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文学作品 > 身后无遗物 > 人生咨询的回答

人生咨询的回答

在当下的日本社会里,所有人都穿着无形的统一制服,将自己封闭进一个无形框架,从众做着同样的事,为此憋屈不堪。不仅当下如此,过去也是这样。因为我也在里面痛苦挣扎过。太难活了。不过幸好,我从事的是一份正视自己的工作,在相对较早的阶段看清了自我,变得坦然了。虽然在恋爱和遭遇婚姻危机时发生过很多紊乱,不过我拖着、抱着、背着自我,一步一步走出来了。

这一条是我摸索出的人生经验,我觉得合理而务实。所以我四处宣言要坚持自我,也用自己的人生做了实践。不久前,我向一位三十多岁的女性说起这个,她回答说,不知道该坚持的自我究竟是什么。这是一场杂志采访,读者层是三十多岁的女性,她是采访现场的撰稿人。我在心里说“啊,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不过我也懂得三十多岁女性的这种迷惘,因为不知道该坚持什么,所以内心哀伤。

现在我想断言,年轻时的种种紊乱都是激素作祟。大家一定也有所察觉。女人到了五十岁后半段,激素急剧变化,就会切身体会到“我就是我”这句话的真意。我说得没错吧?

比如遭遇家暴,比如因为工作和生活过分努力而疲惫不堪,就是一种长期无法坚持自我的状态,所以痛苦不堪。这种时候只能想尽办法逃离。

其次是“粗粗拉拉马马虎虎吊儿郎当”。

能坚持“我就是我”的人,也能理解“他人是他人”。懂得了“他人是他人”,就能恋爱,能和邻居、亲戚、职场同事打交道。“我就是我”换一种说法,就是“坚持自我”。

这句话我从《好乳房坏乳房》时就在说了。

首先是“我就是我”。

观察种种人生之苦后,我发现人生的诸多问题,大抵是我们想扮演好孩子、好人的角色。越有能力的人,演技也越来越好。其结果,就是被自己扮演的角色束缚住,喘不过气。所以我提倡“粗粗拉拉马马虎虎吊儿郎当”。让我们念着这个口诀,在我们快要变成“好孩子”“好人”和“好母亲”的时候,横冲直撞地闯过去。

我做了二十多年的回答人,已是人生达人。是这样吧?我觉得自己是。我觉得人生需要抓住几个基本原则,其余可以用这些原则做出应变。

说到这里,顺便还有一条就是,反抗父母。

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都不会非难。我就当自己是提问者的姐姐或姨母,就当坐在他身旁,听他说话,根据他的立场写出回答。

如果你正值青春期,不用我教,你也在反抗父母。我自己反抗过,我的女儿们更是大反特反。我觉得应该记住这一条,即使变成成熟的大人,即使进了更年期,即使更年期结束,也该尽可能地去反抗父母。不要活成父母的骄傲,宁可努力以尘土之姿活下去。我平时不喜欢用“努力”这个词,在这里一定要用。要抑制住自己想做好孩子的心。顺从父母的意见是简单的,要抗拒这种简单。不努力的话,这些都很难做到。

开始没多久,我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提问者身边有可以商量的人,就不会向报纸发问。提问者已经不堪重负,被问题逼得走投无路了。如果我也像其他大报人生咨询栏的回答者一样,讽刺或者呵斥提问者,说不定会变成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提问者。也许有人将落入绝望的深渊而自杀。

说了一番我通过实践得来的人生奥义,最后再加一条这几年明白的事,那就是跳尊巴。

在报纸上做人生咨询和面对面式的心理辅导不一样。在报纸上回答问题,不仅要针对提问者,还要给不特定的大多数的读者提供一份阅读的乐趣。既要让读者感到有趣,还要引发共情,让读者参与思考。

请大家不要捂耳朵,先听我说嘛。平时,我下意识地不做给身体增添负担的事,可是在尊巴课上,我跟着音乐、舞步和老师的指挥,很轻易地就越过了体力的界限,跳得浑身大汗,呼哧带喘,筋骨酸痛。我不禁自问:你在做什么呀?同时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么多年做下来,我的做法总是:无论读者倾诉了多么复杂艰难的事,我都想其所想,痛其所痛,认真回答。

那就是,自己的意志也好,意识也罢,其实都不算什么,不必用意志或意识去控制所有事,有些事放开就好了。

其实我在做人生咨询的情感老师。二十多年前在《西日本新闻》上做过,2017年在《东京新闻》上也开始了连载。在美国西海岸的日语媒体Lighthouse(灯塔)上也有。我已是老资历回答人了。我在这里向大家倾诉人生,在外面立场倒转,听别人倾诉苦恼。

不跳尊巴也没关系,练瑜伽、游泳、慢跑、登山或平地漫步都行,或者不做这些运动也没关系,弹钢琴、坐禅、练习书法、学英语、擀荞麦面也是可以的。只要知道一点就好,意志或意识都不算什么,它们无法操控的地方,才有真正的你。