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子后面的一个老人开始用托盘敲柜台的金属栏杆,并清了清喉咙。
亨利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他们近一周来都不和他说一个字。父亲很倔,固守传统。他并不只是威胁说要和他断绝关系——他做到了。这都是因为亨利无法停止对惠子的想念。母亲是知道的,但不知她是怎样知道的,也许是因为亨利没什么胃口,母亲们都能注意到这一类的事情。心烦意乱的渴望。在真正关心你的人那里,没有什么感觉能隐藏住。但是,母亲仍服从着父亲,亨利现在是孤独的。都是因为你,他想,我希望我能想想别的事——别的人——但我做不到。这就是爱的感觉吗?“我怎么可能忘了你呢?”他回答道。
“我得走了。”惠子说,放下她的托盘。亨利开始往里面盛饭菜。
“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亨利。我来这里之后,你为我做得太多了。我原来很害怕你会忘了我。”
“我带来了你要的那些东西,还有给你的一份生日礼物。”
“我很难过。”
“真的吗?”惠子开心地笑起来。
“真有意思。他们把我们扔到这里,说我们是日本人,但我是第二代移民。我甚至不会说日语。在学校里,他们嘲笑我,说我是外国人。在这里,其他的一些孩子,第一代移民,他们嘲笑我,因为我不会说日本话,因为我不够日本。”
“午餐后一个小时,我们在探访区的围栏那里见面,好吗?”
“我答应过你我会回来的——你看上去也很美。你好吗?”亨利看着她,发现自己有点眩晕,稍稍有点喘不过气。
惠子朝亨利灿烂一笑,然后消失在了人头攒动的餐厅里。亨利继续工作,一份一份地分发食物,直到每一个人都吃上了饭。然后他搬着大餐盘,来到餐具池,用冰凉刺骨的水冲洗它们,想着惠子将会怎样地再次离开——去往未知的某个地方。
“Oai deki te ureshii desu!”惠子把身子探过大餐盘,微笑着,简直兴高采烈,“你回来了!”
这一次,惠子经过一群不同的哨兵,在探访区的围栏处见到了亨利,和他们所计划的一样。围栏沿线有三四群其他的探访者,相互之间都隔着五英尺或十英尺的距离。这样,他们才有了谈话的私密空间——虽然还隔着带刺铁丝网围栏,里面的拘禁者由此和外面的世界分隔了开来。
亨利看到她露出勇敢的笑容,拿起托盘,消失在人群里。
天色渐晚,阴冷昏暗的天空中,刺骨的寒风伴着浓黑的雨云滚过来。要下雨了。
冈部太太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犹豫,她的眼中浮起一片伤悲。她揉了揉眼角,好像眼睛不小心进了灰尘:“谢谢你来这里,亨利。惠子非常想念你……”
“他们取消了我们的唱片晚会——天气太糟了。”
“还好。”他只能这样说。
亨利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更多的是为惠子感到失望。“别担心,”他说,“还会举行一次的。敬请期待。”
亨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怎么能告诉她,日本城现在像是一个幽灵之城?一切都用木板封了起来——打碎的门窗,加上其他各种各样的恶意破坏,造成了一场灾难。
“但愿你不要感到失望。”惠子叹了口气,“你这么大老远地赶过来。我真的很希望能够坐在围栏边,和你一起听。”
“我们的老地方情况如何?”
“我……不是为了听音乐来的。”亨利说。
亨利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他揉揉眼睛,竭力想忘掉她和她的家人很快又要离开的消息。一切都感觉那么危急——而且是决定性的。他用微笑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这是给你的。生日快乐!”
“他们要把我们转移走了——这里只是暂时的。总不能整个战争期间都睡在马厩里,你说是吧?我也不希望过这样的日子。一个月就已经够遭罪了。几个月后他们要把我们送去更靠近内陆的永久性营地。我们连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哪里都不知道。得克萨斯州或爱达荷州——可能是爱达荷州,我们更希望是那里,毕竟离家,离我们过去的家近一点。他们甚至可能分出去一部分男人——他们的工作技能在别的地方用得上。他们要让我们自己建造自己的监狱,你能相信吗?”
亨利把两份礼物中他买的那份先递给了惠子,小心地从带刺铁丝网的格子间穿过,以免包装的纸被刮破。惠子优雅地接过去,小心地解开缎带,把缎带叠成整齐的一小捆。“我要留着这个。在营地里,这样的缎带本身就像一份礼物。”在亨利的注视下,她把淡紫色的包装纸也小心地叠起来,然后才打开了那个小鞋盒大小的包装盒。
“什么麻烦?”亨利不太明白地问道。
“哦,亨利……”
“你真好心,亨利,但我想我们现在情况还好。刚开始,有些男人想要些工具,但现在陆陆续续已经得到了一些。在几个星期以前,就连一把锤子都是无价之宝。现在,每天到处都在锤东西、锯东西,他们为什么不管那些麻烦,真是一个奇迹……”
她拿出了速写本、水彩颜料罐,还有那套马鬃画刷。然后是一套画图铅笔,每一支的铅芯都有着不同的硬度。
“好的,谢谢你。你还需要什么东西吗?你的家人还需要什么?我有时候能带些东西进来,通常得不到许可的东西。”
“你喜欢它们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告诉她?”冈部太太指指后面的队伍。惠子从人群中探出头来,微笑着挥手。
“亨利,我太喜欢它们了。这太美妙了……”
“我可不能抢这个功,但我很高兴分发给你们的是我自己也愿意吃的食物。”亨利给她盛了一盘米饭和猪排,“我要送给惠子一些生日礼物。你能帮我给她吗?”他放下长勺,转身拿起那些礼物,它们就放在他的脚边。
“你是一位画家。与你那么擅长的东西分开,待在这里,简直像是一种耻辱。”亨利说,“你打开速写本看里面的内容了吗?”
“是你让我们不必再吃那些恶心的罐头肉的吗?菜色突然变成了米饭和鱼,而且一直保持了下来——是你的功劳吗?”她微笑着问道。
惠子把小盒子放在一块干燥的地面上,上周的泥浆已经开始变硬了,这里变成了一片粗糙的荒地。她打开那本小小的手工装订的黑色速写本,读起价签:“1.25美元。”
亨利抬起头,看到了站在队伍里的冈部太太。她穿着一条满是尘土的裤子,还有一件绣着一个大大的字母O[1]的毛背心。
“噢,这个……”亨利伸手过去,撕下那张文具店的价签,“你不应该看见这个的。看看下一页。”
“亨利!”
惠子翻过一页,大声读起上面的题词:“赠惠子,你是我见过的最甜、最美的美国女孩。爱你,你的朋友,亨利。”
在第四区,亨利继续做他分发午餐的常规工作。比蒂太太渐渐胜利了,这里的厨房监管员现在订购的是日本人喜欢吃的主食——大米,除此之外还有豆腐味噌汤,亨利觉得味噌汤闻上去很美味。
她又读了一遍,亨利看到她的眼睛湿润了。
亨利点点头。在剩下的路途——去往和谐营、穿过营地大门的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开口说过话。
“亨利,我太感动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亨利和比蒂太太没理睬他,爬进货车里——重新出发。“一个字也别提,你明白吧。”她说。
他本来对于在速写本上写“爱你”这个词感到有些尴尬。在用钢笔最终下笔之前的二十分钟里,他一直盯着空白的页面,发愁该写些什么。因为一旦写下,就没法反悔了。“说谢谢就行啦。”
服务员马上就放弃了,匆匆几步朝服务位置退了回去,还无力地挥了挥手:“我只是想帮你们的忙而已。那是我的工作,你知道的。”
她透过铁丝网看着他。风刮了起来,把她的头发从脸上吹起。远处的山脚下隐隐传来了雷声,但他们俩都没有移开视线。“我想光说谢谢是不够的。你大老远地赶来,给我带来了这个。我知道你的家人……你的父亲……”
“他不是小日本。他是个中国佬——中国人是我们的盟友,所以,走开吧,老兄!”比蒂太太举起塞唱片的最后一只袋子,砰的一声,把它端端正正地靠在驾驶室的背后。
亨利低下头,轻轻地呼气。
“嗨,你和那个小日本在那里做什么?”加油站的服务员绕过房子走了过来,他一定对这个老女人和这个亚洲小孩充满了好奇。
“他知道了,是吗?”惠子问道。
亨利把礼物递给她,看着她把每件东西都塞进一个麻袋里,用大米埋上,然后再系上麻袋。他看着那些袋子,好奇里面还会有什么。他见过她和士兵们交易工具,偶尔还和营地里的人交易。都是些诸如矬子、小锯子这样的木工工具。是为了逃走吗?亨利好奇着。不,他见过老人们在他们的棚屋外面劳作,做椅子,做架子。他们的工具可能就是这样来的。来自比蒂太太的黑市生意。
亨利点点头。
“把东西给我。”
“可我们只不过是朋友而已。”
亨利拿着那些礼物跟在她后面,看她爬进了货车后部。她拉过一袋五十磅的麻袋,嘴里咕哝着什么,然后把它拉过来向着亨利,解开绳结,猛地扯开袋子。亨利看到里面满满地装的都是嘉禄园大米。
亨利看着她的眼睛。“我们不仅仅是朋友。我们是同样的人。但他不明白这一点——他只知道把你看成敌人的女儿——他不认我了。我父母这个星期不再和我说话了。但从我母亲的行为能看得出来,她承认我的存在。”这些话如此自然地说了出来,那么平常,连亨利自己都感到惊讶。不过,他家里的沟通几乎一年来都是不正常的;这不过是一次新的、决定性的变化。
“带上那些盒子,跟我来。”她吼道,然后刹住车,跳下来,走到这辆仍发动着的货车后部。
惠子看着亨利,震惊万分,眼里全是伤悲:“我很抱歉。我绝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我感觉太糟了。一个父亲怎么能这么对待儿子——”
在皮阿拉普镇的郊外,比蒂太太驶进壳牌石油加油站的停车场。她把车停到靠近后面的一侧,避开了油泵和服务员。服务员疑惑地望着他们。
“没关系。他和我一开始就不怎么说话的。不是你的错。我希望和你在一起。你第一次到学校来的时候,我就又惊又喜。没有了你,上学都变得不一样了。我……我想你。”
“别担心,我来解决。”比蒂太太说道。她也是这么做的。
“你能来这里,我真开心。”惠子碰碰围栏上的金属尖刺,“我也想你。”
亨利拿起腿上那个大一点的盒子,装唱片的那一个,摇了摇,想着是不是要拿下缎带,直接送出去。
“我还给你带了别的东西。”亨利穿过带刺的铁丝网把另一个包裹递给她,“这是一个小小的惊喜,这会儿可能用不太上了,因为这糟糕的天气。”
“没用的,小家伙,所有的礼物都要由站岗的哨兵拆开。规矩就是规矩。”
惠子像拆第一个包裹一样小心地拆开了这第二个包裹。“你是怎么找到它的?”她拿起装在褪色的纸套里面的奥斯卡·霍尔登的唱片,惊叹地轻声说道。
“可我以为,我让她在围栏那里拆开它们……”
“巴拿马旅馆我进不去,全城的唱片又脱销了,幸亏谢尔登给了我这个。我想这是我和他两人送你的。不过音乐会取消了,你今晚不能播放它,真是太糟了。”
“你真有心。”比蒂太太说。亨利刚想说话,又被她打断了。“你知道他们不会允许你带进去这个样子的东西吗?我的意思是说,那里面可能装的是一支枪,或者是几颗手榴弹,谁知道呢——那些东西也都会好好包装起来,扎上蝴蝶结,那些特别的东西。”
“唱片机还在我们的屋子里,所以,我可以播放它,为了你。确切地说,为了我们。”
亨利点点头,挥走最后一丝烟雾。
亨利微笑了。父母,什么父母?
“所以,是?”
“你想象不到拥有它我有多开心。它让我感觉你好像就在这里,和我在一起——我不是说希望你来这样的地方。但我们过去是没有音乐的。我会每天播放它。”
“明天是惠子的生日。”
雷声从头顶上轰隆隆地滚过,毛毛细雨变成了暴雨。开始还只是疏疏落落的雨点,随后就变成了瓢泼般的大雨,倾注而下。亨利把最后一个包递给惠子,那是从伍尔沃斯商店买来的东西,信纸、邮票和用作遮光窗帘的布料。
“离圣诞节还早了点。”比蒂太太评论道,把手伸出飞速行驶的货车窗外,弹了弹烟蒂。
“你该走了。”他坚持道。
除了从伍尔沃斯商店买的一包杂七杂八的东西之外,他还有两个盒子,每个盒子外面都包裹着淡紫色的包装纸,扎着白色的缎带——缎带是他偷偷从母亲的针线盒里拿的。一个盒子里装的是一本速写本、几支铅笔、几把画刷,还有一罐水彩颜料。另一个盒子里装的是奥斯卡·霍尔登的唱片,谢尔登给他的那张。亨利小心地把唱片用纸巾包了起来,以免它受到损伤。
“我不想离开你。我们才刚到这里。”
比蒂太太出现的时候,看上去她刚好是亨利所期盼的健谈者。她边抽烟边开着车,把烟灰弹到窗外,从嘴角吐出烟雾。烟雾总是又被风卷回来,散到他们俩的身上。亨利把车窗摇下了一些,好让腿上放着的礼物不会总是被烟熏到。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方,你会生病的。快走吧。我下周还会再来的。我会来找你。”
星期六到来的时候,亨利渴望着和什么人说说话——无论是谁都行。这一周里他曾试图去找谢尔登,但放学前他没有时间,而放学后,谢尔登又总是已经在刚刚重新开张的黑麋鹿夜总会里演出了。
“探访时间结束!”一个裹着绿色雨衣的士兵一边收拾他的文件,一边吼道,“所有人都离开围栏!”雨水在地面上溅起片片涟漪,淹没了他们的声音。
于是亨利接受了要在这个地方上完六年级后面两个星期这一现实。他只能这么做,不是吗?周末的时候,比蒂太太还会带他去和谐营。如果他整个星期都不在这所小学的厨房里干活儿,他周末探望惠子的活动多半会有危险。
黑沉沉的云朵完全遮没了太阳,天际变得模糊,亨利觉得天色好像突然从六点钟变成了九点钟。昏暗的灰白色光线照亮了地面,地面上重新变得潮湿和泥泞不堪,像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一样。
这种令人怀疑自己耳聋的沉默也延续到了雷尼尔小学。亨利曾想过转回他的老朋友们所在的中国人学校,或是转到山上的贝利·加特泽特小学去,那是一些大一点的孩子们去的一所多种族学校。但他又一次意识到,他必须以某种方式注册,但没有父母的合作,注册便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许这个学年结束的时候,他可以说服母亲让他转学。不,父亲太为他的奖学金而骄傲了。所以,她永远不会同意的。
惠子从围栏间伸过手去,握住亨利的手:“不要忘了我,亨利。我不会忘了你。如果你的父母不愿意和你说话,我会和他们说的。我要告诉他们,你为我做这些,是多么了不起。”
亨利自己拿盘子、自己为自己服务的日子从此开始了。他并不会彻底泄气,只是一言不发地吃着,唯一的声音是筷子碰到他只装了一半的饭碗碗沿所发出的。
“我还会来的,每周都来。”
她抱歉地看着丈夫,然后静静地移走了餐具,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她解开又系上外套顶端的一颗纽扣:“下周会来吗?”
“有客人要来吃饭吗?”父亲放下报纸,用汉语打断了她。“回答我。”他要求道。
亨利点点头。
“谢谢。”母亲给他摆上一个盘子和一个碗的时候,亨利说道。可是,当她伸手再去拿一双筷子的时候——
“我会写信给你。”惠子说。当最后的几个探访者列着纵队离开围栏、朝大门走去时,惠子朝亨利挥手道别。亨利是最后离开的一个。他浑身湿透地站在那里,望着惠子走回牲畜展览馆旁边的一间小小屋子,那里就是她的新家。他几乎能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天气已经变得非常冷了,但他心里热乎乎的。
几天后,母亲承认了他的存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她为他洗衣服,给他准备午饭。但她做这一切的时候显得格外漫不经心,之所以这样,可能是为了不违背亨利父亲的意愿。即便做不到实打实的断绝,父亲仍象征性地坚持着要与亨利断绝关系的威胁。
天色暗了下来,亨利注意到装着机枪的高塔上亮起探照灯来。塔上的哨兵用探照灯上上下下地扫射围栏沿线,照亮了亨利和其他的探访者——他们正经过大门,在泥泞的路面上艰难地跋涉着,往回走去。亨利转身下山,朝着比蒂太太的货车走去。黑暗中,他仍能看见她宽大的身躯在货车后面捆扎空水果箱。她的嘴上叼着香烟,一闪一闪的烟头照亮了她的面孔。
开始,他还会若无其事地用英语向他们说话——只是饭桌上的闲聊而已——后来,则变成了用汉语恳求。不起作用。他们用沉默筑就的长城,在他竭尽全力的摧毁尝试之下,仍纹丝不动。于是他也什么都不说了。以前父母的谈话总是跟亨利的教育、亨利的成绩、亨利的未来有关,现在亨利缺席了,他们的谈话也非常少了。他们小小的家里,唯一能听到的声音,就是日报的沙沙声,或是无线电发出的噪声和电流声——播送着关于战争、关于当地配给最新更新、关于民防防空操练的新闻。收音机里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些被从日本城带出去的日本人——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大雨抽打地面的哗哗声中,亨利听见了营地传来的音乐声。乐声越来越大,挑战着喇叭的极限。这是那张唱片,他们的唱片,奥斯卡·霍尔登的《猫行巷弄中》。亨利几乎能分辨出谢尔登演奏的部分。乐声在夜空中悠扬回旋,比暴风雨的声音更响亮。门边的一个哨兵开始大声喊叫起来:“关掉音乐!”探照灯扫射着第四区的房子,像一只吓人的眼睛,搜寻音乐的源头。
亨利设法保住了惠子的大部分照片。他用外套的袖子擦去了泥水和脏污,在交给谢尔登妥善保管前,把它们放进了楼梯下面的洗衣盆。但从那一刻起,在他和父母居住的小小的砖木结构公寓里,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幽灵。他们不和他说话。事实上,他们几乎不承认他的存在。他们会相互交谈,好像他不在那里一样。当他们望向他的方向时,他们装作目光穿透了他的样子。无论如何,他希望他们是装的。
[1]冈部(Okabe)的首字母是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