说个通宵,因为他对妻子的行为并不在意,于是对她说:“好吧,夫人,够了。咱们就谈到这里为止吧。如果你真是好心肠,就劳驾你弄点晚饭来吃吧。我想这年轻人跟我一样,还没有吃晚饭呢。”
到达克列岛后,他们受到很多亲戚朋友的热烈欢迎。齐莫内和利西马科在大家隆重的祝贺声中娶了两位姑娘,并为他们的成功抢劫而沾沾自喜。他们的所作所为闹得塞浦路斯和罗得岛天翻地覆,多亏两地亲戚朋友们的调解,双方的敌对情绪才有所减轻,最后终于为齐莫内找到一个办法,经过一段长时间的流放之后,他才带着埃菲杰尼娅回到塞浦路斯;同样,利西马科也带着卡桑德拉回到罗得岛。自此,他们各自与自己所爱的人在自己的家乡幸福地生活下去。
“他当然还没吃晚饭,因为我们刚坐下来要吃饭,你就突然回来了,真倒霉!”
举行婚礼的那天到了,两位新郎家里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身穿最美丽的盛装,处处洋溢着欢乐和节日的气氛。利西马科已事先发表了高谈阔论的长篇演说,激起了齐莫内及其伙伴和他自己同伴们的行动热情,吩咐他们将武器藏在衣服里。然后,当时机似乎成熟时,他将这些人分成三组:他谨慎地将其中一组派去港口,以保证他们顺利上船,无人阻挡。他率领另两组去了帕西蒙达家里,留下其中一组把守大门,以防止另一组人被锁在房内或被切断退路;他与齐莫内率领第三组爬上楼梯,见两位新娘与许多其他夫人、小姐一起在一个房间里,坐在餐桌旁指定的位置等待上菜,他们大步闯了进去,掀翻餐桌,各自抢得自己所爱的人,交给同伴,吩咐他们立刻把两位姑娘送到在港口等待的船上。两位新娘尖声叫喊,号啕大哭,其他夫人、小姐和女仆们也都大哭大嚷着,整个房间里顿时哭喊声震耳欲聋。齐莫内、利西马科及其伙伴们拔出刀剑,向楼梯冲去,无人敢挡。正当他们下楼梯时,遇上了闻声赶来的帕西蒙达。他手执一根大棒,但齐莫内猛然一刀向他砍去,将他的头劈成两半,帕西蒙达当即倒在他的脚下毙命。欧尔米斯达跑来援救他的哥哥,这可怜的家伙被齐莫内又一刀砍死。其他试图接近他们的人都被利西马科和齐莫内的伙伴们击退、砍伤。他们迅速冲出这座充满鲜血和混乱、眼泪和悲哀的宅子,紧紧簇拥着他们的战利品——两位姑娘,直奔港口的那艘船,一路上未遇到任何阻碍。利西马科和齐莫内及其伙伴们护送着两位小姐上了船,然后水手们操桨开船,快乐地离开了罗得岛,此时岸上站满了手持武器前来搭救两位小姐的人。
“好吧,我们吃完饭,我就把这事儿安排好,你再也没什么可抱怨的了。”
齐莫内赞同这个计划,回到监狱中静静地等待那一约定时刻的到来。
那少妇见丈夫情绪很好,便站起身,重新摆好餐桌,端进来她先前准备好的饭菜。然后,她在放荡的丈夫和年轻小伙子的陪伴下,高兴地用餐。我想不起来晚饭后皮埃特罗是怎样“把这事安排好”,让他们三人都满意的,但我清楚地知道,第二天早晨,当那小伙子被护送回广场时,他仍不完全清楚那天夜里他与皮埃特罗睡在一起的时间是否比与他妻子睡在一起的时间长。亲爱的小姐们,听我的忠告吧:针锋相对,他怎样对你,你就怎样对他,如果你当时办不到,那就记在心里,伺机报复。这样,你就不会白白吃亏了。
“后天,那两位新娘将首次踏进她们丈夫的家门。我们也将在黄昏时分进入他们家,你要全副武装,带上你的同伴,我带上我自己完全信赖的朋友。我们将从宾客中抢走新娘,把她们带上我已经秘密准备好的船,无论谁胆敢阻挡我们,一律杀掉。”
迪奥内奥的故事讲完时,姑娘们因自己的微妙意识,未敢放声大笑,但这个故事的确使她们非常高兴。女王意识到她的任期行将结束,于是站起身来,摘下花冠,快活地将它戴在爱丽莎头上,对她说:“小姐,现在应该由你执掌国政了。”
这番话使齐莫内精神振奋,立即回答:“利西马科,如果你所说的真的会使我夺回埃菲杰尼娅,干这事儿你再也找不到比我更勇敢、更可靠的人了。请告诉我你要我做什么,你会看到我将以非凡的力量去完成此事。”
爱丽莎接受了这一荣誉,并按惯例,首先与管家一起安排好在她任期内要进行的活动;然后,大家高兴地听她说:“我们听过许多这样的事例:机智的人们用妙语或巧妙的回答阻止他人的挑衅或挡开即将到来的灾难。这是一个既有趣又有益的话题,因此,我希望我们明天就按照天主的意愿,讲述人们在被戏弄时,凭借敏捷的回答针锋相对、急中生智,避免危险、尴尬或损失的故事。”
那天夜里,他秘密地把齐莫内传到自己房间里,对他说了下面这番话。“齐莫内,”他说,“神灵用他们的慷慨之手把美好的礼物赐予人们。他们也非常聪明地考验一个人的力量,他们认为那些在任何情况下都坚定、忠贞的人是最勇敢的人,因而也最值得最高赏赐。因为你父亲是一个极有钱的人,这我知道,所以神灵想要对你现在的勇气做一次比你在父亲家里受保护的范围内更使人确信的考验。我听说,神灵用爱的刺激和渴望把你从畜生转变为一个人;随后,他们想要看一看,在你经历了不幸和牢狱之苦之后,你是否保持着你因获得了心爱的人而享受短暂快乐时的同样心态。如果你的确还是同样心态,神灵将要赐予你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使你感到幸福的东西。为了更好地恢复你以前的勇敢精神,我将告诉你神灵将要次要赐予你什么。命运之神将埃菲杰尼娅赐予你,但立刻又愤怒地将她从你身边夺走。帕西蒙达则因你的失败而高兴,又急切地欲将你置于死地,现在正紧锣密鼓地准备他与你的埃菲杰尼娅的婚礼:那样他就会享受命运之神赐予你的宝贵财富——埃菲杰尼娅。如果你像我所相信的那样深爱着她,这一定会使你非常痛苦。我之所以能如此深刻地理解你的痛苦,是因为我有与你类似的经历:他的弟弟欧尔米斯达正准备在同一天娶卡桑得拉,而我爱卡桑得拉胜过爱一切其他任何东西,因此他将对我做出严重伤害。为了避免命运给予我们的这一令人痛苦的打击,就我所能看到的,命运之神留给我们唯一可行的路就是发扬我们的英勇气概,拿起刀剑。这样你用武力第二次劫走你的心上人,我是第一次。那么,如果你要再次夺回你所爱的人——我不想说你的自由,因为我怀疑没有她你还会重视你的自由——你的小姐,假如你愿意与我一起行动劫走她们,神灵就已经把她置于你的掌握之中了。”
这一建议得到大家一致赞同,于是女王站起身来,吩咐大家晚饭前自由活动。大家见女王已经站起来,就也像先前一样站起来,按照各自的爱好,四散开去,寻找乐趣。当蟋蟀停止鸣叫时,女王召集她的伙伴们回来吃晚饭,这是一桌节日般欢乐的筵席。吃过晚饭,大家又专心致志地奏乐、唱歌。艾米莉亚奉女王之命,领头跳起舞来。女王又吩咐迪奥内奥唱一支歌(12)。他立刻唱了起来:“阿尔德鲁达夫人,我给您带来了喜讯,所以……请您翘起尾巴吧!”
这时,命运之神好像后悔,她不该这样突然不公平地对待齐莫内,于是用了一个新花样前来援救他。帕西蒙达有一个弟弟,名叫欧尔米斯达,年纪虽比他轻,但智慧绝不在他之下。他很长时间以来就一直与城里一位年轻、美丽、名叫卡桑德拉的贵族小姐协商结婚的日期,但利西马科法官也深深地爱上了她,与此同时,姑娘的婚礼因各种原因推迟了很多次。这时,帕西蒙达正在为自己筹办一个盛大的婚礼,心想如果他能使弟弟欧尔米斯达也在同一天与卡桑德拉结婚,免得以后再举行一次婚礼、再一次开支,那岂不是很好的一件事。于是,他出面又一次与卡桑德拉的家人商量,这一次终于达成协议。他和弟弟与他们一起安排,他们将在同一天分别与埃菲杰尼娅和卡桑德拉结婚。利西马科听到这个消息后非常痛苦,因为这剥夺了他一直逗留不去的希望,如果欧尔米斯达不与卡桑德拉结婚,那么他就肯定会把她娶到手。但他很聪明,把痛苦压在心底,转而考虑如何使他们的计划失败;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携姑娘逃走。他认为,这个计划是完全可行的,因为他可利用他的职权之便,尽管他也很清楚作为法官这样求婚是很不体面的。总之,经过再三考虑,体面让位于爱情,他决定就那样干——携卡桑德拉逃走。当他考虑他将需要什么人来帮忙、如何实施这一计划时,想到了正被他严密监禁的齐莫内及其伙伴们;他认为,干这样的冒险行动,除了齐莫内,他再也找不到更好、更可靠的伙伴了。
他的歌儿逗得小姐们尖声狂笑,女王笑得最厉害,但女王不许他再唱下去,让他换一支歌。
就这样,不幸的齐莫内刚一拥有他心爱的人就又失去了她,除了几个亲吻,从她那里什么也没有得到。埃菲杰尼娅受到几位罗得岛贵族夫人的亲切接待,她们安慰她,帮助她从遭劫持所受到的惊吓和遇风暴所受到的折磨中恢复过来。在指定举行婚礼的那一天到来之前,她一直被当作客人招待。尽管帕西蒙达极力要求法官将齐莫内等人处死,但因齐莫内在前一天释放了年轻的罗得岛人,所以他和他的同伴们被免了死罪,但被判处终身监禁。可想而知,在狱中,他们备感凄凉悲苦,没有一点儿获得快乐的希望。同时,帕西蒙达拼命地催促婚礼的准备工作。
“好吧,”迪奥内奥说,“如果我有手鼓我就唱:‘小夫人,请您撩起裙子吧’或‘橄榄树下的草’,除非你们愿意让我唱‘海浪使我忧伤’。可是我没有手鼓,只好请你们告诉我唱什么。唱‘五朔节花柱舞蹈游戏好啊’怎么样?”
齐莫内顿时吓呆了,他对罗得岛人会报复的担心后来证明是完全有道理的。他命令他的水手们全力以赴,快速离开这里;然后,就听凭命运之神把他们带到哪里,任何地方也不会比此刻在这里更糟糕。于是他们奋力划船,试图逃离港湾,但无济于事。他们逆风行驶,风力非常大,不仅不能划出港湾,反而被冲上了岸滩。他们的船就这样搁浅了,刚刚离船上岸的罗得岛水手们认出了他们,其中一人立即跑向附近的年轻贵族们经常去的一幢房子,告诉他们,齐莫内和埃菲杰尼娅也被这场风暴吹到这里来了。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万分高兴,立刻从庄园里召集了很多人,迅速赶到海边。齐莫内与同伴们已经下了船,决定逃进附近的一个树林里,但他们全被抓获,包括埃菲杰尼娅,被带到那幢房子里。后来,当时正担任罗得岛法官的利西马科带领大队士兵从城里赶来,将齐莫内和他的同伴们带走,关进了监狱。这是执行帕西蒙达的命令,在得到这个消息之前他正在罗得岛参议院里哀叹自己的命运。
“不,再想个别的。”
但命运之神是反复无常的,刚才还微笑地帮助齐莫内得到了他心爱的小姐,突然就把被爱神之箭射中的年轻人的无比欢乐变成了无限悲痛。从齐莫内放走罗得岛人之后还不到四个小时,在夜幕降临时——齐莫内期待着那个夜晚将是他所经历过的最幸福的夜晚——突然刮起了最猛烈的风暴,空中乌云密布,海上波涛汹涌。因什么也看不清,齐莫内和他的同伴们很难采取任何行动或确定航向,实际上在那种情况下,甚至连船也控制不住了。齐莫内此刻是多么心烦意乱,就不用说了。在得到埃菲杰尼娅之前,死原本对他来说是无谓的,而现在他似乎觉得,天主让他如愿以偿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更加悲惨地死去。他的同伴们也同样感到非常痛苦,但最悲哀的是埃菲杰尼娅,她痛苦地哭着,波浪的每一次撞击都使她非常害怕。她一边哭,一边严厉地毁谤齐莫内对她的爱,指责他这种鲁莽的行为:她说,风暴骤起的唯一原因就是神灵不允许他违背他们的意愿,实现使她成为他的新娘的肆无忌惮的野心;他将看着她死去,然后他自己也悲惨地死去。在严重的悲伤气氛中,水手们不知所措,而风却越刮越猛。他们不能确定他们是在朝哪个方向行驶,当他们到达罗得岛海岸时却未能认出那就是罗得岛,只是为了活命,竭力向岸边靠去。这时,命运之神又帮助了他们,把他们领进一个小港湾,碰巧齐莫内放走的那些罗得岛人也在他们前面刚刚到达那里不久。他们刚一意识到他们到达了罗得岛这一事实,天就破晓了,借着黎明的光亮,他们发现他们的船停泊在离他们前一天放走的那艘船不到一箭地的地方。
“好吧,”迪奥内奥说,“我给你们唱‘喂,我的西蒙娜,咱们把它填满吧’。”
齐莫内吩咐把姑娘转送到自己的船上,对船上的财物分毫未动,悉数归了罗得岛人,自己也回到他的水手们中间;然后他放走了那些罗得岛人。齐莫内获得了如此珍贵的战利品,因此他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花了一些时间安慰哭泣的姑娘之后,他与同伴们商定不直接回塞浦路斯岛。他们一致赞同将船驶往克里特岛,不仅齐莫内,而且几乎他们所有人,都在那里有新老亲戚和很多朋友,因此,把埃菲杰尼娅带去那里是十分安全的。
“啊,你这家伙真讨厌!”女王很快乐地说,“如果你愿意唱,就给我们唱一支好听的歌,那支歌不行。”
罗得岛的年轻人们并非出于慷慨而是为武力所迫,将泪流满面的小姐交给了齐莫内。齐莫内见她哭哭啼啼,就安慰她说:“尊贵的小姐,请不要悲伤。我是你的齐莫内。我对你长期真诚的爱与帕西蒙达的空口许诺相比,我比他更有资格得到你的爱。”
“喂,您别生气。只请您告诉我,哪一支歌您喜欢听。我会唱成千上万支歌。那么我就唱‘我有这把小竖琴,我能让它丁零零,丁零零’,或者‘我的丈夫,你轻点儿’,或者唱‘我花一百银币买了只公鸡’怎么样?”
齐莫内对他们说:“不是对抢劫的渴望,也不是我与你们的什么仇恨促使我离开塞浦路斯,来到公海上袭击你们。逼迫从事这一冒险行动的是一件我永远要得到的至高无上的东西,而对你们来说,把她和平地交给我只不过是最最轻微的损失——我指的是埃菲杰尼娅,我爱她胜过爱所有别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和平地、友好地从她父亲手里得到她,爱神迫使我以武力和敌对的方式从你们手里夺取她。所以把她交给我吧,愿天主保佑你们一路顺风。”
小姐们都哈哈大笑,女王却有点生气了。“迪奥尼奥,别再胡说八道了,”她说,“给我们唱一支正经的歌吧,否则我要发脾气了。”
埃菲杰尼娅的婚期到了,新郎已派人来接她去罗得岛。这时,齐莫内对自己说:“埃菲杰尼娅,现在是我向你表示我多么爱你的时候了。是你使我恢复为人,如果我能使你成为我的妻子,我确信我会比任何神仙都更光彩。有一件事是肯定了的:要么拥有你,要么一死了之。”说完这番话,他秘密地找了几个贵族青年朋友,准备了一艘为海战做了充分准备的大船,离港出海,在海上等待运送埃菲杰尼娅去罗得岛完婚的大船起航。埃菲杰尼娅的父亲很体面地招待了新郎派来迎亲的朋友之后,送女儿上了船,迎亲的大船立刻起航,向罗得岛方向驶去。一直在留神迎亲大船动静的齐莫内,第二天就指挥自己的战船赶上了他们。他站在船头,对运送埃菲杰尼娅大船上的人大喊:“立刻停船,降下风帆,否则就把你们打沉到海底!”对方的人从甲板下拿起武器,准备应战。齐莫内已经说得足够清楚了,抓起一个铁爪篙,扔向疾速行驶的罗得岛船的船尾,将铁爪篙的另一端拴在自己的船头上。然后,他不等同伴们相助,就像狮子一样凶猛地跳上罗得岛船上,视敌人如草芥;在爱情的激励下,他奋勇扑向敌人中间,手持短刀,以非凡的力量,刺穿一个又一个敌人的心脏,把他们像绵羊一样一个个击倒。罗得岛人见状放下武器,几乎异口同声地喊饶命。
于是,迪奥尼奥收起笑容,立刻唱起了下面这支歌:
齐莫内在表现对埃菲杰尼娅的爱中,像其他热恋中的年轻人一样,也有时做得过度;但他父亲明白,是爱情把他从猴子又变成了人,很乐意接受他的一切表现,并且积极支持他的追求。齐莫内记得,埃菲杰尼娅用“齐莫内”这个名字称呼他,因此拒绝人们用“加莱索”这个名字叫他。齐莫内努力为自己的爱情追求体面的结果,为了能娶她为妻,他几次想亲近他恋人的父亲齐普塞奥;但齐普塞奥总是这样回答:姑娘已被许配给罗得岛的帕西蒙达,他齐普塞奥不能食言。
啊爱神,您看我被她多情明亮的目光所诱惑。您和她的优雅使我销魂落魄,沦为您和她的奴隶。她的目光光彩夺目,不,激情四射刺穿我的双眼,进入我的心田。爱神啊,她的美教我珍爱您,因此,我必须赞美我的爱情:您的美是人类应该真正珍视的美德,她的美却使我发出衷心的叹息。爱神啊,请接受我做您脚下的奴隶吧。我,可怜的哀求者,请您大发慈悲吧。怀疑揪住了我的心,令我困惑茫然:事实上我的忠诚与她的爱融为一体,但是,我不知能否推测出她的确承认我谦卑的忠诚。亲爱的爱神啊,请您去点燃她心中爱情的火焰并把我的问候带给她,告诉她我对她的耿耿忠心和因不知能否得到她的爱而忍受的巨大痛苦。亲爱的爱神啊,她能立刻认出您的尊容:恳求您,在命运拒绝之前,给我这个机会吧。
亲爱的小姐们,对于齐莫内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我们能说些什么呢?我们只能指出这样一件事儿,天主赐给齐莫内的充满勇敢精神的天资,被妒忌的命运之神牢牢地拴在他心灵的一角,严密地禁闭起来,但是比命运之神更加强大的爱神打破了束缚,将他的全部天资释放出来。是爱神唤醒了他沉睡的心灵,强有力地使天主赐予他的却被禁闭在残酷的阴影里的才智重见天日。爱神也清楚地揭示,他在何时吸引人们的心灵并使之臣服于他的影响,又在他的光辉照耀下把人们的心灵引向何处。
迪奥内奥不作声了,显然他的歌结束了。女王对迪奥内奥的歌大加赞扬了一番之后,又让其他人唱了几支歌。当夜深时,女王感到夜晚的清凉驱走了白天的炎热,便请大家回房睡觉,直到第二天天明。
由于埃菲杰尼娅的美丽,爱神的箭射中了齐莫内那学不进任何知识的心,使他的精神发生了如此迅速的变化,父亲、家人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感到非常惊讶。他首先请求父亲让他和兄弟们穿得一样好,像他们一样潇洒地出现在人们眼前,父亲欣然满足了他的请求。此后,他开始结交行为端正的年轻人,学习有教养的人的行为举止,特别是恋人的行为举止;更让所有的人大大吃惊的是,他很快掌握了读、写的入门知识,进一步成为一个非常博学的人。此外,在他对埃菲杰尼娅的爱的驱使下,他不仅改掉了乡下佬讲话的粗鲁方式,变得温文尔雅,而且成为一名能歌唱、能演奏,技巧娴熟的音乐家,成为一名精通骑术、善使武器的能手,一名通晓海陆作战的专家。事实上,简而言之,不必再一一列举他的杰出才能,从他恋爱的那一天起,一年还未过去四分之一,他就已经成为塞浦路斯全岛上最有教养、最英俊、最有造诣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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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姑娘提防他干蠢事,所以拒绝他与自己一块儿走,可是怎么也摆脱不掉他,只得随他跟着自己回到家门口。齐莫内离开姑娘的家门口,径直去了父亲那里,对父亲说他绝不再回乡下了。父亲和家里人被他的决定弄得心烦意乱,但他们也只好随他的便,等着瞧是什么原因使他改变了主意。
(1) 希腊语,按薄伽丘所想象的,意思是“懦弱的人,没有骨气的人”。
“我要跟你一块儿走,”他回答说。
(2) 罗马本是教皇所在地基督教的首都,1309年罗马教廷迁都于法国阿维尼翁市,至1377年才又迁回罗马。
姑娘见他这样看她,担心他的凝视是一种信号,这傻子也许会干出让她脸红的事情来。于是,她叫醒女仆,站起身来,说:“再见,齐莫内。”
(3) 表达夜间活动热情的传统主题。
由于齐莫内身高体壮、愚笨粗鲁,其父亲财产无数、地位显赫,附近的人没有不认识他的。见她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回答埃菲杰尼娅的问话,只是出神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感到从姑娘的眼睛里发出一种甜美的东西,使他心里充满了他以前从未感受过的幸福感。
(4) 腓特烈二世1240年围攻法恩扎。
过了很长时间,那个名叫埃菲杰尼娅的姑娘在仆人之前醒过来;她抬起头,睁开眼,见齐莫内支着那根木棍站在她面前,不禁大吃一惊。“喂,齐莫内,”她说,“这个时候你来这林子里干什么呀?”
(5) 传统的辨认主题,就像第二天故事第九中妻子的痣一样。
于是,齐莫内来到了乡下庄园,帮助佣人们干这干那。一天,中午刚过,他肩上扛着一根木棍,碰巧要从一个农庄到另一个农庄去,途中要穿过附近的一片美丽的小树林;当时正是五月份,树上枝繁叶茂,青翠欲滴。正当他在林子里走着的时候,命运之神指引他走进一块高树环绕的林中空地,空地一角有一眼凉爽的清泉;他看见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躺在清泉边的绿草坪上,睡得正香;她身穿一件薄薄的衣裙,她那乳白色的肌肤清晰可见,腰部往下盖着一条雪白色的薄被子。在她的脚边,躺着她的仆人,二女一男,也都正睡着。齐莫内一见到她,就停住脚步,支着那根木棍,一声不响地盯着她看,心里产生一种强烈的爱慕,完全被那姑娘迷住了,好像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女人形体似的。他感到,在他那粗鲁的、上一千次课也无法灌输进半点优雅品味的内心世界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这想法似乎在对他那愚钝而单纯的心灵说,这是人的眼睛所见过的最美丽的女人。他继续仔细地将她身体的各个部分一个一个地尽收眼底,他赞美她像金子一样的头发、她的前额、鼻子和嘴、脖子和肩膀,特别是她那微微隆起的胸部。他从一个庄稼汉变成了一个美的鉴赏家,此时他最想看的是她的眼睛,可是她双眼紧闭,因为她正香甜地睡着。他多次想唤醒她,看看她的眼睛,但是他发现她是他所见过的女人中最漂亮的,因而怀疑她可能是某位女神。他恰恰有足够的理智,使他懂得神圣的东西比世俗万物都更值得尊敬,于是他后退几步,等待她自己醒来。长时间的等待的确使他忍无可忍,但他被一种异常的愉悦所控制,舍不得离开。
(6) 著名的海运业巨头,薄伽丘年轻时他还活着。
我们在塞浦路斯人民的古老传说中读到,从前,在塞浦路斯曾有一个非常著名的绅士,名叫阿里斯蒂帕斯。他的财产无疑使他成为该岛上最富有的人,如果不是一件事儿让他烦恼,那么他完全可以认为自己是最受命运垂青的人。那就是,他的几个儿子中,有一个长得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其他任何一个小伙子都比不上他漂亮,但是他却非常愚笨,不可救药。老师的耐心教育、父亲的好言相劝或愤怒鞭打、任何人所凭空想出的各种办法,都不能灌输给他一点儿学问或一些礼仪。他原名叫加莱索(Galeso)(1),但是他那嘶哑、让人不愉快的讲话声音和他的动物而非人类的举止给他赢得了一个蔑称,齐莫内(Cimone),这个名字相当于我们语言中的“畜生”。父亲一想起儿子如此浪费光阴就感到难以忍受。因为他对儿子的改好完全放弃了希望,所以让他去和乡下庄园里的土包子们生活在一起,不想在他的眼前经常见到这个使他忧伤的儿子。齐莫内一点儿都不在乎:他觉得跟乡下人在一起比跟城里人在一起更自在。
(7) 诺尔曼-阿拉伯建筑物,今天仍矗立在巴勒莫市内。
为给今天这样一个愉快的日子开头,我有很多故事可讲。但其中有一个故事我特别喜欢,因为它将不仅帮助愉快的小姐们理解我们今天要讲的故事为什么会有幸福的结局,而且会使你们认识到爱情的力量有多么神圣、多么伟大、对人生是多么有益。如我没有弄错,你们都在爱恋之中。
(8) 自1296年起任腓特烈二世的将军。
傻瓜齐莫内的心上人被人抢去,他一心要将她夺回。他的计划遭到命运之神的挫折,被关进监狱。但就在这里,命运之神也给他带来一个同盟者。
(9) 薄伽丘很明显指的是“小”亚美尼亚,易受武力袭击的地区,位于当今土耳其的阿那达地区中部。当时它与意大利贸易往来频繁。
(10) 薄伽丘可能想到了但丁的《地狱篇》第八章中挥霍者受到的惩罚,挥霍者在自杀林里遭到猛犬的追咬。
东方已经发亮,旭日的光辉洒满了我们的整个半球,树上的鸟儿不停地叽叽咕咕地叫,迎接新的一天来到。鸟的甜美歌声也唤醒了菲亚美塔,她起床后,吩咐仆人唤起其他小姐和三位男青年,然后带领她的朋友们走出房间,一路上有说有笑,脚下踏着挂着露珠的小草,来到辽阔的田野愉快地漫步,等待着太阳高高升起。当大家在阳光的沐浴下感到太热了时,她便吩咐大家回到他们通常去的地方,受到好酒美食的款待,以消除晨练的疲劳。然后,他们又在赏心悦目的花园里信步游玩,一直到吃午饭时间。细心周到的总管已经准备好午饭,他们按照女王的心愿,表演了一两支源自普罗旺斯的快活的歌舞曲和其他歌舞曲后,高兴地坐下来用餐。午饭是一个既快乐又讲究教养的场合。午饭后,大家按照惯例,在歌唱家和乐师们的伴唱、伴奏下,又跳了好几支歌舞曲。然后,女王吩咐大家回房间午睡。一些人回去午休了,其他人仍留在花园里玩耍。下午三点钟刚过,他们像往常一样,又都按照女王的吩咐,聚集在喷泉旁边。女王坐在她的臣民们面前,微笑着转过身来,吩咐潘菲洛开头讲述幸福结局的故事。他欣然从命,这样开始了:
(11) 中世纪意大利圣人,以饲养天主派去她房间引诱她的两条蛇而闻名。
《十日谈》第四天到此结束,第五天由此开始;大家在菲亚美塔的主持下,讲述有情人遭到最令人悲痛的不幸但最后获得幸福结局的故事。
(12) 迪奥内奥建议唱几支通俗的、高度挑动情欲的小调,非常坦率,当然不是那种适合高雅人群演唱的歌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